《穿成男主的小仓鼠[穿书]》作者:一点钦墨 文案: 小安穿进了一本烂尾的大男主修仙文中,被男主步难书捡走,成了他的灵宠仓鼠——简称“东西”。 从仓鼠化身成小姑娘,从小姑娘到娉婷袅娜的仙子。 小安隐隐发现有些不对劲, 说好气焰嚣张、脾气古怪的男主,怎么又当爹又当妈, 关键是,还管的挺宽……? 在她挣扎着想要改变步难书必死的结局时,才幡然发现, 他们相依为命,已经成为习惯。 三师兄、四师兄盯着小安问:这位仙子是? 步难书:我道侣。 小安&三师兄&四师兄:嚯!承认了! 小剧场: 步难书挑眉:“听说仓鼠两腮可以储存一个拳头大的灵果?” 小安哽咽:我……我能行! 步难书看着两腮鼓得像个青蛙的仓鼠大笑不止。 步难书笑着摩挲下巴:“听说仓鼠能夜行几百里?” 小安咬牙:我……我可以。 第二日,步难书在几百里外捡到了累昏的仓鼠,嘁了一声。 步难书状似无意:“听说从前有田螺变成姑娘来报恩?” 小安落泪:我…… 第某天,仓鼠化成了个小姑娘! 步难书点了点头心中满意:“小是小了点,养大了就可以以身相许了。” 食用须知: 1. HE,虐点有,很少 2. 成长型男主,前期鬼畜,后期宠鼠 3. 双洁,1v1,甜甜的 一句话简介:身为灵宠的我被男主看上了!!! 立意:哪怕结局注定,也要积极面对,努力去改变! 内容标签: 甜文 古代幻想 萌宠 搜索关键字:主角:小安,步难书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穿书 小安:我不配穿成个人?…… 千重崖。 缥缈的雾气弥漫氤氲在层层峰峦间,山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罡风自雪岭间呼啸而过,刮得人耳朵生疼,刺骨的寒意仿若下一刻就能穿透肌肤将血液冻结。 小安下意识用双手捂住耳朵,试图隔绝那狠厉如刀子的寒风。 明明从没来过这里,却意外觉得这里的环境并不陌生。 大脑恍惚了一会才目光下移,前方不远处,纯白衣袍的男子背朝她而立,对面隐约能瞥见一团黑色袍角。 他们穿的……这是古装啊?在拍戏吗? 呼呼吹过的大片雪花不客气地砸在脸上,小安费力睁开眼睛,想看清他对面的人。 恰巧这时候白衣裳男子向前缓行了两步,让开了挡住那人的半边身子。 宽大的袍子将他整个人笼成一团,墨染的长发未曾束起,随意披散着,他身下的雪地全是刺目的红色。黑色的衣裳、纯白的雪还有刺目的红混在一起,一时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那人单膝跪地,一手捂着胸口,另外一边的袖子则空荡荡地垂在身侧,袖子下面好似碎了一地瓷器,泛着微紫的残片零零落落。 两人之间仅有几步的距离时,他倏地抬起了头。 脸色雪白,唇边爬着小蛇一般的血迹,还正滴答滴答地汇进地下那摊血里。 一瞬间瞳孔骤缩,脑中撞了金钟似的嗡嗡作响。玄衣墨发、金纹抹额,这是…… 吐血少年额头那条适时露出的暗红色附金纹抹额,让小安蓦地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只存在于书里的人。 再回神的时候,白衣男子已经一脚踏在那人心口上,将刚刚直起身子的他又生生踏回了雪地里。 脚下的血早就冻成了连片的冰,却被血肉之躯生生压出咔咔的破碎声,听得人一下子揪起心。小安胆子小,有些不忍地眯起眼睛,只留一点眼缝瞄着。 “多谢你,”男子修长的指尖很快就凝起一团闪着冷色光芒的雪花风旋,“千里迢迢送上这具躯体。” 不夹杂丝毫多余的感情,声音冷冽得像这满山的雪。 只顾着担心他脚下的人,也没留神他说了些什么,只觉得那声音让人心底寒意丛生。 黑衣男子闻言,面无表情、死死盯着对面的白袍男子看了两眼,最后却将目光投向了小安的方向,那一瞬间犀利的眸光犹如刀子,狭长的黑眸里翻涌着滔天恨意。 若不是他伤成这样,小安真觉得下一刻他就会扑上来,将她撕成碎片。 他不恨将他如此折磨的白衣男子,恨她做什么……好没道理。 还没来得及细想,小安便睁大双眸,下意识想大叫、想提醒他,可张大嘴巴,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她眼睁睁看着白衣男子将那团雪花打在他身上,冰蓝色带着漫天雪花将那人吞噬。 他…… 不过几秒,紫光忽地从冰蓝色中涌出,他的身子抽离那团雪花倒飞而出,暗红色的抹额连同抹额上的金色符文瞬息破裂成齑粉,在狂风撕扯下化为乌有。 黑衣猎猎作响,瘦削的少年身体则如同一只折翼的黑色蝴蝶急转而下,义无反顾地坠向幽深不见底的崖下。 他投下的最后一瞥,带着恶作剧得逞般的嘲弄和得意。 就这么注视他掉下悬崖,陡然感觉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眼角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在散落,而她却像个被困在木偶里的人,连抬起手想要试探着碰触一下都做不到。 他,死了…… —— 小安睁开双眼,眼角滚下一颗晶莹浑圆的泪来,落在她的毛毛上,不动了,很快又破碎开顺着灰色的毛流向皮肤。 约莫几分钟的空档,脑子里仍然空白一片,她茫然地躺在窝里。 视野里是青蓝的天空,不像雪山上,都是苍白苍白的。 千重崖上彻骨的严寒、呼啸的寒风,都让人身临其境,甚至怀疑曾经有过这样的记忆。 ——这梦境真实得有些过分了。 待缓和了一会,脑子转了转,终于能正常思考了,但胸口仍闷得厉害,心有余悸。 深吸几口气,小安用覆盖着白毛的小爪子顺了顺胸口。 这是穿书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做梦。 梦到的是这本小说的大结局——男主步难书被苍云宫长老祝白亦杀死并扔下千重崖的那一幕。 这本来是一本烂了尾的大男主修仙文,名叫《仙道难书》。 其实不止男主下场惨烈,这本书里的一些重要人物基本都没什么好下场。 正道的天才们以各种方式陨落,没陨落的也已废了道心,再无飞升的可能。 之后,修真界群星黯淡,人才凋敝,上下三宫连同十二脉日渐没落,再无往日鼎盛之势。 求仙之道,何等艰难,倒应了书名,纸上终究难书。 等刚睡醒的那种迟钝、懵然的状态彻底脱离脑海之后,小安才回过味来——这梦有几分蹊跷啊。 其一,为何梦中的她会觉得千重崖熟悉? 其二,她身为一个局外人,男主为何会对她有这样深的恨意? 其三,书中的大结局说,男主是被祝白亦杀死,并扔下千重崖的。可她在梦中所见,怎么瞧都是步难书挣脱了祝白亦的法力桎梏,义无反顾地坠下千重崖。 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隐情吗? 思考半天,无果。 现在她的信息很不对称,很多猜测都没有有力、可靠的证据支撑,这样胡乱猜测毫无意义。 挥动了两下小爪子,她准备翻个身起来。 我翻。 ——没翻起来。 我再翻! ——没翻起来。 小安:“……” 她又躺下去,抚了抚有些干瘪的肚子暗自叹气。 来这里都这么久了,她对仓鼠的身体适应得还不是很好,不仅如此,心理接受得也不是很良好。 本来觉得穿书这件事已经很玄幻了,可没想到,没有最玄幻只有更玄幻。 ——穿书穿成了一只仓鼠??? 哎……她小安就不配穿成个人吗? 躺着胡思乱想一会儿,头顶上一如往常地传来两个弟子的闲聊声。 一个道:“傅净,最近百兽灵园的灵兽们都很是躁动,我们这样两边跑实在累人,不如把这只灵鼠放到百兽灵园里去?”他嗓子听起来有些沙哑,像在变声期。 被唤作傅净似乎同意了他的提议,道:“我记得百兽灵园的边缘好像是有几只银地鼠,他们都是鼠类灵兽,或许还能玩到一处。” 先前那个雀跃道:“那好,明日我们就给它放过去吧。” “嗯。” 接着就没了声音,直到小安隐约听到脚步声远去,想是他们离开了。 百兽灵园?灵兽躁动? 听着好像是有些耳熟。 努力地回忆了一下原书前面的内容,依稀记得: 原书中男主步难书三十七岁时,他的师父溯离长老让他离开无定仙宗下山历练,顺道去双格仙州拜祭他的亡父亡母。 男主下山的第一站就是与无定仙宗相距不过几千里的雨花脉。 三十年前修真界正道与魔修的那场旷世大战之后,修真界上三宫式微,下三宫中的两宫连同十二脉中第一大脉因缘上位。 雨花脉也占了莫大的便宜,从十二脉末流直接跻身了下三宫之末,本身是个御兽大宗。 而因为男主步难书到了雨花脉之后搞得灵兽纷纷暴动,差点把雨花脉给拆完了。 刚刚春风得意、扬眉吐气了没多久,就因此事差点掉回十二脉末流,小安看书那会对此只有两个字的评价——实惨。 不过,雨花脉在原书中大概就只是个小小的爽点,用来凸显男主能力和性格的,之后的内容几乎没怎么出现过,所以小安对它的印象并不是很深。 这么久了都没听到一点动静,她刚做了一场大结局的梦,灵兽就暴动了。 是步难书到了吧?那么本书剧情要开始了? 被这个分析震惊到的仓鼠一气呵成地挺身爬起。 她现在可就靠着雨花脉供养呢,他这要是掀翻了她衣食父母的窝,让她怎么办啊?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要是连她一起端了怎么办? 等等……刚刚两个弟子说要把她送去哪来着??? 小安:! —— 翌日,两弟子一大早起来就拿起她所在的空间法器,急急忙忙赶往百兽灵园。 小安在里面睡觉之际,他们在百兽灵园门口被人拦了下来。 外面的说话声越来越大,小安烦躁地翻了个身,起床气十足地蹬了几下脚,不满地哼唧两声。 傅净嗓音清冽,疑惑道:“这位师弟,有什么事吗?” 一道陌生的男声带着点点笑意从上空传了下来,宛如敲冰戛玉、清泉击石,音色明明还未褪尽少年的青涩,却给人一种低沉深邃的神秘之感。 “师兄们手里拿的这是什么?” 变声期的少年,也就是白冉,敷衍了一句:“啊……这个呀,不过就是个空间法器,算不上太稀奇。” 男子似乎轻笑了一声,不依不饶地追问:“不是,我是指这里面,是什么?” “这里面就是只灵鼠,师弟是想看看吗?不过这法器被谷雨长老封了起来,师兄们可没法子打开哦。” 谷雨长老曾吩咐过他们,这忘忧杯里豢养的乃是稀有灵兽雪千紫重鼠的幼鼠,白冉并不想让这人升起对它的好奇心。 男子轻描淡写道:“无碍,我有法子。” 他话音一落下,两个少年便齐齐急呼一声:“师弟你……” 听见他们的呼声,小安下意识抬头。 原本明亮的天空罩上了一层阴影,一只莹润如玉、修若梅骨的手自上空伸了下来。 纤长的手指宛如长着眼睛,直奔窝里抬起头的小安而去。 无端瞧见这巨大无比的手指,小安吓了一跳,但刚睡醒的脑子有些发懵,一时没来得及动作,那手指便迅速、准确地捏住了她的身子。 做仓鼠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被人直接触碰,兽类的本能使她对这种触碰紧张又害怕,小安心跳如鼓,使劲扭动身子挣扎。 男子的指端微微用了点力试探性捏了捏,她紧张地吱吱乱叫。慌乱之际,张开嘴本能地用两颗啃惯灵果的门牙咬在了那根莹白的手指之上。 那手果然一下子松开了它,抽了出去,法器内里顿时恢复了原样,天空明亮如昔。 第2章 兽园 小安:是不是玩不起?!…… 小安被放进百兽灵园结界里时,还有些没缓过来。 这时,身穿雨花脉弟子服的少年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气还未喘匀就急急道:“两位师兄,快随我过去看看吧,原本在中心区的竹貊灵猫现在全部跑到外围结界了!” 闻言傅净和白冉相视一眼,白冉点了点头。 “高阶灵兽都在森林深处,你可万万不要跑进里面,就在结界外围活动即可哦。” 白冉的嘱咐声透过结界传了进来,随即起身和傅净一道匆匆离开了。 在结界边蹲了一会调整好心态,抖抖身子,把身上的毛都给抖利索了,小安决定走进里面察看一下 。 才走了不过几步,面前的草丛就被什么动物挤开,一群又高又大、土拨鼠模样的灵兽居高临下将她围了起来。 仰视着比她大好几圈的土拨鼠们,小安心里有些发怵,咽了下口水,和土拨鼠们静静僵持着。 土拨鼠似乎对她有些好奇,把湿润的鼻头凑到她跟前嗅了嗅。 随即它伸出舌头一舔,就把小安舔地坐在了地上,接着几只土拨鼠轮翻开始舔她。 小安和它们玩了一会……不,他们玩了一会小安之后,纷纷给她衔来了灵果、灵草摆在她面前拱着让她吃,像是在招待朋友。 在土拨鼠们的注视之下,小安盛情难却地走到一排灵果前,察觉上面有它们的口水,便有些嫌弃地将那颗果子推到了一边。 推出去后,小安眼风瞟见那颗灵果被蹭破了皮,露出里面棕色的东西。 这好像不是灵果,倒像是裹着灵果皮的丹药。 她走过去,想仔细观察一下,还没走近,旁边一只土拨鼠突然咬住那颗灵果咔咔咔吃了下去,吃完之后还舔了她一口。 她还没看呢,怎么就一口吃了! 小安不禁生气地用小爪子捶了它一下。 没过一会,那只土拨鼠开始变得有些不太对劲,原本棕色的眼睛开始泛红,周身也泛起了淡淡的土黄色光芒。 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后退了两步,她后知后觉发现以红眼睛的土拨鼠为中心,脚下的土开始像海浪一般泛起了波浪。 那土拨鼠将目光放在了她身上,她浑身的毛一下子都炸了起来。 修真界的土拨鼠这么玩不起的吗? 不,不是,是那颗丹药! 土拨鼠朝天“吱”地一声,小安就被周围迅速流动的土包了个结结实实。 无数土块从地面升起,在空中凝成了团状,朝着她砸了过来。 完了,要死! 她闭上眼睛的一瞬间,一道紫色光晕忽地自她身上荡了开,紫光所到之处,空中的土团无声瓦解落地,土拨鼠们纷纷匍匐在地。 等了有一会,什么也没发生,小安试探地睁开眼睛,不禁讶然。 土拨鼠全都在瑟瑟发抖,她身上的束缚也已经消散。 感觉身上有些不适,抖抖身子,把落在毛里的土粒全部抖了下去。 小安一时搞不清现在的状况,心里发慌:怎么回事?都趴下干嘛? 不远处的树上,一道慵懒且欠揍的声音传来:“呦,雪千紫重鼠竟也会有被银地鼠欺负的时候,真是长了好大的见识。” 循声望去,却见树枝上卧着一只体型欣长、毛色呈暗黄的豹子,它的身体两侧还有六个云状的暗色斑纹,像极了她以前去动物园见过的云豹。 看着这只不速之客,小安感到更加毛骨悚然,一个劲在心里埋怨白冉:不是说好高阶灵兽都在里面呢!这只豹子都会说人话了怎么会在外围! 云豹见小安不说话,轻轻一跃从十几米高的大树上稳稳着地,围在她身边转了个圈,还用长长的尾巴扫了她一下,行为可以说十分之欠揍。 小安情不自禁蹙眉道:“说话就说话,干嘛……” “你说什么?”云豹猛地将脸凑了过来,琥珀色的竖瞳近在咫尺。 现代人对猛兽的恐惧使得她浑身僵硬,心脏“咚咚咚”跳个不停。 啊,他听得懂她说话! 她不答,云豹便长长的尾巴闪电般一扫,将几个匍匐在地的土拨鼠,哦不,银地鼠全部拍飞了出去。 他哼了一声,有些怒其不争:“这些低阶灵兽连异种灵兽之间的交流都不会,算是什么东西,也配动你?” 嗯?怎么回事? 小安被他突然转变的态度唬得有些发愣。 云豹微微抬起头颅,神情倨傲:“吾乃乌云灵豹甫愉,域主座下七域兽王之一,特来带你去见域主。” 说完他又用毛茸茸的尾巴戳了戳小安的头,警告道:“你居然用域主的血脉之力对付银地鼠,真是暴殄天物!以后再这样随意乱用,我就杀了你!” 他说话时白森森的长牙就对着小安,仿佛随时要把她咬死吞下肚子。 小安打了个哆嗦,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认怂:“我知道了。” 她从甫愉的话里抓住了一个重要的东西——血脉之力。 听他的意思,这力量是从他们域主身上继承的,想必很是厉害。 这么看来,她附身的这只仓鼠很不普通啊,肯定是什么血统高贵的高阶灵兽。 而在这里,高阶灵兽都是可以修炼成人的呀。 小安的心一下子热络了起来。 甫愉将银地鼠们击飞之后就挟持着小安疾行到了百兽灵园的深处,将她放在了一大丛巨大的紫色绣球花前。 “域主就在前面的□□花丛里,你,过去。” 说是花丛,对小安来说更像是森林,她踯躅着慢慢走到了花丛面前,那些绣球花仿佛有意识,察觉到她的接近之后纷纷让开,中间便出现了一条小道。 这魔幻的一幕让她下意识想后退,后脚刚伸出去,又想起身后还候着凶巴巴的豹子。 啊……这节奏太快,她有点跟不上啊! 小安硬着头皮顺着那条小道走了很久,直到面前终于出现一片空地,空地上空悬浮着一朵由紫色水晶制成的紫色绣球花。 小安站在远处,望着那朵花喃喃自语:“不是说见什么域主吗?难道就是这朵花?” 她话音刚落,就感觉有一股柔和的力量直接侵入了她的脑海,小安眼睛一闭,下一刻便出现在了一片紫色花海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等她再睁开眼时,自己已经回到了绣球花丛前。 脑海中那个紫眸女子消散的时候,她的心脏的位置蓦地有些发酸。 脸上似乎有什么凉凉地,小安用小爪子抹了抹,原来是泪。 她有些失神地转过身,一抬首,就被吓了一大跳。 面前除了云豹之外,还多了一头大熊猫、一只通体红色但头部呈黄色的鸡。 搞什么??? 小安平复了一下跌宕起伏的心情,觉得自己应该要适应了,毕竟这里已经不是她曾在的世界了。 大熊猫和鸡看到她转过身,俯身下拜,齐声道:“小域主。” 小安:“……” 这是怎么回事?谁是小域主? 小安转过身,只有重新合拢的绣球花丛,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她又转了回来,大熊猫和红毛鸡还维持着下拜的姿势,甫愉则扬着头一脸傲娇,不与他们一道下拜。 小安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了,于是试探道:“我是小域主?” 只听那红毛鸡语速飞快,宛如在说脱口相声:“可不就是您吗?您还不认识我俩吧?给您介绍一下,我是红腹灵雉伽尔,他是竹貊灵猫容询,我们和甫愉一样,都是域主座下的七域兽王。听甫愉说您来见了域主,故而我俩特来迎您。” 他旁边的容询亦向小安点了点头。 这鸡怎么一股子相声味儿…… “你们是不是有办法感知到我?” 仍是伽尔嘴快接话:“当然了,您的气息一到雨花脉,我们就感知到了,所以我们才会号召群兽往结界边缘去打探您的消息……” 小安陡然冒出满头的问号来。 灵兽暴动不是步难书搞出来的吗?她都看见混在灵果里的丹药了呀?怎么变成他们主导了? 难道……原书中他们的小域主也曾到了这里,只因她不是主角视角,现在走的是支线剧情,所以在书中就没怎么着墨?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和男主暂时不会碰见? 小安越发觉得这本书根本就没有它所呈现出的那么简单,或者说,她不能再把这个世界只当做是一本小说来片面地看待了。 这么多的谜团摆在眼前,一下子激起了她的兴趣。 没穿进书里之前,她只是个普普通通高二狗,学业繁重,平时能娱乐的除了小说就是推理小游戏,不断解开迷题的过程真是又解压又开心。 而现在,她感觉自己仿若置身一场大型推理悬疑游戏,想要解开谜团的渴望如雨后春笋般飞速地冒了出来。 这时甫愉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伽尔的话:“废话真多,说重点。” “好了,我来说吧。” 容询在两兽王之间做转圜,看起来很是熟稔。 他一开口,伽尔和甫愉便默契地都闭嘴了。 容询正色道:“想必域主已经同您说清楚了,她其实已于三十年前陨落,我们灵兽不像人类,有来世一说。我等虽用尽心思强留下了域主的神魂,但始终缺少一具适合的人类躯体作为她的寄体。此事本应由我等亲为,但强留域主神魂已违逆天道,我等从那以后再不能离开雨花谷,故而吸引小域主前来,就是希望小域主能代我们走出这里,为域主找寻寄体。” 伽尔嘴快补充了些:“我们灵兽修炼乃是顺逆同修,所以小域主找的人类躯体需得是人类说的那个什么什么,道也修,魔也修!” 小安这次可算诧异了,就算她不是这书里本来的人,她也知道,这天下哪有人既修道,又修魔的? 不过一般逆天之举,条件往往会过分苛刻。 既然被他们提出来了,就说明这条件必然也是存在的。 甫愉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我觉得她一点也不像是真的小域主。” 旁边的容询冲他露出了尖牙,咆哮道:“血脉之力岂容作假,甫愉,不可妄言!” 大熊猫凶起来是真的凶,甫愉立马乖乖地闭嘴了,这一出看得小安头上冒出了冷汗。 她是真·冒牌货,这身子应该是他们家小域主没错,但这芯子还真不是。 这时,她忽地想起来方才绣球花丛中那位紫眸女子跟她嘱咐的话来。 于是小安清了清嗓子,鼓起勇气道:“那个……我可以帮你们去寻找那个魔道兼修的人类躯体,但我现在是雨花脉谷雨长老的灵宠,他们都盯着我呢,你们能不能送我出去?” 他们的域主都说没必要执念太深,非要救她了,小安也不想揽下这件难事。 况且全书中并没有提及这位域主,显然她只是个炮灰。 救不救,想来问题也不大。 当务之急,先离开这里再说。 她话毕,三只兽都沉默了。 小安心里咯噔一下,开始回想刚刚说的话。 似乎没什么破绽吧? 容询先行打破了沉默,“我等自然是要送小域主出去的,不光如此,各州散布的其他四位兽王也会协助小域主。只是,我们希望小域主能以心魔起誓,我等才好放下心来全力辅佐。” 第3章 男主 小安:步难书来了。 心魔大誓,乃是修真界最有力的承诺。 一旦立誓,若誓言不成,其人会道心崩坏,心魔缠身,修为再难寸进。严重者,甚至身心剧痛,最后致死。 小安哪里敢发?若是还在以前的世界里,她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女生,从小到大都没直面过死亡,而且胆子又小又怕痛,只想好好活着。如果可能,最多希望能解开本书的谜团。 她立在那半晌不说话,甫愉便有些沉不住气了。 他本就觉得小安胆小非常,也没有雪千紫重鼠的气势,可偏偏她身上又有域主的血脉之力,让他无法反驳。 当年他在域主座下那可是风光无限,现在……真是豹落平阳,任谁知道自己下一任的主子是这么个玩意儿,都会觉得憋屈,更别说本就心气儿高的他了。 他焦躁地甩了甩长尾巴,露出锋利的长牙:“不如干脆祭我之修为抽了她的兽魂,把她的身躯给域主用吧!这样多省力,无非也就牺牲一个我罢了!” 甫愉猛地往前一扑,凶相毕现,直冲小安而去。 他来得太快,小安心脏一瞬间骤停,明明极度恐慌,身子却像被扣上了锁,移动不了半分。 “轰——” “咔、咔……” 耳边传来巨大的声响,等小安再睁开眼睛,面前已经多了一团黑白相间又高大无比的熊猫。 “还要再来吗?甫愉。”面前的黑白团发出了雄厚的声音。 是大熊猫挡住了豹子。 在他身后的小安感觉地面随着他说话一震一震,刚刚大熊猫动作太大,激起了连片灰尘,呛得她只打喷嚏。 还没等咳完,小安一叠声地开口:“我立誓我立誓!咳咳……别杀我!” 不立誓,现在就狗带;立了誓,可能还会有一线……可能以后死。 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当然要选后者啊! 容询转过身来,俯视她。 两只动物悬殊的体积对比就像一座巍峨高山和山脚下一颗小石头。 小安连忙举起爪子:“我以小域主的身份在此立下心魔大誓,一定……” 轰—— 轰隆隆—— 容询猛地回头,看向结界处,那里的树林上空灵鸟乱飞,无数灵气光柱直通天空,整座山头的灵气完全陷入了混乱。 原本被一拳砸在地上的甫愉也化成了人身,擦掉嘴角一丝血迹,跟着看向那边。 容询浑身熊毛如钢针般炸起,扭头对伽尔道:“你我去结界看看,甫愉在此护好小域主。” 不消他说完,伽尔便默契地变回原形飞上空中,他则化成了一个有着黑白两色头发的男子翻身上了伽尔的背。 伽尔长翅一扇,破空而去,甫愉则在飓风刮起的瞬间凝土化墙将小安笼在了里面。 甫愉的人形是个一头暗黄色卷发的男子,一双狭长的棕色眸子紧盯着小安,她害怕得忍不住瑟瑟发抖。 他将土墙融回大地,对小安伸出手,上面尖利的指甲闪着金属般的光泽:“心魔大誓,继续啊。” 小安刚刚还在想为什么容询带着伽尔走了不带甫愉,不怕甫愉伤害她吗? 现在,她明白了。 本以为被打断了就不用发的心魔大誓,看来是怎么都免不了。 她打着哆嗦、战战兢兢道:“以小域主的身份起誓,一定去找……” 察觉到甫愉的爪子搭在她毛绒绒的脖子边上,小安哭丧着脸放弃了小动作,改口:“我一定找……找到魔道兼修的人类躯体,让域主复活!” 这三只根本就是在玩她,他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还有一个黑白相间走敦厚老实风让她掉以轻心! 这金手指也不好拿,可真是憋屈! 眼见一道紫光没入小安的眉心,甫愉满意地收回了爪子,唇角一勾,露出一颗尖尖的豹牙。 也是在这一瞬间他忽地眼瞳一震,僵在了原地。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按在了他的肩上,轻飘飘一推,甫愉便僵直了倒在地上,惟有一双眼珠子动来动去,试图看清偷袭他的人。 小安抬起小脑袋,看着宛如鬼魅一般突然出现的男子,猛地吸了一大口气。 通身黑衣,大袖无风而动,胸口领子松散,露出形状漂亮的锁骨,黑衣左肩至胸口还绣着几朵绽放到极致的紫色勿忘我,沉闷中带着一丝鲜活。 长发如瀑,上面一半以暗红色发带挽之,其余的则披散而下,额间绑着一条暗红色附金纹抹额,衬得他皮肤更加白皙。 少年狭长的黑眸在看到小安的时候微微亮起,薄唇轻启。 “来接你了,我的……东西。” 兜头罩下一只手来,小安瞬间被罩进一片黑暗之中,下一刻便感觉自己的毛毛紧紧贴在了发冷的皮肤上。 小安被冷得打了个哆嗦,后知后觉地动了动,就感觉有一只手贴上她的身体所在位置,隔了几层布料,她居然察觉出了其中的安慰之意。 ——是男主步难书,他居然是特意来找她的! 小安有些发懵,按照她的分析,他们应当不会碰见的呀?怎么什么时候,她就被步难书划分成了他的东西? 步难书以为她被甫愉吓坏了,安抚地用手贴了一下被他藏在怀里的小安,然后蹲在了倒地不起的甫愉旁边。 甫愉僵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他一眼就能看穿面前黑衣少年的修为——不过才筑基八阶。 他灵力就算被压制也好歹是个金丹初期,没想到却因为放松了警惕中了他的招,真是丢脸。 步难书有些为难地看着甫愉僵直的人身,歪着头挑开了他屁股后面的袍子,发现后面什么也没有。 “唉,可惜我不知如何解除你的人身,”他有些惋惜地双手捧脸,“这样就不能折断你的尾巴,给我的东西报仇了。” 停顿了一下,他又道:“那么折断哪里好呢?”就像是在说今天吃什么一样随意。 甫愉瞳孔再次一震。 藏在步难书怀里的小安闻言打了个寒颤,她倒是很确信,步难书说的字字是实话。 看过原书的她对男主的性格再清楚不过了,步难书心中无善恶,只有异己。 他方才说,她是他的东西,也就是把她划在了己方。 既然是自己人,在别人那受了欺负,他自然是出面要讨账的。 她想起来,之前在结界边缘那会甫愉是用尾巴戳过她的脑袋,所以那个时候步难书就已经在哪里盯着她了吗? 甫愉刚刚是威胁了她,也挺欠揍的,可他也确实没对她怎么样。 身为社会主义接班人,她真的没办法接受对他进行肢体伤害。 折断人家尾巴什么的,感觉好痛啊,总感觉步难书这样莫名有一丝邪气,这哪像正经男主啊? 正经男主谁折人家尾巴呀? 不过,照这个剧情发展,她现在是要被男主揣走了,可原书中男主身边却并没有她的存在。 也就是说,从这里开始,剧情已经开始发生了改变。 她穿过来都一个多月了,昨晚上突然梦见了男主被杀,结果今天就碰到了男主本尊。 看来,她在冥冥之中与男主有着关联,那个梦估计就是对她的提示,至于男主为什么会恨她…… 她正在沉着分析的时候,隔着衣料清晰地听见咔地一声——像是骨头断裂之声。 小安吓得连忙缩成一团,感受到步难书凉凉的皮肤时,又僵成一团。 这可是肇事者本人的身体啊! 她有点庆幸步难书把她放在了衣襟里。 她胆子本来就比较小,要是亲眼看到这种血腥场面,恐怕是要厥过去的。 步难书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手里的那柄覆金色纹路的玄色小锤。 ——他就是用这个将甫愉的左胳膊给打断了。 因为他目前修为太低,肉身力量根本不足以打断甫愉的胳膊,还怪不开心的。 而后他起身,长袍一展,语调有些轻松地摸了摸怀中的小安道:“解决了,走吧,雨花脉也没什么好玩的了。” 说完他大踏步出了森林深处,身后只余满头冷汗、疼得快要昏厥的甫愉。 —— 白冉出去了一趟,再回来经过百兽灵园门口时,瞧见了一个人,脚步不自觉停了下来。 早晨时分,正是这位有些面生的师弟,毫无阻碍地破开了忘忧杯的禁制,似乎还摸到了里面的雪千紫重鼠。 他微微一笑,主动问好:“师兄。” 白冉点了点头,而后有些愕然道:“师弟这是要出去?不进去帮忙吗?里面的封山结界破了好几个大洞,天元镜似乎也出了意外,现下很是缺人。” 只见他无所谓地耸肩道:“那又关我什么事?” 白冉大吃一惊:“身为雨花脉的弟子,师弟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只见这位“师弟”低头捻了捻手指,随即抬首对他粲然一笑。 “我忘了,此事其实说起来确实与我有关,因为那些结界就是我破的,天元镜里的法阵也是我改的。” 说完他抬起右手,宽敞的大袖中飞出了一道金环,金环变大之后瞬间就捆住了白冉的身体。 步难书摸了摸藏在衣服里面毛绒绒的小安,叹息道:“我千里迢迢赶来,你们雨花脉竟然只有百兽灵园这么一处好玩的地方。” “不过还好,此行也算找到了两件不错的东西。” 他身上属于雨花脉内门弟子服的青色逐渐褪去,露出一身黑衣,白冉惊地嘴巴都要合不拢了。 就算他再蠢,这时候也知道步难书根本不是雨花脉的人了。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步难书没有兴趣回答他的话,大步流星走到他面前,搜了搜他周身,很快就找到了一个白瓷的杯子。 洁白的杯身上面几朵紫色的勿忘我花,正是之前小安安身的空间法器忘忧杯。 他用拇指摩挲了两下杯身上的勿忘我花,举在白冉面前亮了亮:“这个杯子,我觉得眼熟,想来应是我的东西,我也就带走了。” 看着眼熟就是自己的东西了?这与强盗有何分别! 白冉一边试图挣脱圆环,一边厉声道:“这位仙友,我劝你还是止步于此,束手就擒吧!你闹出这样的动静,定是走不出雨花脉的!” 步难书充耳不闻,宛若闲庭散步,愈走愈远。 百兽灵园里的兽吼声、灵力爆炸声愈发多了起来,一股灵力忽地从地下迸发,直接将白冉笼在了其中,他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第4章 桃花 小安:小桃花来啦。…… 步难书怀中揣着小安下了百兽灵园的山头,途中天上时不时飞过几个由飞行灵兽载着的修士。 雨花脉乃御兽大宗,兽园出事,便会动其根本,因而阖宗震动,许多在外驻城的修士被急召赶了回来。 有一句话白冉说得不错,他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雨花脉以及御下地界定会严加盘查。 为了不引起注意,步难书甚至没有动用任何法器,徒步下山。 小安贴在步难书凉凉的肚皮上约有半个时辰了,忽然,肚皮里传出了“咕——”的一声,她下意识伸出两只爪子按了按。 步难书现在的修为不过筑基八阶,还没辟谷,还是要吃饭的。 他应该是饿了。 被她按着肚皮的人似乎也感受到了,停下了脚步,把小安从怀里扒了出来。 小安被他托在手上,举到了眼前,一人一鼠四目相对。 步难书道:“我饿了。” 所以呢?关她什么事啊…… 一人一鼠僵持了一会儿,她忽然想到了一些可怕的事情,连忙趴在他手上发出了几声微弱的“吱吱”声。 啊不要吃我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步难书不知道她在吱吱乱叫什么,只是从袖子里掏出了从白冉身上搜出来的忘忧杯,把她塞了进去。 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小窝窝里,扑面而来的熟悉顿时让小安觉得自在多了,连忙放松地抖了抖毛。 看来步难书不打算吃她。 在步难书的胸口里可太憋屈了,还是自己的小窝窝舒服。 还没等她放松完,天上就伸下来一只修长洁白的大手,随之传来了步难书的声音,低沉深邃间又透着少年独有的自信与活力。 “我知晓里面有灵果树,小鼠,摘下来几个放到我手上。”尾音甚至还能听出一丝丝得意。 这件小事有什么好得意的?若是没记错,这人都三十七岁了,怎么还怪幼稚的。 不过这个场景……倒让小安回想起了那天伸进杯子里捏住她的那只手。 她记性一向很好,那双手也是这般修长、白皙,一个茧子也没有……那男子的声音很有辨识度,再联系白冉之前说的师弟…… 为什么步难书会特意来找她?为什么会将她划分为自己之物? 原来是因为她咬了他一口! 这个人逻辑真的好不严谨啊……咬了你一口就成你的东西了?那蚊子…… 额,修真界有蚊子的吧? 小安正在胡乱脑补时,那白皙的手微微动了动,似乎有些不耐烦。 鼠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不敢再耽误,急匆匆地摘了四个味道还算可以的放到他手上。 步难书将灵果拿出了瓷杯,一到外面它们就化成了正常大小,他的手掌根本放不下四个,有一个直接掉到了地上。 掉在地上的他置若罔闻,仔细翻看了剩下三个。 第一个颜色不均匀,扔掉;第二个颜色发暗,扔掉;第三个被仓鼠不小心咬破了…… 步难书盯着那个牙印,同样毫不留情地把它扔到了地上。 “记住了,我只要完整、颜色均匀、鲜亮的灵果。”说完那只手又伸了下去。 小安:“……”你是有强迫症是吗?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她曾嫌弃银地鼠带来的灵果时,没想过她自个竟然也会有今时。 她精心挑选,小心翼翼地又取了三个灵果,用小爪子轻轻地放在他手上。 白皙的手带着灵果离开了,但是很快又伸了下来。 步难书:“口味差点,还要别的。” 小安:“……” 挑挑拣拣找了半夜的灵果,他才终于消停下来找了个地方修炼去了,小安也能缓口气在小窝窝里歇一会了。 之后这样的日子又持续了五天,步难书带着小安徒步走出了雨花脉所在的雨花谷,辗转几天又到了鹤野城。 鹤野城乃雨花脉治下边境大城,繁华热闹且多修士,由雨花脉一位金丹初期的渊明真人坐镇。 待出了这城,山长水阔,雨花脉再想追查也很难了。 他们到时鹤野城已加强了戒严,但步难书修为低微,手续齐全,丝毫没引起盘查修士的注意就混入了鹤野城,径直进了城中一间客栈。 客栈一楼与饭馆无异,二楼才住人。现在是晌午时分,大堂里坐了不少人。 一进客栈,步难书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点了一堆菜,把小安从杯子里放了出来。 小安靠着忘忧杯,长长舒了一口气。 可算到城里了,终于有的吃,也有人气了,步难书就不用奴役她了。 也不知道原著中没有她,他这么挑的人是吃什么活下来的。 前几日她还担心他掀翻了雨花脉让她没饭吃,没想到现在已经变成她供养他了,还真是世事难料。 不过所幸,步难书似乎对她没有什么敌意,反而很是回护。 现在她最担忧的反而成了那个被迫立下的心魔大誓,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起作用…… 小二先上了一碟晶莹剔透的花生米,步难书懒懒散散地用手指一粒一粒捻着吃。 小安踮着脚扒在盘子边上往里望,能看见花生米中隐隐有一些绿色的灵气,不过没有忘忧杯里的灵果多。 也就最近,她吃灵果的时候能看见其中的灵气,在此之前的一个月却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小安猜测是上次见了域主之后的缘故。 原著中提过,入了宗门修仙之后,修士对凡间没有灵气的饭食要少吃,否则体内会郁结凡尘气,进而影响修行。 这些花生米和灵果一样,并非普通凡食,而是灵食。 修真界的花生米也不知道尝起来是什么味,有没有灵果好吃?好想吃一颗…… 小安看了步难书一眼,见他似乎在留神听周围的人说话,没有把目光放在盘子上。 她伸长了小爪子去够盘子里的花生米,结果够了半天,始终只差那么一点点。 眼看着就那么一点点的距离,小安猛地蹬了一下腿,往上一跃。 “唰——”地一声,盘子横移一截,小安直接跌在桌子上,鼻子磕了个结实。 疼疼疼疼…… 她抱着鼻子爬起来,仰头发现步难书一只手敲着桌子,一只手托着下巴自上而下审视着她。 似乎是看她狼狈抱着鼻子,黑黝黝的眼睛里凝了几分水汽有些滑稽,他淡笑出声。 平素深邃的黑眸因满含笑意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亮得像是阳光落在黑曜石上留下的一点光斑,薄唇微挑,露出一点白齿。 他本就生得清隽俊朗,藏起锋芒一笑,便是天人之姿。 现在的他,与梦中那个如黑色蝴蝶一般下坠的男子还有些许不同,稍还有些稚气。 看书的时候,他只是一段文字,梦中的他又显得太过狠戾。 而现在面前的这个人,会笑、会捉弄人,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生动地活在阳光下,黑眸亮而有神采。 无论现在他是何模样,在不久的将来,这样的他会死去。不甘、怨恨、自嘲,都会化为乌有。 想想,还挺悲凉的。 步难书看着痴呆了半天的仓鼠,挑了下眉。 下一刻他便伸手揉了揉小安的脑袋,把小安揉得几个趔趄,最后一屁股坐在桌子上。 “这只灵鼠,”他自言自语,“怎么觉得有点傻啊。” 我%@#…… 不想看见这人了。 小安有些郁闷地走到了桌子边,背对着他一屁股坐了下去。 步难书目送它走远,还颇有些萧索孤寂地坐在了桌子边,思索了一番。 没等他思索出个所以然来,小二便上满了一桌子的菜。 他回神,目光一落在满桌红艳艳的菜上,嘴角残余的那点笑意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雨花脉御下地域多雨、常年湿冷,普通人不像修士能靠灵力御寒,辣能驱寒祛湿,因而大家都无辣不欢。 而他自小生活在无定仙宗,地处大陆西南,口味清淡…… 一桌的菜,看来看去竟只有花生米勉强能入口。 “啊!好可爱!好可爱!毛茸茸!”旁边蓦地传来女子欣喜的尖叫声,引得小安和步难书同时偏头。 只见一个身着莓红色流仙裙的女子正眼冒星星地盯着小安。 不得不说,修真界的女子穿得都真好看,流仙裙上还有星辰碎光,随着人的脚步动作碎光会流转不停,布灵布灵地,简直不要太好看。 小安的注意力全放在她夺人眼球的裙子上了,却没注意女子直接冲了过来,一双玉手直直向她伸来。 眼见就要碰到她了,她才后知后觉站起来想要后退,这时一旁伸出来一只修长的手来,挡在了女子面前。 女子显然是被娇纵惯了,见有人敢拦她,顿时就不高兴了。 她看也不看,一掌下劈,打算把这只手给劈开。 从一进来的时候她就注意到这里根本没有修为比她高的人,她非常自信这一掌下去定能够劈开。 但没想到那看似瘦削的手臂,一劈上去就像是劈到了石头上。 “啊!” 女子顿时尖叫出声。 在她叫喊出声的同时,一身暗红色长衫的人风一般便出现在她面前,握着她的纤纤玉手紧张出声。 “菱师妹,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小安打量着突然出现的两个人,又听男子喊菱师妹,书中情节渐渐浮现在了脑海中。 这个莓红色衣裳的女子应该就是司马菱,两仪兰榭掌门的女儿,也是全门派捧在手心上的宝贝疙瘩。 她常年待在两仪兰榭受尽宠爱觉得忒没意思,非要闹着下山修行,并且遭受社会——哦不,遭受修真.世界的毒打。 虽然她天赋挺好,修为也不错,但性子过于直率单纯,实在不宜独自行走,于是她的师兄、师弟们干脆组了一个保镖团下山保护她。 而跑得最快的这个,应该就是她的头号狂热粉——二师兄冯既。 可惜的是,郎有情妾无意,书中写司马菱一眼就看上了长相更为俊秀的步难书。 这可是男主的第一朵小桃花呀! 不过司马菱怎么一来就冲着她这边呢?这不太符合剧情啊…… 司马菱这种性格,单纯是单纯,可就是被惯坏了,一旦被她缠上,可麻烦了。 她连忙求生欲极强地跑到了桌子边的白瓷杯旁,两只小爪子往杯沿一搭,随时打算跳进去。 不过,说不准她马上就注意到步难书了呢? 方才步难书才欺负了她,她偏要看他在司马菱的攻势下吃瘪。 小安靠在小瓷杯旁,满怀期待地看着司马菱。 司马菱一见小仓鼠向她望去,眼里又亮起了小星星,连忙把手从冯既的手里抽了出来向着小安的方向挥了几下。 小安:……你是不是盯错人了?步难书在旁边呢? 司马菱初见步难书……她不是应该死缠烂打让步难书跟着她回两仪兰榭吗? 连忙抬起小脑袋往左瞧,却见步难书长臂环抱在胸,正在她旁边不远处看热闹。 小安:肯定是因为我离步难书太近了,等等,我往旁边挪一挪试试。 于是她撒开小短腿往桌子的另一头奔了过去,然后蹲好。 目测一下她和步难书的距离,有了一个桌子的长度。 好像够远了,应该不至于误看,这次你总该注意到步难书了吧。 小安再次转头瞄向司马菱,却见她的目光仍是随着她,且推搡起了拦在面前的冯既。 为了再度验证,小安往右挪了几步,司马菱的目光也跟着她挪了几步,她又往左挪了几步,司马菱目光又跟着她挪了几步…… 小安:司马仙女,旁边活生生的美男子您是瞧不见吗? 是不是这两天步难书的颜值下降了啊,这不应该啊?就算在山林子里走了四天,男主气质也应该在啊。 小安又扭头凝视着步难书,发觉他也将目光放在了她身上,黑眸中流露出几分若有所思。 步难书走过来,一伸手就把小安握在手中,继而放到司马菱面前。 步难书:“你喜欢我的东西?” 司马菱“哇”地一声便要伸手去摸,完全忘记步难书害她手疼的事情。 “哎,师妹……”冯既试图出声阻止。 步难书往后一让,司马菱便扑了个空。 眼见小安在她面前晃了个来回,毛茸茸地蹲在步难书手里更显得可爱了。 司马菱哪里忍得,当即发出财大气粗的声音:“这小灵鼠好可爱啊,你可不可以卖与我?我可是两仪兰榭掌门之女,多少灵石我都出得起!” “两仪兰榭?”步难书轻笑一声。 “我的东西。” “不卖。” 第5章 私斗 小安:她师兄来啦。 小安静静蹲在步难书凉凉的手掌心上,陷入沉思。 在招人讨厌这件事上,步难书的确比在修炼上有天赋得多,也怪不得他在那么久的历练过程中仍是感情线单薄了。 戏弄完司马菱之后,步难书一手托着她,一手抄起桌子上的无忧杯去要了间房,头也不回转身上楼。 司马菱何曾见过这样戏耍她的人,一时目瞪口呆,等到步难书的背影快要消失在二楼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 红光闪烁,一柄六瓣重莲如意便出现在她手中,她用如意向上一指,恼羞成怒道:“你给我站住!” 也不知步难书听到了没有,脚步不停,很快消失在二楼楼梯口处。 见势不妙,冯既连忙拦住司马菱,苦口婆心劝道:“菱师妹,这六瓣重莲如意可不能随便用啊,会出人命的!你要是真生气,二师兄帮你教训他好不好?” 然而他的小师妹跺了跺脚,毫不领情地抱怨:“二师兄!说好我一个人下山历练的,你怎么又跟来了!” 司马菱转身拎着裙子上了楼梯,冯既连忙跟了上去。 哪想才跟了两步,她便转身居高临下用如意指着他,嘟着嘴道:“你不许再跟上来了,二师兄你住哪我不管,反正我住的这间客栈你不许住!” 冯既面色发苦,他真怕司马菱上去就找人家麻烦。 看他带着灵兽,八成是雨花脉的弟子,鹤野城又是雨花脉御下,这不是在人家家门口闹事吗? 师妹不懂事,他这个师兄岂能不懂事? 冯既换了个方式劝她:“师妹,你一人住可以,但你要记着掌门的嘱咐,这里可不是咱们两仪兰榭……” “我知道啦,我不找他麻烦,你快回去吧。”不找麻烦是不可能的! 她扭头上了二楼,冯既颇为无奈地转身离去。 他还能不了解自家小师妹吗? 步难书带着小安回了房内,刚坐下抿了口茶水,肚子就发出了“咕咕——”的叫声。 小安本来被他顺手放在了桌子上,此时听见了声,自觉地爬了起来,撒开小短腿跑进了杯子里。 这次怎么着也算是步难书维护了她,日后还要和平相处,小安觉得自己多少应该有点表示。 空间法器里放的是一片沃土,气候非常适宜,因而果树种类繁多,她待了一个多月都没有全部尝完过。 这次她打算给步难书挑几个好吃的灵果。 步难书仰躺在椅背上摸着肚子,眉头紧蹙自言自语:“看来要加快修炼速度了,辟谷之后就不用这般麻烦了。” 他话音刚落,窗子外便传来一声嗤笑,司马菱翻窗而入,流仙裙宛若盛开的玫瑰,娇艳欲滴。 她拍了拍手,叉着腰,神情倨傲地道:“怎么?吃不惯这里的食物吗?只要你将小灵鼠卖……哦不,借我玩两天,我就把我从家中带来的美食给你。” 步难书似乎早已料到,连瞧都不瞧她一眼,依旧瘫在那里,目光随意地落在屋顶上。 眼瞅着被无视了,司马菱脸上有些挂不住,她快步走到桌子旁,老实不客气地坐到了步难书对面。 一坐下来,她手腕上的镯子青光连闪几下,桌面上就被许多品相精致的吃食占满了。 司马菱纤手微微一挥,掠过桌上吃食,介绍道:“这些都是我从家中带来的,口味清淡,且都用了保鲜法阵,滋味完全保留,尝尝看?” 步难书缓缓坐了起来,单手支颐,兴致缺缺扫了一眼满桌子的吃食,这才正眼看她。 “你怎么能断定这些吃食就合我的胃口?要不合我胃口,你当如何?” 她将信将疑地蹙眉凝视着他,显然不相信居然有人会没听过他们两仪兰榭的吃食。 “开玩笑!我们两仪兰榭御下二十二城,每城都有一道名菜,鼎鼎大名的“两仪十二味”你都没听过?不信你尝尝看,要是不合你胃口,你就……你就……” 步难书替她接上:“要是不合我胃口,你就不许再讨要我的东西。” “那可不行!万一你偏说不好吃呢?这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她连忙用双手捂住了桌面一堆吃食,生怕步难书抢似的,“我警告你啊,我这可是先礼后兵,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步难书作势沉思了一下,对着司马菱招了招手,她微作犹豫,才凑了过去,将耳朵递到他唇边。 “此事本不能告诉他人的,但看你极有诚意,我就说了吧。”只听步难书神神秘秘道,“其实我乃雨花脉督察长老的弟子,这灵鼠能力殊异,是用来办正事的。若你协助我尽快办完事,到时送与你便是。” “那你早说嘛,这有何难!”司马菱一听便大喜过望,立即让开了桌面,还热切地给他递上了一双玉箸。 “不要客气,尝尝看!只要你在鹤野城一日,各色点心我包你吃个够!” 步难书颔首,冲她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不客气地动筷了。 他吃东西的样子很文雅,像是大家宗族里出来的贵公子,而歇息的时候就随便扒拉个石头或者一棵树盘膝修炼,两厢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小安从白瓷杯里探出头的时候,恰好看到他低垂着眉眼将一小块糯米糕送进了那张薄唇。 对面之人咋一看只不过是个清癯的少年,精瘦的身子隐藏在宽大的衣袍之下,唯有透过那并不宽大的双肩能够看出些端倪。 眉眼更是没得说,长眉入鬓,星眸又亮又黑,睫羽纤长,再往下就是高挺窄细的鼻梁,最后是一张颜色淡淡的薄唇。 司马菱在一旁双手捧脸,也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步难书,逐渐入了迷。 她从没仔细看过别人吃饭,也不知晓,原来有人吃饭可以吃得这么赏心悦目。 小安清醒过来,回头扫了一眼,对面的司马菱还在盯着步难书看。 终于想起来被你遗漏的美男子了吗? 她方一感叹完,司马菱就注意到了她,嚷道:“小灵鼠!” 小安一惊,哧溜一下立即缩回了瓷杯里。 既然他凭本事搞到合口味的饭了,她也不用操劳了,也吃饭吧。 司马菱等步难书吃完之后,又问了他要办的是何事,之后就欢天喜地地离开了,走之前还给步难书留了一大堆吃食。 晚上步难书照常盘膝坐在榻上修炼,到了子时,他忽地散去了手中的灵力,将目光放在了窗外随风而动的帷幔上。 他揉了揉眉心,嗤笑一声:“两仪兰榭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宗门,怎么弟子都有爬窗这种上不得台面的癖好?” 帷幔被掀开,从窗外跳进来一个人,借着他手中的照明灵器,可以看清他的面容,正是司马菱的二师兄冯既。 “咳,这位师弟说话还真是好不客气。”他似乎也有几分尴尬,“我菱师妹脾性大,又不许我们跟着,不知她是否给你添了麻烦?倘若开罪了你,要什么补偿你尽可以跟我提。” “若师妹有错,我这个做师兄的亦有过错,无论如何,先在这里给你道歉了。” 作为两仪兰榭的二弟子,他这般说话已是将姿态放得极低,可谓相当客气了。 冯既叭叭地说了半天,把忘忧杯里的小安吵醒了,她起床气有些大,愤怒地钻出了杯口。 步难书正从榻上下来,伸了一下懒腰,状似无意:“菱师妹?不知道你说的可是今日午时被我教训哭的那个红衣女子?我记得她好像伤得不轻,你不去看看吗?” 他黑眸微睁,像是有些困乏,实则内含嘲弄,嘴角上扬,一副欠揍的样子。 不愧是你啊,步难书,为了把冯既赶出城外,居然这么激他。还真是拉得一手好仇恨。 午间她在一楼听人议论,大多数人都只知兽园出事,想来当时兽园混乱,丢了只雪千紫重鼠的事还没传出来。 但总归她也是只珍惜品种,很快雨花脉就会把两件事联系起来,然后可能会张贴公告说有一小贼携灵鼠潜逃云云。 如今他们师兄妹都瞧见了他手中的她,总归风险有些大。 她现在倒挺敬佩步难书的,不过一个照面,就将司马菱和冯既吃得死死的。 小安支起两只小爪子托腮旁观,眼见冯既的脸色越变越不好看,看来是要急眼了。 冯既关心则乱,当下就慌了神:“菱师妹心性单纯,没有坏心,你怎能伤她呢?” 他对面的黑衣少年不紧不慢地将长袍的袖子往下一拉,遮住了雪白瘦削的胳膊。 “她有无坏心,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她觊觎我的东西。而对这样的人,我习惯直接动手。” 此时,他口中的“我的东西”小安越发觉得,他这人,还真挺护犊子的! 不对,犊子?谁是犊子? 冯既这下算是被触到了逆鳞,脸色越发难看,还捏紧了拳头,像是打算直接动手了。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怒火,少年一只手抬起,莹白的手掌上隐隐有灵力流转。 他道:“要打吗?奉陪。” 说完步难书右手成拳直冲冯既门面而去。 拳头被他拦了下来。 冯既眉头紧蹙,似乎有些纠结。但很快,他一指窗户道:“我们去院子里打,莫要毁了店家的东西。” 步难书可没他那么多顾及,将拳头收了回来,笑得嚣张:“悉听尊便。” 说完,他先行从窗户翻了下去,冯既则紧随其后。 本来她还想见识一下修真界的打架斗殴,没想到冯既还挺怜惜这间客栈,要去院子里打。 但转念一想,跟着步难书不愁没有热闹看,那就继续睡觉好了。 小安打了个哈欠,缩回了杯子里,窝进了小窝窝里。 而此时,客栈后院里,步难书和冯既之间箭弩拔张。 冯既落在他对面,仍觉得自己有些以大欺小,沉吟片刻道:“这位师弟,我尽量将修为压在与你同样的层次……” 还没等他说完,对面的步难书便如箭矢一般疾射而来,拳头上紫光缭绕,一击便是全力。 “没必要!” 第6章 突破 小安:告你虐待宠物! 客栈不大,小院里灵力波动一阵一阵地,惊动不少留宿的人。 司马菱原本在床上打坐修炼,也被小院里的灵力波动惊扰了,她有些恼火地下了楼,发觉楼下人还挺多,似乎很热闹的样子。 这里虽是座大城,但能有修炼天赋的人本就千里挑一,修士也非大白菜,所以城中更多的还是普通人。 对普通人而言,能见到修士的机会本就不多,能看到修士打斗更是难能可贵,因而都不睡了,下来饱饱眼福。 若是小安在这里,定少不了感叹一句:这些凡人也算见到货真价实的神仙打架了,此行倒不虚! 司马菱拨开重重人群,发觉站得最靠近小院的暗红衣小胖子有些眼熟,试探喊了一声:“喂?” 小胖子回过头来,脸上兴奋的表情在看到她时迅速垮掉,以极快的速度转变成了沉痛。 他缩着脑袋,声音细若蚊吟:“菱师姐,你来啦。” 似乎“菱师姐”是个什么关键词,小胖子这边刚说出口,他旁边乃至身后几个小伙子齐刷刷地转过了头,在看到司马菱时全都垂头丧气地唤了一声“菱师姐”。 司马菱上前两步冲小胖子的圆脑袋就是一个爆栗,怒不可遏:“不是让你们不要跟我住一间客栈嘛!你们怎么又来了?二师兄呢?他在哪!” 被打的小胖子委屈巴巴地一只手捂住了脑袋,另一手指向了院中。 顺着小胖子手指的方向,司马菱看到了两个打得难解难分的人,吃了一大惊。 二师兄是个什么绝世好脾气没有人能比她更清楚了,怎么还能同人打起来呢?或者说,能跟他打起来的得是个什么人啊? 借着微弱的月光,司马菱看到那人抹额上金纹的淡淡光辉,一下子就明白是谁了。 “二师兄,你们给我住手!不要再打了!” 借助扩音符咒,司马菱将话传遍了整个院子,本来打得酣畅的二人闻言也终于停了下来。 冯既扭头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司马菱,而她正快步走过来。 本以为师妹会眉眼含羞感谢他为她出头的时候,司马菱挡在了步难书面前,张开双臂,宛如护雏。 他眼睁睁看着自家师妹挡在别的男人面前,心瞬间碎成了一片一片,人也蔫了几分。 司马菱犹带怒气,指着旁边乌泱泱一大堆的师弟道:“二师兄,你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你半夜来此私斗也就算了,怎的把师弟们都全带过来了!” 师弟们如同一个个大萝卜,被司马菱一指,立马站的直直的,然后齐齐低下了头。 认错娴熟,态度也没得说。 “师妹,我这是……” “好了,你什么也别说了!二师兄,明天你们全部都退出城去,不要再来干扰我的历练了!” 听到司马菱放出的狠话,冯既感觉自己碎掉的心又变成了齑粉,夜风一吹散了个干净。 他定定地看着自家师妹,而司马菱却移开了目光,两颊气得鼓鼓,不肯与他对视。 冯既妥协的声音中隐隐含着些颤抖:“好……” 临走之前,他还不忘看上步难书一眼,眼中阴沉得仿若能滴出水来。 步难书立在司马菱背后,抬手用大拇指擦去了嘴角溢出的血迹,又施了个清洁术将手指弄得干干净净,丝毫没注意到冯既的眼神。 辟谷和筑基终究是两个层次,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辟谷期的强大。 所幸这里地方不大,冯既顾及颇多也不能放手施为,他才能勉强和他缠斗这么一会。 大概今晚就能突破筑基八阶的瓶颈了。 步难书转身回去修炼,打算一举突破。 司马菱眼见着冯既带着一众师弟们离开,又对围观的普通人道:“都散了都散了,回去睡觉吧!大半夜的都这么闲?” 等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她才发觉,步难书不知什么时候也悄然离开了。 为了维护他,大半夜跑出来赶跑了师兄师弟们,结果他倒好,一声不响地就走了。 司马菱生气地跺了跺脚,转头也回了屋子。 步难书这边刚回到房里背靠在门上,就哇地吐出了一口血。 小安听到动静,又满含起床气地从瓷杯里探出头,一晚上被打扰了两次,这谁顶得住啊! 但一触及脸色煞白、嘴角流血的步难书,一肚子的气就全消了。 原书中说,男主因为自身修炼天赋不够出色,所以经常靠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提升修为或是突破瓶颈。 在宗门的时候,就恨不得天天找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切磋,以至于无定仙宗的弟子看到他就害怕,所以溯离长老才会提前让他下山。 ——而一般宗门弟子下山至少要在辟谷期以上的修为,这样可以避免弟子饿死……额,可以保证他们能潜心修炼,不为外物分心。 关键是他自虐就算了,还倔强得要命,不肯让别人看到他露出一点脆弱的样子来——哪怕是一点细小的伤口,也不想。 在书外的时候,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就是男主必备的经历和品质。 如今真正看到他,才知什么叫作百折不挠、风骨凛然。 她有些动容,却什么也帮不了他,只能缩在小瓷杯里默默注视着他。 他靠在门口缓了好久,最后干脆席地而坐开始修炼。 翌日一早,步难书在晨曦中睁开了双眸,黑眸中闪过一丝亮光,浅薄地表达了突破的喜悦。 他一抬眸,就不可避免地看到了桌上的瓷杯,还有瓷杯边上趴着的灰毛小鼠。 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应当是睡前还一直在望着他,所以小脑袋朝着他坐的方向。 步难书浑身松懈下来,往后一靠,双手撑在地上,仰首往上,黑发如一片黑色瀑布倾泻在肩侧。 瘫了一会之后,他动作很快地站起来,走到桌子旁端详了一会,随后长眉蹙起。 不是说鼠类灵兽最是机敏吗?怎么他捡的这只就如此蠢笨,他这么大动静都惊不醒她。 很快,他长眉舒展,屈起手指对着小安的小脑袋轻轻弹了一下。 下一刻,小安被弹地惊醒了过来,小爪子一松就掉进了小瓷杯里面。 掉到草地上打了几个滚,倒着醒过来的小安:??? 瓷杯外的步难书似乎猜到了仓鼠落地的模样,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来。 没等他高兴多久,腹中就传来了“咕咕——”的声音,叫嚣着要吃饭。 步难书拍了拍腹部,越发觉得凡人之躯处处都是麻烦。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没等他开门,外面的人便推开了门,自顾自迈了进来。 步难书面无表情地看着来人跨过那摊血迹,趁她还没注意到时使了个清洁术。 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有了些许不同,司马菱嫣然一笑:“你这是突破了?我先恭喜一下。” 在她对面的步难书却绕过她把大开的房门轻轻关上,并没有回她的话。 司马菱只当是昨夜二师兄找了他的麻烦,他有些不痛快。 毕竟二师兄修为比他高出了许多,完全是压着他打,任谁也不会舒服。 她熟稔地坐在了椅子上,手上的镯子青光连闪,又铺满了一桌吃食。 “我二师兄脾气本来挺好的,我也不知道为何他昨夜……你可千万别生气啊,我那小灵鼠……” 她心心念念着小灵鼠,生怕被昨夜那一架给打飞了。 “我并不生气,你无需担心。走,随我出去。” 说完步难书收了一桌子的吃食,把小瓷杯往袖间一收,示意司马菱一起出门。 她也才刚来鹤野城,还没怎么逛逛,今日有人陪同,正好。 她立即兴高采烈跟了上去。 今日的鹤野城似乎有些不太一样,路上行人很少,街边的小摊贩面色不佳,整个城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司马菱瞧见一家小吃摊,摆着一个个裹着糯米的丸子,连忙拉着步难书走了过去。 “这是什么呀?店家。” 小吃摊的老板是个年轻的小姑娘,面色也隐隐有些忧虑,看到他们时才露出一个职业微笑来:“您不是这里的人吧,这个叫珍珠丸子。您要来几个吗?” 司马菱将摊上所有的种类都指了一遍,土豪道:“看起来很不错,那就这些,全部的给我来两份吧。” 小姑娘欢喜地“哎”了一声,回身去取珍珠丸子。 她压低了声音,对一旁的步难书道:“这鹤野城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啊?怎么人人都愁眉苦脸的。” “可能并非是鹤野城的问题。” 给雨花脉造成了大麻烦的步难书如是说。 司马菱还想再说些什么,小姑娘已经给她装好了珍珠丸子,她伸手接了过来,随手掏出了一把灵石递上去。 “不不不,要不了这么多。” 小姑娘挑了一个比较小的下品灵石,把剩下的又推了回去。 等她和小姑娘寒暄毕了,步难书当先一步离开:“跟我来,去那边看看。” 司马菱抱着一大纸袋的珍珠丸子,亦步亦趋跟上,兴致勃勃。 午时左右,司马菱检查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储物青镯,已经快要装满了。 爹娘说过,青镯快装满的时候,就说明吃食已经够她一个月所需了,储备太多的话会不新鲜,吃了对身体不好。 眼看着步难书脚步不停,司马菱连忙叫住他,“今日买的东西太多了,不如就逛到这里吧。” 步难书回过头道:“你真以为我是来同你逛街的?” 将这句话细品了一番,司马菱眉开眼笑道:“哦哦,我知道了,你是……” 瞧见步难书唇上竖起的手指,她压低声音做出了个口型:“办正事!对不对?” 两个人转过街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步难书已经带着她绕了一大圈,来到了人家的宅邸后面。 他道:“这就是雨花脉驻鹤野城修士渊明真人的宅邸。” “金丹期修士?” 只有金丹期以上的修士才可以被尊称一声真人。 “正是。” 司马菱心中默默道:这家主人可真简朴。 “你且看着。” 步难书在虚空之中,画出了一张符咒,顷刻间便出现了一只灵蝶。 灵蝶飞啊飞,飞到了宅邸的墙上,在碰到虚空时却像被什么阻挡了一般,再也飞不进去,很快消散成点点微光,看不见了。 “他的宅邸居然有结界!” 在灵蝶碰上虚空之时,司马菱看到了闪着幽光不太明显的结界。 结界只有分神期修为的修士才能随手施为,要不然就只能借助上品灵器天元镜布置,十分耗费灵石。 简而言之,就是烧钱。 怪道呢,高级修士一般不缺灵石,怪不得他家看起来这么地……额,普通。 原来都是有原因的。 “渊明真人喜欢豢养各种品相极佳灵兽,尤其喜欢圆毛,以至于在宅邸里花大价钱设了一处结界,专门用来养灵兽。而督察长老怀疑他将宗门的灵兽偷偷圈养,所以,我今日就是来查他的。” “那要怎么查?怎么帮你?什么时候?”司马菱仿佛已经碰触到了毛茸茸的小灵鼠,两眼放着光,恨不得当下就把此事给解决了。 “明晚,我还需要做些准备。明晚子时,我们就在刚刚的地方会合。” “行!” 第7章 离城 小安:修仙好,修仙妙! 跟司马菱约定的是明晚子时,但当夜步难书就独自一人到了那宅邸后墙。 他贴着后墙,把小安从白瓷杯里捉了出来。 本来正在睡觉被吵醒的小安:??? 小安被他托在掌心,只听他道:“结界和围墙之间有还有一些空隙,待会我将你放到墙头,你下去找出几个天元镜的位置。” 你明明有其他办法,为什么非要折磨我,原著里你自己不也搞定了吗? 一向有严重起床气的小安第一次大胆地发出了抗议声:“吱吱——” “你要是不想干,明日吃了你吧。” 小安不敢吱声了,在他手上缩成了一团。 算你狠! 黑暗中步难书浅浅一笑,在虚空中画了两道符咒,唤出了两只灵蝶,它们分别抓住小安的一只前爪带着她飞越墙头。 小安被抓着两只前爪,被迫仰头望天,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也不敢动,生怕灵蝶抓不稳她,害她掉下去。 灵蝶从结界和墙壁之间的缝隙把她放了下去,小安一站稳,灵蝶就化成光点消散了。 天元镜长什么样他也没说啊,怎么找啊? 小安试探性地顺着墙根走了两步,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旁边忽然亮起一块小石头。 哇,要瞎了,要瞎了。 她忙把屁股转过去挡住了那块小石头发出的光,好缓和一下被刺激到的眼睛。 差不多让眼睛能够适应了,小安转过去仔细看了一眼小石头,隐约能看出上面印有一些特定轨迹的字符,大概率应该就是之前步难书同司马菱说的法阵了。 说是叫天元镜,其实就是几个小石头嘛!修真界也真是的,老是搞这种实物与名字严重不符的东西。 找到了是找到了,怎么告诉外面的步难书呢? 算了,这是他自己的锅,让他自己背吧,她只管找就是了。 小安撒开小短腿贴着墙走,所碰到的天元镜,都亮出了微光。 很快小安就绕着结界走了一圈,所有的天元镜也都被她碰到了。 步难书似乎有感应一般,放了两只灵蝶进来,抓着小安的小爪子又把她提了出去。 他将小安托在手中,另一只手撸了撸她背上的软毛,然后把她又塞回了忘忧杯里。 —— 鹤野城内有一条大河名唤怀河,贯穿全城,河水乃是苍云山上积雪所化,最后汇入万关江。 此水贯通东西,乃是一条极为方便的水路。 步难书难得出了个门,带着小安沿着怀河漫步,到了城墙边不远处停步伫立。 怀河上方并无城墙,也是一层结界,能够阻挡借助河流逃城的人。 他不过观察了片刻,就被城边的修士喝住。 那修士手中拿剑,拦在他面前警惕道:“你是什么人?速速退下。结界法阵所在,闲人不得靠近。” 既然不能过去,步难书略一打量便转身离开。 经过街边时,告示栏前围观人群众多,他上前扫了两眼。 果然是雨花脉下派找他的,不过因为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故而描述得迷迷糊糊,只说此人修为高深、道德败坏、手段卑劣,偷走了一只灵鼠、还有一个绘着勿忘我花的瓷杯,而告示发布的时间是一天前。 从雨花脉到边境大城鹤野城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算很远,金丹期修士一天赶回来完全足矣。 步难书藏在大袖之下的食指和拇指轻轻捻了捻,转身出了人群。 回到客栈,小安从忘忧杯里又钻了出来,探出了半个脑袋望着步难书。 他停下了修炼的动作,侧脸看她:“怎么,你也知道我们要走了?” 小安“吱吱”了两声,想告诉他,记得带些吃的,不要路上又把自己饿着了。 毕竟他饿了,倒霉的可是她啊。 但他再聪明,也着实听不懂小安的话,只以为她有些不安。 步难书一只手撑着下巴,思索半天道:“你不必担心,雨花脉现在还乱着,他们没有那么多闲工夫撒下天罗地网来找我这条小鱼。更何况,边境大城小城无数,就算他们有法子挨个排查过去,他们断不会想到,破坏他们兽园的是个筑基修为的修士。” 小安想翻个白眼,他这算是安慰她吗?她早就知道剧情了,真的大可不必。 她缩回了小瓷杯里,半晌,用小爪子从瓷杯口推上来一只灵果。 “哒”地一声,灵果从瓷杯口掉了出去,砸在了桌上,又咕噜噜滚了下去。 小安又叫了两声。 这下总该明白了吧? 步难书盯着她瞧了一会,又瞄了一眼桌子底下掉下去的灵果,再度陷入沉思。 良久之后,他起身捡起了灵果,塞回到了小安的小爪子上,嫌弃道: “掉在地上的,我不吃,要吃你吃。” “……” —— 夜深人静,鹤野城一如往常,早早陷入了沉睡,整座城在黑暗中静默。 城中心的某处地方忽地迸发出了冲天的白光,这光裹挟着庞大的灵力波动,打破了这个夜晚的宁静。 紧接着,以该处的白光为中心,原本一片漆黑的城一点一点亮起了灯,很快就蔓延了全城,与此同时,恐惧和惊慌也飞快地在不明所以的凡人之间传播。 因雨花脉前几日突遭大变,最近御下城池有如惊弓之鸟。 驻城的修士全部惊醒,有序地赶往发生异变的地方,他们在城的上空飞来飞去,灵器飞行时带起的呼呼风声无形又带来了更多的不安。 整个城都兵荒马乱的时候,步难书带着小安从水路轻松地出了城,将护城结界视为无物。 出城之后又顺着怀河飘了一会儿,载着他们的灵器开始变大,逐渐变成了一条样式简单且上面有蓬的小船。 步难书站在船尾看了一眼鹤野城上空耀眼的白光,矮身一掀帘子进了船蓬。 船蓬里面并不像外面看起来那么狭小.逼仄,反而相当宽敞,还用屏风和水晶帘将空间隔成了三段,前舱放了桌椅案几,中舱用于起居,放了一张大床,后舱还有炉灶和茶灶,各种家具一应俱全。 他一进船舱就全身松懈,趴到了那张柔软的大床上,从袖子里掏出忘忧杯放倒在了上面。 小安被无良主人唤醒,打着哈欠从杯口里爬了出来。 她的嘴巴张开了一个小口子,露出了两颗小小的门牙,黑溜溜的小眼睛眯着,头也仰了起来。 打完哈欠,小安刚想合上嘴巴,就感觉嘴里被塞进了个什么东西,把她推地往后倒退一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小安:…… 她本能地想要咬下去,待看清楚嘴里的是个什么东西之后,当下就不敢下口了。 男主的手指头,咬一次就可以了。 步难书却趴在她旁边,有些懒散笑道:“我还以为你又要咬我呢,难不成因为我现在是你的主人了,你就不敢咬了?” “这么蠢,居然还识得人,很好。” 像是在赞扬她的亚子…… 他的黑眸之中带着光,把一张俊脸凑在她眼前,泼墨一般的黑发倾泻在白皙修长的手边。 小安仰头呆呆凝视着眼前的少年,他皮肤细腻地连个毛孔都看不见,真真是雪肤冰肌,让她这个来自现代的女人嫉妒啊。 修仙好,修仙妙啊。 要不……什么时候她也捎带修个仙试试? 第8章 梦境 小安:很想见他。 她保持着那个动作走神了很久,直到步难书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才醒悟过来。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把手指从她嘴里抽出去了,而她的嘴还张着。 小安悻悻地合上了嘴巴,第一次庆幸自己是个仓鼠,脸红了别人也看不出来。 她抬眼一瞟,步难书又蹙着长眉凝视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该不会真是脑子不太灵光吧? 小安:这事我没法跟你解释……因为解释了你也听不懂。 “吱……” 好在步难书很快就长眉舒展了,看起来是已经释然了。 小安不得不在心里称赞他一下,他对自己人的包容性是真的很强。 很快,步难书又把一只手递到了她面前,手背贴着床,手心向上。 小安以为他的意思是想让她走到他手上,于是将两只前爪放了上去,打算爬上去。 还没来得及放后面两只脚,他又将手从她前爪下面抽了出去,再次以刚才的姿势放了过来。 小安:所以你是想逗我玩……? 之前室友在宿舍养过一只英短,她经常把手这样放着,让英短踩上去,然后唰——地抽掉,如此往复,乐此不疲。 虽然她没养过宠物也不是很明白室友的快乐何在,但看室友每次都笑得很开心也就将这种情况类比到了步难书身上。 全世界养宠物的人或许都是一个心态,就是喜欢这么逗宠物玩,也不管养的到底是猫还是鼠。 现在主人有需求,她自然是要配合的。 于是,小安把自己两个前爪又搭在了他手上。 果然,步难书又一次把手抽了出来,不过这次,他抽出手放好了之后开口说话了,口吻有些不耐。 “不是让你站上去,是让你看我的手。” 哦。 不耐烦你就早说啊?我又不是听不懂人话啊…… 算了算了算了,我忍! 小安低下小脑袋仔细观察了一会他的手,他白皙的大拇指侧面有两个小红点,虽然小,但红的扎眼。 这是什么啊,装饰品吗?还挺好看的……等等,不太对。 这特么好像是伤口!还是她咬的! 小安抬起头瞄着上方的步难书,想要从那双乌黑的眸子里读出他的意思,但瞧了一会也什么情绪都没看出来。 所以,他这是要秋后算账了吗? 她刚才还在称赞他对自己人包容性强,没想到这么快就打脸了,她还能抢救一下吗? 要是有条件,她真想掏出手机提问,咬破了某脾气不太好男主的手指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小安怀着如丧考妣的心情把两个小爪子搭在他的伤口处摸了摸,希望还能挽救一二。 等她小爪子摸了两圈之后,那人用手指捉住了她的两个小爪子,头顶上的人也终于开口了:“第一次咬我,我只当做是你喜欢我,要认我为主。但以后,你可不能再咬了。” 她有些感激地望着他,想着自己居然还有以后,心里一下子就感动到了。 只见那人粲然一笑,而后面无表情道:“以后若是再敢咬我,我就将你炼化成灵器,带在身上。” 说话的同时,他手上微微用了一点力,把小安的小爪子捏的更紧了一些。 小安心中的那一点点感动霎时破碎,僵直了身子点了点头。 这简直就是个大魔王! 还是那种心理变态扭曲、占有欲极强的魔王!居然要把这么可爱且毛茸茸的她炼成器带在身上,太恶毒了! 最关键的是,在前期,步难书自带男主光环,一路顺风顺水。 她现在也没什么能力,就一个时灵时不灵的金手指,逃走是不可能也不现实的,那现在怎么办呢? 小安的脑瓜子飞快地转了转,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她八成、可能要好好讨好这位魔王了。 寄人篱下,难呐。 不就是讨好他嘛!咬咬牙就完事了,她这么可爱,就不信征服不了他! 默默咬了咬牙,小安把自己的两只小爪子抽了出来,然后挪动小短腿在步难书手边蹭了蹭,略表达了一下自己的亲昵。 步难书忽然伸过来另一只手捉住了小安短短的小尾巴。 小安身子发僵:你摸我屁股干嘛!就算是仓鼠,我也是只女鼠啊! 虽然心中直嚷嚷,但身体却十分诚实,一动也不敢动,任由步难书用手指拨动她尾巴上的毛毛。 “这银扣,之前倒是没有注意到,居然是个上品法器。” 他试着取了一下,但没有取下来。 疼疼疼……别直接硬拽啊哥! 生活不易,小安落泪。 动了动尾巴,还好,尾巴还在,没被揪断。 上品法器她知道,等级较高,一般很少能够见到,且都会认主,有的还会拥有器灵,有自主意识。 自三十年前那场旷世之战以后,除了无数修真强者陨落之外,很多法器也随之堙灭。 如今见得最多的就是灵器,分上中下三品。 下品法器已很难见到了,更莫说中品和上品了,没想到她尾巴上就有一件。 原来,她身上除了域主的血脉,还有这么个好东西。 可这东西到底是谁给她的呢?看来又是一个谜团。 步难书把她的小尾巴放开,撑着脸吩咐道:“你试着将这个上品法器从你尾巴上取下来。” 尾巴那么短且长在她身后,她笨拙地把屁股扭了扭,想要看看尾巴上的东西,但扭了半天,还是啥也看不到。 小安突然想到了以前收藏的一张猫咪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圈的沙雕表情包…… 当时她还经常用那个表情包,觉得那只猫猫好蠢,每次发完就哈哈哈哈哈哈哈。 现在后知后觉,她现在就跟那蠢猫猫一毛一样。 步难书看着她转了一会,才意识到这只仓鼠好像并不是很聪明的样子,怎么会觉得她自己能取得下来? 于是他按住了小安的头,难得有几分宽容地道:“算了。” 他翻身坐起,开始打坐修炼,把她晾在了一边。 —— 她真切地感觉到自己泡在冰冷彻骨的江水中,只要一呼吸,口鼻马上会进水,眼睛浸着水,睁不开。 不仅如此,她还在不断地往下沉,往下沉…… 她头回发觉自己原来这般怕水,真的好冷,好痛苦,身子好沉,每一秒钟都像在受一场酷刑。 漫长的折磨之后,在意识即将消散之时,一股力量拽住了她,将她从水中提了出来。 一出水面,她口里就呛出了好多水,更加刺骨的寒意透过皮肤钻进她的肺腑,她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昏昏沉沉之间终于听到了一点声音,像是从极遥远极遥远的彼端传来,将她的魂牵了回来。 “姑娘……姑娘……” 眼皮上宛如压了千斤重的东西,重得她抬不起来。 她气若游丝地哼哼道:“啊……救……救……” 肺里好似被灌了冰渣子,一呼一吸之间疼地她流眼泪,她只好紧咬牙关又闭上嘴。 像是在又黑又长的甬道里走了许久终于走到了头,她睁开了眼睛,在模糊的水光中瞧见了一个人。 她喃喃道:“我活了……” 待眼前逐渐清明,她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他面若温玉,眉眼柔和,红唇饱满,原本眉宇间盛着一丝忧愁,此时见她睁开眼睛,有些欣慰地笑了。 “姑娘,你……你可算醒来了。我把你从江水里捞上来已有三日了,我还以为……你要挺不过去了呢。” 看起来是个极聪慧的翩翩公子,说话却磕磕绊绊的。 银冠束发,肩上用金线绣了一只华美的鸟羽。 小安大致记得,这是书中所描写的羲和山庄的弟子装扮。 “你……是谁?”她听见自己开口。 “在下闻人平卿,羲和山庄门下弟子。” 他音色泠泠,语声轻柔,笑容和煦。 让人不禁心旌摇曳、怦然而动。 —— 小安睁开眼睛,头脑一如往常的开始发懵。 等她躺地够久了,头脑也彻底清醒过来,她又悔恨地在小窝窝里翻来覆去。 哎呀,她干嘛要醒来呀! 她难得又做梦了,关于书中另一个人物的梦。 梦境之中一开始她就不知为何掉进了寒冷无比的江水里,恰好被闻人平卿捞了上来,也把她的小命给救了回来。 这一次她同样不知道是被困在了谁的体内,能感受到她的痛苦,却不能获取身体的控制权,不能挣扎也不能说话。 这场梦,同之前在千重崖的那段一样,也像极了一场记忆,属于别人的记忆。 不过这次她不想关心别的,她关心的只有闻人平卿。 他是本书中小安最喜欢的角色,脾气特别好,长得温柔又好看,心地单纯善良,有时傻傻地,但也很可爱。 明明他胆子小,很怕纷争,也怕杀人,但他还是被迫成长,最终成了仙道大比第一,名副其实的年轻一代第一人。 梦里的他确是和书中的描述一样,人像块温玉,总是让别人觉得暖暖的,不像步难书,从指间到胸膛都是冷冰冰的。 上次她梦到了步难书之后,步难书就出现在了她面前,那这次她梦到了闻人平卿,难道说,他也会出现在她面前吗? 说真的,她很想见他。 如果可以,真希望是以人的模样。 第9章 烤鱼 小安:吃了可能会死! 小安和步难书乘着小船顺河流而下的时候,鹤野城内的修士已经将渊明真人宅邸之处突然爆发的灵力控制住了。 在宅邸后墙处,他们捡到了一个被汹涌的灵力灼伤的女子。 她的修为才辟谷出头,似乎因为离喷发的灵力太近,以至于承受不住,昏了过去。 当夜鹤野城即刻封城,鹤野城周边的边境小城也一并封了城,绵延数百里,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身为罪魁祸首的步难书随着小船顺流而下,行进了六天,终于将司马菱送与他的吃食全部吃完了。 “咕——” 肚子发出了熟悉的叫声。 步难书听到肚子咕咕声的同时,小安也听到了。 她连忙屁颠屁颠地从小瓷杯里推出几个品相极佳的灵果来,在床上摆了一个长队。 她现在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那就是:做好一只灵宠,讨好她家这位魔王主子! 小安站在一排灵果旁边,宛如本排排长,带着自己手下的新兵果子们,自觉接受上级领导检阅。 今天的上级领导似乎并不是很满意,只伸手挑了一个颜色最鲜艳的灵果,翻身下了床。 她连忙一个飞扑,抓住了他的衣服后摆,哧溜溜顺着后摆滑到了地上,就地滚了两下,又站了起来。 步难书迈开长腿,很快出了船蓬,外面已是一片宽阔浩渺的江面,此时江面上雾气正浓,一里开外什么也看不见。 他将手中的灵果咬了一口,低头扫了一眼站在他脚旁的仓鼠。 江风阵阵,吹得小安毛毛乱飞,她的心则有如此风,开心得要飞起。 穿书之前她是北方人,没怎么见过江河湖海,一直想去南方看看,体会一下那种“清风徐来,水波不兴”,还有那种“浩浩乎如冯虚御风”、“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的浩渺之感,没想到居然在穿书之后完成心愿了,也真是意外之喜。 她闭上眼睛惬意吹风的时候,只听“噗通”一声,再睁眼时一旁站着的人已经不见了。 哇,步难书跳江了!有什么想不开的呀! 还神游在原本世界的小安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他要自杀,连忙跑到船头,探出一点小脑袋寻找他。 江水重归平静,什么也看不分明。 小安才想起来,这儿是修真界,况且他是男主,前面的剧情里,她嗝屁了他都不一定会死,她瞎担心个什么劲儿。 她要将小脑袋收回去的时候,水中隐约出现了一个黑团,随着“哗啦——”一声,两只手破水而出,有力地扳在了船舷上,同样自水中出来的还有一张俊美异常的脸。 水珠子随着他出水的动作乱飞,在她身上、脸上都落了一些,把她蓬松的毛毛都搞湿了。 小安猝不及防与他来了个面对面,一人一鼠之间仅有一个手掌宽的距离,她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江水顺着他的脸颊滑下,他睁开黑眸,睫羽颤抖了两下,黑白分明的瞳孔之中清晰可见一只颇为可爱的仓鼠倒影。 小安看着他眼里的自己,心中有些莫名的情绪流淌,流过心脏时,生出一点点酸楚的意味来。 再毛茸茸再可爱又怎么样,她怎么就不是个人呢?还是好想当人的啊。 她正心塞呢,一只莹白的大手抵在她面前将她往后推了一大截,远远离开了船头。 步难书扒着船舷,又蹙起了长眉:“我记得你们鼠类最是怕水了吧?你要是掉下去,我可不一定能把你捞上来。”末了他还要总结一句,“你果然比同类更蠢一些。” 小安被他带着水渍的手弄湿了一大片毛毛,连忙抖了抖身子,把水抖出去许多。 听了他的话,先前的情绪全都抛到了脑后,气得不行。 要不是担心他淹死,她怎么会跑到船头,算她自作多情好了吧! 很快,步难书回到了船上,将大袖的口子松开,几条肥美的鱼就从他的袖子里滑了出来掉在了船头。 那鱼比五六个小安还要大,一落到船头的木板上,就弹起来老高,最后又掉下去瘫在木板上甩着尾巴挣扎不停。 小安连忙往远处躲避,生怕鱼尾巴甩到她身上,照这几条鱼的分量,甩一下她就能重伤。 扔完鱼,步难书使了术,把身上的衣服和湿漉漉的头发变干,就走进了船蓬里,小安本来想跟上他,但是被横七竖八躺着的肥鱼挡住了路。 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着想,她还是选择蹲在了原地。 很快步难书就出来了,也不知道他从哪拿了烧烤的架子,往船头上一搁,在架子下面放了一个盆,又在盆的上空画了个符咒,一簇灵火就哗地掉进了盆里。 小安回想了一下,全文中似乎并没有提及步难书会做饭,不过——烧烤的难度很低,说不定他无师自通了呢。 忽而有什么湿润的液体溅了她一脸,小安回了神,用爪子摸了一下身上,发现覆盖着白毛的小爪子上面全是红艳艳的。 她抬头,步难书正面无表情地用烧烤杆子将肥鱼们整整齐齐全部穿了个对穿…… 场面极度血腥,引起不适。 他白皙的脸上也被溅上了不少血迹,有几条鱼没被刺中要害,还使劲甩着尾巴,不断地往他脸上甩血。 满脸血迹更显得他皮肤塞雪,美人蹙眉,面色含愁,有种异样的美…… 小安默默地转过了身,对着江水吹风。 步难书搞了很久,终于将鱼烤的差不多了,一排鱼烤得参差不齐,有焦有生,还有一些居然散发着香味,飘到了小安的鼻子里。 对着自己烤的鱼,步难书并不是很有胃口,开始唤船头的小安。 “过来吃鱼。” 魔王叫她,不得不从。小安艰难地转过身,慢慢走了过去。 步难书眼风扫到她因为血迹凝成股的毛毛,给她使了个清洁术,把烤鱼递到了她面前。 近在咫尺的是一个巨大的鱼头,比小安的身体还要大很多,鱼唇微张,不像是小安要吃它,倒像是它要吃小安。 香味、焦味、鱼腥味混合在一起,不仅如此,小安灵敏的小鼻子还嗅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理智告诉她:这个鱼,绝对不能吃,吃了可能会死。 小安把爪子放在鱼身上含蓄地推拒了一下,仰头凝望着步难书,想要他明白自己的意思。 步·直男·难书又把烤鱼往前送了送,意思也很简单明了。 看着面前死不瞑目的肥鱼,小安思索再三,她要是不下嘴的话,可能情况也要和它差不多了。 小安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怀着必死的决心咬上了鱼身。 她方一咬上,小船就狠狠地震了几下,小安没站稳,在甲板上滚了几下,鱼也从嘴里脱口。 小安连忙靠在了船边,稳住了身子。 好像得救了…… 步难书将手中的烤鱼往船上随手一扔,纵身一跃上了船的蓬顶。 大概是因为江上雾气太重,此时乌篷船的船尾和另一艘看起来颇为华丽的红漆画舫撞了个正着。 “不知对面是哪门哪派的仙友?你我两船相撞,是否应该有个说法?” 过了一会儿,从船舱内俯首缓行出一位高挑公子。 他轻袍胜雪,缓袖如云,面若温玉,银冠束发,腰间坠了一块形如三足鸟的玉牌,衣肩上一支金线鸟羽熠熠生辉。 他立在船头行了一礼,声音清脆好听,底气却有些不足:“在下羲……羲和山庄闻人平卿。这位仙友,我会赔你的船的,不知仙友……”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仿若被江上的江风吹散了。 明明行完了礼也说完了话,他却始终不肯仰头,两只细白的手局促不安地团在一起。 “羲和山庄?” 闻人平卿点头,依旧十分拘束地捏着自己的手,像个在长辈面前犯了错的孩子。 过了一会,他才像是想起了什么,弱弱地问: “敢……敢问仙友,是哪家仙门……” “无定仙宗,步难书。” “哦……仙友好……好生厉害啊,竟然是上三宫的高徒!” 难为他们避世这么久,还知道无定仙宗已经跻身上三宫了。 修真界如今的大仙门分上三宫,下三宫以及十二脉。 自三十年前的那场大战之后,修真界大仙门排名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原本十二脉之首的无定仙宗冲到了上三宫行三的位置。 而羲和山庄是十二脉行六,地处大陆南端广袤海域中的一座岛上,避世已久,堪称修真界世外桃源的存在。 因为离得太远以及不怎么入世的关系,那场大战基本没有波及到他们,以至于他们是唯一一个在这场变故中排名没有任何变化的门派。 如果要小安来做比喻的话,在大陆能遇到羲和山庄的人大概就如同在野外能遇到金丝猴一样稀奇。 步难书站在船蓬上打量了他许久,思索了半晌,才问道:“那你应该会烤鱼的吧?” 在海岛上生活的人≈会烤鱼。 “啊?” 闻人平卿终于抬起了头,清澈且明亮的眼眸里有些不明所以,似乎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烤鱼。” “哦……我会,会的。” “那你过来我们船上烤鱼,船不用你赔。” “哦……啊,不不不,要赔的,要赔的,你看……我这艘画舫它又大又……额方,若是仙友不嫌弃的话,直接……赔给你,你看如何?” 他两只细白的手有些无措地胡乱挥舞,原本白皙的脸涨得通红,似乎步难书不收下他的赔礼就会让他羞愧致死。 “我说,过来烤鱼。” 第10章 灵果 小安:我……我能行! 小安在船舱里等了片刻,就见步难书领着个雪袍男子回到了船上。 她怔了怔,随即脑海中便浮现了梦中男子的模样,与他完完全全重合在了一处。 是闻人平卿! 果然见到了。 她起先是兴奋,随即低头扯了几下自己肚皮上的毛毛,化作苦笑。 闻人平卿战战兢兢随着步难书走到船头。 目光触及到地上扔着的一串烤得一言难尽的鱼,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步难书要问他会不会烤鱼了。 除了烧烤架和烤鱼之外,他还注意到船头还有一只毛绒绒的小灵鼠,十分可爱。 师父出行语录第十三条曰: 若做了错事,肯轻易原谅你的人一般都是宽容大度之人,与之相处或与之同行。 可。 第十五条曰: 会养灵宠之人一般都是善良温柔之辈,与之相处或与之同行。 可。 两条皆可,他这才微微放下了心来,对步难书再度行礼:“步兄,我看这些鱼都已经烤坏了,不如我再去抓一些上来烤吧。” 步难书环抱着手臂,不动声色道:“可以。” 初初一瞥,闻人平卿的修为应当是在辟谷往上,他心中存着要察看他修为是什么境界的意思,也就放手让他施为。 只见闻人平卿往船舷边挪了两步,手中蓝色光芒一闪而过,凝江水成冰,而他脚尖一点,轻飘飘落在那块冰上。 在冰面上他双臂平展,手掌下压,两支水柱自江面升起,在到达他手掌的高度时,上面的水凝成了冰,冻住了里面的两条鱼。 巧妙、漂亮,一气呵成。 他白衣飘飘,大袖翻飞,三两步踏上船头,在日光之下,宛如真正的仙人。 不同于小安被他的美貌所吸引,步难书从他捉鱼的手法中看出他控水能力极强,而且凝水成冰符咒他竟可以瞬发,可见修为扎实高深,只是偏偏他看起来软弱好欺。 他袖中两根细白的手指下意识捻了捻,猜想这软弱外表是否只是一层伪装。 对面,闻人平卿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坐垫坐了下来,开始捯饬满船头的东西,以及那两条被冻住的鱼。 因为刚才两船相撞,船头现在一片混乱,步难书和小安就盯着他忙活。 他虽外表看起来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公子,但做起鱼来竟然意外得娴熟。 因他外出时已辟谷,几乎不进食,故而书中并没提及过他的做菜技能,小安便看得连连称奇。 这什么宝藏少年啊!简直秒杀步难书啊。 她pick他! 而步难书只是因为听说他们羲和山庄生活在岛上就把他拉过来做烤鱼,但他真没对他寄予什么厚望,只希望能给鱼一个熟的机会。 可巧的是,还真让他给蒙对了。 闻人平卿确实很会做菜,不过他平时在山庄的时候,天天都是修炼修炼,鲜少做给人吃,故而知道的人并不多。 毕竟谁能想到,修炼天才竟然会喜欢烧菜做饭呢。 少倾,两条烤鱼就变得金黄金黄,闻人平卿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些小瓶小罐,看起来像是调味料。他取出一些往烤鱼上均匀一撒,香飘四溢。 “咕——” 步难书的肚子十分不给面子的叫了起来,他便也拿出一个垫子坐了下来。 对面的闻人平卿听见声音露出浅笑,大抵是因为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心情放松了许多,说话都不那么结巴了。 “很快就好了,劳烦步兄再稍等片刻。” 他眼风扫到小仓鼠,发觉她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以为她也想吃烤鱼。 他说话时轻缓温柔,颇有些古代文人雅士的感觉:“这只小灵鼠是步兄的灵宠吗?她好像也想吃烤鱼,看起来好可爱好聪明啊。” 步难书闻言瞥了一眼小安,伸手撸了一下她的毛道:“你看错了,她一点也不聪明,不过无妨,她既然是我的东西,我也不会计较这些。” 似乎是因为马上就要有烤鱼吃了,他难得多说了几句。 小安则在心里抗议。 你不计较,我可以计较吗?如果嫌弃我的话,建议把我送给旁边这个美男子,谢谢。 看着步难书与其灵宠的温馨(?)互动,闻人平卿心中又宛如吃了一颗定心丸,霎时觉得他更加平易近人了。 在闻人平卿心中,彻底为步难书打上了好人以及可以与之同行的仙友标签。 一边注视着步难书低头吃烤鱼,一边撕下一片烤鱼喂给小仓鼠,闻人平卿犹豫了一会,鼓起勇气问道:“步兄?” 步难书闻言,从埋头吃烤鱼的状态中抬首,用眼神示意他往下说。 在不笑的时候,他的黑眸中光彩内敛,会让人无端觉得有些危险,闻人平卿又开始结结巴巴了。 “那……那个,我……步兄……步兄应当也是在找环滁秘境吧?不知……不知可否带我……同行啊。” 他说完便抿着唇紧张地看着对面的步难书,生怕他说出个“不行”来。 环滁秘境? 步难书原本不知道,现在知道了,自然要去。正愁没人给他做饭,这边上赶着倒来了一个,自然是好。 他随意点了下头,又埋首继续吃鱼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闻人平卿眼中瞬间亮了起来,白皙的脸上激动地粉红粉红地,极为开心。 小安就着他洁白如玉的手指吃着烤鱼,抬头看到他兴奋的小表情,慢慢歪头疑惑。 嗯?步难书男女通吃? 这什么少男怀春的表情啊! 原著中,步难书和闻人平卿并不是在此地相遇的,而是在环滁秘境里被随机分配到了一起。 可能就是因为她,剧情又开始发生了偏移。 虽然一路走过来剧情有了很多小幅度偏移,但大的主线还是在的,比如说下一步他们要去的环滁秘境。 不知道这些偏移会不会对步难书的结局产生什么影响。 小安胡思乱想的时候,捕捉到了两个关键字“仓鼠”,将她从思考中带回了现实。 她嘴里不停,咀嚼着美味的鱼肉,还分神细听闻人平卿说话。 “步兄,我熟读灵兽全谱,绝对不会认错的,你这只灵鼠呢,其实是灵鼠里的一种叫仓鼠的。” “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被叫做仓鼠啊?我告诉你哦,那是因为她面颊两侧有囊,两腮的用处似粮仓,可以储存许多食物,故而被称之为仓鼠。” 本来步难书闷声啃鱼,任由他叭叭叭地说,听到这一句时,他突然抬头定睛看了闻人平卿一眼,又低下头观察小安。 “仓鼠?” “是的,步兄。” 看来步兄果然对这只灵宠的话题很感兴趣。闻人平卿式骄傲.jpg “那她的两腮能储多少?” “嗯……大抵,一个拳头大小的灵果吧?” 步难书闻言挑了下眉,目光久久放在小安身上,忽然有了些兴致。 小安被他盯得有些心神不宁,烤鱼也吃不下去了,回过头来与他大眼瞪小眼。 只见他放下了手中的烤鱼,站起身来,进了船舱。 不大一会,他又出来了,手里还捏着今天早上小安从小瓷杯里给他摘的几个灵果。 他蹲下来将灵果递到小安面前,黑眸中光采奕奕:“听说仓鼠两腮能储存一个拳头大的灵果?” 小安:“……”您好奇心也太重了吧。 但这位魔王都吩咐了,她岂敢不从?她还小,心魔大誓都没起作用,真的不想先一步被他炼成灵器。 小安哽咽:我……我能行! 那只白皙的手往前递了递,小安视死如归地用两只前爪抱起灵果,把嘴张地大大地往里塞,努力了一会,她发觉,果子太大,完全塞不进去。 在步难书和闻人平卿期待的目光之下,她努力了好一会,才把灵果塞进了嘴里,放在了左腮。 灵果塞进去之后,她的左腮立刻鼓了一个大包。步难书的手催促地又动了动,她只好又伸出两只小爪子抓着那个灵果也塞了进去。 闻人平卿和步难书就这么凝眸看着她两腮完全鼓了起来,宛如一只青蛙。 “噗。” “哈哈哈哈哈……” 步难书捧腹大笑起来,额前几缕墨发颤抖不止,仿佛她是个什么绝世好笑的笑话。 开怀大笑了片刻,他干脆顺势往后一仰,双手一撑,放松地坐在了船头。 一旁的闻人平卿也是第一次见仓鼠将食物塞进两腮的样子,觉得颇为新奇,再加上被步难书畅快的笑声感染,他也情不自禁地露出温和儒雅的笑来。 很快变成了两个人都坐在了船板上笑。 步难书这么对待她也就算了,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主意竟会是她最喜欢的闻人平卿提出来的。 她真的一点不想再当仓鼠了。 作为一只仓鼠,就算再可爱再有意思,别人也只会把你当做玩物或灵宠,不会平等对待你,更不会考虑你的心情。 她从没有哪一刻觉得做一个人是这么好的一件事。 小安盯着他们半晌,判断了一下魔王步难书此时心情很好应该不会再为难她,于是将两腮里面的灵果吐了出来。 大概步难书已经笑够了,舒服了,满足了,确实没有再要求她做什么,而是拍了拍一旁闻人平卿的肩膀。 他道:“闻人兄,我还从未了解过如此有趣的东西,不如你再与我讲一些。” 两人一起笑过之后,似乎关系都被拉进了不少,闻人平卿红着脸激动道:“好啊,步兄。” “仓鼠这种灵兽呢,因为比较弱小,常常喜欢昼伏夜出,以躲避强大的灵兽。别看他们小啊,他们夜行速度很快的,有时可夜—行—几—百—里—哦。” 最后一个字尾音上扬。 “哦?” 步难书闻言又去瞧在一旁吹风的仓鼠。 小安静听着他们对话,江风不大,暖春之际,她蓦地打了个寒颤。 第11章 同行 小安:持续昏睡中。 两日后,江上的浓雾终于散了下去,丰乡城外不远处的码头上,一艘精致的红漆画舫徐徐靠了岸。 画舫中缓步走下两个少年,一个轻袍胜雪,端的是温文尔雅,另一个则衣带墨韵,虽身形清癯瘦削,却也是俊美非常,尤其那一双狭长黑眸,如同点漆。 丰乡城算是座规模不大的小城,乃碧落谷御下,因水域众多,这里的普通人多靠水吃水为生,运输也多走水路,故而码头边船只众多,人声鼎沸。 这两人一下画舫就将岸边不少目光吸引了去,大家虽手中做着活计,眼风却尽往两少年处瞟了。 丰乡城这小地方,像这样的人物可不多见,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不会是世家子弟来这里游山玩水吧。” “哪里呦,我们这里有什么好景值得人家来么?” “我看他们二人气度不凡,不会是仙人吧!” “仙人都喜欢去些有灵气的地儿,我们这里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仙人呐。” 围观群众猜测纷纷的时候,却见白衣男子下船之后很快将画舫变小,放进了自己的储物袋中。 一旁的人都瞠目结舌,明白了过来,原来两位竟真是仙人。 快要到丰乡城的地界之时,小安总觉困倦,加之有“闻人厨娘”顶替她的工作,她干脆天天睡起了大觉。 此时外面喧哗非常,她被吵醒了,怒火中烧地蹬了蹬小短腿,翻了个身继续睡。 不—就—两—个—修—了—仙,帅得惊—天—动—地、惨—绝—人—寰的——帅——哥嘛! 我天天在他们旁边,也没见我激动成这样啊!凡人! 这一黑一白正是步难书与闻人平卿。 秘境开启之前一般都会天生异象,附近一带灵气会变得杂乱且浓郁,步难书感受了一下,灵气算不上充裕。 他道:“环滁秘境入口就在这丰乡城附近吗?你确定?” 一旁的闻人平卿肯定道:“这是我大师兄特地传于我的消息,我信他绝不误我。” “可这里的天地灵气变化却并不大。”步难书可不知道他的大师兄是谁,管他说的什么,他自有自己的判断。 “变化不大吗?为什么我觉得原本零星的灵气已经凝结成一个个小球了呢?”闻人平卿眉头微蹙看着他,有些诧异他为什么没感觉到。 闻言,步难书又细细地体会了一下,好像确实有那么一点点点点感觉如他所说,灵气发生了这般变化。 步难书:…… 八成是他天赋一般,对天地灵气感受不太敏感,但闻人平卿的天赋却出乎他意料得好。 拥有这样的天赋,但对不熟悉的人却不懂得隐藏,除了真的傻和二,步难书暂时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要是小安听到他的心理活动,怕是会跳出来帮闻人平卿澄清:他就不能都选……啊不,他就不能心思单纯、不谙世事嘛。 “既然如此,那我们进城先找客栈住下来,静待环滁秘境开启吧。”步难书在眉骨上用手搭了个凉棚,望着城关道。 话音方一落下,码头上的人忽然兴奋地叫喊起来。 “步兄……客栈能否不住啊……” 众人的欢呼声完全压过了闻人平卿的那句低声央求。 “是仙人!会飞的仙人!” “可算见到会飞的仙人了!我这辈子值了!” “真羡慕啊……这应该是最厉害的仙人了吧。” “今儿怎么这么多仙人,我们丰乡城是感动上苍了吗?嘿嘿。” “会飞的肯定比变船的厉害呀!” 喧哗之声一重赛一重得高,凡人对修真的认知只浅薄地只停留在会飞即是厉害的错误层面,不免让真正的修士觉得好笑。 步难书和闻人平卿一同望去,只见天上五个御剑飞行的修士直接往城门口飞去,皆身着湛蓝窄袖的衣裳,一水地束起了长发,整齐又利落。 “这种打扮,又全部使剑,想必是极上阙的修士了吧。” 闻人平卿长这么大是第一次离开羲和山庄,因而他无论是在灵兽方面,还是在宗门方面都做足了功课。 步难书对上下三宫和十二脉这几个大宗门也略有了解,这还是他师父强行灌给他的知识。 他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极上阙,原上三宫行二,现十二脉行二,也是在那场大战中损失极大的宗门,门内只收男弟子,皆修剑。 小秘境乃是从前羽化登仙的大能留在世间的宝藏,每次开启,都会引来大量修士进去探险,因为秘境会限制修士等级,所以特别适合年轻修士锻炼。 他们派了这么多年轻弟子过来,自然不可能是来闲逛的,那这里定然就是有秘境的。 步难书朝着城门方向行了几步,招了招手道:“走吧,进城。” 闻人平卿正待再度出声央求,却见天上忽地闪过一抹黑色流光,也是往丰乡城城门的方向去的。 隐约能看见御剑而行的少年,衣着与前面极上阙的弟子差不多,脚下的剑却是全黑,而且御剑的速度也比前面的弟子快得多。 只大概看了一眼,闻人平卿惊觉步难书已经走远,再来不及说了,他只好跟了上去。 “步兄,等我片刻呀。” —— 进了丰乡城才能意识到此城到底有多小,满城看起来能下榻的客栈竟只有两处。 小安随意挑了一间进去,柜台前已有一位身着鹅黄色流仙裙、个头不高的仙子正在同老板交谈。 “店家,上房可还有?”她说话时声音软软糯糯,发髻上的两缕飘带随着她轻微的动作也俏皮的飞来舞去。 “哎哟,好生漂亮的仙子,还剩两间了,您一位吗?” “嗯嗯,我只有一位。”她轻轻颔首,飘带又灵动地跳跃了两下。 “哎,后面这位仙子,你也要住宿吗?”老板终于注意到了后面的小安。 “嗯,一间上房。” 前面的仙子回头来看她,一双杏眸宛如春水潋滟,她樱唇轻抿,对着她盈盈一笑。 订下客栈之后,小安又在城中漫无目的地转了转,没成想再次碰见了鹅黄衣裙的女仙。 小姑娘被几个身量又高人又壮实的修士围在一个犄角旮旯,一双杏眼里氤氲着水汽,下一秒似乎就要哭出来了。 堵了人还不算完,他们还你一言我一语地出言嘲讽。 小安简单听了几句,大致就是一边嘲讽她们万羽飞凤宫落水凤凰不如鸡,一边还要那女仙交出自己的法器来。 原来不过是趁火打劫。 小安没什么兴趣,抬脚就走。 那四个修士忽地发觉了旁边的小安,交换了一下眼神。 其中尖嘴猴腮的那个凑过来阴恻恻道:“这位仙子,到哪去啊?” 小安抬眸,眼风犀利,语气冷淡:“关你何事?给我让开。” 挡路的修士嗤笑出声:“呦,脾气还不小!” 很快又凑过来一个修士拦在她面前,轻佻问道:“敢问仙子何门何派啊?” 小安顿觉好笑,随意道:“无门无派,怎么?” “无门无派?不碍事不碍事,把手中灵器交出来,哥哥们就放你离开。” “凭你们?” 小安冷笑一声,抬手间凝成一条紫色长鞭,闪电般抽到拦路修士的脸上,让他瞬间皮开肉绽,哀嚎出声。 她抽空对那头的女仙冷声提醒道:“你再哭一哭,他们兴许就能放过你了。” 被她打得修士怒不可遏,脸色已然扭曲,两个人祭出法器就围了上去。 钟离小小也终于银牙一咬,手中幻出一柄通体雪白的伞来,与他们打了起来。 小安发觉自己同他们斗法信手拈来,一招一式皆是心随意动,一条紫色长鞭耍得千变万化,抽得他们近不得身。 他们闹出的动静太大,很快就引来了城内许多修士。 打劫终究不是什么光彩事,四个人虽对小安恨得咬牙切齿,却只好带着伤灰溜溜地逃了。 钟离小小收了伞,向小安道谢,杏眸晶莹,语声糯糯:“多谢仙子搭救,我乃万羽飞凤宫门下钟离小小,不知仙子是何宗门,芳名又是……” —— 那软糯的声音逐渐远去,小安迷蒙间睁开了双眼。 她这一次,做了个冗长的梦,梦中的她不仅修为高强,竟还救了钟离小小…… 那么,他们下一个要遇见的人就是钟离小小了吧。 原书中,步难书最后上苍云宫的时候,虽是分神期的修为,但若是全盛状态,对上出窍期的祝白亦仍有全身而退的本事。 他为什么会死在千重崖,很大的原因就是—— 在他上山之前,钟离小小和胡曜联手重创了他。 那么…… 梦中的她与原书中曾重创步难书的钟离小小到底是何关系? 而梦中步难书的仇恨是否也是来源于此? 为什么这些书中都不曾提到过? 小安捂住了尚还发懵的脑袋,忽而又觉困倦,干脆沉沉睡了过去。 她没注意到的是,空中柔和的灵气光点一点点融进了她尾巴上的银扣之中。 第12章 剑修 小安:平平无奇小天才。 进了丰乡城才能意识到此城到底有多小,满城能下榻的客栈竟然只有两处。 一处早已住满了人,另一处,一进去就碰上了先前那五个行事招摇的极上阙修士,其中一个在同店家说话。 “我等修士,岂能无端受凡人的恩惠,店家你莫要再推拒了。” 店家目测不过四十几岁,一脸崇拜地望着他们,仿若一个虔诚的信徒。 “仙人们,您能来我们小店,我们简直是蓬荜生辉啊,岂能收您的灵石呢!” 那剑修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店家,你若是不收的话,我们便不住在此处了。” “啊……仙人们莫要动怒,我收,我收便是了,你们可别走啊。” 好说歹说才劝店家收下了灵石,五个人快步上了二楼,活像是背后有凶猛的灵兽在追着他们。 待他们上去了,步难书才往进一迈。堪堪迈出一步,就感觉到衣袖被人扯动。 只听闻人平卿忧心忡忡道:“步兄,要不我们别进这家客栈了吧……” 他一把拽住闻人平卿的胳膊把他扯进了客栈里面。 “要两间上房。” 面对他们,店家显然比起方才要冷静多了,只道:“两位,我们这边只有一间上房了,真是对不住哇。” “一间甚好,就一间吧。”刚稳住了身形的闻人平卿忙接口。 店家狐疑地在他们两个脸上来回扫了一眼,眼神逐渐一言难尽。 他从前听爷爷说过,仙人们不似他们凡人局限颇多,只能男女结合,两男子之间也是可以互相爱慕,结为夫妻的……额,夫夫吧。 仙人就是仙人,两个男子也可以……嘿嘿嘿嘿 咳咳。掌柜回了神。 步难书察觉到了店家刁钻古怪的眼神,回头扫了闻人平卿一眼。 只见他急匆匆掏出灵石往店家手中一塞,转身就来捉他的袖子。 他下意识躲了一下,却没想到还是被闻人平卿给抓住了。 步难书微微蹙起了眉头。 闻人平卿拉着他上了二楼,只留下捧着灵石一脸高深莫测的店家。 等两人都消失在了楼梯口,他才回过神来,往手中的灵石一瞥,大吃一惊。 足有二十几颗,全都是深蓝的颜色,色泽鲜亮,显然是上品灵石。 他冲着二人上去的方向双手合十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词:“爷爷保佑,爷爷保佑,仙人放心,我定不会走漏此事的。” 闻人平卿拖着步难书上了二楼,进了剩下那一间上房。 步难书乘机将他的袖子抽了出来,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他慢腾腾地转过身来,两只手又纠结地缠在了一处,说话磕磕绊绊:“步……步兄啊,我们都是……都是男子,住……一间房没关系吧。” 自上而下扫了他一眼,步难书一掀衣摆,坐下自顾自倒茶喝。 饮了口茶之后,他才淡淡问道:“你很怕一个人住一间房吗?” “不不不……不是的,只是……我以前常听师父说,若是一间客栈住满了修士,尤其是剑修!那必然是要……闹矛盾的,我怕……怕打架。” 闻人平卿有些蔫蔫地低着脑袋。 步难书了然于心,知晓他是本性如此。 他随口应承了闻人平卿一句“一间就一间,无碍”,却没想到让他开心得恨不得摇尾巴一样。 步难书:……总感觉他有点灵兽属性是怎么回事? 他觉得不过小事一桩,但闻人平卿他有自己的想法。 为了感激步难书的理解,他主动带着步难书去外面请他吃饭。 本来是个小城,现在因为秘境将开的关系,一下子来了不少修士,顿时热闹了许多。 两个人在城内大街上边走边找吃饭的地方,闻人·厨娘·平卿则开始给步难书洗脑,“步兄,其实我那蓬莱阁,里面是专门辟了一间小厨房的。下次,我们真的不必再住客栈,住在蓬莱阁里,我也能给你烧菜做饭的。” 他言辞恳切,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可以看出对自己厨娘的身份非常满意,甚至还想立马下灶炒个菜以示诚意。 步难书不为所动,“那你缘何要做修士,做修士自然免不了要与人切磋。早打早习惯,多打打就会熟练。” “这……其实我也没想做修士的,只是师父他对我有养育之恩,又一心只求我修炼,我也不好拒绝。况且,小时候师父也没跟我说过,修炼要打架的话……” 闻人·平平无奇小天才·平卿把他脑海中师父容烨真人抱着他腿哭嚎着求他入门的场景自动忽略了过去。 步难书轻笑一声:“那照这么看来,你师父就是个大骗子,他不过是看你天赋好,把你骗来修炼,给他们羲和山庄当门柱的。” “步兄怎可如此说他呀,师父他为人虽是有点奇怪,可他断不会骗我呀。还有……这门柱是何物啊?” 两人边走边说,没走多久,竟瞧见了一出老掉牙的欺负小姑娘的戏码。 一身鹅黄流仙裙、个头不高的小姑娘被四个身量又高人又壮实的修士围在一个犄角旮旯,一双杏眼里氤氲着水汽,下一秒似乎就要哭出来了。 只听那几个修士七嘴八舌地讥讽: “万羽飞凤宫如今真是越发没有出息了,瞧瞧,真传弟子出门连个陪同的内门弟子都没有。” “哎呀,今时不同往日嘛,毕竟不是上三宫之首了,落水的凤凰不如鸡……” “不能这么说,万羽飞凤宫好歹当年也是上三宫之首,咱们修真界第一门派,瘦死的骆驼那也比马大啊,人家的底蕴可深厚着呢。小姑娘啊,你身上灵器是不是多的很呐,来来来,拿出几件,我们几个自然马上就走,绝不让你为难。” 还以为是寻仇的,没想到听了半天,竟然是光天化日之下打劫的。 倒是有听闻近几年有些不入流的小宗门修士组成小团伙打劫刚出秘境的大宗门弟子,可如今秘境还没开呢,没想到他们就迫不及待要动手了。 看这几个人都是三十几岁的面相,修为也不知道到什么地步了。 步难书微微侧头问闻人平卿:“你试试瞧一瞧,他们三个人什么修为?” 闻人平卿以为他要救这位仙子,连忙拉住他的袖子道:“步兄……你打不过他们四个的,他们四个修为全在你之上,不如我们……等等看,或许他们要到了灵器,就走了呢。” “我何时说过我要救她?你看出什么来了?他们三个人是什么修为,还有那姑娘,她又是什么修为?”步难书把袖子从他手里抽了出来,继续问。 闻人平卿蹙着眉头,一一从那四个人身上指过,最后落在那仙子身上:“辟谷五阶、辟谷七阶、辟谷三阶、辟谷二阶,这位万羽飞凤宫的仙子是,辟谷六阶。” 步难书闻言眉头一挑,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轻捻起来。 能看透这几人的修为,同时又能进入环滁秘境,这说明,他的修为不是辟谷八阶就是辟谷九阶了。 他倒还挺想和他切磋一番的。 “走吧,找地方吃饭。” 四个辟谷期,旁边的队友又是个空有修为的小可怜,他还真没有什么送上去白白挨揍的想法。 “等……等等。” 察觉到那只手又抓住了他的袖子,步难书不得不停了下来。 “你不是怕吗?怎么,看不得这仙子受苦,又想去救了? “若……这位仙子实在拿不出什么灵器的话,不如……不如我替她拿吧。”他到底还是不忍心看一个姑娘家被这样欺负。 瞧瞧这不谙世事的样子,欠教育! 步难书双手环抱于胸,长眸微眯,冷笑道:“你是在可怜这位仙子吗?你若真看不下去,就应该过去将他们全部打趴在地上,你若没这个能力,就收起你多余的怜悯心,眼不见为净,离开这里。” “我……” “你不会还真以为他们只是想要她手中的灵器吧?” 这回闻人平卿是真的懵了,反问道:“难……难道不是吗?” 步难书看向那几个人,面无表情道:“他们这些修炼底层的垃圾,不过是想踩一踩大宗门弟子,以满足自己那点卑微龌龊的心思罢了。万羽飞凤宫的弟子从前高高在上时,他们只配在泥洼之地仰望,如今凤凰落在了地上,他们便从泥洼里爬了出来,企图染指。殊不知,凤凰会涅槃,而他们这些泥虫,始终都只会是泥虫。” 顿了顿,他再次提醒:“所以你交灵器也没用的,走吧。” 闻人平卿凝视着步难书,眸光闪烁了几下,还是垂下了眼睑,打算转身离开。 “阿弥陀佛,几位师兄好。” 一道清亮和煦的声音传来,将要离去的二人再度挽留了下来。 只见来人一身白色洒金的衣裳,外披红色袈裟,左手中捻着一串纯白透明的琉璃珠子。 再往上瞧,他皮肤白的赛雪,唇不点而红,目若点漆,眉毛纤细,眉心生了一瓣赤红的莲花印,衬得他少了几分佛性,反而多几分妖冶。 少年的脸还停留在十五岁左右,尚未长开,脸上的线条棱角不够硬朗,有几分女相。 他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双眸清亮,不知是不是修佛的缘故,只要打眼一望,就让人如沐春风,心绪也平稳了不少。 最初,听见他的声音,那几位堵人的修士便已转过了身,见是个佛修,都怔了怔。 他左手合掌于胸前,行了一礼:“几位师兄无所付出就讨要这位仙子的灵器,是否有些不合适?” 看清了他眉心的一瓣莲花印之后,修为最低的那个道:“咱们修真界向来强者为尊,她今日打不过我,自然要出点血。” 另一个明显不想与佛修交恶,便道:“这不关小师父的事,还请小师父绕道而行吧。” 佛修从容不迫道:“师兄们,既然我看到了,此事,我是断然不能不管的。我虽是佛修,却也知道,修道者不仅要修身,更要修一颗道心,几位师兄道心尚未损耗,莫要自毁前程。” “你懂什么?小和尚,若你只身一人,我劝你还是还是不要管我们的闲事了。”尖嘴猴腮的修士不耐烦道。 “走开走开,我们这还忙着呢。”修为最低的那个对里面的仙子投去一瞥,怕她趁机逃跑。 仙子软糯糯的声音传了出来,带着些哭腔:“这……这位佛修师兄,你快走吧……你一个人,打不过他们的。你的情分小小记住了,改日有缘,定会道谢。” “还不快走,你听见没,人家小姑娘都让你走呢,别浪费人家一番美意。” “哎,我说……这小和尚不会是动了凡心了吧,看上里面的仙子了?”尖嘴猴腮的那个冲着里面的小姑娘指了指,笑得不怀好意。 佛修仍是笑眯眯地,仿若戴了一张面具,无论他们说什么,他都云淡风轻,从容不迫,眉头都不曾一皱。 他抬眸轻轻道:“几位,谁说,我只是一个人了?” 一言激起千层浪,四个人皆面色凝重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才道:“那边的两位师兄,不是已经看了很久了吗?现在我们也有四人了,你们可以出来帮忙了。” 闻人平卿左右看了看,四周除了他俩似乎再无其他修士。 步难书则是直接迈步走了过去,站在佛修身侧,抱臂轻笑:“那我们直接动手?” 第13章 佛修 小安:今天人好多。 小和尚两人行了一礼,温和道:“若是小僧没猜错的话,白衣的师兄应是羲和山庄的弟子,而黑衣的这位……” 顿了顿,他刻意放慢了语速才道:“来自无定仙宗吧。” 无定仙宗四个字重重敲在了那四个修士的心上,骇得他们脸色都微微发生了变化。 步难书眼风在小和尚面上落了落 ,却见他也正笑着看向自己。 趁他们吃惊的当口,和尚转头对那里面的仙子道:“仙子快些过来吧,如今我们也是四个人了,莫要担心。” 那女仙感激地应道:“嗯!” 说话的同时她连忙快步跑了过来,鹅黄的流仙裙摆动间宛若一只灵巧的蝴蝶,很快她就躲在了小和尚的背后。 四个修士看着面前突然多出来的两个身份不同凡响的少年,立刻就有些慌了。 最后面那个尖嘴猴腮的低声道:“大哥,中间那个黑衣的连辟谷都没到,说话还如此张狂,哪像是无定仙宗的弟子啊,他们怕是胡编乱造骗咱们的吧?要不咱们……” 不愿意与佛修交恶的那个高大汉子皱眉轻声呵斥:“你可看清楚了!他旁边那个,衣服上确有一枝金线鸟羽,必是羲和山庄的人,我连他的修为都看不透。” “商量好了没有啊?要不要打?要打的话,我建议咱们一道去城外,那里地方大、宽敞。”步难书有些不耐地转了转两个手腕,催促他们。 四人的大哥,是那个个子中等,长相还算周正的,他从头到尾没怎么说过话,此时才行了一礼道:“诸位道友都是大宗门的弟子,何故与我们这些不入流的修士计较?更何况,我们也没对这位仙子做什么,你们若要挑起事端,是否有些太过分了?” 他这话说的,就有些颠倒黑白了,明明是他们先欺负人,现在好像忽然变成了他们几个大宗门弟子仗势欺人一般。 众人皆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却没什么多余的反应,只有那仙子憋红了双颊,被他气得眼泪汪汪。 小和尚正待与他辩驳一番,方一启唇,旁边的黑衣少年倒先开口了。 他声音微低,浑不在意道:“计较了又如何?谁规定大宗门弟子就需得心怀宽大?” “再说了,我修为可比你们都低,和你们打是占了你们的便宜?或者,需要我这个后辈让让你们这些老前辈吗?”说到“老前辈”的时候,他特意加重了一下。 “你……” 那位老大也没想到,对面是个不顾宗门颜面之人,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原本他们打算凭借人数和修为优势从万羽飞凤宫的小姑娘身上榨点油水,没想到多拖了一会,就出了此等变故。 一个明心寺加一个万羽飞凤宫或许他们还可以杀人灭口,但再加上羲和山庄和无定仙宗,他们是万万不敢的。 “既然如此,那是我们叨扰了,我等这就离开。”他皮笑肉不笑,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打算带着三人离开。 “且慢。” 小和尚伸出挂着透明佛珠的左手,拦在了他面前。 他微笑道:“各位师兄,还未向这位仙子道歉吧。” 领头的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两方僵持了一会,他最终不情不愿地对仙子行了个不太周正的礼:“我等得罪了。” 他这歉道得虽不走心,小和尚还是微笑着放下了左手,给他们让开了路。 那几个人走了,步难书也转身离开。 闻人平卿如同小尾巴一般,跟在他后面。 “两位师兄且慢。” 是小和尚的声音。 “师兄不是很好奇,小僧是如何认出你来自无定仙宗的吗?为何不问问就要走呢?” 步难书头都没有回一下,只道:“饿了,要吃饭,下次再说。” 倒是闻人平卿闻言回头,对二人行了一礼,报上歉意一笑,而后快步跟上了步难书。 和尚笑着摇了摇头,才发现旁边的仙子静静注视着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神色间略有些纠结。 他行礼道:“仙子,既然此间事了,小僧也该走了。仙子孤身一人,还望注意安全,阿弥陀佛。” 转身没走两步,不出所料,那道软糯糯的声音唤他:“师兄……留步。” 他微叹了一口气,回身笑问:“不知仙子还有何事?” 只见她眨着雾蒙蒙的杏眼,扭捏了一会儿才道:“多谢师兄相救之恩,不知师兄法号……还望告知,日后小小也好报恩。” “阿弥陀佛,佛门中人,凡事只讲缘法,不求回报。小僧法号明静,师从明光寺。” “我是钟离小小,万羽飞凤宫弟子。小小见过明静师兄,多谢明静师兄相救。”她杏眼微弯,眼里溢出了欢喜,“不知师兄是否知晓方才两位师兄的名姓,小小也好当面道谢。” 明静再度摇头,笑道:“小僧也不知他们二人姓名,只是猜测了一下他们的宗门,碰巧猜对罢了。” 闻言钟离小小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似乎有些失落,看上去怪招人心疼的。 明静只好又道:“小小仙子不必担心,你我与那两位尚有些缘分,如今环滁秘境将开,相信过不了几日,大家自会相遇。” “那……那我可以和明静师兄你一道进环滁秘境吗?”她那双杏眸又亮了起来,似乎有星子落了进去,又像是为了掩藏自己的真实想法,她又补充道,“嗯……这样就能见到那两位师兄啦,小小就可以当面跟他们道歉了。” 显然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心思简单剔透。 他笑道:“既如此,那小僧给你留一张传讯符,到时候我们靠此符联系,可好?” 钟离小小乖巧颔首,双手接过了他递上来的传讯符,无意中碰了一下他左手上的透明佛珠。 只听“哗啦”一声,原本结成串的透明佛珠全部散成一颗一颗,滚落在了地上。 钟离小小惊呼一声,连忙蹲下身子去捡被她碰散的佛珠。 明静伫立一旁,静静端详着她手忙脚乱地去捡地上的透明珠子,脸上常挂的和煦笑容僵硬了一瞬,褪了下去,继而浮现出一丝怪异的神色。 第14章 镜子 小安:下一章有我! 步难书和闻人平卿回到客栈时看见了一个锃亮的光头,正是明静在和客栈老板说话。 老板察觉到了门口有人,便不自觉地转头看向他们。 一见是他们二人,他脸上神色便接连变化,最后定格在一个颇为勉强的笑容上 。 明静察觉到了老板的脸色变化,回身去看,原是方才的熟人。 “阿弥陀佛,两位师兄好啊,看来我们果真有不浅的缘份。” 步难书手中拿着个灵果正吃着:“和尚也要住这间客栈?这里可没上房了。” 明静笑道:“小僧眼中万物皆平等,从无上下之分,住哪里都是一样的。小僧法号明静,师兄可以直接唤我法号。不知,两位师兄如何称呼?” 明静与店家已办好入住,三人一边说着话,一同上了二楼。 “那位仙子没同你一起吗?她独身一人,要是再被那几个修士拦住可就不好了。”闻人平卿觉得钟离小小与自己都是柔软温和的性子,心中不免有几分同病相怜。 “闻人师兄是说钟离仙子吧,她在另一家客栈早已下了榻,而那间客满,小僧便来了这间。不过小僧给她留了传讯符,约好到时秘境开启,一道前去。” 明静虽是与闻人平卿说话,但目光却总是似有若无地落在步难书身上。 “钟离仙子?”闻人平卿重复了一遍。 “是,那位仙子名唤钟离小小。” “原来如此。”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半天,步难书也将手中的灵果吃完了。 随手使了个术把果核化去,他抬眸看向明静:“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与我说?” 虽是问句,却带着笃定的语气。 “我猜,并非是如何认出我来自无定仙宗。”他又补充了一句。 明静仍是笑眯眯地,“步师兄敏锐非常,既已察觉到了,明静也就不便再兜圈子了。” 三人已行至了步难书和闻人平卿的那间上房,步难书干脆推开了门,伸手示意他进去说话。 进了房内,明静自袖间取出了一面通体呈黑色的圆盘来,看上去有古朴厚重,显然有些年头了。 那圆盘向上的一面中间什么纹理也无,边缘处半指长的圆环里则有许多凸起的花纹,若是仔细察看,还能看出几个用花枝拼合而成的梵文。 此时,那几个拼合梵文的花枝正淡淡发光。 “此乃我明心寺正殿佛龛前供奉的上品法器贯清镜,是一块护心镜。这次小僧外出历练,师父嘱咐我务必寻到它的有缘之人,并将此镜交付给那人。” 步难书挑了下眉,反问:“那个有缘之人是我?” 明静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将贯清镜拿在手中凑近了他两步,那光登时又亮了几分。 一旁的闻人平卿若有所思道:“我常听师父说明心寺最讲究缘法,没想到连上品法器竟也肯割爱,这般轻易赠予外人。” “若件件都这般认主,那明心寺岂不损失惨重,我猜它定然是有什么特殊之处。”步难书递出手来,望着明静。 明静还是挂着一成不变的微笑,将贯清镜送到了步难书手上。 “步兄洞若观火,小僧佩服。明心寺并非所有法器和灵器都是要这般认主的,有些若是生了器灵,而器灵又过于桀骜不驯的,自会有师伯和师父他们抹去。” 步难书左右翻转着黑色的镜子,发现它只有一面有花纹,而另一面平滑如镜,微微凹陷进去。 他一只手捏着镜子边缘,将它举在面前,“难道这镜子的器灵有何异样?” “这镜子没有器灵。” “没有器灵?” “是,它虽没有器灵,但无人可用。师父说,这世间只有一个人可以用它。” 闻言两个人一同看向捏着镜子的步难书。 “步兄何不试试看?用一下看看会有什么反应。”闻人平卿好奇得很。 明静虽什么也没说,但他笑意盈盈看着步难书,意思也很明显。 在自家宗门的佛龛里供奉了上百年甚至上千年的老古董,他毕竟还是年纪小,也不免会对它产生一些好奇心。 步难书轻笑,将镜子扣在手中道:“好,试试就试试。” 他将灵力试探地传入镜子里,却发觉自己的灵力就像泥牛入海,动静全无。 除了在灵力传入的一刹那能够感觉到这镜子里面的一点生机之外,其余什么都感觉不到。 “没什么用。”步难书摩挲着镜子上的花纹,眉头一挑,“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怎会如此?这不可能,若不是步兄,难道是与步兄有关的什么人?”明静亦有些不解,“可能现在机缘未到也说不准,步兄收着便是。” 步难书又来回翻看了几下镜子,发觉它上面的淡光已经熄灭了,“好。” “步兄,这贯清镜既已到你手中了,那还请你付小僧五百上品灵石吧。”明静伸出了白皙的手,笑眯眯地讨要。 步难书:“???” “你们明心寺竟也强买强卖?” 明静淡定地摇摇头,“不是寺里。” 颠了颠手中的镜子,步难书黑眸晶亮道,“你如此修为强买强卖恐怕不合适吧?不如我们打一架,你若赢了,一千上品灵石也好说。” 佛修一瓣红莲相当于刚入辟谷,和他差得也不算太远。 旁边闻人平卿先慌了,怎么刚刚还温馨、和谐的气氛突然就变得箭弩拔张了呢? “那个……步兄,不如五百上品灵石我来出吧……大家别打架,伤了和气就不好了……”他先劝起了步难书。 明静笑眯眯道:“两位有所不知,小僧虽是佛修,修的却是红尘道,要入世体会人间百味,就免不了俗,而灵石正是最俗的物件。贯清镜并不值五百上品灵石,值五百上品灵石的乃是小僧从关山一路赶到此处的跑路钱。一千不行,三百也不行,就五百。” 没等步难书说话,闻人平卿连忙举手:“那我可以替步兄付吗?” “自然可以。” “这戒指里面正好五百上品灵石,你拿去吧。” “多谢闻人师兄。” 步难书手中把玩着贯心镜,而后自袖中取出了忘忧杯,对着它若有所思。 那边两人的动作他全作看不见,不过他全身上下还真没有五百上品灵石。 第15章 秘境 小安:组团进秘境。 等到小安睡醒从无忧杯里爬出来的时候,外面已是入夜时分。 也是托了仓鼠身体的福,现在她夜间视物非常清晰,无需费神就精确无误地找到了盘膝修炼的两个人,更新奇的是,这次她还能看透他们体内的灵气运转。 步难书体内是淡紫色的灵气,并不是很多,但看起来十分凝实,而闻人平卿体内则是水蓝色的,比步难书多了好几倍的样子。 本来闻人平卿是最有望问鼎大道的人,只可惜因为对一个人心怀愧疚,他最后还是放弃了成仙之道。 他是小安最喜欢的角色,每每想到这个结局,她就抓心挠肝、其意难平。 若她有梦中救钟离小小的那种实力,她就能够帮他。可她……偏偏只是一只仓鼠,空有金手指和上好的装备只能看着! 就在小安胡思乱想的时候,空气之中的灵气忽然开始变得有些燥乱了。 原本凝成一个个小球的灵气开始散开,像是被什么吸引着,抗拒地不断抖动。 但很快,它们都宛如被抽丝剥茧,吸向了一个方向。 小安都没反应过来她为什么突然对这些天地灵气如此敏感,脑海中只快速闪过一个念头: 环滁秘境,要开了。 “吱吱吱——” 你们快别修炼了,秘境开了! 她吱吱了半天,步难书和闻人平卿才收了灵力,双双睁开了眼睛。 “你怎么了?” 步难书走到桌边用冰凉的手背蹭了蹭小安的肚子。 她用小爪子搭在了他的食指上,在他指节上敲打了几下,继续吱吱吱。 闻人平卿从后面探出一个脑袋道:“是不是饿……不对,步兄。” 步难书偏头看他,手上还在蹭小安的毛毛。 细细感受了一下灵气的变动,闻人平卿道:“天地灵气有异,可能是秘境要开了。” 说完他低头用食指指尖点了点小安的脑袋,道:“小仓鼠可能是想告诉我们这个,他们灵兽想是对灵气的感觉更敏锐一些也说不准。” 步难书颔首,随即张开五指握住小安的腰身把她往忘忧杯杯口一放。 她的屁股突然卡在了杯口,步难书试了两次,还是没放下去。 他似笑非笑看着小安道:“你最近是不是天天窝在里面吃灵果?胖了这么大一圈,放都放不下去了。” “吱吱吱!” 小安好歹也是个女孩子,就算变成了仓鼠,也不能忍受被人说胖。 更何况,最近她一直在沉睡啊,哪里有吃东西?这简直就是污蔑! 见她生气的叫嚣,小爪子将他的食指拍个不停,步难书又把她放回桌子上。 这次他用大拇指和食指在她腰身上收紧圈住,再向上一移,把她两只爪子一下子掀了上去,最后又往下移了移。 给出结论:“真胖了不少,我量了。” 小安暴躁地跺了跺脚,又冲他叫了两声。 女孩子的腰围,他怎么能不经过她允许随便量呢!无耻!下流! 闻人平卿在一旁以手掩唇笑出了声,对步难书提议:“这样吧,步兄,干脆你将她放衣领里,带着她一起出去看看吧。老放在空间灵器里,估计她也很无聊吧。” 小安简直想给闻人平卿点个赞,这么久了,他可算说了句像样的人话了。 看书时秘境从来都靠想象,但从没亲眼见过,她还真有几分好奇。 在步难书要将手抽走的时候,她连忙用两只爪子抱住他的手指。 片刻之后,小安得偿所愿,两只小爪子扒在步难书的衣领处,在他领口里伸出一个小脑袋来。 一出房门,不远处走廊上几乎同时也出现了一个人。 一身白色洒金的衣裳,外披红色袈裟,左手中捻着一串纯白透明的珠子,还有一颗光头。 这是小安第一次见明静,他和书中所描述相差无几,外表看起来不过十五岁左右,长得雌雄莫辨。 他遥遥对她这边道:“步师兄,闻人师兄,小僧可否与你们一道同行,秘境之中也好有个照应。” 他什么时候都认识步难书和闻人平卿了?还叫得这么熟稔? 小安懵了。 这本书的剧情真是歪的越来越厉害了。 外面下起了细雨,小安躲在步难书领口,有他的头挡着,一点雨也淋不着。 要说唯一不太舒心的,就是他的几缕头发时不时飘到她脸上,她要不停得用爪子拨开。 “这雨中蕴含着灵气,是秘境在反哺天地。”三人也不打伞,任凭灵雨落在身上,闻人平卿用手接了些雨,吸收了进去。 “二位师兄,可能感应到秘境具体方位?” 闻人平卿和步难书同时摇了摇头。 一下灵雨,之前灵气涌动造成的那股很明显的方向感就被冲散了,很难再感觉到了。 正在此时,步难书感觉胸口处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碰了几下。 他微低下头,垂下来的长发便把正用小白爪子指着北方的小安糊了一脸。 真是……#%@ 小安把他的长发拨开,继续用爪子指着北方道:“吱吱——” 她能感应到那边有强大的灵气在有序地运转着,不过影影绰绰,总有一种隔着一层玻璃的感觉。 步难书摸了一下她的头顶,把探出半个身子的她往里面塞了塞,对旁边两人道:“北边。我家东西指的方向,不会错。” 谁是你家东西?你才是东西! 小安被他按进了领口,有些不忿地又钻出了一个脑袋。 固然有些生气,但不知为何,这种被他全然信任的感觉,似乎……也还不错。 尚在城中,不便御器飞出去,容易惊扰普通人,三人便急步往城北方向前去。 雨中打着白色纸伞的女子与他们迎面相逢,待走近了,纸伞下显出一双雾蒙蒙的杏眸来。 小安看清此人装扮的一刹那,便已辨出了她,心脏猛地一跳,有些不安地攥住了步难书的领子。 “小小见过两位师兄,还有明静师兄。” 随着软糯甜软的一个女声传来,伞下的美人展开一个柔柔的笑来,嘴角那颗白白的小虎牙显得她有几分娇憨。 她的目光分别在步难书和闻人平卿停留了一瞬,最后多看了一眼明静,脸颊微微泛粉。 “上次的事,多谢两位师兄出手帮忙,未曾亲自道谢,小小一直愧疚难安,今日可算能当面道谢了。” 上次的事……上次什么事?你倒是说清楚啊,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模样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的。 所以在她沉睡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是已经碰见过了吗? 啊啊啊天呐,为什么这么重要的剧情直接被她睡过去了呢! 在小安抓狂时,只听步难书道:“不必客气,如今秘境将开,钟离仙子既然来了,就一道吧。” 钟离小小自是满口答应,行了一礼表示谢意。 乍一看,现在两人的关系倒也还算乐观,小安莫名觉得松了一口气。 四人从北门一出城都祭出了各自的飞行法器,一时炫酷夺目的各色光彩齐齐在黑夜中大亮,差点闪瞎了小安的鼠眼。 细细一想,年轻一代的天才一半多都在这了吧。不仅强,而且富,一个个地都怀揣了一堆宝物。 这三个都是自己宗门里的宝贝疙瘩,一出宗门,都无需自家师父自掏腰包,宗门就给准备一大堆灵器。 步难书就比较惨了,他是因为被赶下来太早,怕没有自保能力,于是他师父从宗门争取了不少补贴。 小安探出头看了一下步难书脚下踩的灵竹筏子,再看了下旁边闻人平卿脚下金光流转的金玉方舟……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四人一路向北飞行,接近一座云雾缭绕的大山时,小安戳了戳步难书的胸口,示意他停下来。 自天上往下望,除了格外地雾气腾腾,这山看着倒是没什么奇特之处。 “让小僧来试试。” 明静自袖中拿出了三枚外圆内方的类似铜板的物件,分三个方向扔了下去。 两枚直直坠入了山间,只有一枚在还没入云雾之前就忽地凭空消失了,而在它消失的地方忽地燃起了一簇幽蓝的火焰又很快熄灭——像被什么吞吃了一般。 闻人平卿欢欣道:“卜筹铜钱消失的地方,想必那就是秘境入口了。” 步难书回头望了一眼明静,那人微笑道:“秘境之中机遇与危险并存,但秘境之外也总有人心怀不轨。前几日我们刚与人结过怨,秘境之内皆是未知,大家万事都需小心为妙,切不可托大。” 以前虽听别人讲起过,但谁也没进去过秘境,到底还是第一次体验,难免会有些紧张和兴奋。 明静虽年纪小,但万事思虑得周全,不由得出声提醒。 对他们来说,除了秘境本身的危险之外,还有来自一同进入秘境的修士的威胁。 如今其他修士还未曾反应过来,他们四人就已找到了秘境入口,自然也会引人妒忌。 秘境之内,杀人夺宝之事,时有发生,屡禁不止。 且因有秘境的隔绝,多可以解释成意外,纵使是大宗门也难以追查。 余下三人皆明白他的意思,皆颔首称是,随后踏入了之前那卜筹消失之处。 第16章 幻境 小安:手感一级棒! 小安睁开眼,面前再不复方才的岚雾浮动、停僮葱翠,而是一碧万顷的静海。 到了陌生的地方,她下意识转头观察四周。 她还在步难书的领口,而步难书的旁边只有一个闻人平卿,明静和尚和钟离小小都不见了。 剧情再一次回到正轨了。 闻人平卿也发觉了,语气有几分担忧,“步兄……怎么只剩我们二人了,他们这是去哪里了?” 放眼望去,海水无垠,而他们俩正处在海中央,就那么站在海面之上。 步难书微微挪动脚步,海面便泛起了一圈圈涟漪,靴子却并不会踩海水中去。 “估计他们与我们被分到秘境的不同之处,不用太过担心。” 正在此时,小安忽而感觉有一股极其强大的灵力波动在靠近他们,兽类的本能让她顿时炸起了毛,心里发慌。 她急急地挠了步难书胸口几下,“吱吱吱”地叫了起来。 步难书察觉到了她的不安,打算安抚一下她。 手刚伸到一半,他忽地眉头一蹙、瞳孔紧缩,沉声大喊:“小心脚下!让开!” 说话的同时那只手急急改变了方向,猛地将闻人平卿推了开,借着这股力他也直接倒退了十几米。 “唰——”地一阵水声响起,在他们刚刚站的地方,一只巨大无比的鱼张着血盆大口跳出了水面,在空中摆了下尾又一头扎了回去。 眼瞅那鱼口中巨长的尖牙,小安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往步难书胸口使劲一缩,生怕他把自己甩出去喂了鱼。 那边的闻人平卿很快祭出了自己的法器—— 一条白色的灵缎,还是布灵布灵发光的那种。 小安都有些替闻人平卿尴尬:这不大多都是女仙用的法宝吗?那什么,十八般武器呢,它是不够挑吗? 步难书手中则出现了一柄通体黑色的扇子,看上去还挺有文人墨客内味。 但现在不是欣赏的时候,大鱼一击即退,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海面上霎时间雾霭遍布,两人光顾着注意脚下有无大鱼的影子,却没发觉他们周围已经被雾霭阻隔开了。 小安挠了他胸口一下,步难书抬头时,闻人平卿的身影已经完全隐藏在了雾气之中,不见了。 “闻人?” 步难书蹙起长眉喊了一声。 方才相距也并不太远,论理说他喊一声,闻人平卿应当是能听到的。 可过了许久,那一头也没有人回话。 步难书抚了一下胸口的位置,怀中的仓鼠已经往下缩了一截。 “这会你倒是机灵了,还知道往下躲。” 小安扭了扭身子,无声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抗议。 步难书隔着衣服轻拍了一下她,“躲好了就别乱动,再动把你扔出去喂鱼。” 被拍到了屁股的小安身子一僵,乖乖地团好了。 她刚团好,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脑壳发昏,连忙扒紧步难书的胸口。 就在他分神与小安说话之时,海下的大鱼又蓦地跳了出来,张着大嘴,尖锐锋利的牙齿在云雾之间也格外显眼。 有云雾的遮掩,这怪异的鱼更难防备,步难书连忙侧身飞起,黑扇扇头在怪鱼的尖牙上一抵,借力往后一退。 那怪鱼几乎是从他前襟擦着过去,若不是他反应快,方才那一下估计就要喂了鱼。 还未等他喘口气,怪鱼又从他背后扑过来,步难书向上一跃,在空中翻转身形,反手将黑扇打开,扇边涌动着紫光从鱼脊上狠狠划过。 一阵牙酸的声音响起,像是金属擦上了玻璃,小安用小爪子抱住了脑袋,但死活够不着自己的耳朵。 爪子太短了…… 她胡乱地往上蹭了蹭,想用步难书的衣襟压住她的耳朵。 鱼身上没有留下任何伤口,他根本破不开这鱼的厚重外皮,步难书黑眸之中逐渐出现一抹凝重之色。 雾气越来越浓,怪鱼似乎也越来越躁动,动作越来越快。 步难书腾转挪移之间,不断用黑扇试探着它的弱点,扇沿终于从它的肚子下面拉出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怪鱼虽疼地疯狂甩尾巴,伤口处却没有一滴血流出,反而将步难书拍飞了出去。 被拍飞的一刹那,自他胸口之处飞出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那怪鱼一见,张开大口,直接生吞了进去。 “吱——” 救—— 后面的声音也尽数被吞了进去。 步难书稳住了身形落在了地上,感觉到胸口少了一团东西,瞳孔微缩,眼尾微红,嘴角溢出一点血来。 伴随着轻轻地“咕噜”一声,他喉头一动,咽了什么下去。 —— 小安发现她四肢着地趴在一块绿得发青的草地上。 奇怪,她不是被那怪鱼吞进肚子里了吗?怎么…… 她动了一下小爪子,一瞬间有种骨头断裂的感觉。 啊疼疼疼…… 耳边蓦地传来行走之间衣袍摩挲的沙沙声,碍于现在情况不明,小安干脆闭上眼睛装死。 那沙沙之声在到她身侧时,停了下来,有人似乎蹲了下来注视着她。 “这是什么?”是个温柔动听的少年音。 看不出来吗?我是只仓鼠啊。 “你怎么了?” 看不出来吗!我昏过去了……我就昏的这么不明显吗? “居然还有壳。” 看不……??? 我有壳吗?怎么我不知道…… 他似乎伸出了手指,试探地戳了戳,小安感觉到背上的什么硬物在被牵动,继而全身剧痛。 救——命——啊——好——疼—— 疼着疼着,她真的晕了过去。 等到再度醒转之后,小安发现自己身在一汪清水中,身上的伤痛也缓解了很多。 她缓缓蠕动着把头探出了一个黑色的洞口,两只眼睛悄咪咪往四周打着转地看。 等等,我为什么是蠕动…… 小安挣扎了许久之后,透过身下光可鉴人的琉璃面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一只仓鼠变成了一只田螺…… 这还能物种切换? 不对,是这个鱼肚子里有古怪! 小安在琉璃盅子里爬来爬去,发现自己像是被圈养的,而这个琉璃盅子就是她现在的寄身之处。 透过盅子的内壁,她还能瞧见外面的模样。是一间山洞,但里面有床榻、案几、屏风等不少家具。 她思量片刻,从琉璃盅子里爬了出去。 当仓鼠当久了,做田螺可能还是太生疏了,一个没抓牢,小安就从上面掉了下去。 1情急之中,青光一现,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哎呦呦~我的屁股……” “咦!!!” 小安惊讶地看着下意识摸向屁股的纤纤玉手,连疼也顾不上了,直接在地上左右滚了两下,简直要喜极而泣,“我终于变成人啦!” 发泄完了,小安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屁股。 好久没用人的身体走过路了,还有些不太适应,干脆在这洞府里绕了一圈。 之前用田螺的视角看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越看越觉得这里面乱七八糟的。 有很多闪闪亮亮的东西,但都是成堆乱放,让她忍不住想要整理一下。 她这么想了,也便这么做了,最后累得精疲力尽倒在了放置那琉璃盅子的高脚柜子旁又沉沉睡了过去。 “奇怪,谁将我的洞府整理得这般整齐的,我丹药都找不到了,嘶……”一阵吸气声响起,小安也醒了过来。 她发现自己又变回了田螺,而这次洞府里多了一个白色衣裳的少年,他的左胳膊上血淋淋地,半只袖子早就不见了。 方才的吸气声估计是因为牵动了伤口。 他在洞府里用一只手翻来找去,最后找到了一个玉匣子,把里面的丹药胡乱塞进了嘴里就地一坐开始调息。 小安看着他血淋淋的伤口,心里不免有几分愧疚,毕竟是她给人家整理的。 于是第二日等他走了之后,小安依着记忆,把他洞府里的东西又都给弄成了凌乱的模样。 傍晚时分白衣少年回来之后,两个袖子竟全不见了,两只胳膊都变得血淋淋地。 他看到凌乱中带着一点熟悉但又有些不一样的洞府,再次疑惑:“这……谁又把我的洞府弄乱了,我昨儿才刚记住物品排布的……” 小安趴在琉璃盅子里,听见这话,只想扶额叹息。 接着她看见两只胳膊都受了伤的白衣少年身后忽地出现一只长长的覆盖着细白鳞片的尾巴来。 银白色的鳞片在夜明珠下闪烁着莹莹冷光,他用尾巴在那一堆东西里找到了伤药,熟练地给自己上药。 虽是上了药,但他似乎不会包扎,这样根本没多大用处。 夜半,在他修炼入定之后,小安变成了人身,随便从那堆东西里扯了几段绫罗给他包在了伤口上。 包完拍拍手打算转身回到琉璃盅子的小安感觉胳膊被什么拉扯住了。 转身一瞧,那少年睁着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疑惑地盯着她:“你是何人?是不是就是你,整日在我洞府里捣乱?” 他虽说的是捣乱,但小安没听出生气的意思来,只好摸了摸鼻子道:“我不是故意的……” 话还没说完,他便恍然大悟道:“你是我捡的那个壳吧,得了我仙府的灵气竟然这么快就会化形了,倒是天赋不错。” 说完他拍拍她的肩膀,结果胳膊上有伤,立马又龇牙咧嘴了半天。 “我乃玉龙上仙,以后你就跟着我修炼吧,诛邪之战如今很是缺人,多一个就多一分希望。” 他虽笑得憨憨地,人也很是温和亲近,但小安却实实在在被惊吓到了。 修真界中有资格被称之为上仙的,只有合体期以上的大能,而如今的修真界里连个出窍期的都没有,他是打哪冒出来的? 而且,看着智商捉急的样子……恕她直言,真是一点看不出来大能的影子。 但他言出必行,拉着小安就要亲自口授传她道法,好让她即刻开始修炼。 “你我皆是灵兽化身,乃是灵修,走的是与人族不同的修炼路数。你可知我本体是何物吗?” 小安摇了摇头。 “我乃是一条白龙……” 小安倒吸一口凉气,没听说过修真界还有龙啊…… “那你可以现出原形,啊不,真身给我看看吗?” 作为龙的传人,相信大家心里都一直有个愿望,那就是看见一次真龙。 当然,能摸一摸就更好了! “嗯……这个,”他略微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抿嘴一笑,“算了,就给你看看吧。” 他身上浮起银色光点,转眼间便从温润少年化成了一条通体银白的龙,可惜两只前爪被绫罗包裹住了,被迫只能将爪子悬空。 果然与她曾经看过的龙的图片一模一样,她忍不住激动,便上手摸了一下白龙身上的鳞片。 光滑沁凉,像是摸在玉石上,手感一级棒! 她还想再摸两把的时候,玉龙上仙变回了人身,脸色微红。 “你只说要看,没说要摸啊……” 他有些不自在地拢了拢凌乱的袍子,一副面薄小书生被调戏的模样。 小安讪讪一笑,收回了自己作恶的手。 “现在可开始修炼了?” 小安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可以了,可以了。” 第17章 龙佩 小安:自家人不识自家人。…… 虽不知这里是何情况,但小安还是非常认真地跟着玉龙上仙修习了灵兽修炼之法。 她身上有着那位神秘美人域主的血脉之力,但苦于没有修炼的法门,一直没法调动体内灵气。 现在就不一样了,只要她勤加修炼,离化成人身想必不会太远了。 玉龙道,对灵兽来说,这是顶上顶的修炼道法,假以时日,她必能成为诛邪之战的中流砥柱。 小安收了手中青色的灵力,睁开了双眸。已是傍晚时分了,玉龙上仙还没有回来。 她出了洞府大门,入眼是一大片云雾缭绕的山,山峰个个高耸入云,看上去不像有人烟的样子。 云雾忽然大幅度涌动起来,浑身浴血的人从云雾之中走了出来,一步便到了小安面前。 “你怎么出来了?” 玉龙上仙这次伤的不止是胳膊,还多了肩膀和腹部。 他脸色苍白,雪白的衣裳都被染成了赤金的血色,却还带着温和的笑。 小安不敢扶他,却止不住惊讶,“你这么厉害,为什么每次出去都受这么重的伤?” “厉害?”少年歪起了脑袋,随即,他摇摇头,“我并不厉害,渡劫期上仙和大乘期真仙才是真的厉害。” 小安再次震惊了。 这里居然还有渡劫期和大乘期,这到底什么地方啊? 原书中修真界明明已经几千年没出现过渡劫期了……若真要说有渡劫期和大乘期的时候,那一定要再往前推算个五六千年了。 小安蹙眉环顾了一下她所处的四周。 她现在十分怀疑,这是不是只是秘境主人留下的一个幻境。 “进去吧。”玉龙上仙先一步进了洞府。 小安后脚跟上,一如往常给他包扎了伤口。 “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诛邪的战场?”她知道他每日都要赶赴战场,伤也是从那边带回来的。 如果她真是在幻境里,一直待在他的洞府里,怕是出不去的。 少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想劝她,“那里很危险,你瞧我,嘶……” 他明明记着自己受伤的事情,却还是下意识举起了两只手臂,牵动了全身的伤。 “噗……” 看着他笨笨的样子,小安忍不住笑出了声。 少年白皙的脸上也出现了一抹红晕,看起来终于有了几分人色。 尽管如此,小安还是固执地跟着他去了。她变回了田螺,藏在了少年袖间。 在他袖口拢上的时候,她蓦地想起了步难书。 掉进鱼肚子之前,他还撂过狠话,说要再动就把她喂鱼。 如今她真的喂了鱼,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有一点点的担心,会不会来找她。 合体期修士,既可以踏空而行,还可以缩地成寸,千万里的路途在他脚下不过转瞬即逝。 诛邪战场上黑压压的云笼罩了半边天空,宛若在天地间划了一道分割线,把世界分成了两半。 一半山清水秀、灵气充盈,另一半则如同暗夜炼狱,黑雾缭绕、灵气枯竭,一眼望去,赤地千里。 分割线之处,已经有人在打起来了,乍一看是简简单单的随手比划,但带起来的恐怖灵气一削便齐齐削掉了好几个山头。 还没等那山头滑下去,又一股浩渺灵力震去,一触到山头,它便直接凭空蒸发了。 这移山填海、撼天动地的本事,确是只有合体期往上才能有的。 “你要去帮忙吗?上仙。” 小安环顾周围被不断夷为平地的山峰,头皮有些发麻。 她今日可算涨了好大的见识。 “今日不去。” “为何不去?” “今日你在袖中,我怕你受伤。再者,少一个我,无非就是让邪修多削几座灵山罢了,这里的所有族群早已搬离,你不必太过担忧。” 小安定下心来缩在他袖中,不知不觉竟沉沉睡了过去。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玉龙上仙的洞府之中。 玉龙上仙正在束发,三千青丝绾正,以白玉冠束之,一身洁白无瑕玉袍罩身,腰间再配以一龙形玉佩。 锦绣风姿,风骨无二。 小安爬起来,有些愕然:“什么时候了?玉龙,你又要走了吗?” 他转过身来凝视着她,抿唇轻笑,“邪祟未除,安敢长久寄身此处。” 他略一思忖,将腰间的玉佩解了下来,递给小安,“这玉佩上面有我一缕神魂,你收着罢。我很快就回来。” 不知是谁的情绪在她胸口作祟,她神思迷乱之间脱口而出:“好,我等你。” 玉龙踏出了洞府,消失在了迷蒙雾气之中,小安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心中一瞬间像生出了千万年的沧桑之感。 他方一离府,外面就云雾搅动,从天上华丽丽落下一个人来。 黑裳翻飞,乌发张扬,手握一柄黯然黑扇。 正是步难书。 玉龙上仙走的时候,小安本来胸口一阵酸楚,如今见到了熟悉的人,当即快步上前,想要寻求一点安慰。 黑扇唰一声打开,锋利的扇沿精准无误地抵在了她的脖颈前,再进微毫就能割开她的肌肤。 他说了句话,嘴角便不可控制地溢出血来。 他道:“我家那只小鼠,不知可在此处?” 小安起先与他充满杀气的黑眸微一碰撞,便吓得一个哆嗦,细白的脖子立即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她连忙微微退后一点,听他问起自己,又觉得心中涌出些细碎的欢喜。 算他有良心。 “我……”就是你家那只仓鼠啊。 她吐出一个字,才觉出不对来。 自己现在是人身,他哪里认得出,不然也不会把扇子抵在她咽喉。可若变成田螺,他更不可能认识了! 完了完了。 “你什么?”他的扇子又往前送了几分,黑眸中冷意盎然,“你若见过,最好实话实说。” 小安眼见那扇子就搁在自己命门上,连忙双手举起作投降状大呼:“别!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她心里这个恨呐,玉龙上仙干嘛走那么快啊,这再多留一会她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啊。 正当她头上急得要冒烟之时,手中高举起的那块玉佩中泛出柔和的光来,将他们笼罩在了一起。 这光就像温柔和煦的玉龙上仙,让人生不出一点焦躁不安来。 在这一团柔光之中,有人轻轻揽上了她的腰。 在腰间那只手的拉扯之下,她不可控地扑进了一人怀中。 龙形玉佩连同玉手都被人攥在了宽厚的掌心之中,那人的手冰凉冰凉的。 小安抬起头,仰视着步难书的脸,眸中带着还未化去的惊慌失措。 白光之下,步难书的面容在她面前越来越远,却越放越大。 她察觉到身子被步难书另一只手捉住了,估摸着她又变回了仓鼠。 步难书一手攥着玉佩和扇子,一手捏着仓鼠,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山峦与洞府无声崩塌。 转瞬之间,那些海市蜃楼一般的虚幻仙境便分崩离析,落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步难书将小安握在掌心,一步一步踏在黑暗之中前行,路上时不时飘过一个个宛若水泡泡一样的东西,里面盛着不同的景象。 小安两只爪子搭在步难书的大拇指上,伸长了脖子去看那些泡泡里的情境。 里面的男主人翁是她熟悉的玉龙上仙,还有一位女子,模样有些眼熟…… 她忽地想起在一堆闪闪发光的琉璃器件之中瞟见的自己的脸,和这女子几乎是一模一样。 “别看了,那是别人的记忆。”自她变回仓鼠,步难书第一次开口。 小安想扭头看他,但他握着自己的手紧得她转不了身。 “如我所料不错,你掉进了这秘境主人的一场回忆,替成了回忆里的那位女子。” 他合拢扇子随意指了指周围飘过的泡泡,“这些都是回忆,你方才掉进去的亦是这样的东西。” “吱吱吱吱吱……” “这么多你是如何找到……” 她忘了,她已经变回仓鼠了,说不了人话了。 小安问到一半,又闭上了嘴。 她真的好想变成人,怎么办? 若是没有今天这一遭,好像也还没那么强烈的渴望,如今成了一次人,这就有了些介怀。 步难书咳嗽了一声,嘴角又溢出一点点血来,他喉头动了一下,握着扇子的手抵在唇边擦了一下。 再开口时,嗓音略微沙哑,“别吵了,我这就是要带你出去。” 小安无语望天……没有天,周遭全是黑沉沉地。 他还以为她在慌张、在乱叫。 这人与鼠交流起来可真难。 但这,大抵可以算作是安慰吧?毕竟他亲自来找她了,还说要带她出去。 小安心中一暖,静静待在他手里,乖乖巧巧了。 步难书又走了许久,似乎终于走到了尽头,他扬起扇子劈砍出去,一道一道紫色的灵力不要钱地砍在虚空之上。 很快面前着起了紫色的火,越燃越大,焰尖不断跳动,映在了小安的眸子里。 她紧张地扒住了步难书的大拇指,结果他瞧也不瞧,将她揣进了自己怀中,往下塞了塞,这次确保头也露不出来。 他黑眸中盛满紫炎,就那么朝着它走了过去,最终被火焰吞没。 第18章 捉猪 小安:成长从杀猪开始!…… 密林环绕,莺歌鸟语,苍翠的草坡底下坐了一个人。 他雪袍加身,上绣金线鸟羽,如画的眉目此时紧蹙在一起,神色复杂。 灵气逼人的白缎被随意抛在一边,尽头处则连在他的手腕上。 从四个人到两个人,现在干脆剩他一个了,也不知道步兄要如何对付那尾凶猛的鱼。 他有些丧气地往草地上猛地一枕,好像是压到了什么东西,忽地从后脑处传来一声尖叫,吓了他一大跳。 闻人平卿连忙爬起来,却见方才枕过的地方,有一丛结着颗红果子的草直接从土里蹦了出来,一边尖叫一边撒开密密麻麻的根须疯跑。 他怔了一下,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它既是这秘境之物,自然非常熟悉这里,跟着它走说不准能走到秘境的核心。左右他现在找不见人,干脆跟上去看看。 于是那红果子草夯吃夯吃地跑,闻人平卿手上拉扯着灵缎在后面夯吃夯吃地追。 追了半天,翻过了几个坡,跑到了一池碧绿碧绿的湖水面前,就见那株草嗖地一下子钻进了水里。 “这是何处啊……” 他蹲下来捞了一下湖水,竟然什么也没捞上来,原来是个障眼法。 心下一狠,眼睛一闭,他学着那株尖叫草,也从湖里面跳了进去。 下坠之感没有传来,就察觉到一阵劲风直冲他门面而来,下意识拉扯手中的灵缎一挡,金铁交接之声一下子荡开,让人耳边轰鸣。 小安想错了,这灵缎其实并非是软趴趴的武器,反而遇柔则柔,遇刚则刚,是个不可多得的趁手武器。 闻人平卿缓缓睁开眼睛,面前一柄通体黑色的剑,再往上,是一双锋芒毕露、冰霜满盛的长眸。 “额……这……这位道友……” 他这但逢陌生人必结结巴巴的毛病又犯了。 没等他把话说完,旁边就传来好些抽气声,像被什么凶猛灵兽吓到了一般。 他微微偏头,越过面前的男子,看向后面,只见清一水的湛蓝衣裳,个个手中提着带血的剑,此时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这……哪冒出来的人?” “他居然接住了万师兄的剑!” “相貌看着顶年轻,什么修为啊……” “看衣着,像是羲和山庄的。” “就那个避世多年的宗门?这么牛?”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嚷开了,他们口中、闻人平卿面前的万师兄也放下了手中的黑剑,眼神在他面上落了落,什么话也没说。 闻人平卿也有些尴尬地放下了手中用作抵御的灵缎。 师父出行语录第十八条曰: 修真界中极上阙剑修最是直来直去,不遮不掩,若是没有杀你之心,与之相处或与之同行。 可。 “莫要闲聊!都小心警惕些!” 万道惟沉声喝止,那五个剑修立刻安静如鸡,作严肃状拿起了剑。 闻人平卿这才注意到他们脚下躺了不少灵兽的尸体,环顾四周,此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而他的背后是一堵极高的山。 看来他们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正在休息,他突然出现在了人家的后方,所以才会被迎面砍上一剑。 “这位……道友……” 闻人平卿试探着和他搭话,想了解一下这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偏偏万道惟长了一张严肃得过分的脸,薄唇逼成一条僵直的线,眼神又冷,打眼一看,能说出话的都得被他看得咽了回去。 闻人平卿住嘴了,到底还是不敢问。 他目光在万道惟身上打了几个转,那几个剑修的目光就悄悄在他身上打了几个转。 在这么沉闷的氛围之中,少倾,不远处传来了灵兽愤怒狂躁的吼叫声,众人霎时都精神一震,提起了手中的剑。 万道惟也提起了那柄通体黑色的剑,守在了一个缺口,闻人平卿不好闲站着,也就象征性地拉开了自己的灵缎,护在了他侧后方的位置。 修真界不兴杀灵兽,只因很多灵兽都是有灵智的,修成人身则与人无异,而那些没有灵智的,更不兴了。当然,有些圈养的灵鸡、灵鸭等除外。 修士大多不好口腹之欲,但也有少数是好的,还有筑基期的弟子,平日里是需要进食的,最好是带灵气的。 秘境之中不太一样,这里的山河湖海、花草树木乃至灵兽,都是大能陨落后灵躯和灵气所化,并非真正的灵兽,故而杀了也便杀了,权当是历练。 灵兽潮四面八方地涌了过来,嗷嗷地直叫唤,五个剑修和他们缠斗了起来,一时间剑光翻飞、血肉迸溅。 万道惟以一当五,手中黑剑光芒内敛,朴实无华,但杀伤力却十足,只简单的劈、砍、挑、刺就能掀翻一大群灵兽,他一个人就是一道坚实的防御。 在他后方的闻人平卿根本无需动手,也不敢动手,只好做样子。 万道惟是辟谷八阶的修为,但这实战能力……比他这个辟谷九阶确是只强不弱。 这时,身后的山石燃起了紫色的火焰,他连忙转过身,警惕地拿起手里的灵缎。 紫炎中走出一个人来,黑发黑裳,额间有条暗红的抹额。 “步兄!”闻人平卿惊喜地去攥他的胳膊。 那边的万道惟也察觉到又多了一个人,分了下神,一只野猪模样的灵兽就从他那钻了个空子,猛地朝两人扑了过去。 他脱口而出:“小心,猪!” ……感觉好像,不应该断句。 步难书正准备抬起扇子解决掉这只突如其来的猪,却忽地内腑一痛,身子脱力,扯着闻人平卿的胳膊单膝跪在了地上。 眼看着那野猪长长的獠牙就要戳到闻人平卿身上了,却见他手腕一动,灵缎轻松灵活地把那猪裹了个严严实实,躺在地上直哼哼。 “步兄,你还好吗?”顿了顿,他又道,“不知还有无余力杀猪啊……” 闻人平卿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步难书才刚过来,明显受了伤,他还要让人杀猪,这合适吗? 但合不合适是一回事,重要的是他不敢杀。 步难书瞧见了不远处一夫当关的万道惟,干脆放心地就地盘腿坐下疗伤。 “你自己杀。” “我不敢……” “总要会杀的。” “步兄……” 步难书不理他了,自个疗伤去了。 小安努力了好久,终于从他胸口爬了出来,探出个头之后就长吸一口气。 步难书大概是怕她看到紫焰害怕,把她塞得好生严实。 可憋死她了。 刚才听他们杀猪杀猪的,杀什么猪啊。 然后她看到了那只五花大绑的猪。 再然后她又立马被那柄宛如杀神降临、一动一静之间掠取无数性命的黑剑吸引去了目光。 这黑剑十分具有辨识度,书中会使它的只有一人——极上阙的二弟子万道惟。 又是一个关键人物,这次她可算是没错过。 她正努力回想原书剧情时,面前伸过来两只莹白细长的手,摊开在她面前,小安顺着手仰头,看见了闻人平卿笑得有些讨好的脸。 小安在五花大绑的猪和面色有几分为难的闻人平卿之间转了转,很快就明白了。 步难书让他杀猪,他不敢杀,就想拿她当挡箭牌,给自己找点事做。 他用那张温润如玉、精致如画的面孔对着她笑,还向她伸出手,对小安的杀伤力简直太大了。 说好听点,这是美男计;说难听点,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勾引! 小安狠心收回了要忍不住伸出去的爪子,为表决心又往步难书领口缩了缩。 她凝望着目露失望、神色委顿的闻人平卿,心中也不好受。 闻人平卿,我现在若是帮了你,以后类似的事你又当如何呢?人总是要成长的,你现在不成长,将来你是要悔恨一生,与大道无缘的! 看到那边那个手握黑剑的万道惟了吗? 将来你会因为自己不够强大而后悔,会因为对他心中有愧而放弃成仙之道。 崽崽!成长吧,就从杀猪开始! 小安这边正和闻人平卿心理战,那边兽潮已经退了下去,万道惟提着黑剑走了过来,看到五花大绑的猪还在地上哼哼,不禁剑眉一蹙。 怎么回事?闭着眼睛能接下他一剑的人结果连只猪都杀不了? 这与羞辱他有何分别? 他手起剑落,当即送了那只猪归西。 明明可以不弄出血来,但因带着怒气,他没有刻意收敛手中的力道。 于是猪血喷了闻人平卿和步难书一身一脸,就连小安都没幸免于难,也被喷了一脸。 剑是好剑,剑身不会凝血,血迹就顺着黑色的剑刃划了下去,滴答滴答落在地上,片刻便成了一个小血坑。 “一只灵猪都解决不了,修的什么道!”这句话冒着森森寒意,又像冰棱生出的尖刺,扎的闻人平卿心中生疼。 闻人平卿满身血污,却一动也不敢动,直愣愣地定在了那里,眸光闪烁,神色黯淡。 他这是什么表情……? 万道惟知道自己长得严肃,同门师弟们都很怕他。 他们都是糙老爷们,被骂的时候立马就低头认错,转头仍旧能嬉皮笑脸,因而他该训就训,绝不含糊。 如今完全是下意识地训斥,但面前这细皮嫩肉像个姑娘的男子的反应,却与平日的师弟们大不相同。 就……这么舍不得杀这只猪?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黑剑,沉默了半晌之后,蹙眉沉声道:“区区一只猪而已……给你捉个十几只如何?” 杀了人家特意留下的猪怎么办?再捉几只做补偿吧。 直男万道惟如是想。 闻人平卿则心中大震:就因为我没杀这只猪就要给我捉十几只猪让我杀吗?这这这……太残暴了! 第19章 化人 小安:听懂了你就眨眨眼。…… 小安凝眸看着黯然神伤、愁眉不展的闻人平卿,心都要碎了。 他本性温和纯良,不爱生是非,见到陌生人常常话都说不利索,但却有一颗极为善解人意的心。 若是生在现代可能还好一些,但这是修真界,正因为在书中前期他没能快速成长起来,他之后的路才会格外艰辛。 而她,无论是书里还是书外,都不想让他那么艰难。 可她要怎么样才能告诉他呢?除非变成人……吗? 小安心绪万千,抬起了爪子,尝试着按照玉龙上仙教的法子修炼。 万道惟转动剑柄反手将手中黑剑入鞘,又一招手将吸引灵兽的绛珠仙草收了回来。 他大步流星走过去对几个师弟嘱咐:“我现下去捉几只灵猪,去去就回,你们稍作歇息,顺便感悟一下方才的实战心得。” 捉灵猪??? 五位师弟正满头问号的时候,他们做事向来雷厉风行的二师兄已很快消失在了密林里。 闻人平卿震惊了片刻,回过神的时候,五个提着血剑的剑修已经凑了过来将他团团围住,像极了要群殴的样子。 他下意识侧身挡在疗伤的步难书面前,战战兢兢道:“各位道友……有……有何指教?” 五个剑修齐齐将剑入鞘,其中四个纷纷环抱胳膊开始上下打量他。 “活的羲和山庄的弟子哎。” “敢指使万师兄给你捉猪,我吴闲敬你是条汉子!”说着他还竖起了大拇指。 “挡得住号称辟谷期无敌的万师兄一剑,啧,术修看来也没那么差劲嘛。” “长得还挺……美的。” “你说什么鬼话呢!没见过男人吗?”先前三人齐齐回头呵斥。 这一连串的话连珠炮似的抛出来,尤其是评价他样貌的那句,闻人平卿也不知该回答些什么,愈发笑得勉强。 最后那位没有环抱胳膊的少年上前两步,爽朗道:“道友不必紧张,我们极上阙的弟子沉迷剑道,都不怎么会说人话,还望你多多见谅。” 闻人平卿:“……”这位道友,我怎么感觉,其实你也不怎么会说…… 不过这个人,闻人平卿倒是有印象,正是那天在客栈里和老板说话的那位,看来应当是这五个人里的专门作代表发言的。 既然他们表现出没有恶意,他也不好再做防备姿态,免得使大宗门之间生隙了。 他只好道:“没关系……没关系……” 那少年又盯着他看了半晌,只听他犹豫道:“道友……不如你先使个清洁术?” “哦……我忘记了。” 他们身上还都溅着猪血呢。 闻人平卿被他一说,顿时红着脸,手忙脚乱给自己和步难书分别施了个清洁术。 小安急忙收了法力往上凑的时候,动作还是慢了,清洁术就没照顾到她。 满脸血污的小安:“……”要不是了解你,我真怀疑你公报私仇! 天色渐暗,四个剑修按照万道惟的吩咐开始感悟方才的实战,步难书仍在疗伤,好似已经入定明悟,看来之前也是经历了一场大战,收获颇丰。 闻人平卿和那位代表发言的莫方替他们护法。 “你们万师兄去了这么久,你都不担心吗?” 他们从午后等到了傍晚,前后足有两个时辰,可万道惟还是没回来。 莫方神色自若道:“完全不担心啊。我们万师兄可是与金丹期都有一战之力,所以方才你能接住他那一剑,我们才觉得厉害,毕竟他修的可是无情道。” “无情道?”闻人平卿还是第一次听说。 莫方笑道:“哦,无情道现在大抵已成了我们剑修独有的道法,其他各宗早不学了,你不知也实属正常。” 闻人平卿颔首,没有打断他。 “你别看万师兄长得严肃,其实他人是很好的,就是改修无情道之后,不是很能把握自己的情绪。” “那他以前不是修无情道的?我还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在半途改主修道法呢。” “嗯啊,别人可能不行,但我们万师兄就是成功了!”他面上现出敬佩之色来,眼中异彩连连,“无情道这种道法有大利亦有大弊,早在很多年前各大宗门就开始相继摒弃了。三十年前,天赋卓然的大师兄陨落之后,宗门显出颓势,万师兄为了秉承大师兄遗志,毅然决然改修无情道了。” 说到此处,他冲闻人平卿露出一个颇显无奈的笑来。 极上阙曾经仅居万羽飞凤宫之下,因那场大战陨落了不少高手,现在盛极而衰,一下子掉到了十三脉行二,对门内弟子来说确实是个不小的打击。 “啊……莫师弟,我忽然想起来,步兄怀里的小仓鼠我还没给你们介绍呢。”闻人平卿指着步难书的方向,想略过此事,免得叫人家伤心。 莫方:“……”您这话题转移技术也太拙劣了吧! 眼见话题越来越沉重聊不下去了,莫方也去修炼了,只留闻人平卿一人守夜。 他抱着双臂,惆怅地望着夜空。 秘境之中总是云雾漫天,没有星辰明月,唯一片浩渺的黑色。 小安蹑手蹑脚从步难书衣领里爬了出来,目测了一下离地的高度,心里发怵、牙齿打颤。 当时她是从琉璃盏里掉下去落地的一瞬间变成人形的,可能是因为激发了身体的危机意识,因而她猜测或许现在从步难书的领口跳下去,很大概率也能变成人形。 但以小仓鼠的视角,这个高度无异于悬崖,要是跳下去没化成人反倒摔残了怎么办? 一只残疾的仓鼠,步难书会怎么处理?直接扔掉还是……炖了 小安咽了下口水,抬头凝视着闻人平卿的背影,眸色逐渐柔软。 自发了心魔大誓之后,这一路上她也看开了些,茫茫修真界里找一个人太难了,她根本不报希望。 既然都不知道哪一天她会被反噬而死,那干脆就活得稍微大胆一些吧。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小安双眼紧闭,跳了下去。 啊!疼疼疼…… 小安狠狠摔在了地上滚了几下,晕晕乎乎地坐正。 小说里果然都是骗人的……她还是没变成人形! 之前在幻境中,灵力如何流转,又如何化成人形的感觉她还记得。 但这一次掉下来的时候,什么感觉都没有。 难道说,那是原本那只海螺的意识?她如果也学她那般运转灵力或许会化成人身? 小安蹲在草地上,慢慢调动身体内的灵气走过体内经脉,感受到秘境中的灵气被她吸引到体内汇聚到一起。 在她看不到的身后,尾巴上的银扣一道淡淡的光沉寂了下去。 这次,她真的化成了一个女子。 小安翻转着手心手背,心中大喜过望,但还来不及欢喜,她就连忙上前将闻人平卿拉到了旁边一个较为隐蔽的地方,捂上了他的嘴。 只顾着失神望天的闻人平卿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被一个女子压在了山崖石壁上。 小安竖起一根手指头在唇前小心翼翼道:“嘘——” 闻人平卿双眸大睁,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你不要怕,我不是坏人,我是来帮你的。”小安凑近他,用气声说话。 “闻人,我跟你说,这次的猪你一定要杀,万不能退缩。你可别忘了你修的是什么道,你总要成长的啊。记住了吗?记住了你就眨眨眼,我就放开你了啊。” 小安没看到闻人平卿眨眼,反倒感觉他表情越发惊恐起来。 怎么回事?这个反应不太对啊…… 她哪里说错了吗? 这时,步难书恰好睁开了双眸,收了灵力,站了起来。 小安听到动静,从石壁旁探出头去瞧。 眼见步难书醒了,她吓得打了一个哆嗦,脸庞发丝上的银扣忽地光芒闪烁了一下,小安就被一股力量强行变回了仓鼠掉在了地上。 步难书转头发现了躺在地上的小安,快走两步伸手把她拎了起来,放在眼前,长眉一蹙:“怎么这么脏?” 小安:“……” 对了,我忘了自己脸上溅了猪血还没洗,所以闻人平卿露出那种惊悚的眼神是因为这个吗…… 步难书顺手给她使了个清洁术,一抬眸,发现了靠在石壁上面色诡异的闻人平卿。 “闻人,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步兄……”闻人平卿扫了一眼他手里的仓鼠,一时不知道刚才是噩梦还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步难书颔首,扭头望向了莫方和他的师弟们。 “这几位都是极上阙的弟子吧?” “是……”闻人平卿慢慢从石壁的阴影里挪了出来,眼神有意无意飘向小安。 步兄的仓鼠怎知他修的是何道? 小安自觉脸面尽失,只好将头埋在步难书的手掌心里不敢看他。 莫方为人机敏,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便起身走过来握剑向步难书行礼,“在下极上阙莫方,这四位都是我的师弟,我们的二师兄万道惟方才去捉猪了,很快便会回来。” “莫方仙友好,在下无定仙宗步难书。”步难书也见了礼,顿了顿又道,“你们二师兄捉猪去了?” “是,捉猪去了。” 步难书瞥了一眼闻人平卿,他却浑然不觉,失神怔忪,也不知在想什么。 闻人平卿没什么反应,步难书只好转而问莫方,“你们二师兄出去多久了?” 莫方不知他是何用意,虽有些疑惑,但还是答道:“有两个时辰多了。” 话一出口,他便觉出不对来。 虽说秘境里有高空禁制不能御剑,可能会耽搁得久一点,但捉几只灵猪而已,对于万道惟来说,这个时间未免也太长了些。 第20章 解救 小安:是我误会了。 步难书对莫方淡然笑道:“那就是了,我估摸着他再过个一时半会也是回不来的。” “步仙友,你这话是何意?万师兄难道会有危险吗?”莫方着急道。 步难书将右手搭在闻人平卿肩上,他才宛若大梦初醒,一双眸子懵懵然对上了步难书的黑眸。 步难书偏头望向他,高深莫测道:“有没有危险,那还得看他自己本事如何啊。” 闻人平卿闻言,心里咯噔一声。 “不行,我们现在就去找万师兄!”莫方拧着眉,手抄上剑就打算去叫其他几个师弟。 方踏出一步,他面前便拦上了一只手,只听步难书道:“别冲动,别到时候他没事,你们几个倒送了小命。” “难道就在这里和你们一样干等着吗?横竖他不是你们的二师兄!”莫方瞪着步难书,又狠狠剜了一眼闻人平卿,咬牙切齿道。 闻人平卿心乱如麻,也自责起来。毕竟万道惟是因为他才出去的,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他也过意不去。 但他知晓此时慌乱和冲动都全无用处,只能冷静下来,尽快想办法找到他才最要紧。 “莫师弟……” “谁是你莫师弟!哼,我们极上阙可没你这般弱不禁风的弟子。” 莫方怒气冲冲地对着闻人平卿大喊大叫,将其余几个极上阙的弟子全部惊动了。 他们也连忙提着剑赶了过来,七嘴八舌问道:“莫师兄,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怎么就吵起来了?” “二师兄两个多时辰都没回来了,生死未卜!”莫方偏过头恨恨道,“就为了给这位柔弱的仙友捉猪。” 闻人平卿的话被他堵在了喉咙里,半启着唇,眸色闪烁几下,低下了头。 "啊?这可怎么办啊!" “那我们快去把万师兄找回来吧。” “走吧,走走走……” “行了,都站住。”步难书将几个人喝住,黑眸中沁着冷冽的光,“像你们这般无头苍蝇一样地去找,就算碰巧找到,估计他尸体都凉透了。倒不如听我说两句……” 小安扭头看了一眼闻人平卿,他眉眼低垂,神情黯然,薄唇紧抿,看样子真是难过极了。 步难书也着实讨厌,有法子也不早说,非要等莫方将闻人平卿言语刺激一番才说。 他人本就怯懦,这不是……这不是往人心口上扎刀子嘛! “再者,我这灵鼠,”小安正全神贯注于一旁的闻人平卿,忽地被步难书抬了起来,“她对这秘境的灵气十分亲和,还能察觉到秘境中灵气流动的方向。” 莫方还蹙着眉头怒气未曾消下,一旁的师弟便道:“仙友是说,这小灵鼠能判断秘境中灵气流动的方向,也就能大概知道这里的地形是按什么方位变换了吧。多试探几次,我想应该不难找到规律!” 步难书颔首,算是肯定。对面的莫方虽是蹙着眉,但也冷静了下来。 “那我们还等什么,快去找二师兄吧!步仙友,麻烦你了。” 步难书将小安递到了闻人平卿面前,冷声道:“你带着她,我们去找他们的万师兄。” 他慢慢伸出手,步难书将小安往他手上一墩,他连忙手忙脚乱的捧好。 小安这次可算是有了用武之地,带着他们一直朝着灵气流动的方向前进。 最舒适的则是——捧着她的这双手是闻人平卿的~ 也不知步难书这次是怎么想的,竟然主动把她交到闻人平卿手上,也不知是何用意。难道是在安慰他? 几人趁着夜色,穿过密林,不断往西,遇到一条宽阔的大河时,小安“吱吱”叫着让停了下来。 虽说大家都听不懂她在叫什么,但也这听不懂也有些区分。 譬如说一路上,她有时会忘了指向,下意识先叫出声,闻人平卿思考片刻便能意会到她的意思,但她跟步难书交流了这么多次,好像从来都只会被误解…… 想到这里,她抖了抖身子,很快就感觉有一双细长的手覆在了她背上,替她顺了顺毛。 小安回头一看,闻人平卿正笑得温润尔雅,薄唇弯出了不大的弧度,形状却漂亮得紧。 糟糕,是心动的感觉! 她正被迷得神魂颠倒的时候,侧边伸过来一只手,将她提了过去。 只听闻人平卿唤了一声:“步兄。” 小安挣扎了两下,有些生气地打他的手。 步难书恍若未觉,将她重新放回了领口,直视前方的大河道:“据我看来,这些空间移位的法术都与水脱不开关系。” “确实,我也是跳进一片湖水里才来到这里的,而我们刚来的时候也是在一片海域里。”闻人平卿蹙眉思索。 一旁的莫方也终于沉吟出声道:“这么说来,我们也是。最初进来的时候本打算御剑,结果没想到秘境之中竟有高空禁制,我们都掉进了一条溪水,就直接到了这片密林。” “除了溪水,你还记得附近的山川景物大致长什么样吗?”步难书望向他。 “记得。” “说来听听,”步难书自袖中拿出一枝不知什么时候折的树枝蹲了下来,简单画了个几笔,“我大致判断一下。” 闻人平卿和莫方也一撩衣摆蹲了下去,他们描述,步难书则笔下不停。 等他画得差不多了,小安才发觉,他笔下一些景象,与她在水泡泡里做田螺时所看到的地形多有重合。 他把用河流、湖泊、大海分割开的区域划分成了一块一块,然后用树枝指了几个地方道: “我们所在的这几个区域都是独立的,至于剩下的,估计也是通过水域分割的,只要我们不断尝试通过不同的水域,就一定能找到万道惟所在的那块区域。” “步兄说的有理。” “那我们现在就进这江水?” 莫方唰的一下站了起来,他的四个师弟也立即凑了过来,这毫不拖泥带水的样子真有几分他们二师兄的风采。 闻人平卿下意识看了一下步难书,他将树枝一扔,拍拍手站了起来道:“拿好防御法器,进吧。” —— 一座极其高耸的仙山脚下,三只灵猪被一条青藤捆作一团正蹬着猪腿直哼哼。 不远处的雾气时而涌动,少倾,雾气里飞出一个湛蓝色的人影来,那人手中黑剑柱地,长长的马尾高耸利落,擦出去老远才停了下来。 一落地,他就连忙脚尖和撑地的左手齐齐用力,拔剑往旁边一滚。 下一刻,他方才停留过的地方已经被一只巨大无比的花骨朵砸出了一个大坑。 花骨朵察觉到并没有砸中他之后,张开了花苞,宛如兽类一般发出嘶嘶的低吼声,还流出了很多腥臭无比的涎液。 他背上还在潺潺流血,手中提着黑剑边躲闪边与那花骨朵打斗。 这里的高空禁制让他不能御剑,也就不能更加轻松灵活地躲避这花的攻击。 那花咬不到他,有些疯狂地摇晃了几下,整个花枝发出簌簌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毛骨悚然。 它咬不到万道惟,但很快察觉到了那几只灵猪,便直奔着它们冲了过去。 万道惟眼神一凛,立马回身,长剑一横,抵在了花苞口之前,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扑了他满面,他也只是紧紧蹙起了剑眉。 花骨朵闻到了人的味道,兴奋地颤栗。 万道惟被它的蛮力推得脚擦着地直往后退,尽管牙关紧咬,却仍控制不住地溢出血沫来。 就在他快要力竭之时,旁边倏忽间飞来一条白色灵缎直接在花骨朵的“嘴”上缠了一圈,将它直接拉得合拢了起来。 几柄熟悉的飞剑赶来,狠狠地照着花骨朵砍,剑身上剑芒跟不要钱似的往外迸射。 最后一柄黑扇飞了过来,在空中打了几个旋,狠狠地切在了花枝之上,墨绿的汁水四溅。 “二师兄!” “万师兄!” 几道声音几乎是同时传来,他再熟悉不过。 万道惟心中的静水微微泛起一丝涟漪,面上却不显分毫。 白色灵缎狠狠一拉,花骨朵便稍微偏移了一段距离,万道惟趁着空档将旁边的三只灵猪一提,退开了些许距离。 步难书将黑扇召回手中,闻人平卿也收回了灵缎,那花因为挣扎的惯性便猛地往后一退。 五个剑修仍不解气,指挥着手中长剑将那花削得满身创口。 万道惟随意往嘴里填了一颗丹药,很快提着那捆灵猪到了他们面前。 扔下手中之物,他道:“这是给你捉的灵猪,出了些变故,就捉了三只。” 闻人平卿目光落在他唇角的血迹、肩上的伤口,自责地抿起了唇,眉头蹙起,目光躲闪。 方才他们来的时候恰好看见了那一幕。 万道惟明明可以不回身,却为了帮他捉的这几只灵猪,伤成这般,实在让他不能不自责。 师父曾说过,他虽天赋极高,然生性怯懦,若想追求大道,必然要以血证道方能克己。 可出来历练都这么久了,他心里始终过不了这个坎。 他蓦地脑海中回想起了师父处事语录,其中第五十六条曰: 若有人煞费苦心、不求回报助你克服不限于修炼、心境、生活上的困境,大约可以称之为爱。 至于爱之一字,释义详见师父教学语录之道侣篇。 闻人平卿忽然眸中震颤,心中大乱。 完了,道侣篇他没有背! 如今这可如何是好?如何回报人家的拳拳之心? 他目光落在那三只挣扎不停的灵猪身上,抬起了有些发颤的右手。 心随意动,瞬息之间,白缎便裹上了三只灵猪。 杀? 还是不杀? 第21章 追杀 小安:梦中的“她”到底………… 闻人平卿凝眸向万道惟看去,他正眸色微敛,用手背擦去唇间血迹,抬起的手上褐色的泥土、绿色的植物汁液还有血迹全部混杂在一起。 步兄的小仓鼠尚且明白的道理,他却执迷不悟。 她说的对,若他不杀,永不会成长,空有一身修为,却只会拖累别人。 今日是万道惟法力高强,可若是换了别人呢?怕是早就尸骨无存了。 步难书将黑扇一合,换到右手,而后用左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小安趴在步难书领口,也是忧心忡忡。 原书中闻人平卿在秘境中是没有杀过生的,虽然书中剧情已经出现了诸多偏差,但大的主线从未有偏颇,也不知道像这种重要节点会不会被改变。 小安凝眸盯着他,丝毫不敢眨眼。只见闻人平卿咬了咬唇,眸中逼出一线潋滟水光,手下骤然一握。 看似柔软无害的白缎一瞬间宛如钢刃,直接切入了三只灵猪的身体。 它们连一声呜咽都没有发出,就变成了几个肉块。 他情绪波动较大,用力有些过猛,猪血溅得老高。 步难书迅速反手将扇面往下一挡,幸免于难。 对面的万道惟完全没想到闻人平卿会突然杀猪,登时被血溅了满脸满身。 他那冰霜满盛的长眸一瞬间显出迷茫之色,微微仰首看向仍然双眸紧闭、一脸惊惧的闻人平卿。 不是要留着猪吗? 怎么又杀了??? 那边五个剑修终于将那枝凶猛异常的花骨朵砍掉了花苞,气势汹汹回身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们一贯冷面冷情的二师兄满脸血污,神情有些无措。 “二师兄,你受伤了吗?”莫方长剑入鞘,紧张得几步跨了过来。 在他们心里,二师兄修为越众,实在少有机会看到他受伤,更别提显出这般脆弱的神情。 身后的师弟也七嘴八舌开始问候,有的道“师兄快服用些清逸丹止止血”,有的道“师兄伤口包扎一下吧”,最后一个道“师兄不是说去捉猪吗?” “你闭嘴!”这次连莫方也一同跟着那三个回头呵斥。 那位剑修环顾左右,慢慢伸手捂住了自己那张不合时宜出声的嘴。 “我没事……”万道惟眸色渐冷,伸出手扶了一下额,手沾上了血之后,才后知后觉使了个清洁术。 他指了指地上的一摊肉块,语气有些虚浮:“这就是我捉的灵猪。” 众人看着那一摊,一致地沉默了。 闻人平卿终于睁开了眼睛,眼尾有些泛红,长睫上那滴泪顺势滑落。 小安看着他发红的双眼,有些欣慰地暗叹了一口气。 这个重要节点改变了,就意味着他向大道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至于万道惟,小安倒希望这两个人最好关系破裂,老死不相往来,往后或许也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事了。 闻人平卿眸光在地上落了落,看到那一摊血肉,胸中翻涌着一些不知名的情绪,除此而外还有一种想吐的欲望。 平静了许久,他上前两步握住了万道惟的双手,情真意切道:“多谢万兄!” 千言万语汇于唇间,最终只吐出这么简单的四个字。 万道惟:??? “不,你等等……”万道惟迅速抽出了手,继续扶额,“你谢我什么?” “谢……哦,多谢万兄替我勘破入道之碍。” “你……修的什么道?” 什么道需要放猪又杀猪……羲和山庄还真是让人看不透啊。 旁边的众剑修皆是一脸懵逼。 一双修长的手搭上了闻人平卿的肩膀,还未等他开口便率先道:“如我所料不错,应是克己道。” “步兄好生厉害!”闻人平卿有些惊讶,不过他也终于明白为何小仓鼠知晓他修的什么道了。 他算是明白了,可小安却懵了。 看过原书的她自然知晓闻人平卿修的是克己道,所以才会现身提醒他,可没想到步难书竟然猜出来了。 那他之前难不成是故意的?故意让众人对闻人平卿不满,好逼迫他做出决定。 这么说,之前是她误会他了。 思及此,她仰头去看步难书,却只能看到他瘦削的下巴。 步难书正对万道惟道:“万师兄,既然你已无碍,那我和闻人就要去其他几个区域历练了。” 万道惟将手从额角放了下来,扫了一眼身旁的师弟们,道:“方才我误入那密林之中,发现有许多凶猛的贪吃魔花,师弟们尚需历练,我们就在此停留一阵。” 他们剑修的修炼比较清苦,需要不断磨炼剑法,最好的办法就是实战。 “如此,那我们便先行一步。”步难书道。 “多谢万师兄,”闻人平卿行了一礼,“后会有期。” 万道惟“嗯”了一声。 几位师弟齐声抱剑行礼道:“后会有期。” 待两人走出老远之后,万道惟才对着那白色的背影喃喃道:“克己道么?仙道大比之日,不知你可否还能如此轻松地接住我的剑。” 说着他有些珍爱地摩挲了一下手中剑柄。 —— 山谷中鸟叫声悦耳动听,林木葱葱,灵果树种类繁多,树下一条小溪潺潺流去,带起哗哗的响声。 谷底的小道上,慢悠悠行着两个人。 “步兄,那颗草不仅会叫,还跑得极快,它的根就同我们的脚一样。哦对了,它还结了颗红红的果子。就是它引我跳进湖中,我才能同你相遇的。” 闻人平卿温润的声音与溪水声相合。 又走了几步,步难书忽地伸手一拦,脚步也适时停下。 “别动。”他压低了声音,一柄黑扇悄无声息出现在手中。 闻人平卿也唤出了自己的灵缎,两人严阵以待。 前面一人高的草丛被分开,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子肩上架着个白衣的光头男子踉跄走了出来。 两人身上都有淡淡的血迹,看起来是受了伤。 女子一抬头看见不远处隐约有两个人,顿时慌乱地“啊”了一声。 声音软糯,但夹杂了一些嘶哑,像是好几日未曾开口一般。 她想往后退,但后退半步又迟疑了一下,一时间陷入了进退两难之中。 “钟离仙子?”闻人平卿认出了她。 “啊,”钟离小小又叫了一声,不过这次声音中不再是慌乱,反而有了几分惊喜。 她急急往前走了两步,但已力竭,再拽不动肩上的男子,反倒被他拉扯地跪在了地上。 闻人平卿连忙快步走了过去,将她搀扶了起来,步难书则上前将旁边的光头男子搀了起来——是明静。 此时的他双眸紧闭,脸上、白色洒金的衣裳上全是血污,连外面红色的袈裟也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闻人平卿被明静胸前的大片血污吓了一跳。 钟离小小半阖着双目,依着他站直,杏眸里氤氲着浓郁的水光,说话声都打着颤。 “我与明静师兄,不巧遇上了上次在城内打劫的那几个修士……”她咳了两声,嘴角也涌出了一些血沫,“明静师兄为了救我,被他们打成了重伤……求求两位师兄,救救他……” 她逐渐泣不成声,脸庞滑下两行清泪。 闻人平卿见她哭了,慌乱地安慰:“你……你别哭啊,我们这就看看明静的伤势……有我和步兄在,你不用担心。” 另一边步难书先给明静喂了一颗丹药,又用灵力探入明净的腕脉查探了一番。 "他伤到了内腑,但并不是很严重,我给他吃了生机丹,人很快就能醒了。主要是外伤面积有些大,要费些功夫。" 明静胸前那大一片衣物浸满了血,粘连在了伤口上,要想清理,是有些麻烦。 “他们还在找我们,两位师兄上次也有帮忙,他们也不会……放过你们的,这里、这里不能久留。”钟离小小强打精神自己站了起来,闻人平卿怕她跌倒,在一旁做好了接着她的姿态。 小安一直在留神听她说话,此时才将这一连串的事情捋顺。 原本是梦中的“她”出手救了钟离小小,而如今,她化身成仓鼠待在步难书身边,所以剧情就被改变了。 看来是在她沉睡的那段时间,明静、步难书还有闻人平卿救了钟离小小。 至于闻人平卿与步难书的提前相遇,恐怕也是因为“她”落水的事情没有发生才导致的。 好像她梦中的全部是原剧情中的走向,而现实中则从步难书自雨花脉将她带走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发生偏移。 那梦中的“她”是不是也发了心魔大誓,一直在寻找那个魔道兼修的人? 或许,梦中的启示能够帮助她找到那个人也说不准啊! 不过梦里的“她”实力比她可强多了,在丰乡城内一对二都游刃有余。 哎……现在也只能照着玉龙上仙给的法子好好修炼了,也不知道她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自如地化成人形…… 四人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步难书留意过两旁的地形,带着他们很快找到了一处较为隐蔽的洞府,将两人安置了下来。 步难书取过闻人平卿递过来的水袋,帮明静简单清洗了下血污,随后把手抵在领口处打算撕开他的衣裳。 回头一望,发现钟离小小正眼巴巴望着他。 “你要接着看吗?”步难书双手就着明静的领口轻轻扯动了两下。 钟离小小苍白的脸上瞬间浮现了红晕,将头偏了过去,取了件软垫,背对着他们盘膝坐下疗伤。 步难书正准备扯开明静的衣领,低头看了一下正趴在领口处的小安,抽出手将她按进了衣襟里面。 暮色四合时,明静的伤已被处理好了,闻人平卿替他上了药,又换了件自己带的衣裳给他穿上。 钟离小小的伤势也得到了控制,她从自己的储物手链里取出一串琉璃佛珠来,珍而珍重放在了明静的左手里。 小安注意到,原本无色透明的佛珠里面已多了一团黑色的状似云雾的东西。 “明静师兄也不知何时能醒?”钟离小小长睫下垂,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 “钟离仙子放心好了,我们羲和山庄的灵药十分管用,大抵再过半盏茶,他就能醒了。” 步难书出了洞府,查探周围的情况。 一道不起眼的光自他上方一扫而过,小安在他胸口打了个寒颤,连忙戳了戳他。 她能感受到这附近有四个人的气息,修为都比步难书现在要高,再加上他们里面还有两个伤员呢。 原书中,在秘境之中也有四个人围攻他们,不会就是这四个吧? 第22章 杀人 小安:我来救你。 回想到原书中他们命悬一线的惨胜,她用小爪子不停地戳着步难书,还吱吱地叫了起来。 察觉到了小安的紧张,步难书伸手抚慰了一下它,而后沉声道:“闻人,出来。” 闻人平卿正在安慰钟离小小,闻声立马小跑了出来:“步兄,唤我……” 他察觉到了附近有人,当即闭上了嘴巴。 前面的草叶大幅晃动了几下,从里面钻出一个他们都熟悉的人来。 正是丰乡城里打劫钟离小小的那四个人里领头的那个。 他阴森森一笑:“真是冤家路窄,原是在丰乡城里出头的两个狂妄的小子!后面的洞里藏着的是那两个跑掉的小老鼠吧?” 闻人平卿一注意到来人大惊失色,下意识拉住了一旁步难书的袖子低声道:“步兄……这,不会是要……我怕我不行啊!” 草丛中很快晃动一下,又出现了其他三个人,中间的高大汉子似乎受了重伤,被尖嘴猴腮的和修为最低的那个搀着。 那个长得尖嘴猴腮的男人张口就道:“是谁说不行啊?男人怎么能说不行呢?你倒是哪里不行啊?” 在这生死存亡之际,小安听到这莫名其妙的对话,一时想要扶额。 原剧情中,闻人平卿此时还没有动过任何生命,也未曾见过血,所以这一场打斗确实艰辛,步难书也受了重伤。 她想好了,若是他如今也没法真正下手伤人的话,她就要动用自己的金手指准备现身了,总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他们落得个浑身是伤的境地。 况且,她总要以人的模样去生活,也得让步难书早点知道她是个人并非只是仓鼠。 她在做思想工作时候,步难书已经祭出黑扇,二话不说砍了过去。 社会我步哥,人狠话不多,完全不似那些小说中啰啰嗦嗦阵前放狠话的套路,直接开打。 那四人也没想到步难书修为不过刚刚辟谷,就这么不自量力,顿时反应慢了一拍,皆被扇子上的紫色灵力擦伤。 之前受伤的那个就比较惨了,完全躲不开,一下子就又被重创吐血,眼看是不行了。 一个照面,就被修为比他们都低的步难书打得措手不及,让几人眼神逐渐阴冷了下来,纷纷祭出了法器,如豺狼虎豹一般扑了过去。 战火一起,闻人平卿也匆忙祭出了自己的灵缎,和扑向自己的两个人缠斗在了一起。 山洞里钟离小小守着明静,听见外面的声响,吓得立马站了起来,伸手放出一把流光四溢的伞来。 伞的每一支伞骨的尽头都挂着精致好看的小穗子,伞面上隐隐绘着一只凤凰,伞头却泛着寒光,透出危险的气息。 明静似乎陷入了梦魇,好看的细眉蹙起,额头不断地淌汗。 钟离小小将手搭在他额头,有些发烫。取出一块帕子替他擦了擦汗,她便抿着唇,纤纤白指使出了几分力气捏住伞柄,出了洞府。 除了受伤的那一个在战圈外时不时放个法术捣乱之外,剩余三人皆与步难书和闻人平卿打得难舍难分。 钟离小小将伞撑开,乘着风一下子就到了那高大汉子面前,趁他反应不及,迅速合伞冲他刺去。 他本就受伤极重,这一下终于是气绝了,栽倒在了地上。 钟离小小仍不解恨,咬牙又绘出一张引火符将他烧了个干干净净。 步难书毕竟修为还是太低,闻人平卿又不善打斗,为首那个抓住了他的破绽,一脚将他踢了出去。 在将要撞上锋利如刀的岩壁之时,自他胸口处紫光荡开,将他护了下来。 闻人平卿顾虑步难书的安危,走了神,也被打得连连后退。 洞口一下子没了阻挡,开了个口子,尖嘴猴腮的那个直接扑了过去。 纸伞一现,钟离小小蓦地挡在了他的去路上。 后面有人尖叫,声音扭曲:“杀了她!这臭娘们把老三烧死了!” 尖嘴猴腮的听了,也是怒发冲冠,下一掌带了十二分的力气向她打去。 钟离小小合伞硬接他这一掌,那人的修为虽比她低了一阶,但她旧伤未愈,这一掌登时打得她喷出一口血来,人与伞一起飞了出去。 此时明静正好满头大汗扶着墙壁走了出来,看到这一幕,便展开双臂疾走两步去接她。 结果两人齐齐吐血,飞出去一段才擦着地停了下来。 虽打伤了钟离小小,那尖嘴猴腮的也不好受,也呕出一大口血,砸在了地上。 步难书继续和领头的对上,方才护了他的那道紫光他在百兽灵园的树上曾看到过的,正是他怀中的灵鼠。 对面的人出手越发凌厉,招招致命,他只好先放下此事,仔细应敌。 而闻人平卿眼见明静和钟离小小受伤之后,心中愈发自责,正是因为他束手束脚不敢全力以赴,才连累了他们。 “你们……和我打!”他握紧灵缎挡在洞口,声音发着颤。 灵缎光芒大盛,宛如游龙,又如金铁,变化层出不穷,闻人平卿以一打二毫不吃力,反而将灵缎使得越发得心应手。 闻人平卿最终将那两人双双打伤,捆作了一团。 这时,步难书出其不意祭出了一柄赤金纹的黑色小锤狠狠将那人砸在了地上,上前一脚踹在了他胸口,踏得他口鼻冒血。 步难书将锋利的扇沿抵在那人脖子边往里切了一分,额头上的暗红色的抹额上的金纹蓦地亮起,与此同时,他接下去的动作竟生生止住了。 “闻人!过来杀了此人!”他紧咬着牙齿嘶吼出声,像是在抗拒着什么巨大的压力。 闻人平卿回头犹豫了一瞬,只见领头的目眦欲裂,狞笑一声,甩手将一件什么东西往步难书身上扔去。 察觉到了致命的危险,小安一瞬间毛骨悚然,下意识便调动了全身的力量,紫光明灭之间,她化成人形挡在了步难书面前,双手间撑开一张紫色屏障,将那东西隔绝在外。 “砰——”的一声,方才还狰狞笑着的那人便被炸成了一蓬血雾。 红色的水雾在空中慢悠悠飘了好一会才开始往下落。 小安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血雾,紫色屏障散去,还有些落在她脸上身上。 在血雾接触她皮肤的一刹那,她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尖叫出声,下意识转身扑进了步难书怀里。 “啊!” 第一次见这么血腥的场景,她胃里翻江倒海,眼前发黑,昏了过去。 步难书黑眸光彩明灭间,双手接住了这个突然出现挡在他面前的女子,目不转睛看着她不断缩小,最后变成了一只小小的灰毛仓鼠。 闻人平卿看得也是心惊肉跳,下意识手中一紧,被灵缎缠着的人便被切成了几块,只来得及发出两声极其短促的惨叫声。 一瞬间,四个人竟是全死了。 回头一瞥,闻人平卿又被两团肉块给吓到了。 他这次可是手刃了真正的人,还是一双。 步难书看着手中的仓鼠,沉默不语,半晌抬头注视着脸色一片煞白、惊魂未定的闻人平卿。 “像今日这样的人,杀了便杀了,不必太过介怀,若他们不死,死的就是你我。”他抬起手,指着一旁又昏过去的明静和钟离小小,“去看看他们怎么样了。” 闻人平卿神思仿佛神游在外,恍惚答道:“……好。” 入夜,闻人平卿从储物的器物里拿出了一张巨大的厚毯子直接铺在了地上,坐着发呆。 钟离小小和明静都已经醒了过来,盘膝坐在毯子上疗伤。 步难书则将昏迷的仓鼠放在毯子上,蹙着长眉仔细地查看。 “步兄……”闻人平卿从旁边爬了过来,挨着步难书坐了下来。 “何事?”步难书仍是盯着仓鼠,心不在焉地回他。 “我其实不想杀人……”杀猪简单,杀人这道坎却并不容易跨过。 步难书冷哼一声,终于移开了目光,瞟了他一眼,语气森森:“我只恨不能将他们千刀万剐,你却在后悔?” 若不是他被抹额上的符文所束不能杀人,敢伤他的东西,定要叫他们死得比这更惨! “我……”闻人平卿哽咽了一下,才缓缓道,“……那是活生生的人啊。” “管它是什么,若是要取你的命,那就是该杀的东西!你当他是人,他何曾把你当人?” 他今夜的火气极大,说话也不似往常温和。 这时,钟离小小睁开了眼睛,虽是娇软的模样,水润的杏目,却毫不犹豫地附和了一句:“他们差点杀了我和明静师兄!师父说,这些人都是该杀的!” 这一句师父点醒了闻人平卿,他连忙在脑海中搜索师父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师父处事语录第二百一十三条曰: 恶意杀人者人恒杀之,乃所有修士之共敌,杀之即为善德。 如同久旱逢甘霖,又如濒死之人遇见一丝生机,闻人平卿大喜过望,心中开解了许多。 这一开解,他便感觉自己金丹期的瓶颈开始松动,连忙沉心静气开始修炼。 小安醒转过来的时候,脑中还是昏沉一片,黑色的小眼珠子迟钝地转了转,最后才注意旁边的步难书。 步难书原本一直盯着她,此时见她醒了,便用手将她扶了起来。 而小安仍是一动不动,眼珠子干脆也不转了,她还在等待着脑海中那种发懵的感觉过去。 但步难书不知晓,下意识以为她出来挡那一下伤到了脑子或者是出了什么其他问题。 他现在的修为真是太弱了,居然需要一只灵鼠现身来救他! 他记得这灵鼠虽不怎么机灵,但还算活泼。现如今,倒像是彻底傻了。 他蹙起长眉,怒不可遏,手指重重捻上小安咬出的那两道细小伤口。 第23章 胡曜 小安:就这个铁憨憨? 小安静静地缓了一会儿,眼珠子又动了动。 慢慢将心中那股恶心的感觉平复下去,她往周围扫视一番,就注意到闻人平卿正在修炼。 他体内水蓝色的灵力以极快的速度在周身的脉络之间运转,而丹田之处,逐渐形成了一个圆形的东西。 那就是金丹修士所独有的金丹。 闻人平卿竟然已经在结丹了! 小安立即从步难书的手中蹦了起来,跑到了他身前。 不行了…… 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秘境之中是有修为限制的,只允许金丹修为以下进入,若是闻人平卿这次结丹成功,就会踏入金丹初期,会被踢出秘境。 她才和他相处了几天呀,这就要走了。 小安正想着,就见他体内金丹变成了凝实的一个水蓝色的球体。 他睁开双眸,眼中一缕蓝色光芒掠过,身上的气势变得不一样了,隐隐给人一股压力。 入了金丹期,以后旁的人见了他,都要尊他一声真人了。 他欣喜地看向步难书,粲然一笑道:“步……” 只来得及说了一个字,他人便被一道金光笼罩,凭空消失了。 闻声转头的步难书看向空无一物的毯子:“……” 醒了有一会的明静开口说话了,他声音透着些沙哑:“闻人师兄应是金丹已成,被秘境传送出去了。” 说完他忍不住咳了两声,下意识用左手捂住嘴唇。 此时,他左手上的透明琉璃珠子里除了黑色,又多了一分血红色,透着几分诡异。 钟离小小替他轻轻拍了拍背,心疼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本来他们第一次对上那四人的时候,明静就已经受了很严重的伤,重创了其中一人,才能带着她逃出来。 没想到因为她,又让他受了一次伤。 一旁的小安连忙转过身,就当没看见。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虐狗,哦不,虐鼠。 别人或许不知道他那琉璃佛珠的秘密,她这个看过原著的人可是再清楚不过。 这琉璃佛珠乃是他那颗纯洁无垢的琉璃心,每多一种俗世的情绪,这珠子里便会多一种颜色。 黑色是杀人时的戾气,红色则是爱人时的情意。 他们俩这还没确定关系呢,就这么亲密无间、你侬我侬的,把她和步难书当空气呢? 她一回头,乌溜溜的小眼睛就对上了步难书的沉沉黑眸。 他对着她伸出手,她便从善如流地凑了过去,这动作早已驾轻就熟。 步难书将她托了起来,放在了脸庞边蹭了蹭,长睫微敛,轻声道:“多谢。我的东西。” 让他发自肺腑说一句谢谢可不容易,小安听得心花怒放,像是吃了沁甜的蜜,又像是掉进了一整罐苹果果酱里,酸酸甜甜的。 其实仔细想想,步难书对她还是很好的。 觉得她受了委屈,就替她教训甫愉;怕她掉进江水,将她推进了船里;特意去鱼肚子里救她,为此还受了伤,还知晓她看见紫炎害怕,把她塞进衣领里。 虽然他之前也放了不少狠话,但看情况都实现不了。 她伸爪抱住他的脸颊,将小小脑袋靠在他脸庞。 她希望解开这书中所有的谜团,如果可以,她也真心实意地希望,他最后的结局能得到改变。 第二日,他们整顿一二,继续循着之前的路走。 他们辗转几日找到了一片水域,进到了一片极其闷热,满是黄土的地方。 没走多久,小安就远远瞧见了一群身穿淡青色孺袍,头戴青衿布,看起来颇有几分文士风范的修士。 打头的一个身材高大威猛,脸黑若炭,同样穿着青袍,扎着儒巾,不过穿在别人身上是儒雅,穿在他身上则是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这脸、这身材、这装扮,可辨识度简直太高了。 他就是暗恋钟离小小的那个青炎院的胡曜。 书中他们并没有遇上他,现在也发生了偏移。 这两个关键人物同时出现,就好比将步难书的死直接摆在了小安面前,让她如鲠在喉。 她趴在步难书领口,连忙分析了起来。 步难书的死因主要由三个人导致,钟离小小、胡曜以及祝亦白。 祝亦白她恐怕无法左右,胡曜则是听从钟离小小的指使,所以说钟离小小才是最关键的人。 她这个人虽看起来纯良无害,其实该狠的时候比谁都狠,现在步难书对她和明静都有救命之恩,或许一切尚有转圜的余地。 她可得认真听听他们二人之间的恩怨情仇,好在将来能釜底抽薪,救下步难书。 胡曜个子高,刚爬上坡就看到了步难书一行人,当即眼前一亮,粗着嗓门大喊:“这不是小小吗?我就说我们俩有缘分吧哈哈哈,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见了!” 他一开口说话,地都要震三震。 钟离小小闻言脸色一白,下意识往明静身后躲了躲。 但似乎是想到了明静身上还带着伤,她又往前走了两步,想要护住明静。 这时,旁边伸过来一只白色的袖子,挡在了她面前。 明静弯起唇角安慰道:“小小仙子不必害怕,这里有我。” 闻言钟离小小一瞬间眼中又涌出些泪来,同样弯起唇角,分明轻飘飘地却又听起来格外坚定地“嗯”了一声。 胡曜冲了过来,却被明静挡住了去路,他登时粗粗的眉毛一撇,用宛若钟鼓般雄厚的声音道:“你这小和尚,寺里的经书都怎么教你的?你竟光天化日之下亲近女子!” 明静只是微微一笑,虽是仰视他,气势却半分不落于他:“我们明光寺如何教导弟子,无需青炎院的修士来指教。况且,小僧听说,青炎院也有八项严律吧。主动与人寻衅滋事是第几项来着?小僧不曾记得,还望师兄指教。” 胡曜一听便脸色一变,不敢再言。 但他心中有气,总要找个由头或是一个人发泄。 往旁边瞟了几眼,他注意到一身黑衣、修为低微的步难书,莫名觉得他是个好欺负的。 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他出言挑衅:“你这等修为,是如何进得来这里的?还是趁早回去吃饭去吧!” 步难书眉头一挑,袖中手指轻捻,瞥了他一眼。 后面跟上来的几个青衣修士连忙把他往回拉扯,一边拉一边道:“胡师兄!胡师兄!骂人不是这般骂的,您还是快回来吧!” “为何不是?筑基期才需吃饭,我这是暗里在讽刺他修为低微啊!” “哎呀!胡师兄,院主说了,不许您再钻研这骂人的学问了!他说您没天赋啊!” “我爹就是怕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超过他!” 他们吵吵嚷嚷了半天,什么之乎者也的全都用上了,俨然一场学术辩论会。 天哪,她听着都替他尴尬,这简直就是个铁憨憨啊!就这个家伙,后面重伤了步难书? 对付他这种铁憨憨简直易如反掌,小安觉得没必要听下去了。她想用爪子捂上耳朵,奈何爪子太短了,怎么捂都悟不到。 一直留心着她的步难书不动声色地伸出了两根手指头,压住了她的两只小耳朵。 明静身子还没好,站得太久了便有些撑不住,咳嗽了几声。 一心放在他身上的钟离小小连忙扶住他给他顺了顺气,前面拦路的一帮人还在吵个不停,本就燥热无比的天气,这无端又让人有些上火。 她生气地尖叫:“胡曜!” 辩论声终于戛然而止,胡曜回过头,炭黑的脸上宛如开了一朵花。 他满心欢喜地指着自己道:“小小,你叫我?叫我何事?是想通要同我履行婚约了吗?” 钟离小小咬着牙,瞪着他骂道:“你还真是满口胡言乱语,谁说要接受你了!我今日就告诉你,永远不可能,你快点带着你的人让开!” 恰好此时明静腿一软,半边身子便倒了下去,扶着他的钟离小小连忙用身子撑住了他,紧张道:“明静师兄!你怎么样?要不要紧,是伤口又疼了吗?” “无碍。”明静露出白牙,一如既往笑吟吟地,只是瞧着脸色却是愈发白了。 一旁看戏的小安连忙又低头捂上了眼睛。 这个明静,真是……骚得没眼看、没眼看啊! 步难书疑惑的声音适时响起:“我看明静身上的伤势已经好了一半多了,怎的会站都站不稳?” 这还真是直男式疑惑啊。 人家明静,明显是故意的呀!你不看他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吗? 其实他就是个白切黑,一肚子的弯弯绕,虽面上总是笑眯眯的,心里却冷得跟石头似的。 要不然,为何他师父让他修红尘道? 就因为他虽天赋好的出奇,但却太过于冷心冷肺。其他佛修都是历遍世间冷暖,方才淡出红尘,一心向佛。 而他不一样,平和慈悲的一般佛道根本对他没有用处,他要成大道,反而要入红尘。 胡曜这个铁憨憨加直男跟他对上,真是太惨了。 果然见这两厢差别对待,胡曜怒火中烧,大吼:“这和尚怎可靠在你的肩上,实在……实在是有伤风化!”说着他上前就要将明静推开。 钟离小小适时侧身拦在面前,:“你敢!” “我……” 平日里纵使他再横行霸道,被钟离小小一吼,顿时就泄了气。 他和钟离小小从小时就订了婚约,可这越长大,小小就与他越疏远。 虽说修真界不重这些,不结道侣者也大有人在,但他喜欢她,就是想要履行这婚约。 若之前钟离小小没有喜欢的人也就罢了,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对旁边那个长得娘里娘气的和尚这么好,肯定是喜欢人家! 他不行,他不依。 他哪点比不上那个娇弱无力、看起来随时要坐化的和尚? 在他们青炎院所在的边疆地区,哪个姑娘不喜欢他这种高大威猛的男子? 小小一定是被他一时被蒙蔽住了,有朝一日她若清醒过来,定会明白他才是这世间顶天立地的男子。 第24章 田螺 小安:你竟都忘了你在等谁。…… “胡曜,你走吧!或者你不走,我们走也行!总之,你不要再想着我们之间会有什么瓜葛了!” “小小!你我可是父母定下了娃娃亲的!我胡曜认定的道侣只有你一人!” “父母父母!我早就没有父母了!三十年前他们就已经死了,你休要在我面前提起!” 钟离小小眼中蓄了半天的泪水,如今终于决堤,顺着她苍白的小脸往下滑。 一旁的明静握了握她颤抖的指尖,终于道:“胡曜,你是总角孩童不成?修真界的娃娃亲也可当回事?你真当你们青炎院是凡间的书院,也没问过胡院长同意与否。仙侣此事是要看缘分的,你们没有缘分,何必强求?” 胡曜气地牙齿直打颤,道:“我强求?我们无缘?那你们就有缘了吗!” 闻言,明静面上的笑容渐渐收回,眸中成了一派冷色,只可惜众人都被胡曜吸引去了目光,都不曾留意到。 眼看钟离小小哭得玉肩颤抖,胡曜猛地一摔手,指着旁边的步难书道:“你我打一架!” 原本在一旁看戏的步难书突然被点到,指了指自己轻笑道:“我?” “对!就是你!本公子现在很生气,看你穿得黑不溜秋的就来气,就是想揍你,如何?” “师兄不可呀!”后面的几个修士全都出声阻拦。 小安听得都替步难书郁闷,这叫什么?没事找事? “好。”步难书神色不变,一口应下。 一旁的钟离小小和明静皆没想到步难书直接应了下来,青炎院众修士也都没想到,顿时鸦雀无声。 明静提醒道:“步兄,胡曜乃是辟谷五阶的实力,你昨日刚刚大战了一场,怕是不能与之匹敌吧?” “无妨,输了便输了,我不嫌丢脸。”步难书自然不可能输,他的字典也从未有过输这个字。 胡曜祭出了自己的法器——一个巨大无比的朱笔。 对面的步难书伸出一只手喊停:“等一下。” "你这是怕了?若真是怕了,就给我大喊几句‘钟离小小与胡曜有缘’,我便放过你。" 他将怀中的小安取了出来,交到了钟离小小的手中:“暂且替我看管一会,我很快就回来了。” 走之前他还轻轻抚了一下小安的毛。 随后步难书便祭出手中的黑扇,与胡曜打将起来,一时飞沙走石,狂风怒号,虽然胡曜看起来体型巨大,但没想到还是个挺灵活的壮汉,两个人你来我往,竟难分高下。 到最后扇子与朱笔相交,变成了纯力量上的比拼。 小安也是难得旁观步难书打架,满心只觉得他人好看,手中的黑扇握在白皙修长的手里也好看,挥舞起扇子来也好看。 再反观胡曜,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简直就是美少年与野兽。 虽然步难书的肉身一向比常人更强悍一些,但他在灵力上有着巨大的短板,时不时还是会被胡曜打到。 胡曜长笔一挥,一道红色灵力直接向他削去,步难书避无可避,干脆将头一低,那法术便冲着他扎起来的头发而去。 嗖地一声,三千青丝散开,他的发带被胡曜的法术割断。 “哈哈哈。”胡曜以为自己占了上风,顿时得意忘形直接用了急招。 地上土块涌起,想让步难书避无可避。 步难书却借着那法术,越踏越高,一脚踹在胡曜的脖子上,而后两脚搭在他头两侧发力一拧,他便直接凌空转了好几圈,结结实实地躺倒在了地上,疼地哎呦直叫。 “不打了不打了!我认输!” 步难书将他撂倒在地之后,粲然一笑,黑发凌乱地披在肩上,他就像这黄土之间的黑色精灵。 更像了。 像极了从千重崖掉下去的样子。 小安的心再次揪到了一起。 这时,胡曜躺着的地方黄土像泉水一般突然涌动起来。 胡曜被下面的东西硌到了,当即爬了起来,却见土里面竟跳出一株草来,草上面还结着一颗红艳艳的果子。 它一从土里钻出来就尖叫,然后撒开根须跑走。 这不是闻人平卿念叨的那颗会尖叫的草吗?它肯定很关键,抓住它! 小安吱吱尖叫两声,飞扑出去,步难书默契地接住了她。 黑扇抛出,打了个旋,将那草拦住了去路,他伸手一捞,想要将那株草抓住,但他的手一碰到尖叫草,一片青色的光芒就将两人笼在了一起。 再睁开眼时,小安看到了眼熟的洞府和雾气腾腾的山川峰峦。 这这这……这里是玉龙上仙的那座洞府呀! 不过这次洞府前坐了一个女子,她此刻正将那株尖叫草牢牢抓在手里,摘下了上面红艳艳的果子。 她叹息着道:“又一千年了啊……” 将果子摘下来之后,她抬起了头,好似才发觉步难书和小安一般,眼眸中全然一片懵懂。 “你们……是何人?如何来到这里的?” 这个相貌,赫然是之前在鱼肚子里她所看见的那些水泡泡里的姑娘,也是她曾替代过的那个人! 她,才是玉龙那个真正的田螺姑娘。 小安感受到这里格外充盈的灵气,料想自己应该能多化一会人形,于是跳下了步难书的手,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 她一现身便急道:“你是田螺姑娘吧?” 步难书一边打量着小安,一边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手。 对面的女子还是有些懵懂,似乎不明白她再说什么,但很快,她站了起来,走到步难书身边,绕着他走了一个圈,惊喜道:“你身上有我很熟悉的感觉哎,你是我要等的人吗?” 小安见她糊里糊涂地,便顺着她的话问:“你在等谁?等玉龙上仙吗?” 她好像没听过玉龙上仙这四个字一般,蹙着眉头思索:“哎?对哦,我等的人是叫什么来着?” 但很快她就放弃了思索这个问题,仰起头天真道:“我也不知道我在等谁,我只记得我对他说,我等他,然后我就一直等啊等啊,可我等了好久,他也没有回来。” 说完她将手中的红果子举起来给小安看,“这个千年聚灵果,一千年才得一颗,我等得太无聊了,怕我忘了时间,便摘下了它,一千年后等他再次成熟的时候,我就知道时间啦!” “这已经是我摘下的第十个果子了,可是,我等的人,他还是没有回来。” 步难书也已猜到了她的身份,从怀中掏出一个玉佩递上去,“你觉得我身上有熟悉的气味,恐怕是因为这个吧。” 田螺姑娘见了,果然开心地接过,抵在脸上摩擦了两下,欣喜道:“就是这个!我一见到它,就觉得特别亲切,它一定与我要等的那个人有关!” 小安想起了玉龙上仙将玉佩递给她时说的那番话。 那时,她情不自禁就回答了一句:“好,我等你。” 怪不得那时,她心中感觉那么悲凉,原来那悲凉根本就不是她的,而是面前这位真正的田螺姑娘的。 "你真的想不起来,你在等谁吗?你也想不起来,这玉佩是谁给你的吗?"她等了玉龙一万年,最后连自己等的是谁都忘记了,却还记得等待这件事。 她抬起头来,看着小安摇摇头:“我真的想不起来了,但我知道,只要我待在这里,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小安心口闷得厉害,鼻头发酸,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应和她:“一定能等到的,一定能的。” 田螺姑娘扬起一张天真无邪的笑脸,眼里却开始止不住地流泪,越流越多,很快便将整张脸都打湿了。 她抬起衣袖抹泪,一边抹还一边道:“哎,我脸上怎么会有这么多水呢?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最后,她干脆两只袖子一起抹泪,才将泛滥的洪水给勉强堵住。 她笑着将那红艳艳的果子递给小安道:“有个人教我要知道感恩,这果子送你吧。你我都是灵修,吃了它对你有很多好处的。我好久没见到人了,可无聊了,谢谢你同我说了这么多的话。” 随后她又对一边的步难书道:“你的气息好像特别弱,也不是灵修,要不你在这里修炼几日吧,这里灵气格外充裕,修炼进步很快的。” “既然如此,多谢。”步难书也不客气,他本来就是来秘境中寻找机缘的,如今正合他的心意。 田螺姑娘说完了该说的话,又转回去坐到了洞府门前,把玩着手中的龙形玉佩,继续等着那个人。 看到这一幕,小安再也忍不住了,伸手捂住自己的嘴,眼泪夺眶而出。 步难书凑了过来,她便扑进他怀中,把脸靠在他胸膛上一个劲的流泪。 没料到她会突然扑过来,感受到她软和的身子,步难书僵硬了一瞬,才垂眸看她。 “……” “她其实早已经死了,这只不过是一缕意识罢了。” 小安仍是哭,不理会他。 “这秘境就是玉龙殒身之后所化,她早就在他陨身之后陪他一起死了,而她的执念太过强大,才没有消散,一直守在秘境之中。” “……” “其实,这也算是他们在某种意义上的相守……” 小安从他胸口移开,眼睛哭得红红地,恼恨地瞪着他:“你就不能让我安静地为这段绝美凄惨爱情哭一会吗?” “……” 步难书抬手摸上了她的头顶,认真地道:“好,那你接着哭。” 说完,将她摁回了自己胸口。 第25章 出境 小安:步难书你害我!…… 小安的脑袋抵在步难书胸口上,呼吸间都是他身上淡淡的冷香,让她紧张地不自觉屏息。 因身子倾斜,故而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那里,两只手下意识想抓住他的腰借力,但终究不敢,便被她克制着垂在身子两侧。 方才情绪一上来只想找个东西靠一靠,如今清醒过来被他按在胸口,只觉得哪哪都不舒服。 做仓鼠时天天待在他胸口,日日贴着他沁凉的肌肤,如今化成了人,倒敏感得不行。 被他打断之后,小安也哭不下去了,从他怀里挣扎了出来,红着眼眶将手里的千年聚灵果塞到他手中。 “照田螺姑娘说,这果子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材地宝,你快吃了吧。” 之前她一直囿于从外因入手去改变他人从而改变步难书结局的思路中,田螺姑娘的话倒是点醒了她,让她想到了另一个法子。 如果步难书的修为快速增长,在上苍云宫之前就达到出窍期,再加上他的男主光环,对上同是出窍期的祝白亦肯定易如反掌。 与其舍近求远去扭转钟离小小的意志,提升步难书的修为对她这个熟知书中机缘的人来说显然更为简单。 步难书把玩着手中红艳艳的果子,抬眸看向神思游离、眉开眼笑的小安。 “你都不知这果子有什么用处就把它推给了我?” “啊?”小安回神,见他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表情,以为这果子有什么副作用,“难道……不能提升修为吗?我以为……” “提升修为?一千年才能长成一颗,提升修为算什么好处?” 步难书轻笑一声,将果子举到她面前,“你听好了,它能在修士体内聚成一颗灵核,自主吸收天地灵气,提升修为确实算是它的一种能力,但它真正的本事更像是……” “弥补天赋!”小安两眼放光,双手抓住他拿灵果的手。 天哪,这是什么绝世好东西!原书中都没被挖掘出来的宝物居然被她误打误撞拿到了,简直就是雪中送炭、绝处逢舟! 有了这个,步难书受天赋所限,修炼缓慢的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小安没留意到步难书黑眸中一刹那风云涌动,激动之余将果子又向着他推去。 “这个果子也太厉害了,那你还不快吃了它!” 他看着眼前星眸皓齿的女子,难得愕然了一瞬。 他以为她知晓了效用,想将这珍贵异常的千年聚灵果要回去,没想到她又推了回来。 步难书难得地结巴了一下:“哦……给我?” 小安用力点点头,示意让他快吃。 他拿起果子,发现上面有几个细小的月牙形印子,脸立马沉了下去。 “这上面的印子哪来的?” 小安仔细查看了下,发现是她刚才情绪激动时用指甲掐出来的。 她知道步难书对吃的东西有种强迫症,之前吃灵果的时候就老嫌这嫌那的,没想到连这时候也要挑。 多气人! 小安从他手里接过灵果,猛地踮脚蒙上他的眼睛,把果子直接塞进了他嘴里。 步难书比她高了近一个头,她这么踮着脚可太费劲了。 “眼不见为净!求求你快点吃吧!” 他的睫毛小刷子似的在她手上刷了两下,良久,步难书才似是不情不愿地咬了一口。 “咔嚓”一声脆响,柔软的唇擦过她的指尖,浮起细细的痒。 —— 玉龙的洞府处在秘境中心,灵气浓郁精纯,修炼速度比起外界说是一日千里也不为过。 但山中无甲子,潜心修炼时不易觉察光阴流转,等到小安扳起手指算了算之后才惊讶地发现他们已经停留了月余。 步难书自吃了灵果之后就开始入定,她便跟着一起修炼,现在她却琢磨着出秘境的事。 跟田螺姑娘打探了几次,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固执地认为这就是玉龙的洞府而非什么秘境,小安只好转而进玉龙的洞府里寻找线索。 “啪”的一声,小安低下头瞄了一眼掉在地上的书,却见它被一双细白的手捡了起来。 步难书敛着眉眼将书摊开在手上翻开,问她:“在找什么?” 小安从书架上取下另一本书来,拍了拍也摊开,“找出去的法子呀,我觉得我们像被困在了这里。” “哎,你的灵核聚成了吗?”她停下了翻书的手,抬头看他。 “嗯,成……” 步难书蓦地压平了嘴角的弧度,面无表情将书翻得哗啦啦作响。 眼见他神色不虞,小安忙凑过去看书上的内容。 书停留在邪修那一页,步难书又翻了几页,书页上又出现了灵修的介绍。 “在幻境里,玉龙上仙说我是灵修,应当是指灵兽修炼成人。邪修我也随他见过,浑身都冒着黑气,看起来阴森可怖。不过,他们都是一万年前的事了,现在修真界倒没听说过邪修。” 步难书将书一合,面色恢复如常,换了个话题:“你找到出秘境的法子了吗?” “哦哦,还没有呢。”小安将书递到他面前,指指点点,“这书上说,一般的秘境开放时间少则半月,多则两月,我们这都一个半月了。” “我有个猜想,跟我来。”步难书拉上她的手,两人出了洞府。 “姑娘,龙佩可否借我一用。” 田螺姑娘抬起头,展颜一笑,将手中玉佩递给了他。 玉佩到了步难书手中,只听“咔”的一声,完整的玉佩碎在了他手中。 “你干什么呀!”小安伸手去抢,却扑了个空,玉佩化成了虚影,碎成星光,她只抓到了步难书凉凉的手。 小安下意识去看田螺姑娘,见她愣在了那里,仰着头,眼角又开始淌泪。 仿佛被压抑已久,她咯咯地笑了起来,随着她的情绪变化,秘境的天空开始时昏时亮,灵气汹涌如海潮。 “他不在了,我要你们都为他陪葬!”她面色狰狞,神情癫狂,带着狂乱的灵力朝着面前小安打去。 眼见那团灵力在面前越放越大,小安瞳孔大震,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步难书你害我! —— 碧水城三面环水,坐拥一片巨大的湖泊。 奇的是这比碧水城大了近三倍的湖竟从没有一个像样的名字,湖中央常年雾气浓郁缥缈,城中最好的舵手也决计不敢泛舟进湖心。 据说那雾气便是一道巨大的阵法,而十二脉排行第三的修仙大宗碧落谷就坐落在这湖心中。 近几日碧水城周边的水域不甚太平,水面常常翻腾不止,游鱼躁动不安。以捕鱼为生计的渔民们皆是人心惶惶,恐是湖中那位水仙发怒,故而他们捕鱼的次数都被勒令减少了许多。 碧水城外唯一没被水域包围的那面有一片广袤的森林,此时正值破晓,林中尚还昏暗,时有林鸟鸣叫,一片安静恬淡。 在临近碧水城的方向,地上躺了一团灰色带毛的小团子,一动不动。 林间树枝颤动,一个略显壮实、皮肤黝黑的汉子采摘了半个背篓的果子正打算回城,他无意中发现了地上的灰色毛团,捡了起来一看,喜不自胜:“哎呦呵,今日能开荤了!” 最近湖中水仙发怒,他们这种底层渔民不敢捕鱼,但家中的存粮又不够,只好来林子里采摘些野蔬野果。不过他今日运气不错,竟捡到了一只肥美的小鼠。 他手中拎着小鼠,耳后一阵尖锐风声刮过,一柄通体黑色的扇子唰地飞了过来,将他吓了一跳,顿时将手中的小鼠扔了出去。 只见那小鼠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最后被一只修长细白的手接住,只听少年嘁了一声,略带笑意道:“好像都没有五百里吧?这就跑不动了?” 说完他冲着那边的汉子抬眸一笑,面白如雪、通体黑衣无风自动,像什么山林艳鬼。 那汉子大叫一声:“鬼啊!”然后连滚带爬地跑出了林子。 也幸而他方才反应快,不然那一下,他的手会被黑扇齐齐切下来。 他虽不能直接杀人,但断人手脚还是可以的。 黑衣黑发的少年状似遗憾地将扇子收了回去,向掌中的团子注入了一些灵力,替她温养疲惫的经脉和身子。 小安缓缓睁开了眼睛,正对上步难书略带笑意的漆黑眸子。 现在她真是看到他就来气。这个冷心冷肺的小兔崽子,现在知道来找她了,居然真的这么狠心,让她跑了一整夜! 她怎么就没跑丢呢,让他找不回来才好,膈应不死他! 骂完了步难书她又开始念叨闻人平卿。 闻人平卿人都走了这么久了,他说的话居然还在任劳任怨地害她,不得不说,他还真是怒刷了一波存在感,彻底成了小安难以忘记的人。不过这次,是恨得咬牙切齿的那种。 她好不容易从秘境那个疯狂的田螺姑娘手里死里逃生,结果一出秘境就开始肚子疼,继而浑身都开始疼。 在这种情况下,步难书这个卑鄙无耻的家伙居然粲然一笑对她道:“听说仓鼠能夜行几百里?” 随即就把她丢进了树林子,让她不断往东不停歇地跑,跑一千里。这一跑就是一晚上,她差点就跑断气。 步难书撸了一下她背上的毛,“还疼吗?” 经他一提醒,小安才发觉。好像肚子也不疼了,四肢百骸间也隐隐有灵气在流动,浑身舒畅。 而且步难书的手心难得温温地,正在用自己的灵力给她疏导。 哼,别以为这样她就不记恨了! 小安撇开小脑袋,不看他。 第26章 孽种 小安:你能有点包袱吗? 碧水城乃是碧落谷御下第一大城,大约相当于小安穿书前首都的存在。 城内街道笔直宽敞、楼宇高耸、建筑华美,不仅如此,大城中往往修士云集,治安良好…… 从旁里突然飞出一个人来,步难书用手一挡,他闷哼一声摔在地上,步难书踩上他的背,抬头看他的来处。 一间普通的客栈。 小安攥住步难书的领口:治安良好的话当我没说。 “接着跑啊,怎么不跑了。” 人未至,嚣张跋扈的声音先一步传了出来。 小安:地头蛇仗势欺人主角救人,好老土的剧情。 自客栈里面很快走出一个身穿墨绿色锦袍、头戴鎏金碧玉观的年轻男子。 男子浑身绿得发亮,神似一只大乌龟。 他神情倨傲,下巴高高扬起,双手叉腰,一看就是飞扬跋扈惯了。 瞧他穿着很是不凡,周身富庶荣华的气质与背后普通的客栈格格不入,修为却不够看,只有筑基二阶。 “这是哪来的小白脸?不认得人吗?我谢少亲自来抓的人,你还不快给我放了。” “给。”步难书脚尖一动,将那人踢还给他,随即带着小安进了客栈。 小安进了客栈才反应过来,步难书根本不是正常套路的男主,这种闲事他才懒得管呢。 步难书随意找了个位置点了几样菜,将小安放在了桌子一角上,一手支颐懒懒看她。 “你要是想吃就化成人形。” 小安闻言跳下桌子,调动体内的灵气,化成人身,双手搭着膝盖,乖巧地坐在他旁边,抬眸瞧他。 他如今不是已经辟谷了吗,怎么还是点了菜? 像他这种在饮食上挑三拣四的人,小安还以为一旦辟谷他这辈子再也不吃饭了呢。 不过步难书也确实看起来意兴阑珊,没有真的想吃饭的意思。 该不会……这桌菜专门是给她点的吧?不会吧,他能有这么好? “嘭”的一声,将小安吓得一个哆嗦,她连忙向传来声音的客栈门口处瞧去。 那边的谢纨正踏着那少年的背,右手揪着他的头发将他从地上直接揪了起来。 少年额头上已见了血,客栈门框上也是血,不难猜出方才发生了什么。 只听谢纨骂道:“你娘叛出师门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想着她会来接你?呸,丧家之犬!十几年了都断不了念想?” “你要是乖乖去祭湖中水仙,也算是还了我们碧落谷养你这么年的恩情。” 那少年嘴里咳出两口血来,气若游丝道:“我娘……没……有……叛……叛出师门。” “嘁,也就你蒙在鼓里,信她是外出历练去了,全碧落谷谁不知道你那个死鬼老娘偷了本门下阶法器,叛出师门再也没回来。” “我看你就跟你那死鬼老娘一样,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过去你娘叛逃,现在你也叛逃。” “我告诉你陆桂,叫你去祭水仙那是看得起你,不然,像你这种叛出师门的人生下的孽种,就应该烙上印记,让人人皆唾……” 他话还没说完,忽地被人一脚踹飞了出去,躺在地上抱着肚子哎呦哎呦地叫唤。 旁边几个家仆模样的连忙将他扶了起来,“少爷,你怎么样?” 谢纨大叫:“谁!谁敢踹我?我可是城主之子,不想活了吗!” 其中一个家仆指着步难书道:“就是他,少爷!” 小安手中还捏着筷子坐在原地不明所以,就见步难书突然间出手了。 不是不帮忙吗……怎么突然就打起来了?这个人也太善变了吧? 谢纨一手捧腹,空出的手在旁边两个人脑瓜子上各拍了一巴掌,叫道:“还不快去给我打!敢踹本少爷,活得不耐烦了吧?信不信我让你有命进碧水城,没命出!” 被他拍的两个家仆连忙冲了上去,结果三两下就被步难书撂倒在地,毕竟是普通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正巧小二端了菜上来,一看就是个见过世面的,瞧见门口打起来了,倒也不惧,只是他不知是该将菜送上来还是撤下去,拧着眉站在那踌躇。 小安冲他招了招手,道:“将菜送来吧,没事,他们很快就打完了。” 这次的菜口味也稍重一些,像什么剁椒鱼头、麻辣小龙虾、辣椒炒肉,显然是步难书吃不惯的,但小安觉得甚好。 她优哉游哉扒着饭,看着步难书轻轻松松戏耍他们,这可比武侠剧里的打斗精彩多了。 见两个家仆根本奈何不了步难书,谢纨慌忙道:“戴冰言,不,戴师兄!没看到我被人打了吗,你还不出手!” 他话一说完,一阵清越的筝声响起,宛若无形的刀刃割裂空气,切向步难书。 小安听力敏锐,而乐声无孔不入,正从她头上那处阁楼里传下来,她纵使捂住耳朵也被筝声震得脸色发白。 步难书黑扇祭出,只轻轻一扇便将那筝声的攻击无形化解。 一次试探不行,那筝声便越发急切激昂,攻击随之越发频繁,小安扔下了筷子,慌忙往远处躲。 碧落谷主修的是音律,修真界唤为音修,看来这个幕后之人就是碧落谷的弟子了。 原剧情中,步难书在此处修为要比那个音修低一些,两人难分伯仲,谢纨便放下狠话,说要找个时间来修理他。 此次步难书服用了千年聚灵果,就算在他的刻意控制之下,修为也已经突破了辟谷五阶,虽然只是五阶,但依他的战斗能力基本可以说在辟谷期是无敌了,所以小安完全不担心他,倒是很担心自己。 她心里一边回想着原书内容,一边捂着耳朵闷头跑,没留神撞在了看热闹的谢纨身上,两个人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哎呦,什么玩意偷袭本公子!”他本来高高兴兴预备看步难书挨揍,没想到自己先摔了个狗啃泥。 “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误伤,是误伤!” 小安摸着屁股爬起来时,谢纨比她更快爬了起来,一转身,两个人便来了个四目相对。 他面上是一副“本公子必杀此玩意”的表情,人却愣住了。 小安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哆嗦道:“哎,我道歉了啊,碧落谷可是大宗门,不兴欺负弱小的啊!” 谁知下一刻,谢纨不知抽了什么风,一把攥住小安的手狰狞道:“你是跟那个小白脸一起的吧,他胆敢在碧水城得罪本少爷,也不考虑考虑他护不护得住你!” 说完,弯腰将小安扛上了肩膀,一溜烟从客栈后门往外跑。 “哎哎,你干嘛!” 小安被他这清奇的脑回路惊呆了,一时间忘了挣扎,等被扛出老远她才反应过来,叫喊出声。 “你闭嘴!哼哼,让小白脸和戴冰言那个木头桩子打去吧,等我把你扛进城主府藏起来,有他哭的时候!”谢纨脚步不停,嘴上也不饶人,看来对那个碧落谷的弟子意见也很深。 小安道:“你不是城主的儿子吗?你这是干什么?你就不能有点包袱吗?” “包袱?什么包袱?我要那东西干嘛?”谢纨轻车熟路穿过几个狭窄的小巷一路往城主府去。 小安锤了锤他的背,道:“我警告你,快点把我放下来,否则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个谢纨就是个憨憨。他扛着她跑了才一会,就气喘吁吁地,小安想起来,他不过就是个筑基二阶,她动动手指都能收拾他。 谢纨只当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子,便以为她是在说步难书会来救她,遂嗤笑一声,却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我…会…怕…那个…小白脸?你就…别想着他…来救你了,虽然…戴冰言…不是个东西,但他修为…还是很高的,估计这会…把小白脸按在地上打呢。” “你真的不放开我?” “不…放。” “好。” 小安依着梦中的感觉,在手掌间凝出一条紫色长鞭,一甩便缠住了谢纨的脚腕,再使劲一拉。 谢纨本就走得艰难,再被她这么一扯,面朝着地便摔在了下去,一张俊脸磕在了地上,疼地龇牙咧嘴。 他背上扛着的小安也随着他失去平衡,叫了一声,摔在了他背上。 “啊,压死…本少了,你给我起开!你这女人,怎么…死沉死沉的!我刚刚就不应该抓你!” "我哪里沉了!你血口喷人。" 谢纨扭身使劲将她一推,小安滚到了一边,手中的鞭子还死死的攥在手里,另一端牵在他的脚腕上。 他躺在地上大喘气,一动也不想动,地上凉飕飕的,正好。 那边小安挣扎着爬了起来,她第一次用这个鞭子,想得挺好的,但真使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谢纨熟记这碧水城里的大街小巷,此时这条歪歪的小路差不多走到了头,外面是一条算不上宽的小河。 小安听见河中泛起的剧烈水声,心中疑窦,便走上去查看。 明明此处地势平整,她看到的却是河水汹涌,游鱼浮动,很是不正常。 小安蹙着眉抱着膝在河边蹲下来,问那边死狗一般瘫着不动的谢纨。 “谢纨,你刚才在客栈里是不是说了‘祭水仙’?怎么个‘祭法’,难道是……生祭活人吗?” 第27章 书书 小安:双标现场。 只听哗啦一声,二楼一个隔间直接被削成了碎片,纷扬的木屑与尘土之间,掉下来一个身着竹青色衣裳的男子。 “这位仙友,手下留情。” 是那个碧落谷的弟子,唤作戴冰言的。 人如其名,语声间似挂有清霜,只不过此时外面的清霜壳子裂开了缝,寒意也削减了很多。 他从地上很不熟练地爬了起来,抱着自己的筝出声。原本光风霁月的一个人,如今衣衫凌乱,上面沾了乌七八糟的颜色,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步难书捏在扇子柄上的细白手指松了松劲,食指中指一动将扇子合了起来。 这种灵力充盈的感觉太畅快了,以至于他有些忍不住用了颇张扬的打法,直接拆了人家的客栈阁楼。 这都是那颗千年聚灵果的功劳,也是他家小东西的功劳。 想到这里,他环顾四周去找小安。 一楼空空荡荡,除了碎木板子和抱着筝、脸色发僵使着清洁术的戴冰言,哪里还有什么人。 戴冰言落的那个地方,他记得是他和小东西吃饭的那桌,此时桌子碎成几片,饭菜混着盘子碎片一地狼藉。 随着他家那小东西不见了的还有一个,那墨绿色的谢“王八”公子。 他面无表情地收了手中黑扇,在虚空中画了一张符咒,符咒消散成一缕青烟,袅袅晕晕飘向谢纨扛着小安逃走的方向。 步难书跟着青烟顺着客栈后门快步走了出去,黑色衣摆很快消失不见。 戴冰言长眸微敛,手指拨动了几下弦,周围的废墟便自他周围撤开了一截,留下一圈干净能下脚的地。 他左臂圈着筝,右手一撩衣摆,长腿跨出了那圈乱七八糟的东西。 藏在楼梯后面的小二见他也要走了,连忙跑了出来,陪着笑脸勉强行了个礼:“公子,我们店小,这损失您看……” 他伸手示意了一下后面的废墟。 戴冰言脚步不停,寒气森森中又裹挟了若有似无的杀气,道:“全数记在城主府上,若问,就报谢纨的名字!” —— 谢纨打了个寒颤,终于一骨碌从地上坐了起来,抱着双臂自言自语:“怎么突然感觉后背一凉。” 小安等了半天没等到他回答,以为他还生着气,扭回头看他。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谢纨坐在地上跟她大眼瞪小眼。 “啊……这个……” 我看过原书,我当然知道你叫什么。 小安心说。 她方才觉得这河水有问题,下意识就脱口问出来了,完全没想到这憨憨此时机灵起来了,揪着了她的破绽。 “好了,我知道了。”谢纨拍着屁股从地上麻溜儿地爬了起来,上前两步居高临下看着小安。 他脸上带着了然的笑容,开始打量小安。 略显深灰的长头发,头顶上简单地堆了个小髻,连个钗子都没有,垂在右耳侧的一缕头发上扣着个银色发扣,一双杏眼里装着又大又黑的眼珠子,鼻子小,嘴巴也小,身上套着件式样简单的淡青色裙子。 谢纨撇撇嘴。 穷酸。 这样的女人他见得多了。 “我知道了,你打听过我。”虽然打心里头瞧不起这些女人,但他的嘴角还是忍不住微微上扬。 总归他是要收一个城主夫人的,这个看起来比之前的好像好一点。 真要说好在哪里—— 不知道,反正看着挺顺眼。 你知道什么了你就知道了? 小安看着他陡然暧昧起来的眼神,浑身发毛。 她从地上蹦起来,一退三步远,手里下意识凝成了紫色长鞭,指着他道:“你别过来啊,我不管你知道了什么,都跟我没关系啊。” 谢纨抱着胳膊,大幅度耸了一下肩,眉头上扬,脸瞥向河流那边,似有些无奈,语气见怪不怪:“哼,欲擒故纵。” 小安:“???” 真想抽他一鞭子,什么毛病。 但她到底没抽,现在她掌握不好这条鞭子,生怕抽不着人反倒把自己抽了。 之前梦里在丰乡城那段,辟谷的修士都被这鞭子抽得皮开肉绽,她现在的修为是个谜,不敢胡乱试探。 她不想招惹谢纨,索性退得很远,但谢纨却打算招惹一下她。 他上前几步将俊脸凑过去,“我说,你们是不是算准了我会出现在那家店,和那个小白脸在那里……” 可惜步难书比他更俊,导致小安已经对帅哥有了免疫。 她心不在焉地听他说话,眼风忽地扫到了一缕不知打哪飘来的青烟,在接近她手腕时青烟形成了一道圈套在她手上,像个青色的镯子。 她对这个“手镯”更感兴趣,转着手腕看着青烟流转。 谢纨面色一僵,向小安转着玩的那只手腕伸出手。 什么情况,不能尊重一下他谢少吗?啊? 他这手只是起了个势,还没怎么抬,就见一道黝黑的影子挡在了小安面前。 一把墨扇拍在了谢纨脸上,把他打得后退了好几步,脸上登时留下了个红红的扇子形印子。 “谁啊……”第一个字还是暴跳如雷,到后面声调急转而下,像是断了线的风筝。 谢纨捧着逐渐发肿的脸,看清楚了眼前黑衣黑发的少年。 虽然他的个头比步难书更高一点,但他之前趾高气扬的气势这会全没了。 他瞪大了眼睛,像撞了鬼:“戴冰言呢?他他他……你你打败了戴冰言那个木头桩子?” 虽然他和戴冰言一向不对付,但这么多年相杀互掐,对他的实力他还是很清楚的。单说一条,这么多年,他还从未见戴冰言输过。 小安从后面探出小脑袋,点点步难书的胳膊,亮出腕上的青烟“镯子”,像是感受不到周围逐渐凝结的气氛,问他:“这是你做的?” 刚说完,那“镯子”便散了。 步难书不答,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谢纨,像在面对一个死人:“他用哪只手抓的你?” 他目光在谢纨的两只手之间巡梭,“还是两只手都有?” 谢纨在他对面,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来自辟谷五阶修士的威压,顿时感觉脸上疼得更厉害了。 他咽了一口唾沫,大着舌头虚张声势:“什么……羊只手一只手的?我告你啊……小白念,我已经看透你萌的计划惹,你不就想让她攀上我们城主湖吗?虽然我瞧不上你萌的做法,但我觉惹她还勉强够得上做我城主夫人的标准,我就勉为其难……” “城主夫人?”步难书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声音阴沉得像能挤出水来,面上却还是没有表情,“我的东西?” 他用余光扫了一下小安。 虽然他没有发怒的表情,但小安不知道为何感知到他的怒火在蹭蹭蹭地上升,很快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峰。 虽然步难书杀不了人,但小安真怕他将谢纨四肢,咳,甚至可能五肢都给剁了。 虽然谢纨脑子有坑,但他也没干过什么坏事,小安真没有勇气看着他死。 她连忙挡在步难书面前,试图将谢纨遮掩住。她双手攥着步难书两只袖子,急道:“步难书!你听我说。” 步难书不看她,因着身高优势,他能越过她的头顶直接看向谢纨。 “书书!”小安祭了个大招。 “书书,书书,听我说听我说。” 步难书起先听到那句几乎是吼出来的“书书”没反应过来,过了片刻,黑眸间涌现些莫名,这才低头去瞧小安。 "你别听他瞎说。我现在有要紧事要告诉你,我到了这个河边之后发现它很可疑很有问题,再加上客栈里那个被他们抓住的人,我怀疑他们生祭活人!我们是不是应该先解决一下这个事情啊?" 小安以前还挺怕他,脑子一热也没空考虑到怕不怕的事,现在看着步难书还是面无表情,她有些怂怂地放下了抓他袖子的手。 “哎,我说你们这是……”谢纨被他们这种神似安慰生气的道侣的操作给整懵了,这怎么感觉和他想的不太一样啊? 为了救这个傻缺,她都快把身家性命压上去了,他还管不住这张嘴。 小安心中来气,转过头恶狠狠地道:“你闭嘴。” 凶完谢纨,她立马又转头对步难书笑脸相对。 步难书难得看见这么精彩的变脸,怒火一下子被好奇给取代了大半,甚至饶有兴趣的挑了一下眉。 明显感觉到他气消了很多,小安暗自松了一口气,接着道:“在客栈里你不是突然出手救下那个少年了嘛,但他只要在碧水城里肯定还是免不了去祭水仙,那你不就白救了吗?我觉得他——” 小安一指谢纨,“留着有用,所以你先别伤他行不行?” 听小东西说了这么半天,原来是误会了。 他刚才根本就不是为了救那个少年,只是这“王八”公子说的话让他想起了不好的回忆,所以才出手的。 但小东西都已考虑了这么多,他便觉得没有纠错的必要了。 罢了,那就由着她的想法来吧。 步难书长眸眯起,再次看向谢纨,道:“那个少年是被你的人带走了吧,藏在哪?” 谢纨被他看得脸更疼了,含混道:“应该是,他们两个没跟上我,肯定是回城主府了。” 步难书:“城主府在哪?” 谢纨:“就在……” 他一说完,就被步难书提着领子扔上了灵竹筏子。 小安也被步难书拉了上去,“要去城主府救那个少年吗?” 他侧头看了她一眼,神情微微松动,“嗯。” 第28章 邀请 小安:不好意思,她只想笑。…… 等到城主府的时候,谢纨的脸已经肿成了猪头,要不是他那身绿得独具一格的衣裳,门口的守卫差点都没认出来他。 小安和步难书随行在他身后,路过其中一个守卫时,察觉到他眼中带着几分轻蔑,嘴角抽搐,似乎憋笑憋得很辛苦。 她偏过头想同步难书说说,可他紧盯着前面的谢纨,似乎还在思考要怎么收拾他。 她悄悄将手伸进他宽大的袖子里,本想从里面不动声色地拽一下他的袖子,结果摸了半天愣是没摸到衣裳料子。 这是衣裳吧?怎么感觉里面像是一片没有边界的空间。 小安又四处伸手试探,感觉手指触到了一个凉凉的东西,质地像是瓷片。 她将那东西笼进掌心,捏了捏,用手量了一下它的形状,判断它是个杯子,好像是忘忧杯吧。 她现在好奇地真想把头伸进步难书的袖子里看一看,里面倒是个什么地方,又想知道她到底猜没猜对手里的东西是什么。 要不,拿出来? 小安抿了一下唇,打算捏着那东西把手抽出来。 刚动了一下,一个凉凉的东西便搭在了她手腕上,小安一惊,手中的东西便松了,她下意识看了一下地上,那东西并没有掉出袖子。 她腕上凉凉的东西动了下,大拇指搭在了一侧,其余四根手指将她的手腕轻松握了一个圈。 是步难书的手,他的手很是修长。 小安被抓包的那只手有些尴尬地松松握成拳头,她则怂怂地抬眸去看他。 两个人皆因为这段小插曲停了下来,步难书神色有些莫名地看着小安,她脸上挂着讨好的微笑。 谢纨察觉到他们不走了,回头“哎”了一声。 小安连忙紧贴在步难书身侧,胳膊拉扯着步难书的胳膊向后藏了起来。 “没事,没事,走吧走吧。” “我说你们俩挨这么近干什么?不知道男女有别啊?你可是要做我城主夫人的。”谢纨捧着脸的手放下来快步走过来,作势想拉开他们俩。 还没到近前,步难书空余的左手捏着扇柄抵在了谢纨鼻尖上。 谢纨发肿的嘴唇一抖,两眼珠子去盯扇子,成了一对斗鸡眼。 小安在一旁禁不住笑出了细小的声,步难书眼风扫了一下,她连忙噤声。 袖子里步难书的手从她腕处移到了手掌,将她握成拳的手舒开,捏在了手心里。 小安心里咯噔一下,觉得他的手不凉了,倒像一团火,烧得她手心忍不住出汗。 她试探地抽了一下手,步难书没松手的意思,她只好静静地任他牵着。 现在的情况变成了他们俩于大庭广众之下在袖子里偷偷牵手手。 ……牵就牵吧,反正手被牵一下也不会少块肉。 “继续带路,不然我这扇子可就敲下去了。”他心情似乎好了许多,嘴角攒出一个笑来,扇子在谢纨鼻子附近转了一个圈。 虽然他在笑,谢纨却觉得比之前还心慌。 这么多年,他在城主府和碧落谷里遇到的多数人都对他笑脸相迎,但背后都恨不得他死无葬身之地。 旁人总不解他为何偏偏喜欢招惹冷冰冰的戴冰言,哪怕他经常会喊着“我杀谢纨”提剑来砍他,但他下次还是照样招惹。 因为戴冰言的所有喜怒都只停留在表面,但那些人却总想着暗地里下死手。 步难书将扇子放了下去,谢纨乖乖转了身。 他微微低了头,凑在小安耳侧问:“你要在我的袖子里找什么?” “额……你这衣裳似乎有些奇怪呀,怎么……”小安微微仰头凑在他耳边悄声道。 “森罗观听说过么?不瞒你说,我这衣裳是出自他们那里的。两个袖子里有两处储物的空间,它还能变换成我见过的任何衣裳样式。” “我天!那岂不是一件抵万件?真是个好宝贝!” 修真界也太好了吧,要是有这么一件衣裳的话,她岂不是可以一天换一件不重样,太爽了!可惜了,让步难书穿着它,永远只有一个样式、一个颜色,真是让宝物蒙尘。 他提及的森罗观她是知道的,第一器修宗门,门内主炼器。但他们炼制的法衣很贵,也不知道步难书怎么搞到的,她大概率是买不起的。 她隐约记得原书后面,步难书有去过森罗观,与他过世的父母有关。 不过也奇怪,他师父溯离长老下山前就嘱咐让他去双格仙州祭拜父母,结果他倒好,绕了一个大圈,到书中大结局,他也没有真正去祭拜过。 是在抗拒什么吗?所以才不想去。 谢纨带着他们进了不知道多少门,终于到了后院的柴房。 之前跟着他的两个家仆见到他,连忙跑过来问候:“少爷,您……您这是怎么了?” 谢纨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大着舌头问:“如桂辣个孽……他人喏?” “少爷,你说什么呢?小的听不懂啊。” 谢纨火冒三丈,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听不懂!听不懂!你还能干啥?” 小安右手抵在唇前压了一下笑意,咳了一声道:“那个,谢少问陆桂在哪呢?是在这柴房里面吗?” “这两位不是……”两个家仆看到步难书就浑身疼,不难猜到他们少爷脸上的伤是哪来的了。 “别废话,去开门。”谢纨在下人面前丢了面子,多少有些膈应。 柴房门打开,里面的蓬草堆里静静躺着一个人,额头上有伤,双眼紧闭。 小安以为他死了,下意识快走两步想去查看,结果手还被步难书攥着,又被他拉了回去。 “他没死,是睡着了。你要明白,只要他在碧水城,早晚也会被抓回来的。”步难书偏头看小安。 小安明白他的意思,此事还是要从源头上解决问题,“谢少,你们要拿他祭水仙,什么仙要祭活人啊,不会是你们豢养的什么怪物吧!” 谢纨哑然,其实他就是奉师命办事,那水仙是个什么玩意,那些祭水仙的人到底怎么样了,他也并不清楚。 “你说什么呢……我可是碧落谷的弟子,碧落谷豢养怪物我会不知道?” 他话音一落,垂花门外有人便怒道:“谢纨!诽谤师门,该当何罪!” 谢纨一听就是戴冰言那木头桩子的声音,下意识翻了个白眼。 戴冰言进来先看到了黑衣的步难书,脸色瞬间变得黑沉沉地,再转头看到了肿成猪头的谢纨,脸色才好看了几分。 但仍是补了一句,“大逆不道!当死!” 谢纨亦不与他客气,抱着胳膊,抬头挺胸,企图拿出一点气势:“戴冰言,你这会来我城主府干嘛?嫌输得不够,要来找这位黑衣的兄弟再切磋切磋?” 他倒是不见外,两句话就把步难书划成他兄弟范围内。 戴冰言被噎了一下,才沉着脸对步难书行了一礼,生硬道:“方才观仙友出招,应是上三宫无定仙宗子弟,今日你我切磋一场,在下心服口服。然在下师父适才传音,称我行事不妥,特邀仙友进碧落谷游玩几日,莫让上下三宫与十二脉生隙。” “什么什么?无定……仙宗?”谢纨现在觉得戴冰言输在步难书手上不冤了。 无定仙宗现在可是上三宫行三,他们碧落谷虽然说出去是修仙界大门派,但上下三宫却并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 怪不得这人这么嚣张……有实力有背景,搁他他也狂啊。 谢纨的脸又疼了起来,连忙有些哀怨地捧住。 小安在袖子里轻轻捏了捏步难书的手,想让他答应下来。 谢纨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个办事的,真要搞清楚生祭活人的事,还是得进碧落谷。 原书中步难书是自己想办法进去的,现在是人家邀请,更简单了,何乐而不为呢。 步难书一口答应:“贵派亲自相邀,求之不得。” “哎,那我也要回去!”谢纨举手,顺便还瞄了一眼笑意盈盈的小安。 这可是他认准的要做城主夫人的女子,他得跟着。 戴冰言冰刃一般的眼神飞过去,咬着牙出声:“你去死。” “我不管,人我已经抓住了,我就要回去。”谢纨无视他杀人的眼神,对一旁的两个人吩咐,“陆桂你们给我看管好了,别折磨他,吃喝也别落下,就关在这里。” 吩咐完了,他对小安递过去一个安心的眼神。 要是以前,这眼神可能还有点看头,现在对着他的肿脸—— 不好意思,她只想笑。 —— 虽然唤作“谷”,但碧落谷实则是坐落在湖上的七座浮岛。 四人乘着戴冰言的冰舟穿过湖上的层层大雾,又穿过封岛大阵的结界。 方一过封岛大阵,步难书感觉手中一空。 谢纨脸上的伤已经用了灵药,消了肿,留下了一点淡淡的红印,自上了冰舟之后,他那双眼睛就黏在小安身上。 这时,他突然大叫:“她人呢?” 步难书一低头,发现小安已经变回了小仓鼠,于是蹲下身子将她捞了上来预备放进怀里。 谢纨一把拉住他的手,指着小安:“这是她?怎么变成了只灵鼠?” 步难书面无表情扫了一下他的手,谢纨背后一寒,将手收了下去,嘴上仍不忘嘟囔:“这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变成了一只灵鼠?” 但是灵鼠既然能变成人,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行,他也要。 第29章 禁地 小安:救命! 直到重新被步难书放回了领口里,小安才从怔忪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总是这般时不时被迫变回仓鼠,要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之前刚出秘境的时候就是如此,现在到这里又是如此,也不知这其中有没有什么规律可循。 小安叹了一口气,郁闷地靠在了步难书胸口。 谢纨学艺不精,灵兽化人这么基础的知识也不懂,旁边的戴冰言便冷着声讥讽他:“无知!” 谢纨也不服气,照例讥讽回去,他说两三句,戴冰言回一两个字,两个人却是旗鼓相当。 很快冰舟停在了一座郁郁葱葱的小岛上,繁花林木掩藏之下的小径处,一位亭亭玉立、身量高挑的女仙正在等待众人。 她甜甜一笑,道:“这位就是无定仙宗的师兄了吧,碧落谷戴冰语,我是戴冰言的妹妹。” “哥,纨哥哥,辛苦了。” 她身穿竹青色衣袍,和戴冰言的衣裳几乎一模一样,想来应该是碧落谷的弟子服。长长的头发自她两肩垂下,额间坠了枚蓝莹莹的水滴形玉坠,眉眼温柔若水。 若忽略掉戴冰言眉眼间的寒意,他们二人还真是极其相像。 “小妹不必每次都早早等在此处。” “阿语,好久不见呐。” 小安发觉无论是戴冰言还是谢纨,对上戴冰语时,都默契地停了战,戴冰言更是难得温言温语。 她又留意了一下戴冰语的修为,不高,只有筑基三阶,跟她哥哥比真是天上地下。 若不是他们的样貌相似,她都要怀疑这两个人不是亲兄妹了。 碧落谷一共七座浮岛,其中五座环绕着长老殿所在的中心岛。 谢纨和戴冰言都是明若长老的真传弟子,故而带着步难书到了五座浮岛之一——明若长老所管辖的春谷天。 步难书的住处由戴冰语来安排,与真传弟子是同等的待遇,暂住在千年古藤树的一片叶子上。 小安变成了仓鼠,戴冰语不知情,也就没有特意为她安排住处。 临走前谢纨觉得不妥,便对戴冰语嚷嚷:“阿语,你怎能让小白脸和那个……” 话说到一半才发觉他根本不知道小安的名字。 他只好转身问步难书:“小白脸,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步难书怔了一怔,他知道这个“她”指的是小安,可他从未问过小安的名字,每次都是以“我的东西”或者“小东西”来替代。 他如实道:“没有名字。” 正常人养宠物是会起名字的,但也有人,譬如步难书这样的,有个称谓能叫便不会想着起名。从前只当是普通的灵鼠,没想过她有一日会化成人,如今好像确实应该考虑一下名字的事了。 小安听得尴尬,步难书从没问过,她也就一直没想起来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谢纨不信一个大活人没有名字,以为是在耍他,便哼道:“算了,不告诉便不告诉,本少早晚会知道的!” 说完一甩袖子离开了。 戴冰语疑惑地看向一旁的哥哥,见戴冰言用“竖子当死”的眼神死盯着谢纨的背影,掩唇一笑,没多问。 临走前戴冰言邀请步难书参与第二日的真传弟子月试,意在与他再次一决高下,步难书欣然应允,兄妹二人很快告辞。 步难书关上院门,将小安放在了屋内一张挺翘的叶片上就不知跑哪里去了,她好奇这叶片之上的房屋,便顺着叶柄滑了下来自己转悠。 屋内的陈设基本都是树枝和叶片自然形成,院子中央还有个花藤做的秋千,小安跳上秋千趴在上面,一不小心便睡着了。 昨夜一夜未眠,今日又折腾了好一阵子,她也累了。 小安是被一阵奇异的香气熏醒的,香味是极淡,但她嗅觉灵敏,还是察觉了。 睡得太沉,脑中混沌,她一动没动,只略扫了几眼庭院,香气似乎是从房子里传来的。 几声轻轻的脚步声慢慢逼近庭院,小安紧张地紧绷起了身子,下意识想找个地方藏起来,身子却有些不听使唤。 脚步声快接近庭院的时候,停了下来,再没了声息。 “灵鼠姑娘,你在哪?”谢纨的声音传了进来,之后是清晰的脚步声。他财大气粗,穿得是特制的皮靴子,砸在地上声音也张扬。 小安还是没法动弹,不像是睡觉导致的手脚发麻。 脚步声在外面转了一圈,谢纨终于看到了在庭院秋千上的小安。 他“嘿”了一声,得意道:“我看小白脸没把你放在领口,就猜你在这里。” 他伸手将小安捧起来打量,一张俊脸凑了过去。他脸上的伤已好了,什么印子也没留,如今笑逐颜开,也很养眼。 “你不是想知道碧落谷到底怎么个祭水仙的法子吗?其实我也好奇,今儿本少就带你去开开眼界!” —— 除了五座浮岛和中心岛之外,剩下的水芸天孤零零处在最外围,不归属任何长老管辖,仅碧落谷掌门印可以开启。 但因此前的大战,掌门闭关至今,明若长老成了代掌门,大权就落在了他那里。 谢纨将手中的掌门印抛来扔去,吊儿郎当地开了水芸天的封印禁制。 “这里是禁地,一般也就祭水仙的时候才会有人来,平日里是不能随意进入的。” 谢纨顺着林间唯一的小径往岛中心走,一边走一边跟小安解释。 “师父以为他装作没听见,不给我掌门印,我就没有办法了吗?哼,真是太小瞧本少了!” 小安被他学着步难书塞在衣领里,僵着身子觉得跟着这家伙迟早要完,她得跑,不能跟着他去送死。 听听,禁地!多么危险的名词。 也不知道他是对自己的师门太过自信,还是真的脑子里缺根筋! 如果这里面真的豢养了什么怪物,他这点修为够干嘛?给人家表演个杂耍怕是都不够格吧? 救命! 里面越走越阴森,林木层峦叠嶂、遮天蔽日,渐渐一点日光也看不见了,偏偏谢纨胆子比天大,不仅毫无知觉,甚至还拿出了一盏照明的琉璃灯,打着灯继续走。 不多时,一栋通体黑色、黯淡得像把光都吸进去的建筑出现在两人面前,它只一扇门,四面无窗,说它是个牢笼可能更为贴切。 谢纨试探着用掌门印去开门,没打开。他只好绕着它转圈,继续找别的入口。 小安隔着黑色的墙壁闻到里面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还有一股很奇怪的锈蚀味,心头越发不安,但谢纨似乎什么也没感知到,她想提醒他一下,身子却动不了。 她回想起了之前的奇异香气,似乎是从闻到那个气味之后,她就身体发僵,那个香气是专门挑步难书不在的时候来放的,应该是有人想对他不利! 可他们是被碧落谷明若长老亲自邀请来的,若是步难书在这里出了事,无定仙宗必定会追究碧落谷的责任,怎么还有人敢害他? 况且知道他来了这里的,应该人也不多,且都是碧落谷的人…… 除非—— 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圈套! 骗他进入碧落谷,神不知鬼不觉下手,无定仙宗想发觉都很难! 不行,她得回去告诉他! 这么一想的话,他们极有可能在搞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要不然也不至于做到如此地步。 可她心里再急也没用,谢纨仍然在兜圈子,走到后面时,他似乎发现了什么,蹲下去看,不想地面突然大震,他脚下不稳,遂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什么情况?本少的屁股这是招谁惹谁了!” 他摸着屁股爬到一半,旁边有人伸手将他拉了起来。 借着琉璃灯的照明,来人额间那枚水滴形坠子反射出淡蓝色的光来,小安立即确定了她的身份。 是戴冰语,她怎么会在这里?这里不是禁地吗?怎么他们随随便便就进来了,而且两个还都是修为特别低的菜鸡……这也太不严谨了吧! 自从她上次替步难书挡那一下之后,已经把自己划出了菜鸡行列,不免更加担忧这两个真菜鸡。 难道说,这里的“禁”不是血腥可怕那种“禁”,而是十八“禁”的“禁”? 咳咳,不是,她琢磨着这里的环境氛围也不像啊。 小安胡思乱想的时候,地面又震了两震,戴冰语拉着谢纨快步走了一会,一转身进了之前那个黑乎乎的建筑里面。 借着琉璃灯的光,周围墙壁上斑驳的影子映入小安眼中,一个个张牙舞爪,像是游离的鬼魂,她胆子小,一进这里面,就觉得暗中有很多眼睛在盯着她看,阴森森的,特别恐怖。 谢纨大概也感觉到了,出声问前面的戴冰语:“阿语,这是什么地方啊,我怎么感觉周围好像有人在盯着我看啊……” “对了阿语,你怎么知道这里的入口,这不是禁地吗?” 戴冰语没回头,慢慢往前走,像是对这里很熟悉。她有些无奈道:“纨哥哥,你还知道这里是禁地啊。我是看到你进来了,担心你所以才进来的。趁没被发现之前,我们还是赶快出去吧。” 小安一直注视着戴冰语的背影,若不是她的说话声一直萦绕在这里面,光看身形她都要以为她是戴冰言了。 第30章 名笺 小安:会来救她的吧? “不行!”谢纨不走了,“我就是特地前来查探禁地里的秘密的。来都来了,怎么能这时候退出去呢?” 戴冰语也随之停下了脚步,回身捉住了他的手腕,蹙起眉神情严肃:“纨哥哥,这种事情岂可任性,你快随我出去吧。” “阿语,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 两人都不说话的时候,本就幽暗的室内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一阵剧烈的震动率先打破了僵持的局面,在戴冰语和谢纨之间,地面咔嚓一声,倏忽间开了一道缝,随着地震,缝隙迅速变大。 两人皆下意识退后两步,松开了手。 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要将整个岛撕成两半,整个屋子开始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像是在抗拒这股力量。 石屑扑簌簌地往下掉,谢纨有些慌了神,对那边的戴冰语喊:“阿语,你不要乱动,这房子要从中间裂开了,等上面裂开了缝,我用飞行灵器带你从上面出去!” 那边的戴冰语却是完全没听见他的话,自从地面裂开之后,她就神情惊慌,趴在地上在检查什么。 “阵法……阵法……” 小安从一开始就觉得她很不对劲,明明是禁地,她却熟悉非常,轻而易举就找到了进这黑色屋子里的通道。在这么漆黑且诡异的环境中,她一个女孩子没表现出丝毫的害怕,而是冷静地一直在劝谢纨离开。 此时地面裂成了两半,她跪伏在地上像在寻找什么,隐约听见她低声念叨着“阵法”二字,想必和祭水仙有着不浅的关系。但她絮絮叨叨,小安听得不是很清晰,她只好再挣扎了几下,发僵的身子略微缓和了一点,她便从谢纨的领口里往外爬了几下,想听得更清楚一些。 “墙上那是什么?” 小安本就觉得墙上有东西,听见谢纨的话,心里先泛起一阵恶寒,之后才鼓起勇气抬眼去看。 原本墙面上斑驳的像鬼影子一样的东西开始顺着墙面游离移动,它们既不像爬又不像蠕动,更像是一节一节地在往外拔。就好像那黑色的墙壁是把它们扣住的笼子,而如今墙壁裂开了,它们失去了束缚,就拼命地要往外逃窜。 在琉璃灯明明灭灭颤颤巍巍的灯火之中,那些鬼影子散发着汹涌的黑色恶气,那些溢散出的浊臭和血腥味扑面而来。 小安胃里泛起一阵阵恶心,感觉口腔里一下子被那种恶心的味道填满了,略微动一动牙关就像在咀嚼腐烂的尸体。 “阿语!快躲开!”谢纨胸膛剧烈震颤,心跳一下一下猛烈的锤在了怀中的小安身上。 小安勉力睁大眼睛去找戴冰语,恰好看见无数黑色浊臭的影子涌向了跪伏在地的她,影子并非实体,直接贯穿了她的后心从她胸前又钻了出去,虽没有流血,但她看见她体内为数不多的灵力迅速变得灰败,像一瞬间褪了色。 她额心那枚水滴形玉坠被那些乌黑的影子掀起又落下,几次之后,似是支撑不住,挂绳断裂,玉坠掉在了石板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的身子僵了几下,像是卸了全身的力气,疲惫地躺在了地上。 “阿语!”谢纨撕心裂肺大喊一声,一个箭步飞跨到裂缝的那头,挣扎着爬上去直爬到戴冰语身边将她扶了起来。 他跳过裂缝的时候,小安从他领口里滑了出去,坠进了裂缝。 视野中逐渐远去的二人让小安蓦然觉得,这个场景同她最初那个梦境真是极为相似。 步难书掉下千重崖底的那一刻心中在想什么呢?他定然和她一样,希望能有个人来救她吧…… 这次,他也会来救她的吧? 明明是生命攸关的时刻,她难得的没有害怕,脑海中浮现的全是些无关紧要的念头。 下一刻小安就被冰冷的湖水全然淹没,小小的噗通一声,水花只溅起几分,就被岛上的震动完全掩盖了下去。 —— 春谷天的弟子试炼场中,黑扇带起紫色灵力以各种刁钻古怪的角度向着对那竹青色的身影打去。 戴冰言步伐轻盈,在擂台的范围内躲躲闪闪,时不时用修长的五指拨动筝弦带起一阵青色的灵力刀刃回敬给对面的步难书。 台上戴冰言的脸色越来越冷,台下观战的弟子窃窃私语。 “我怎么感觉……感觉这位步仙友有些心不在焉?” “谁说不是呢,常年魁首的戴师兄怕是从没见过这种对手吧?要是我,估计都要气死了!” “话说师父今日怎么没过来?以往每次戴师兄大小比试,师父都会过来啊。” “是哦,今日都破例让别宗弟子参与了我们真传弟子的月试,平日里最爱凑热闹的师父竟也没过来看看。” 众人正闲话时,脚下的大地忽地剧烈震颤了几下,不多时,一簇青色灵力在水芸天上空炸开,那是碧落谷弟子到危急时刻才能发出的信号。 “哎哎,怎么回事?地怎么突然震得这么厉害?” “快看,水芸天的方向!” “那不是禁地吗?怎么突然……” 台下哄乱一片,台上的戴冰言手中的筝忽地长弦一动,发出幽怨哀长的一声,他眼瞳一颤,神色骤变。 与此同时,步难书那边也攥住了一缕缥缈的青烟,来处同样是他们口中的水芸天禁地。这是他上次留在仓鼠身上的循影符咒,现在其中一缕跑回来了,也就是说,她有危险! 他用力一握,手中缥缈的烟气瞬间消散,几乎是同时,他祭出了飞行灵器,以最快的速度向水芸天赶去。 戴冰言见他离去,微收束了心神,强自镇定,也祭出飞行灵器追了上去。 待他们赶到时,水芸天的入岛口已经被卫律阁的弟子们全面封锁,为首的看见了步难书的装束正欲动手,随后的戴冰言连忙喝止:“邓深,切莫动手,此乃远客。” 那位名唤邓深弟子见是他,连忙行礼,恭敬道:“戴师兄,如今水芸天不许任何人出入,至于这位远客,更不能入内,还请……” 步难书长臂一抬,黑扇不由分说直冲他门面而去,声音中宛如注满了寒潭水,凌冽的杀意藏也藏不住:“啰嗦!” 邓深不料他竟会突然动手,抬首时扇子已到了眼前,只来得及抬起手中的琴去挡,咔嚓一声,琴应声而碎,人则被打飞出去掉下了湖里。 两个人反应较快,当即下湖捞人,周围的弟子见此变故,瞬间围拢在了步难书面前,有人怒道:“仙友何故突然出手!碧落谷岂是你作乱之地!” 戴冰言面色一点也不比步难书好看,他也冷声道:“各位师弟,我不想与你们为难,但我妹妹在里面,生死未卜,我是一定要进去的,对不住各位了。” 话毕,他抛出一条极为粗大的锁链将几个人捆作一团,而后对步难书道:“步仙友,请别伤了他们。” 步难书收回扇子,冷哼一声,用他们身上的令牌打开了设下的禁制,大步进了水芸天。 岛内几乎已经被一分为二,只有入口处的底面尚还连在一起,中间的碎石时不时掉落。 原本被葱茏的林木笼罩得不见天日的小道如今暴露在了阳光之下,一眼就能看见大路尽头也变成两半的黑色建筑。 建筑的右半边地上谢纨半闭着双眼,怀中抱着半死不活的戴冰语,他面色苍白,鬓角的汗水成股流下,泅湿了整个前襟。 步难书三步并两步走到他面前将领子一提,扇子抵在他太阳穴上,他有些惊慌地睁开眼睛,小臂下意识将怀中的人往上揽了一下,目光才聚焦在步难书的脸上。 戴冰言看到了谢纨怀中的人,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将她揽进了怀中。怀中人双眸紧闭,脸颊和裸露的皮肤不同程度地出现了尸体腐化的痕迹,冰冷的身躯让他一瞬间被抽去了全部气力。 他不明白,为何昨日还言笑晏晏叫他哥哥的人今日就成了一具寒冷的尸体。 “……小妹。”他喃喃出声,将她揽得更近一些,再近一些,泪水无声晕开在戴冰语的衣衫上。 步难书眼风扫到了旁边的戴冰语,黑眸中风云变色,扇子抵上谢纨的脖颈,他沉沉开口:"她呢?你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谢纨头昏眼花,只觉得自己像被悬在天上,晃晃荡荡半天聚不起神思。直到步难书的扇子扎进他的脖子里,剧烈的痛楚传来,他才挣脱出那种感觉,勉力举起手在领口搜寻,结果空空如也。 “她……她呢?她去哪了?”他浑身发抖,齿间漏出破碎的声音。 步难书闻言,手中扇子立即往前递了几寸,但额上金纹光芒适时骤亮,将他的手势阻了下来。 他与那股力量暗自僵持了几分,最终将谢纨随意一扔,一甩长袍转身去找他的东西。离去前他扔下一句话,声音低沉喑哑:“谢纨,倘若她因你而死,我就在你们城主府的每一条命上替她讨回来。” 他衣袂带风,走得匆忙,衣袖间落下一片平平展展的银杏笺,飘然到了谢纨脚边,他迟钝了半天,才伸手将银杏笺攥进手里。 那上面用风骨俊逸的墨字理了几个名字,看风格,是为一女子所准备的。 他垂下头,蓦然用力将银杏笺捏成一团,任凭边缘的金箔将他手心皮肉割得鲜血淋漓。 讨吧……他这种人趁早死了才好,如果能再带上城主府那些该死的人,甚好…… 第31章 黎音 小安:这条鱼脑子不太好。…… 碧落谷本就灵气充裕,再加上岛上聚灵法阵的作用,连下面的湖水中也蕴含灵气,故而寒意甚重。 小安一掉下去就感觉冰冷刺骨,仿佛回到了那个坠江的梦里,窒息的感觉自四面八方袭来,避无可避。 她勉强调动体内的灵气,但没有丝毫作用,毛毛上沾了水,重重地将她往下沉。 口鼻里都淹了水,呼吸受滞。 要死了吗?她想。 也不知道步难书会怎么样,能否及早发现这个骗局,化险为夷。 在结局之前……他应当都是好好的吧。 她死之后,是不是会回到她原本的世界里。如果是这样的话,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她闭上了眼睛,意识陷入了黑暗。 她闭眼之前注意不到的死角——尾巴上的银扣正发出微弱的亮光,在她闭眼的刹那,银光将她围拢在一起。 周围的水波剧烈荡漾,通体白色,尾巴如玫瑰般盛放的一尾鱼绕着她转了两圈。 那鱼注意到了她尾巴上的银扣,用自己瑰丽的尾巴轻轻扫过那扣子,在一片银光之间它化成了一个通身雪白、连头发俱是雪色的男子。 他将小安接在了手心里。 湖水翻腾,男子未着鞋袜,赤着双脚踏水而出。他面容偏阴柔美,白衣白发,衣袂行走之间留下一连串的水渍。 他将小安放在了岸边后,她身上的毛便已干透,但还未苏醒。 他秀眉一蹙,眉宇间隐隐有怒火,围着小安急躁地转了两个圈:“老子等了这么多年,等来的就是这么个废物?要不让她就这么死了算了,反正域主也没了,算不到老子头上。” 他话音一落,小安嘴里吐出几口水,看样子是能活过来了。 小安悠悠醒转过来时正瞧见这个白发雪衣,眉目如画但眉间略显焦躁的男人正伸长了手在她身上比划,认真考虑着怎么搞死她。 “这么半死不活的玩意儿,真是费事,还是直接杀了吧。” “你等等!你谁啊……咳咳,你怎么回事啊,跟甫愉怎么一个德行,说杀人就杀人,经过我同意了吗?”小安慌忙出声,结果肺部一下子泛上了剧烈的疼痛,她又咳出来好多的水。 “你见过甫愉那个废物猫咪了?容询和伽尔呢?还没死透吗?”他蹲在小安面前,一只手在她身上继续比划着,狐疑地看她。 “没有……我看他们活的挺好,活蹦乱跳的……”还有余力耍诈威胁人呢,跟你现在差不多,小安想。 “你也是七域兽王之一?” 瞧他满头的白发,看着也不像人,更何况,他还能叫出甫愉、容询和伽尔的名字。 “哼,老子是七域兽王之首,玫瑰灵鲈黎音,他们跟你说过没有?”他将身子退得远了一些,居高临下,乜视着小安。 “没有……” 他逼近小安,指着自己的脸暴躁开口:“什么!他妈的连我黎音提都不提一下!” 顿了几秒又道:“果然是一群废物!” “……”她现在明白了,这位真身应该是条鱼,脾气很暴躁,脑子也有一点问题。 “既然你命大没死,老子现在就把域主留的东西给你,你拿了赶紧滚。老子先说好,复活域主这种破事,老子是不会掺和的,他们三个违逆天命,要死也别想拉老子。” 他说到最后,声音渐低,双手捏诀,将一股白色灵力罩在小安身上。 小安感觉浑身暖融融的,方才掉在水中的不适感也逐渐褪去。 ……妈的,他要是早点给她,她至于刚才像死了一样吗?果然是鱼脑子,脑子太小就是不太够用! 他伸出手指将小安拎起来吼道:“你他妈能不能变成人,这么小一坨,老子低头看你太他妈累了。” “哦……”你倒是把我先放下来啊! 小安挣扎了两下,黎音完全不为所动,她只好道:“能不能先放开我?” 黎音闻言立即松开了手指,“妈的,费事。” 小安没提防他下手这么快,掉在地上砸了个眼冒金星,忍不住在心里爆了个粗。 黎音你大爷的…… 重新催动法力变成人身后,小安感觉体内似乎多了些什么,急忙内视。 原本只有一片小灵力池子的地方,出现了一颗圆溜溜的金丹。 ……她这就突破金丹了?也太容易了吧!步难书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气死。 她伸手搓了搓脸,感觉有些不太熟悉,连忙去看自己的手。不太对……手指头怎么这么短…… “哈哈哈哈哈哈……我草,你什么东西啊?”黎音突然抽风了似的大笑,光笑还不算完,他弯着腰去摸小安的头。 小安感觉到头顶上一个什么东西被他狠捏了两把,疼地“嘶”了一声,随即她两只手都去够那东西—— 毛茸茸的、圆圆的…… 我草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小安一把拨开他的手抱着脑袋冲到了湖边,水面上映出来的是个有些婴儿肥的小姑娘,黑色长发中隐隐泛着灰,脑袋两边各顶着两个毛茸茸的仓鼠耳朵…… 她嘴一瘪,猛地回头,“黎音你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我之前不是这样的,我之前起码……起码一米六啊!” 黎音迈开大长腿三两步走到她面前,两只手各揪她一个耳朵,阴森森凑到她面前道:“你跟老子再说一遍?恩?” “哎哎哎!别揪耳朵!疼啊,黎音大爷,我错了我错了!”小安连忙将小胖手合十求饶。这位爷脾气太爆了,老是一言不合就上手,惹不起惹不起。 “这还差不多,”黎音松开了抓她耳朵的手,一手叉腰,一手摸下巴,“大爷这个称呼好像还不错,那以后老子就是黎音大爷了!” “叫一个大爷来听听?” “大爷……” “哈哈哈哈,再叫!” “你大爷!”真是白瞎了这么一张好看的脸!小安忿忿不平。 “不对,叫黎音大爷!” “……” 他们二人处在水芸天的背面,其实就是之前那栋诡异建筑的背后,本来这里有郁郁葱葱的林木遮挡,如今全被一分为二的岛搞得乱七八糟。 小安同黎音这条暴躁幼稚的臭鱼来来回回进行了好多遍毫无营养的对话之后,无意中眼角瞥到了一抹流动的黑色,不禁心头一颤。 她险些都忘了。 水芸天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碧落谷自然会封岛彻查,那步难书应该是很难进来的吧。 可若是他来找她…… 她眉眼低垂,注视着自己短小的五指。不知为何,潜意识里她一点也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个模样。人不像人,仓鼠不像仓鼠,还变成了这么个小豆丁。 “喂喂喂!听不见老子说话吗?”黎音在她后脑勺上拍了一下,拍得小安一个趔趄,到了他身前。 不远处的林间,黑衣少年正要路过,这边黎音吵嚷的动静太大,他偏头看了过来。 不是步难书是谁? 小安动作比脑子更快,下意识转身把黎音长长的大袖往自己头上一蒙,做完后才想到,如今她这幅样子,步难书应该认不出来。 她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握着黎音袖子的手松了松。 恍惚间,原文中的一段描写跳入她脑海中: 手执黑扇的黑衣少年自林间漫步而出,不想湖畔已经先他一步坐了人。她长发及腰,手腕上银光灼灼,在波光粼粼之间回首,紫眸中纯粹洁净,不似人间颜色。 黑衣少年长指把玩着手中扇子,带着笑意开嗓:“你是何人?” 女子一言不发,自岸边起身,与他擦身而过。 他一回头,面前空空如也,恍若做了一个浅浅的梦。一睁眼,天清风淡。 原书中就是在这里,他遇见了一个紫眸少女,心中便落下了个绮丽的幻影。这在原书中只是一段短短的描述,相比于全书主线剧情根本不值一提,可她如今却莫名其妙想了起来。 手中袖子蓦地被抽走,小安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抬头去看。 却见黎音面色不善,冷哼一声,衣袂翻飞间踏步到了天上。而他对面,不知什么时候已有了一位袖袍飘飘的青衣男子。 黎音走了,再无什么可以遮挡她。小安抬手遮住自己头顶上两只耳朵,心中有如乱麻,不知到底该不该转过身去。 他沉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小安心弦不禁一颤。 步难书问:“你是有名字的吧。你叫什么?” 她眸光闪烁,两只手无意识攥出了薄汗。他到底有没有认出她? 小安迟疑着转过了身,看着几步外的步难书。 他神情自若,平静地与她对视,黑眸中丝毫没有惊讶或狐疑,而是氤氲着一层浓浓的墨,在看向她的时候升起了一点亮光。 “小安,”小安抿了抿唇,缓缓放下了捂着耳朵的手,“安心的安。这是我的名字。” 他缓缓点头,半蹲下身子,长衣迤地,遥遥对她伸出手,唤她:“我的小安,过来。” 这是…… 小安有些讶然,继而鼻头就有点发酸,眼眶里多了些水雾。 注视着这个黑衣少年,在这个书中世界,她第一次有了踏实的感觉。 她快步走了过去,乖巧站到他面前,步难书长臂一揽,圈在她腰身上单臂将她向上一捞。 小安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得慌了神,连忙抱住他的脖子不让自己掉下去。 她越过他的肩膀向下看,原来,步难书将她单臂抱到了胸前。 这……是爸爸抱女儿的姿势吧??? 第32章 明若 小安:混得最惨。 步难书将她抱稳之后, 另一只手探上去捏了一下她的耳朵,似乎有些好奇是真是假。 感受到他微凉的指尖,小安觉得耳朵有些发烫, 不自觉的抖了两下耳朵, 脸颊有些发烫,索性把脸埋在了他肩上。 步难书看着她的后脑勺, 沉思片刻, 伸手取出一件黑色的连帽斗篷按在了她脑袋上。 “自己穿好,把耳朵先藏起来。” 他话语平淡,透过罩在头上的斗篷传到了小安耳边,听不出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 她一边伸出手把蒙得严严实实的斗篷往下拉,一边心中升起一个突兀的念头。小安觉得他的声音似乎听起来比之前轻松了许多, 隐隐约约感到像是松了一口气。 她心中暗自叹气。再次觉得, 步难书对自己人的容忍度是真的高。 全书里她没有看到过像她这种化成人形还有耳朵的存在,连同为灵兽的黎音都嘲笑她, 更别说人了, 在他们的眼里,这就是异类。而人,最是排异。 她以为步难书从小长在这里, 也会同他们一样对她有什么看法。但步难书连一点异样都没有, 就这么平平淡淡的接受了。 除了他固执地认为她是他的东西之外,没有别的原因可以解释得通了。 “发什么呆, 快点穿好。” 步难书又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耳朵,小安捧着斗篷的手连忙动起来,慌里慌张地开始往身上套。 他笼在袖间的两指有些留恋地摩挲两下,沉沉在她耳边开口:“我们还有账,没跟他们算清呢。” 小安听得下意识抖了两下。 上次他算账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是敲断了甫愉的左臂吧……那这次又是去跟谁算账。 她穿好了斗篷, 两只手捏着斗篷的领口,试探着问他:“额,步难书……咱们这次是去讨谁的账啊?” 步难书觉得她这个“我们”二字用得极好,便含笑问她:“怎么不叫书书了?” 小安被他这直白的问话给问得害羞了,脸又烧了起来,连忙将手上移,把斗篷上的帽子边沿拉到脸上,只留下两个眼睛躲躲闪闪地看他。 上次是情急之下才喊出来的,况且她在追书的时候,评论区都是这么喊他的,她也跟着这么喊,久而久之也就顺口了。如今要让她贴着他的俊脸喊,她内心小鹿乱撞,还怪不好意思的。 她眼神乱飘,纠结着喊还是不喊。听起来他是开玩笑的语气,但她又摸不准他的性格,不敢贸然开口。 步难书抬手将她的帽子往下扯了点,淡淡凑近对她道:“不喊就算了,到时候让你亲眼看着,自然也就知道了。” “书书……” “很乖。”步难书松开了帽子,满意地笑了。 “……”这算是要挟吗?小安有些痛心疾首。他如今抓住了她的弱点,以后她的日子估计又要不好过了。 不过转念一想,以前的日子好像也没好过到哪里去…… 小安暗叹一口气,任命地被步难书抱着离开了岸边。 她支着下巴望着碧莹莹的湖水想:她大概、可能、应该是修真界混得最差的金丹期了……吧。 —— 水芸天上空。 黎音对面的青衣男子见到他之后,客气地打招呼:“许久未见了,黎音。” 他眼睛微眯,唇角弯弯,看起来很是和善。但黎音对他没什么好脸色,照例开骂:“明若,这么久不见你人,本大爷还以为你死在哪里了呢。” 明若早已习惯了他的脾气,始终是笑眯眯地,“确实出了一点麻烦事。说起这个,我还要先同你道声谢呢,若不是你今日生撕了这水芸天,我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呢。” “我草,早知道本大爷就不撕了。” 明若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很快又压平。他真心实意道:“我不在的这段时日,确实要多谢你照拂我们碧落谷。只是这祭水仙的事,并非是我同你谈的,所以今日,我是来取消的。” “你哄老子呢?不是你谈跟老子谈的,难道是鬼跟老子谈的?这件事没得商量。用你们碧落谷几个凡人的性命换域主的血肉灵药,于你们这些人类而言,多划算的买卖。”他握紧了拳头,一脸嘲讽地看着他。 明若微微睁开了眼睛,敛下笑容,正经道:“黎音,我知晓你重情重义,因为茗怀域主的死对人类宗门一直有莫大的怨气,对我们亦有怨气,但此事实是你误会了。你在碧落谷守护了已有三十年了,日日看着我们的弟子们刻苦努力地修行,若还没有对我们有丝毫改观,我自是不信的。” 黎音闻言偏了偏头,似是像被人捅破了心思,神情有些不虞。待看到下面的戴冰言几人时,他当即冷下脸道:“误会?明若,你不如睁大你的眼睛瞧瞧,你们的好弟子,也不知用了我们域主多少血肉,才养成这个模样!” 明若只看了一眼便转头对他苦笑道:“这也是我今日专门来同你说的事。我一十五年没能出现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孩子。” “老子没兴趣听你讲什么故事,你们人类惯会花言巧语。当年骗的我们域主只身赴死,如今又想骗老子,没门!”他阴沉着脸,一甩袖子,转身进了湖里。 明若淡笑着摇了摇头。他知道黎音心中其实早已对人类修士有了改观,少了偏见,只是他嘴硬,面上一点也不想承认所以才会躲进湖里。 黎音他可以暂时不管,但他亲传弟子的事,还待他亲自解决呢。 他微微睁开眼,敛下笑意,将袖子一卷背到身后,自空中步履从容,犹如踏阶而下,几步就到了戴冰言身后。 明若眉眼低垂,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他记得他从前最是爱干净了,可如今,他抱着戴冰语已腐化严重的尸体,脸庞、衣襟和手上都沾染了尸水却浑然不觉。 他伸手轻轻搭在戴冰言的肩上,与对面的谢纨道:“阿纨,你拘着戴冰语的魂魄这么久了,该放出来了。” 他声音虽轻,但自带一种奇异的节奏,有着清除魔障的效果。等他话一说完,原本双眼无神的谢纨竟打起了一些精神,手中开始捏诀。 戴冰言闻言,眸中也开始聚齐亮光来,他扭头哑着嗓子开口:“师……父……” 一滴晶莹的泪从眼眶滑了下来,看得明若心中暗暗地疼。 都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为何还要再受一次这样的锥心之痛? 第33章 合岛 小安:抱大腿啊抱大腿。…… 随着谢纨的动作, 自他面前凝出一个虚幻的人影来。 明若望了那个虚影一眼,垂眸对戴冰言道:“好孩子,最后再送她一程吧。”说完他将戴冰言怀中的尸体用法力封住, 收进了袖子里。 怀中空空如也, 戴冰言愣了片刻,连滚带爬地到了谢纨旁边, 一边喊着“小妹”, 一边去抓她的手。 戴冰语没有伸手,眼睁睁看着他的手落空。她凝眸深深看了戴冰言一眼,继而转向对他身后的明若行了一礼,平静道:“此系我一人之过错,还望真人不要怪罪于我哥和纨哥哥。” “我的弟子, 我心中自然有数。戴冰语, 既然黎音无意中破坏了这里的餍血法阵,致使你的魂魄被反噬, 尝了自己的恶果, 那这罪责便算是你担下了,自然不会波及旁人。” “如此,甚好。囚禁真人的事, 我在这里同你赔礼道歉了。”戴冰语眼中柔光粼粼, 对他又是一礼。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什么恶果,什么囚禁?”戴冰言懵然注视着面前的两个人, 一瞬间觉得他好像不认识他们了。 戴冰语轻声唤他,眸光温柔:“哥,很多事情你都忘记了,既然忘了,就算了吧。我很抱歉, 不能再继续陪着你了,从今往后,你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不……小妹……你别留下哥哥一个人……”戴冰言近乎祈求。 “哥,还有纨哥哥,以后你们一定要好好相处啊,没了我,你们也要少吵一点架。”她说着看向谢纨,静静等着他的回复。 谢纨抬起头仰视她,目光复杂,“阿语,祭水仙的事,一直都是你在做的是吗?你杀了很多人……” “是我,“她没有丝毫迟疑,痛快地承认,”这十五年来,一直都是我借用明若真人的身份在和黎音谈条件。他要以血换血,才肯救治我哥,我只好出此下策。” “那你一直在利用我,利用我的身份去抓捕无辜的人?” “纨哥哥,在我看来,你和哥哥是我最亲近的人,你……”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谢纨大吼着打断她,继而悲凉地笑着道:“什么最亲近的人,不过是需要与不需要罢了。你根本就没有在乎过戴冰言以外的人是死是活!你从来没想过我会不会某一天,死在哪个仇人的手里!亏我……亏我……” 他没说下去,只是快速地爬起来,撞开戴冰言,踉跄着离开了。 明若目送着谢纨离开,眯起了眼睛,眉头也蹙了起来。他这两个弟子,还真是一个比一个不省心啊。 咦。 岛中裂缝的对面,出现了一个一身黑衣的少年人,怀中还抱了个戴着帽子的黑衣小姑娘。瞧他穿着并非碧落谷的弟子,怎么这时候会出现在水芸天上。 他微微睁开眼睛,仔细打量着二人。有趣的是黑衣人怀中的小姑娘已是金丹期,而黑衣人才不过辟谷五阶的修为。 见他们越走越近,他隔着裂缝开口询问:“不知两位小仙友师承何门,为何此时会在我碧落谷的水芸天上。” 听到问话,他怀中的小姑娘便转过头看着他,但并不答话。直到停在裂缝前,那少年才回道:“我来找谢纨算一笔账。” 他环视一周,没有找到谢纨,问他:“谢纨人呢?” 明若笑眯眯道:“不知小仙友想找谢纨算什么账呢?我便是谢纨的师父明若,若是小仙友不介意,同我说也是一样的。” 他对面的少年也和煦一笑,一双黑眸紧盯着他:“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他动了我的东西,我想断了他的四肢罢了。” “哦?那小仙友怕是要失望了。今日我在这里,怕是得让你空手而归了。”说完他捞起两个厚重的袖子,将手缓缓合十。 随着他的动作,两边的岛也缓缓颤动了起来,两人之间的裂缝慢慢向中间靠近,他想以一己之力将变成两半的水芸天合拢。 小安睁大眼睛看着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靠近,合到大概有三人宽的距离时,整个岛的动作停了下来。 怎么不继续合了?这不是还有好宽的一段距离呢吗? 小安抬头去看对面的明若,见他手中仍在施法,头上汗都出来了,但两个岛的距离就是死活没法再靠近。 他叹了一口气,收了手中法术,对着裂缝底下喊道:“黎音,别撑着了,方才你在下面也听到了吧,给点面子行不行啊?” 他话一说完,裂缝间涌上来好大一股水,从头到脚将他浇了个湿透。 小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连忙捂住嘴。黎音这条臭鱼可太逗了。 不过对面的这个人也很有意思,他既然知道黎音在下面听墙角,应当也清楚他的性格,他这样毫不留情的拆穿黎音,照黎音的暴脾气,自然少不了要报复他一下。 她看不透他的修为,但他既然抬手间能移动这座岛的本事,肯定是能护得住谢纨的。 虽然是替自己出气,但这出气的方式太过血腥了,她还是希望能避则避。 步难书若是能少伤些人,就能少树些敌,将来或许结局就会不一样。 她转过头,右手搭在他的后领上,大拇指无意识地捏紧了他的领子。 “书……书书,反正我也没事,要不咱们不找谢纨了吧。对面那个人修为好高的,我们打不过他的。” 她屏气凝神,盯着他长长的睫毛,和他打商量。 他睫毛颤了一下,抬起眸子与她对视,黝黑的眸子里倒映出她咬着唇紧张兮兮的样子。 他半晌不说话,就这么盯着她,两个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让小安心里有些发毛。 她咬着唇犹豫了半天,补上一句:“我很怕你受伤。” 他还是不说话。 小安咬咬牙,豁出去了。他不是对谢纨把她带走耿耿于怀吗?那她干脆就下一剂猛药,看他怎么决断。 “我现在的样子,要是被人看到了肯定是要被欺负的,到时候你如果带着伤,拦不住他们怎么办?再任由他们像谢纨一样把我揣走吗?” “你的修为现如今已经比我高了,我就算没受伤,能欺负你的那些人,我难道就打得过了?”他眉头微扬,不紧不慢道。 “额……”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可我,我……” 她憋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边明若已经拧完了两个袖子上的水,仍是笑眯眯地对步难书道:“小仙友,凭你是伤不到阿纨的,不如提些什么要求,我满足你可好?” 他头也不偏一下,仍是与怀中的小安对视。过了片刻,才粲笑了一下用眼风去瞟明若:“明若长老,碧落谷用这么邪门的法阵榨干人血,生祭活人,此事若是让上下三宫和其他十一脉的掌门知晓了,会怎么样呢?” 他瞥到明若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一直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开,嘴角的弧度被拉平,连声音都变得低沉了许多。 “小仙友,你如今可是踩在碧落谷的地界上,说这种话,难道就不怕死于非命吗?” 小安后背一凉,右手捏紧了步难书的领子。果然眯眯眼都是怪物,说变脸就变脸。 但她很快就放松了下来。她想起这湖底下还躲着个黎音呢,既然他能把她从水里救上来,那应该也不至于让她横尸这里。 方才他们俩其实已经暗自较过劲了,显然是黎音更胜一筹,有他在,问题不是很大,她还可以继续苟。 这就是有大佬带飞的感觉吗?不得不说,真爽。 不知道什么时候步难书也能到这种修为,她现在可是“自己人”,到时候抱他的大腿,肯定更好抱!想想就好激动呢! 她想着想着,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右手就着步难书的后领子,拉扯着他的衣领攥成了一团。 第34章 魂散 小安:我没有! 步难书正待说话, 衣领子却被人扯上去老高,他只好回头去看罪魁祸首。 身为罪魁祸首的小安浑然不觉,丝毫没松手, 一脸疑惑地与步难书对视。怎么了?看着她干嘛, 难不成他还有读心术不成? 小安“咕咚”咽了下口水。 步难书了然于心。小东西这是害怕了。 他从很久之前就察觉到,她胆子很小, 受了欺负总是选择被动接受, 见不得太过血腥的场面,也极怕争斗。 明若乃是碧落谷长老,修为高强,自然不是他一个小辈所能抗衡的,他放出这样的话来, 已算是威胁。若是此事处理不好, 他们便可能埋骨于此。她害怕也是应该的。 他伸出左手握住小安的手,凉凉的手指将她捏紧的手舒开, 改了原本想要说的话:“明若长老所言极是。正道除魔的那场大战, 多少修士尸骨未寒,人人恨不能除之后快,想来承袭正道法门的大宗门中都不会出现这种与魔修无异的法阵, 看来是我误会了。” 他将小安肉肉的小手捏在手心里, 约莫估计了下大小。她手心的热度透过掌心源源不断地传向他,让他想起在城主府的时候, 他也是在袖间握着这双手,暖暖的,一握就不想松开。 他这么好说话,叫小安有些惊讶。从客栈开始,他似乎就有意关注此事, 她还以为他定会和明若死磕到底。 如今十二脉中修为最高的也只是元婴大圆满,明若虽强也不会越过这个高度,她知道步难书身上有很多保命的手段,若是他一意孤行,今日明若也不能致他于死地。 见他还算识相,明若松了一口气。如今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为保全碧落谷的声名,他并不介意多死两个。只是,看他们小小年纪修为已到了如此地步,应是大宗门极有天赋的弟子,仙道大比在即,若是他们此时身亡,他还需颇费些功夫遮掩。 “小仙友不必介怀,毕竟这误会是因我碧落谷而起,我们定会处理妥当。”他重新挂上了人畜无害的笑容。 “不过,长老,我有个请求。” “小仙友请说。” “我要与戴冰语说两句话,不知可否?” “这……”明若犹豫了。若是不知实情,只大概知晓这样一个阵法,将来就算是说出去,可信度也不高。但若是让他见戴冰语,保不准他会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长老不是说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吗?这样简单的一个请求,不可以吗?” 明若略一思索,还是答应了,“自然可以,那小仙友随我过来。” 不过一个金丹还未结的毛头小子,就算是大宗门极有天赋的弟子又如何,终究还未长成,他有何惧。 步难书抱着小安轻巧地跃过了那道裂缝,到了戴冰言面前。 他颓然跪坐在地上,面前则飘然立着一个虚幻的身影,此时已近乎透明。戴冰语的魂魄就快要消散了。 明若将手搭在戴冰言肩上,带着他站了起来,对步难书道:“小仙友要问什么便问吧,不过,就两三句哦。最后的时间,还是留给他们兄妹道别吧。” “这是自然,”步难书不回头,盯着面前相貌已经模糊的戴冰语看了几眼,问她,“你到底在我住处里放了什么东西?我猜,不是术,也并非符咒。” 小安随着他看了过去,只见她已成了一道白色的影子,脸上糊成一团不见五官,像个豁开的洞,有些渗人。 她被吓了一跳,连忙转回头,把下巴抵在步难书肩上,只竖起耳朵听他们谈话。 方才过来的时候,步难书就仔细问了一遭她是怎么被谢纨带过来以及这里发生了什么。 她也说不清黎音给了她域主留下的什么东西,就仔细交代了被谢纨带走以及在院子里闻见那股奇异香气后浑身发僵的事。 看来他很怀疑是戴冰语动的手脚。 戴冰语魂魄即将消散,连带着声音也变得微弱,若不仔细听,有些模糊不清。 “没想到本来布置好用来杀了你的幻烟没用上,我自己反而先中了亲手布下的阵法。” 她的声音仍是柔和动听,之前小安觉得亲切,如今想到她那副和善面孔之下藏的是想要害人的心思,顿时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步难书不为所动,静静等着她继续说。且不说她中不中这阵法,即便没中,她能不能杀了他,还未可知。 “这幻烟嘛,只有一个用处,那就是麻痹人的魂魄。若我需要,我甚至可以控制被麻痹者的身体随我的心意……而动。” 说到最后,她那透明的虚影又虚幻了几分,边缘已经有溃散的迹象。 戴冰言闻言,下意识去看旁边的明若。他这才明白,师父为何十五年来都过分关注自己的原因。 不知从何时起,他的每场月试、每场试炼师父都不曾缺席,原来不是师父,而是小妹。小妹她一直比谁都明白,他最想要的是什么…… 他对着戴冰语郑重道:“小妹,哥哥会好好的,我会参加仙道大比,我会连你的那一份也一起努力!” 戴冰语停顿了片刻,声音放大了许多,像是在努力的回应他。 “哥,谢谢你。” 随后,她的魂魄终于支撑不住,溃散成了一缕白烟,被湖面上吹来的风拨动了几下,全数被底下的法阵吸了进去。 戴冰言往前踉跄走了两步伸手去抓她,收回手,里面空空如也。他曾经不肯主动牵的那双手,如今再也牵不到了。 默不作声看着这一幕的步难书,右臂缓缓收紧了些,像是要将怀中的什么留住。 小安听到动静,纠结了许久,好奇抵过了害怕,也转回头来看热闹,却发现那个影子已经不见了。 “她人呢?” “魂魄散了,”步难书又指了下脚底用朱红色画的法阵,“被这法阵吸收,想必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好了,我们也走吧。”他将小安的帽子又往下拉了几分,遮住了她快要露出来的仓鼠耳朵。 “我们现在去哪呀?”小安目光有意无意地飘向不远处的明若。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他们现在真的能若无其事地离开碧落谷吗?只是鉴于明若人就在旁边,她到底不好这么问。 “我带你去菩提坞,找解药。我记着他们那里养着颗巨大的菩提灵树,专治魂魄上的伤。” 小安和他大眼瞪着小眼。她没想到他还真的很认真地回答了去哪的问题……可问题是,他们怎么出碧落谷? “所以,我们现在是要直接离开碧落谷了?”她试图给他使眼色,让他注意到旁边的明若。 “当然要出碧落谷了,不出碧落谷怎么去菩提坞?”他毫不犹豫道。 看了小安片刻,他略带了几分忧虑道:“魂魄与人的心智紧密相连,你会不会又变傻了?” 小安:“???”她还是仓鼠的时候,他看不懂自己的暗示也可以理解,她现在都变成人了,这么明显的眼神暗示怎么还特么看不懂?他是自动屏蔽她了吗? 而且,为什么要加又,她智商哪有这么低? “我没有!”小安叫道。她迟早得为自己正名! 步难书用完全不相信的眼神看了她一眼,道:“没有就没有吧。”反正拿到菩提树的种子就都会好了,就算不好,也没什么关系。 小安见状生气地撅起了嘴。他这个眼神根本就没有信服力好吧! 她还想再争辩两句,一旁的戴冰言忽然转了过来,对步难书行了一个郑重地平辈礼。虽因戴冰语的死,他已褪去了一身的清霜,受了很大的打击,但常年的习惯让他仍是保持了基本的仪容端正。 “步兄,仙道大比之时,我希望能与你再比一场,我一定会打败你!” 他眸中坚定,定定地看着步难书。 “那恐怕有点难啊,”步难书黑眸微眯,淡淡一笑,“不过,我拭目以待。” “明若长老,你看,我现在能出岛了吗?”他状似无意瞥了戴冰言一眼,再将手臂上圈着的小安向前举了一点,“你方才也听见了吧,那幻烟对魂魄不好,我急着给我们小安求药,即刻就要出发呢。” 戴冰言这才注意到他怀中的小丫头,惊愕道:“这……这是之前的那位女子。” “你还记得就行。方才我也问清楚了,这是魂魄上的伤,还劳戴兄尽快送我出谷吧,我怕再多待个一时片刻,她可要变得更小了。” 戴冰言明白过来,这也是他小妹做的事。如今小妹魂魄已散,她的过错自然得由他这个哥哥来承担。 他连忙道:“自然没有问题,我这就送步兄出岛。” 他转头又对明若道:“师父,你与步兄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明若笑眯眯道:“师父十几年没出来了,冰言都不给为师介绍一下就急匆匆送走这位小仙友吗?说起来,为师都不知道他的宗门呢。” “是我疏忽了。晚辈见长辈,本就应该先行通报宗门。明若长老,晚辈无定仙宗步难书。”步难书和煦一笑,但因单手抱着小安,他省去了行礼。 “哦?”明若将无定仙宗四个字在心中过了一遍,忽地问,“那不知小仙友可识得溯离长老?” “长老识得我师父?” 第35章 求药 小安:爽完了就走? 明若起先有些吃惊, 很快又恢复了笑眯眯的样子。他此时才仔细打量了一番步难书,道:“原来,原来你是他的弟子。有趣。” 将宽大得过分的袖子背到身后, 明若招呼一旁的戴冰言, “冰言,送他出岛吧。另外, 为师也希望, 你能在仙道大比之时打败他。” 闻言,戴冰言愣了一下,才有些激动道:“是!师父。” 这还是第一次,师父对他有所期待。 步难书没有多问,带着小安先行转身离开。 师父的故人他了解的不多, 因为师父从不多说。他只知道, 师父当年力排众议收下了他这样一个天赋不高的弟子,独自扛下了很大的压力。 师父只有他一个亲传弟子, 仙道大比的时候, 自然少不了要被针对,所以他从未想过参加仙道大比。 但如今,他忽然想去了。 戴冰言还是同来时一样, 乘着冰舟送他们出岛。将将要穿过结界时, 冰舟忽地静止不动了。 戴冰言回头对小安和步难书说了声抱歉,又重新施法。 “别费劲了, 老子把船底冻得结结实实,凭你们,哼!” 三人齐齐转身,却见船尾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坐了一个头发与衣裳俱是一片白的男人。 他长相柔美,身子欣长, 两条长腿撇开随意在船头一搭,坐姿糙,嘴里说出的话更糙。 “黎音……大爷?” 刚才他们和明若差点起冲突的时候,他都没现身,小安还以为他太嫌弃她了不会再出来了,怎么这位暴躁大爷还追上来了呢…… “跟老子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想出碧落谷?要不是老子想起来,差点让你跑了!” 他越说越愤怒,一掌拍在冰船上,随着几声巨大的“咔咔”声,一道巨大的裂缝直接自他拳头底下直延伸到了步难书的脚底,“你跟你老娘学什么不好,偏学这一点!怎么就净看上些人类小白脸呢!” 步难书和戴冰言各自默然移到裂缝的两边,皆不敢随意搭话。 这位……大爷悄无声息就到了背后,修为必然是远超他们,再加上他脾气又如此火爆,若是贸然出口惹他不快,八成会被扔下湖中喂鱼。 步难书之前见过黎音,也听小安简单说了一些,便静待着,看他到底有何意图,戴冰言则有些肉疼地多看了几眼他的冰舟。 当事人小安:“……” 她娘?谁?难道就是她在雨花脉见到的那个紫眸的女子吗? 虽然之前她对原身和与域主的关系大致已有了猜测,但空降一个娘以及她娘的暴躁下属,还是让人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黎音大爷……您是不是误会了?”小安小心翼翼地用眼风扫了一下步难书,强颜欢笑道:“我……我没看上人类小白脸啊?” 奇怪,怎么有一点点心虚。 黎音用两根手指头指着自己的眼睛,几乎是用吼的,“误会个屁!你都跑到人怀里了,还说没看上!你当老子他妈是瞎吗?还是,你们都觉得老子是傻子!” 他搭在冰舟上的两只赤足微微一碾,沿着他脚边开始,冰舟又泛出了蜘蛛网般的裂缝,这灵器眼看是不能用了。 戴冰言额头一跳,终于忍不住出声:“前……” “辈”字还没出口,就被黎音打断,“你给老子闭嘴!老子看你最不爽了!” 他脸都不转一下,屈指一弹,戴冰言便被禁了言。 张了两下嘴却没发出一点声音的戴冰言:? 废了他的冰舟还禁他的言,这位跟他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小安不知他是发的什么疯,偏偏对她接触人类之事这么敏感,她担心黎音将这冰舟踏碎了真让他们喂鱼,只好悄声对步难书说:“你把我放下来吧,我来跟他说。” 虽然她也不知道怎么安抚一条暴躁的鱼,但至少先顺着他来吧…… 她生怕和步难书太亲密惹得黎音更加不快,连脑袋也不敢转,只是往后倾了一下身子,估摸着他应该是能听到的。可等了半天,步难书没什么动作。 小安只好又说了一遍,以防他听不清,甚至还微微放大了声音。 步难书仍没有将她放下去的意思,只是贴近她耳边道:“无碍,你就在我怀中说。” “嗯?” 不是……他们一个两个的为什么突然就开始对着干了,她夹在中间好难啊! 好气哦,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小安强行将逐渐消失的笑容挽救了回来,假装没听懂他刚刚说的什么怀里,“所以……黎音大爷啊,您特意追上来,是不是有什么事要交代?” 黎音本来是长眉倒竖,怒气冲冲地盯着她,此时突然卡了壳。 “老子……老子当然是……” 他偏头到一边,白皙的脸上隐隐漫上了几分绯色。倘若不开口,真是一副遗世独立的美男子画像。 “老子跟明若打了个照面你就不见了,害得老子好找!”他嘟囔了两句。 黎音又将头偏了过来,向小安的方向抛出一个物什,那东西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五彩的光,“将灵力注入进这里面,可以分个有老子八成实力的影子给你保命。老子真是欠你们娘俩的!” 匆匆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化成一尾纯白的鱼跳入了水中。 步难书伸手将那块五彩斑斓的东西接住,指尖轻轻摩挲两下,是块硬壳类的物什。 小安见黎音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走了,有些摸不着头脑。 所以这位爷是特意赶过来数落她的吗……爽完了就走? 鱼的脑子里到底怎么想的,她觉得自己真不太能理解。不过,不影响她好奇黎音到底给了个什么东西。 小安凑过去看,躺在步难书手心的是一片晶莹剔透、外表笼着层五色光彩的鱼鳞。 “这鱼鳞可真好看!”她想伸手去拿,伸到一半时又去瞧步难书的神色。 “我先替你收着,以后再给你。”步难书没什么表情,手腕一翻将东西放进了袖子里,活像个替小孩收压岁钱的家长。 小安:“……” 通过前世的经验来看,这“压岁钱”她大概率是拿不回来了。该死!她刚刚就不应该犹豫,用抢口口红包的手速抢就完事了! “我就看看?小小小小地看一下下?”小安可怜巴巴举起小手示意道。 “已经收进去了。”步难书神色自若,自然得好像方才黎音是巴巴赶来给他送的东西。 小安:“……” 收进去就不能再拿出来了吗?!请问您的袖子是上了什么上古封印吗? 真是让人火大啊。 “哦,那不看就不看吧……”她屈服了,反正给她,她也不会用。小安勉强这样安慰自己。 若是她知道步难书袖子里扣下的那面贯心镜大概率也是给她的,她铁定要将这鱼鳞讨回来不可。 “这位……前辈,到底是何人?他似乎就在我们碧落谷中,可我却从未见过。不知姑娘是如何与他相识?” 黎音走了,戴冰言的禁言术也自动解除了,他因冰舟被毁脸色还带着几分铁青,却仍客气地询问小安。 虽然他们有学习过灵兽化人的基础知识,但因灵兽与人类修士相处并不十分和睦,向来是泾渭分明,以至于他们从未见过灵兽修成的修士,更不要说修为这般强大的了。 在三十年前那场道修与魔修的大战之前,十二脉中排行第十二的无上域中据说汇聚了大部分的灵兽修士,风头也是一时无二,可等到大战之后,就几乎没有听到这个宗门了。 他们是不是也像这位白鱼前辈一样,只是隐藏在某个地方,不为世人所知? 想到家里藏着个火.药桶,但却不知道放在哪,大抵就是戴冰言的心情了。 他头脑风暴了一大堆,小安却只傲娇地回答了几个字:“别问,问就是不熟,不了解。” 一则是确实不了解,二则,虽然她变成了仓鼠,但她自认为是个人,不想和这些一点也不可爱甚至非常危险的动物扯上关系。 戴冰言:“……”你看我信吗? 信与不信,终归是他心中的想法,他也不好再细问。 忧心忡忡将两人送出碧落谷之后,他连忙折返。此事可能干系重大,还需先知会师父一声才行。 等到步难书与小安上岸后走出老远,湖边才波浪滚滚,一尾漂亮的白鱼从水中高高跃出,化成了一身白衣的俊秀男子。 黎音抬手捂住自己的脸,有些郁闷地自言自语:“老子刚才为什么要跑那么快!妈的,本来明明是要告诉那小崽子,不要轻易暴露雪千紫重鼠身份的,怎么就……草!” 等想骂的该骂的不该骂的都骂完了,他有些怅然地往后一倒,躺平在了水面上。 “算了,有银雪扣护着,又有老子的鳞片,她想死都不容易。” 水面上的微风恰好吹过,将他雪白的发丝吹得纷扬起舞。 他抬起手遮在眉骨上,无意识地喃语:“你的女儿都已这般大了啊……茗怀,你当年留给我自保的法力,我已经用不着了,都还给她了。” “……三十年了,我好想再回一次无上域。” “……我回不去了,你、他们都回不去了。” “……你叫我莫要违背天道,我照做了。我明明一直很听话,可你再也不会夸我了。” 他将细白的手指搭上眼睛,掩住了眼角的点点水泽。他想就这样在湖边躺一会,静静地躺一会就好。 “哦哟,那边水上怎么飘着个白白的东西?” 躺一会…… “啊,好像是个人,妈呀,这是淹死了吧,快快快,用鱼叉捞过来。” 静静地……躺…… 一个鱼叉好巧不巧、精准无误插在了黎音的两腿间。 “哎呦,老王好准头,不错哦。咱们把他拉过来……” 去他妈的,躺个鸡儿!给老子死! 他猛地掀起大浪,打翻了不远处两艘小渔船,化成一条白色小鱼钻进了水里。 第36章 三更 小安:订阅率100%抽奖哦~…… 两仪兰榭御下, 望临城外。 此时烈日当空,暑气熏蒸。越是往东走,气温越高。 确认了四周没人, 小安将头上的兜帽取了下来。这帽子是通体黑色的, 格外吸热,戴太久又闷又热, 难受死她了。 “书书, 好热啊,我不想走了!”变成小孩子的身形大小之后,她感觉体能也下降了不少,手短腿短,走也走不动, 干脆开始耍小孩子脾气, 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 步难书身量欣长,一双大长腿稍微一跨她就要走好几步才能追得上。但她也实在不好意思让他一直抱着, 毕竟又不是真的小孩子, 这点廉耻心还是要有的。 前面的步难书听到她的叫声转回身来,一只长尾金羽的鸟儿倏地自他头上掠过去,掀起的风将他额前的头发吹得摇摇晃晃。 他走了两步到小安面前, 对她伸出手, “手给我,不许坐地上!” 这是还要继续走的意思了吗?小安撅起嘴, 有些不情愿。 他们自出了碧落谷,这几日都是夜以继日地赶路,要赶去菩提坞,最近的路线要穿过两仪兰榭和桃花苑的数个大城。前几日用的是飞行的法器还好,但是一到城池附近上空就有了高空禁制, 只能徒步进城出城,太累了。 被那双黢黑的眸子看着,她就算再不情愿,还是把小手递了上去。 步难书的手凉凉地,将她的手包在手心里,宛如把手塞进了天然冰箱,立马凉快多了。 她被带起来牵着走了几步,一股暖流自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传了过来,在她体内转了几圈,那种疲惫的感觉瞬间被一扫而光。 这时,视野中那只长尾金羽的鸟儿又飞了回来,小安见步难书抬起左手,那鸟儿便落在了他手上,长长的白色尾巴垂落,金羽收在身体两侧,体型娇小可爱。 小安好奇地盯着它,看样子步难书应该和它还是认识的。 那刚才……它是飞过头了,又折返回来了吗?好像,有点蠢。 “书儿,书儿,你还好吗?缺胳膊少腿无?饿死无?听到请回答为师,若已无法口吐人言,务必揪一下鸟尾……”朱红色的鸟喙开合,发出青年男子的声音。 步难书薄唇一开,准备回复。 “啊啊,书儿竟已无法口吐人言了吗?是为师对不起你!是为师的错,若需要为师过来援助,务必再揪一下鸟尾!” 步难书:“……” 他目光下移落在鸟尾上,发现一双小白手正以极快的速度撤离,又顺着那双手找到了他身边的小安。 小安将右手背在身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抬眼瞟他,却见他正盯着她。 她脸一红,嗫嚅道:“我是看它长得好看,一时没忍住才摸的,谁知道……这鸟尾巴有这种用处啊。” 步难书什么也没说,只是转头对那只聒噪的鸟道:“师父,我还没死,也能说话,你暂时不用来替我收尸。” “哦……那你揪啾啾的尾巴干嘛!害得为师还以为你出事了,行李都打包好了正准备出门去救你呢!” “想揪就揪了,反正我从前不是天天揪?” “……行行行。”对面像是被噎到了。 “噗,”小安被这师徒俩逗笑了。之前看书的时候,溯离真人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没想到本人这么喜感。 “师父,你这会派它过来,有什么事吗?”步难书捏了捏她的手,继续道。 “啊……是这样,掌门师兄按长老的收徒情况报送了仙道大比的参赛弟子人选,再有十日你三师兄他们就会赶往于蓝州了,走之前他们会给你传来邀请函,届时你别回复,为师会跟掌门师兄解释你闭关冲击金丹不能参赛……” “师父,“步难书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仙道大比我会去参加的。” “……”鸟喙久久没有开合,也没有男声再传过来。 “师父,我有个事情要跟你商量一下。” “啊啊……什么事?”对面的人明显紧张了起来,说话有些磕绊。 “啾啾就不送回宗门了,留在这里我要用。”他瞄了一眼一直在憋笑的小安。 “你要啾啾干嘛?唧唧还在为师这里,你要了也没用啊?”男子有些疑惑。 啾啾和唧唧是一对传信灵鸟,专用来千万里传信的,但一次能维持的时间只有半个时辰,传完信之后又要飞回去,两只鸟需共同修炼一段时日之后才能再次使用。若是一直分开的话,它们就只是普通的灵鸟。 “玩。” 远在无定仙宗正在喝茶压惊的溯离真人听见他的小徒儿如是说,于是他一口茶喷了出去,猛烈咳嗽了几声。 旁边正在打扫洞府的弟子紧张兮兮道:“长老,您没事吧?是这次买的茶叶太难喝了吗?要是难喝,您可以说出来的,不必为了省一点买茶的灵石委屈自己。” 溯离连忙摆手,又猛喝了几口茶,舒缓了一下,才举着大拇指对他道:“这茶特别好喝,真的。” 随即他又对旁边的唧唧道:"哎呀,书儿,这种小事,无需和为师商议。你要是还想要的话,为师下次去把掌门师兄那对咯咯哒哒偷过来也给你送过去,怎么样?" 唧唧的鸟喙一张一合:“不用了,师父,我要一只就够了。还有,你记不记得,我离开之前掌门师伯说,要是你再偷他的东西,他就要克扣鹿回峰五十年的灵石用度了?” 溯离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有些紧张道:“啊?他有这么说过吗?那书儿,你说为师有没有必要现在先去偷他几千万的灵石做备用啊?” 唧唧沉默了一会,然后道:“师父,我要进城了,不说了。” 唧唧扇动两下翅膀,飞到了溯离的头上,长尾巴在他面前扫来扫去,发出了两声悦耳的鸟叫。 溯离伸手晃了两下,将它赶开,捂在胸口处,面色沉痛道,“哎,书儿真是和我越来越疏远了。心里涌上一股淡淡的忧伤,连带着这茶也没了滋味。” 他扭头对那弟子道:“哎,这茶叶……还可以退吗?我突然觉得喝露水也挺好的。” 千万里之外对此一无所知的步难书,让小安伸出右手。 小安不明所以地照做,就见那只漂漂亮亮的金羽小白鸟从他左手上飞到了她的右手上,还对她叫了一声。 “哇~这个漂亮的小白鸟你要到了?是给我的吗?”小安神情惊喜,看向他。 步难书将她拉下去的兜帽又重新给她戴了回去,不咸不淡道:“这下肯好好走了?” 小安连忙小脑袋点了几下,连声道:“嗯嗯嗯!走!走多久都行!” “那今晚就不休息了,直接穿城而过吧。” “……”您认真的?小安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规模巨大的城,心里有些绝望,顿时觉得手上的漂亮小鸟都不香了。 她纠结着将啾啾递到步难书面前,小声道:“这还能无理由退货吗?” “不能,”步难书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听到她“哎呦”一声,才满意地笑道,“不过,这次我会在城里买辆风灵车。现在,我们还是尽快进城吧。” 说完,他蹲下身将小安往怀中一抱,啾啾则聪明地飞到他的肩头。 小安捂着额头,有些郁闷地悄悄瞪了他一眼,但很快她就和啾啾玩了起来,其余的事忘到了脑后。 等到她玩累了打了两个呵欠,才发觉已经不知不觉进了城里。 望临城里张灯结彩,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就跟过春节似的。他们没走几步,小安就看见一群拿着锅铲、菜刀、漏勺,装束整齐划一的男男女女声势浩大地从街边走了过去。 她拍了拍步难书的肩膀,让他也回头去看。 “书书,你快看。这是干嘛的呀,厨子游街活动?”她觉得他们更像是要寻仇,但鉴于他们拿的不是刀剑而是厨具,她只好换了一种说法。 没等步难书说话,旁边一个挽着菜篮子的大娘先搭话了:“哎哟,这小姑娘,长得真是粉雕玉琢,跟个糯米团子似的。一看两位就是外地来,其实这阵仗在两仪二十二城每三年都会有一次,我们本地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个呀,是两仪二十二城甄选‘两仪十二味’的第一关考验,叫妙眼识珍。” 小安眼珠子转了两下,问道:“那他们这是在找食材吗?” 大娘笑出一脸褶皱,大着嗓门道:“嗨哟,食材用得着这么找吗?小姑娘说话真有意思。他们啊,是在找人,找试菜人。” “试菜人?那随便找一个不就好了嘛,至于这么满大街地跑吗?”不知道地还以为这里治安不好呢? 大娘一脸“我知道你会这样想”,笑眯眯地回答道:“那可不行,他们的厨艺已经太过高超了,普通人根本尝不出差距,是没法评判的,现在只有两仪兰榭的几位长老才能担任评委。我猜啊,今年拿到评审牌的应该是文槐长老,只有他才能藏得这么隐蔽,让他们折腾这么久。” “那甄选的比赛,我们可以去试吃吗?”小安听到她说“厨艺已经太过高超”的时候,已经蠢蠢欲动了! “我们?”大娘把菜篮子往胳膊上挎了两下,摇摇头道,“我们普通人是不能吃太多仙人吃的东西的,吃多了会七窍流血,也就看个热闹,长长见识。” 小安笑嘻嘻道:“那大娘,那个比赛在哪举行啊?什么时候举行?我想去凑凑热闹。” 普通人不行,但她和步难书又不是普通人,那也就是可以去吃啦!有好吃的,怎么能放过呢! 大娘用那双粗糙的手摸了一下小安白白胖胖的小手,乐呵呵道:“不远,就在前面的兴云城,我估摸着就这两天呢。” 她拿眼风打量了一眼抱着小安的步难书道:“我看你们家境像是不错,你让你爹租一辆耗灵石的那个什么什么大风车,跑一夜,第二天天明儿就到啦,保管赶得上。” “我爹?大娘,等等,不是……” 等等,什么?我爹又是谁?前两天空降了个娘,今天怎么还空降了个爹??? 大娘完全听不进她说话,自顾自从篮子里掏出两个硕大的紫红色果子,在袖子上擦了擦递到步难书手边道:“这是自家种的杨梅,就我们望临城这块地方长得最甜,给你和你爹尝尝鲜,别嫌弃。” 步难书好半天不伸手,大娘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从刚才起,她就见这位小伙子不说话,看来是个性子沉闷的,也幸好他得了个小嘴伶俐的闺女,活泼可爱的。 她拉着步难书的手,强行把杨梅塞到了他手里,对小安道:“你爹能有你这么个乖闺女,真是有福气。时候不早了,小姑娘,大娘要回家去了,再见啊。”说完她急匆匆提着篮子走了。 “……大娘,再见。”她走得快,估计连小安最后一句话都没听见。 这误会可真大……虽说步难书真实年龄确实是挺大的,若是不修炼恐怕就真是好几个孩子的爹了,但像他们这种修仙的,相貌基本保持不变,不能以常理衡量。 在她心里,步难书年龄应该是比她还要小一点,有点像那种正在读高中的叛逆弟弟,而她觉得自己更像是个让着弟弟的读大学的姐姐。 好的,忽略两人的体型差,这个事情还是可以成立的。 小安猜不出来叛逆弟弟步难书此时是个什么样的表情,也不敢回头去看,试图用啾啾转移注意:“啾啾,过来过来。” 只要假装此事没有发生过,那么事情就会过去。 她的手伸出去半天,啾啾还是没有过来,只是“啾啾”地叫了两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说抱歉。 啾啾一向是很听步难书的话的。 气氛凝固了一会,那只修长的手带着两个杨梅递到她手边,背后传来步难书平淡的声音,“这东西是凡食,本应当少吃,但你要是喜欢也可以吃一点。我还有两颗去浊丹,吃完之后可以吃那个。” 小安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将他手中两个杨梅拿了过来,一手捏一个,乖巧道:“好。” “我们此去菩提坞,正好要经过兴云城,但不能停留太久。他们此次的甄选比赛要是能在这一两天内举行,你要想看也不是不可以。” “啊?真的吗?太好啦!要去要去!”小安还以为要花好大的劲来说服他,没想到,都不用她出口,这么简单就搞定了。 步难书似乎笑了一声,道:“不如你再唤一声啾啾试试。” 小安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确实在笑,见她转身便微微低头认真地看她。 不知为何,小安觉得他的目光无端有些让她脸热,她不好意思再同他对视,眼神乱飘,顺便喊道:“啾啾,过来。” 啾啾这次顺从地飞到了她手上,发出“啾啾”的叫声。 直到坐上出城的风灵车,玩鸟的小安才突然意识到一个大问题。 她方才一直没想明白,步难书被大娘误认为是她爹,为什么不生气。起先她以为是步难书是修士,对年龄已经看淡,现在她反应过来,这不对啊! 这就好比她大学时室友养的那只英短,她会自认为那只猫是她女儿,她则以老母亲的身份自居。 再类比到现在,她现在就是步难书养的一只仓鼠,尽管她现在变成了人,但是步难书还是把她看作一只灵宠,而并非以人的平等身份对待她,所以自居她爹,他心安理得…… 这么一想,他刚才表现出来的样子,还真是符合初为人父、要啥给啥的溺爱模样…… 小安撸着鸟毛的手渐渐停了下来,小短腿也没了晃来晃去的兴致。 这特么是什么我把你当弟弟,你却想当我爹的人间惨剧啊! 她没了撸鸟的兴致,将啾啾放到了中间的桌几上。车厢里只有她一个人,步难书还没上来,也不知道在干嘛。 不是说时间有限,要尽快赶路吗?怎么他还在磨叽。 小安翻身下了软和的座位,掀开车帘四处张望。 他们的风灵车要走右边的车道,而行人出城全部都在左侧。她没找到步难书,倒是在出城的队伍里看见了另一个熟人。 她仍旧身着莓红色裙子,在队伍中很显眼,小安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的侧脸。但她记性一向挺好,虽只见过司马菱两面,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书书?书书?”她压低声音喊步难书。 上次他在鹤野城狠狠坑了司马菱一着,这里又是他们两仪兰榭的地盘,照她的大小姐性子,要是让她发现步难书了那还了得?她可不想和步难书一起被整个门派追杀。 “怎么了?”步难书一手按在车厢的门梁上,大部分身子挡住了车厢门口,也挡住了探出身子的小安,伸出另一只手将她头顶上即将滑落的兜帽拉严实。 小安被他的动作提醒了,连忙拉紧了自己的兜帽。 她仰着头,先叮嘱步难书道:“你先别转头啊,就这么看着我,听我说完哦。” 步难书敛下眉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藏在兜帽里的小脸。她脸上的表情很是认真,似乎还有些紧张,又黑又大的眼瞳让人无端觉得可爱,很容易就会和毫无攻击力的小兽联系在一起。大部分时候她都说话很少,难得主动说这么多。 他不知道的是,在注视着小安的时候,他的黑眸常常亮起,心底也会泛起一点细小浅薄的喜悦。 “我刚刚在那边出城的队伍里看到司马菱了,你留心一下,待会别被她发现了。”小安抽出一只小短手,指着出城队伍。 她回头打量了一番步难书这身极具辨识度的黑衣,盯着他左肩到胸前连片的紫色勿忘我花,提了个一直都想提的建议:“还有,你这衣裳不是能换样式和颜色吗?要不你换一个吧,这样被认出来的几率也小一点。” 小安抬起头问:“怎么样?” 她发觉步难书眼眸微微凝了凝,出现了几分茫然,随即就听他道:“司马菱……是谁来着?” 完蛋! 小安眉头微蹙,急忙道:“就是我们在鹤野城碰见的那个穿红衣裳的姑娘啊?你这么快就不记得了吗?人家还送了你好多好吃的呢,这个你记不记得?”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那她师兄半夜来找麻烦,你还记得吗?你还出去和他打了一架呢!这个总该记得了吧。” “这个记得,他顾忌太多,那个时候尚且不能赢我,现在肯定不是我的对手。” 语气微扬,隐隐能听出还有一点小得意。合着你就光记这个了,难怪没有感情线!不过能记起来就行。 “对对对,就是他的师妹,你不是还骗她去渊明真人的宅邸背锅了吗?就是她呀!” 步难书虽不明白“背锅”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成功想起了那朵长歪的桃花:“是她?我想你应该是看错了,她不可能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 “啊?为什么,我应该不可能认错的。”小安对自己的记性还是比较有信心的,尤其是在记人这一块。 “她身处灵力爆发的最中央,非死即重伤,怎么可能会好端端地出现在这里?”他虽是轻描淡写地在说,但言语间很是自信。 小安望着他,半晌没说出话来。 她脑海中一直回荡着那句“非死即重伤”,直到步难书把她抱上车厢,安置在坐垫上,她才回过神来。 他对自己确实很好,虽然口头威胁过,但是从来没真正伤害过她。以至于她把很多事情忘在了脑后,比如说,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小安看来,司马菱并没有什么过错,她只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像戴冰语这样的,她不会怜惜。可司马菱,她不是该死之人。 “你怎么了?”步难书微微俯下身探过去看她,黑眸深邃地像要将人吸进去,无端让小安有些不寒而栗。 她下意识后仰了一下,两只手攥紧了坐垫,目光有些闪烁,说话也磕绊起来:“我……我没事啊,挺好的。” 步难书注视了她一会儿,小安和他对视着,手心慢慢沁出了汗。 他忽然从一旁的座椅上站起,将桌几往旁边一推,啾啾吓得飞了起来,叫了两声,落到了他肩上。 小安又见他蹲在了她面前,低垂着眼睛伸出手。她原本发热的出汗的手被那双凉凉的手握进手中,解放了无辜的坐垫。 她有些紧张,心跳地飞快,好像不是因为害怕,但她又不知道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清朗又低沉的声音蹦跳在她的耳边,每一个字都听进去了,却不知道他到底说了个什么意思。 他似乎又说了几句话,小安还是感觉什么也没听进去。接着就见他蹙着长眉,精致的眉眼在她面前越放越大,那张形状漂亮的薄唇也凑得越来越近…… 她僵直了身子,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 少倾,小安感觉一个凉凉的物什贴上了她的额头,耳边步难书的声音很近:“好歹也是个金丹期,应该不会像凡人一样发烧中暑吧。难道是因为魂魄上的伤导致的?脸这么红。” 她脸红了?她为什么会脸红? 小安立即睁开了眼睛,步难书还与她额贴额,近得她连他眼睫毛有多少根都数得清。她心里突突地跳了两下,急忙又把眼睛给闭上了。 “我真的没事,你瞎紧张什么呀!我脸红……肯定是因为……因为天太热了,车厢里太闷!”小安有些慌乱地辩解,她甚至想用手扇扇风,但两只手都被步难书攥着,抽了两下没抽出来。 额头上凉凉的触感终于没了,手上的凉意也松开了,周围的温度瞬间下降了许多。 她睁开眼睛,步难书正好放下了施术的手。只听他淡淡道:“下次有什么不舒服,可以直接跟我说,不必强忍着。”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两句:“若是你有什么话想说,直接说就是了,我会听的。” 小安抿着唇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没应声。 步难书以前觉得她很笨,现在才明白,她其实是很多东西都不大懂,只本能地知道吃、玩以及保住小命。就算修为到了金丹期,连个简单的降温法术也不会使。 他虽然没有爹,但从小有师父将他养大,教会他许多东西。可小安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他,所以他得教她点什么。就像师父养他那样,他得将小安养大才行。 他像个不太熟练的启蒙老师,一字一句道:“以后术、符咒、法阵还有修炼,我都会教你。小安,听懂了就回答我‘明白了’。你这样看着我,我很难明白你的意思。还有,要是对我说话,就加上我的名字。” 小安闷闷道:“我明白了,书书。” “很乖。”他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头。 小安静静看着他启动风灵车里的法阵,车子缓缓动了起来。 按照她原来世界的标准,步难书算不上一个好人,可对她,好像确实没得说。 步难书道:“我们现在出城,明日上午可以到兴云城。路上我会教你一些简单、常用的术。” “嗯,我会好好学的。” 小安回完他的话,忽然想到刚刚那个神似“司马菱”的女子,想再确认一下。她扭身爬到了窗子边,拉开帘子。 此时车子正在出城,速度不是很快,但还是很快就超过了行人的队伍,那个身着莓红色衣裳女子的正脸慢慢出现在了小安眼前。 “你快过来看,她!” 小安连忙回头伸手去拉步难书,他不明所以地也凑到了窗口。只一眼,长眉便蹙了起来。 他一手揽上小安的肩膀将她拉离窗口,另一只手拉上了帘子。小安靠在他胸前,一抬头便看见了他清瘦的下巴。 她原本有些高兴,这个女子是司马菱,也就说明步难书没害死她或者重伤她,可他怎么反应有些不大对劲?又不是什么血海深仇,没杀了她也不至于这么…… 步难书语声沉沉,听不出情绪来,他道:“她不是司马菱。” “可她的相貌确实……”小安迟疑着说。 步难书沉吟片刻,问她,“戴冰语和戴冰言的相貌相比,你以为如何?” “他们是亲兄妹,相貌自然很是相似啊。”小安如实道。 他难道是想说这是司马菱的孪生姐妹吗?不至于吧……她不觉得司马菱像是有姐妹的样子,她那个大小姐脾气,怎么想都应该是独生子女,被所有人娇宠长大的吧。 步难书干脆就着这个姿势把她抱到了腿上,“不对。我估计那个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戴冰语,筑基三阶画不出那样的阵法。更何况,修炼天赋与血脉相承,他们是亲兄妹,修炼天赋不应该差那么多。” “对哦,我刚开始的时候也发现了,他们明明是兄妹,修为却差距这么大,我还有些想不通呢!”小安丝毫没发觉自己已经坐在了步难书腿上,拧着眉继续道,“可这,跟这个司马菱有什么关系吗?” 步难书轻敲了一下她的头,道:“我是想告诉你,相貌并非识人的有效法子,有人能顶替戴冰语的样子,那自然就有人能冒充司马菱。” “哦……”说话归说话,怎么老敲她的头。 “她冒充司马菱与我们无关,你不必想太多。” 步难书将她头顶上有些累赘的斗篷取了下来扔到一旁,道:“我现在先教你几个简单常用的术。” 小安扫了一眼放斗篷的地方,这才发觉自己早就不在原来的座位上了,而是整个窝在步难书怀里。感觉到自己的小心脏又不听使唤地在砰砰砰,她不自然地拧了一下身子道:“书书……我会不会太重了?你要不把我先放下来再教吧……或者我坐到那边去也行。” 步难书两只手伸到她胳膊底下,将她举起来大致颠了颠,然后又放回了腿上,认真道:“不是很重,坐着吧。” 小安:“…………?”我是让你看我重不重吗?我是让你把我放下来啊,您会不会做阅读理解?还有,那个不是很重是不是太实诚了一点? “小安。” “到……” “要专心跟着我学。” “是……知道了,书书老师。” 步难书微微倾身向前,小安小小的一只便被他整个地笼进了怀里,他的双手伸到她面前,一边讲,一边还时不时地演示。 一开始,小安还有些心猿意马,但周围是早已熟悉的气息,她很快就放松了下来,继而被他讲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知识给吸引了。 “噗”地一声,小安的手心上凭空出现了一团小火焰。她连忙得意地举起来给步难书看,“我成功啦!你看你看,我的火焰符咒进步还是挺快的吧。” 步难书点了点头,一点也不吝啬地夸赞道:“这才几个时辰,你就已经能使出符咒了,天赋确实很好。” 小安确实学得挺快,几个时辰之内,常用的术全部学会,且连稍微有些难度的符咒都会了。不过,这也不全是因为她的天赋,还因为她的修为太高了。金丹期的修为学人家筑基期需要掌握的术和符咒,就算是拿灵力砸也砸出来了。 但灵力太过高强时学这种简单的术也有个隐患,那就是—— “哎哎!书书!这火我控制不了了,它怎么越变越大了!救命!”小安看着手掌上烧得越来越猖獗的火焰,快急哭了,连忙伸出空余的手去拉步难书。 “别往手心输灵力,慢慢切断与灵火的关系。”步难书不打算帮忙,只提供战术指导。 “怎么切断啊!啊!”小安差点被突然暴涨的火烧了额前的头发,她带着哭腔,“救命,它它它更大了!我能不能扔了啊!” “不能,你想把这辆车全烧了吗?” "可它再这样涨下去,车顶就要被烧掉了!"小安真要哭了,她现在把胳膊已经伸到最长了,可火都快烧到她脸上了。 步难书抬头看了一眼车顶,终于伸出了援手。他握着小安的手腕,慢慢引导着她把灵力往回收,她手心的火焰也随之越收越小,到最后又“噗”地一声消失了。 灵火一收回去,小安就一屁股坐在了座位上大喘气,用没被步难书拉着的手擦了擦汗。 “好累。这不…是…最基本…的…符咒吗?” 步难术放开了她的手,看着她大喘气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玩。他道:“那是因为你修为太高又不会精准控制,滥用灵力,自然画个符咒都能消耗巨大。” “不练了不练了……我先歇会。这会什么时辰了?还没到吗?”小安站起来又打算去爬座位掀帘子。 步难书先她一步揭开帘子,阳光透过窗子洒了进来,他微微眯上了眼睛。不远处城池的模样逐渐清晰起来,他对小安道:“看到兴云城了,马上就到了。” “我也看看。”小安跪在座位上,扒着窗子边看去。 城池门口像是在交接工作,一队身穿暗红色的长衫的年轻男子,接替了之前城池守卫的位置。 小安回头对步难书道:“我记得之前冯既好像穿得就是暗红色的衣裳,这应是他们两仪兰榭的弟子服吧。看来这次大赛对他们真的很重要啊,城门的守卫都换成他们自己的弟子了。” 步难书“嗯”了一声。 随着风灵车越来越接近兴云城的城门口,那一队人中有一个人让他觉得有些眼熟,看身形,似乎就是小安方才说的冯既。 看来,要进兴云城,恐怕有点麻烦了。 第37章 一更 小安:本章留评随机掉落红包~…… 一辆风灵车晃晃悠悠停在城门口时, 冯既正在嘱咐几个师弟要严加盘查入城者以及入城车辆。 对于普通民众来说,“两仪十二味”的甄选仅仅是一场菜品之间的比赛,他们也就是看个热闹, 权当是二十城联合起来过的一个节日。 但对本门弟子来说, 这场比赛实质上是修为的比拼、灵力运用的考核,相当重要。今年的比赛竞争更将尤为激烈, 盖因仙道大比临近, 而他们宗门的参赛名额就是要靠这场比赛来确定。 两仪兰榭的老祖宗是做菜悟道,原本是厨子,故而与其他修仙门派不同,不仅不讲究远离世俗、一心修仙,反而将每一支都分在不同的城池, 融入民众。但门下弟子不都是做菜的, 比如说掌门和文槐长老这两支,掌门这一支掌戒律, 而文槐长老这一支只有他一个人, 专门负责吃…… 原本此次大赛的秩序维持是由掌门一支的大师兄裴洹负责,但他好巧不巧要冲击金丹期瓶颈,只好由冯既这个二弟子来接手。 冯既面色有几分憔悴, 几位师弟都让他早些回去休息, 但他放心不下,便道:“正好, 徐亦,你检查一下这辆风灵车,我验收了你们的检查情况再回去不迟。” 被唤作徐亦的弟子连忙上前拦住风灵车,道:“两仪兰榭弟子例行城门检查,还请乘车者下车。” 少倾, 车内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搭在帘子边沿。 冯既被帘子上那只手吸去了目光,心底莫名升起种熟悉的感觉。他盯着紧紧那只手,见它四指微曲,便要拉开那层障碍。 “那边那个!快点站住,未通过检查不得……”突然一声大喝,将冯既吼地抬起头来。 他越过一众师弟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破破烂烂,头戴兜帽的矮小“乞丐”正径自往城里走,几个师弟试图拦住他,结果都被定在了原地,他们姿势各异,眼睛可以左右转动,嘴巴却动不了。 他蹙着眉头,轻飘飘几步踏了过去,拦在了“乞丐”面前,那兜帽极为宽大,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留下一个满是胡茬的下巴。 他行了个晚辈礼,和煦笑道:“不知这位是哪门哪派的前辈,小辈无礼,还请莫要放在心上。” 对面那人走到他面前不远处,抬起脏兮兮的左手揭开前面挡脸的兜帽,露出两只奕奕有神的小眼睛,看向他时还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冯既愕然了一瞬,眼中流露出几分无奈,痛快让开城门道:“请前辈进城。” 矮小“乞丐”也不还礼,大摇大摆地就那么走了进去。旁边车轮碾在青砖上的声音渐响,那辆检查完的风灵车跟在“乞丐”后面也进了城。 冯既转头看向方才那辆风灵车,对跟过来的徐亦嘱咐:“这辆风灵车里的人派弟子留意一下。” 徐亦连忙称“是”,但说完了,又犹豫着不肯离去。 “还有什么不懂的就及时问。关乎赛事,绝不能出纰漏!” “是!”徐亦挠着头问:“二师兄,那个姜绮晴姜师妹要是过来,咱们……让她进城吗?” 冯既听到这个名字,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了许多,他唇动了几下,最后道:“让她进,她既是我们两仪兰榭的弟子,为什么不给她进。” “是!二师兄!”徐亦行完礼,不敢多作停留,连忙一溜烟跑远了。 —— 风灵车里小安长舒了一口气,用小短手拍着胸口道:“差点就被他发现了,还好还好,有个脏兮兮的小乞丐闹事。我都紧张地吃不下东西了。” 说完,她伸长了手去摸桌几上的大杨梅。 额……手太短了够不到。 一只修长的手带着紫红色的杨梅递到了预备翻身下座的小安面前,步难书用另一只手撑着脸对她道:“还是太蠢了,不如,我先行一步去菩提坞取菩提心,你就在兴云城等我好了。” 小安去接杨梅的手一僵,维持着笑意:“……”您嫌慢,就快点去取啊,为什么要捎带说我蠢呢? 她慢了几分,杨梅便被另一只脏兮兮的手抢了过去。 突然出现的第三只手,让小安和步难书齐齐扭头。另一边的座位上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一个脏兮兮的人,杨梅一拿到手里他便吧唧吧唧很快吃掉了。 吃完之后一抹嘴,他又将目光放在了另一颗杨梅上。 与此同时,小安也注意到了剩下的那一颗杨梅,她连忙跳起来去抓,结果那人比她快得多,嗖地一下伸手收手,桌上便空空如也。 步难书揽臂将快要扑到桌面上的小安拦截了下来,拎进了怀里,而脏兮兮的人已经吧唧两下把最后一个杨梅给吃进了肚子里。 被迫进了步难书怀里的小安一瘪嘴:“我的杨梅!” 那人身子矮小,直接歪着身子仰靠在车壁上,闻言伸手挑起一点帽子,用两颗有神的小眼睛看着小安道:“哼,小姑娘,你以为那你长着两只与众不同的小耳朵,就可以背后说我老人家的坏话了吗?” 在车厢里小安是不戴帽子的,此时才伸出两只手去够自己的耳朵。 “这位前辈,你不请自来,还故意吃了原本属于小安的杨梅,心里应该也痛快了吧?” 步难书将小安的手拉了下来,对她道:“只有他一个,用不着捂。” “乞丐”哼哼了两声,翘着二郎腿,目光在车厢内梭巡一圈,最终停在了啾啾身上,耍起了无赖:“这鸟儿好看,我要!你送给我,我就离开。” 小安连忙用身子挡住啾啾,凶道:“你休想!这是书书给我的!”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鸟儿!我就要鸟儿!你不给我,我就抢!”他胡乱蹬了几下腿,就朝着啾啾扑了过去。 啾啾受到了惊吓,在车厢里乱飞,乞丐跟着他在车厢里乱扑,鸟毛乱飞,车内颠来倒去一片凌乱。 小安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场闹剧。 步难书面无表情地把小安护在怀里,手中幻出黑扇,蓄力一挥。 “轰”地一声,车厢瞬间变成了两半,风灵车后面原本提供动力的风车也被砍成两半掉在了地上,落地之后,它立即褪去了外面的银白色,变成了暗红色。 小安从步难书的胸口抬起头来,正好注意到了落在步难书身后那个褪色严重的大风车。 “书书,你看那个风车,颜色怎么变了?”没想到走到哪里,都会有假冒伪劣产品,修真界也不能例外。 步难书被那只小手戳了戳肩窝,顺手给她戴上帽子。他先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外面不知何时罩上的一层结界,才扭头去看后面的风车。 “哎呦!小少年脾性真大,一点也不惦记我老人家的身子骨。”乞丐用一只袖子扇开周围飞扬的灰尘,而后撩开另一只同样破破烂烂的袖子,露出了里面安然无恙的啾啾。 他笑嘻嘻地指着啾啾道:“你弄死我老人家不要紧,要是弄死它,小姑娘还不得哭个几天几夜啊?” 啾啾有些无精打采地低着头,站在他胳膊上也不飞走。 “啾啾。”小安试探地捏了捏步难书的衣领子。 步难书黑眸沉沉,直视她的眼睛道,“我昨日怎么跟你说的,有什么要求就直接跟我说。” 小安犹豫了两下,终于道:“书书,能不能帮我把啾啾要回来。” 他静默了一下,忽地笑起来,黑眸中似有星光亮起。他道:“好,这就帮你要。” “啧啧。”旁边的乞丐夸张地砸了咂嘴,“真有意思。” 小安莫名有种谈恋爱被爷爷辈抓包的感觉,耳尖发起烫来,微微扭开头。 手中被塞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她低头去看时,步难书将她放在了地上,嘱咐道:“拿好这面护心镜,我去给你要啾啾。” “嘿嘿,你有本事就过来拿呀,到了我老人家手里,可没那么容易要回去了哦。”乞丐摸了摸啾啾的羽毛,有些得意。 小安一将护心镜捏到手里,那上面便发出了淡淡的光。她只匆匆看了一眼,便有些紧张地抬眼去看步难书。 他看似慢悠悠地走了两步,很快便到了乞丐面前。手腕翻转之间,黑扇上紫光缭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切去。 那乞丐仍是笑嘻嘻地,一动不动站着让他砍。扇子到他跟前一指的距离时,他屈指一弹,便轻松将其荡开。步难书凝眸一瞬,扇子又变了轨迹,再次向他砍去。 小安捏紧了手里的镜子,愁眉不展、忐忑不安地看着。 这乞丐小老头能悄无声息地上他们的车,自然实力不容小觑,她不应该求着步难书去要啾啾的。 可啾啾……是步难书特意从溯离真人那给她要来的,她本来想一直养着的,一点也不想给这个小老头。 这种关键时候,她空有金丹期的修为,却只能旁观,真不舒服! 她捏紧了手中之物,觉得有些硌手,这才垂眸看了一下手中的黑色镜子。 它长得有些奇怪,只有一面有花纹,而另一面平滑如镜,微微凹陷进去。那圆盘向上的一面中间什么纹理也无,边缘处半指长的圆环里则有许多凸起的花纹、还有几个用花枝拼合而成的梵文。 她蹙着眉用手抚了一下上面的梵文,喃喃道:“这是干什么的啊……” 话音一落,镜子里传来一股吸力,她体内的灵力不受控制地开始被吸进去。 小安一惊,想要将手取下来,却没有办法挪动,手像是被黏在了上面。 第38章 嘤嗷 小安:他不要我了吗? 感觉到体内充沛的灵力像是开了闸的水, 一股脑地涌进了镜子里,小安只觉得自己的胳膊上的经脉被冲击得隐隐作痛,而且随着镜子上的光越来越亮, 这种痛感也随之变得更强烈了。 她心疼倒不心疼, 因为这些灵力大部分都是白来的,一部分是域主(现在确定是她亲妈)给她的, 一部分是黎音给她的、还有一些本来就存在的, 只有一丢丢是她自己修炼出来的。 虽然不心疼,但她胳膊疼得不行,要再这么下去,自己那些灵力被榨干不说,严重点她得经脉破裂。 步难书是不是和她八字不合啊, 怎么老害她呢? “救…命…啊……”小安实在受不住疼了, 艰难地喊了出来。也不知道那边战斗这么激烈,还能不能听见她说话。 谁知, 她才喊完, 步难书便身形一顿,迅速拉开了和那乞丐的距离,转过身冷着脸朝她这边赶了过来。 小安一下子被感动到了, 小短腿迈起来就朝他跑过去。胳膊上突然传来剧烈的疼痛, 她身子一发麻,翻了下白眼, 昏了过去。 —— 再睁眼的时候,小安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兴云城的那条街上了,而是置身一片紫色的花海。这花海她一点也不陌生,跟那次在绣球花丛里见域主去到的地方一模一样。 但这一次,没了域主那个美人, 只有她一个。 她疑惑地环视四周,很快发现身后的花丛中央悬浮着一颗通体紫色的,仿佛由紫水晶制成的圆形花朵。 这朵花也很眼熟,但又和那时看到的不一样。如果非要描述二者的区别的话,她面前这朵像是个没雕琢完的半成品,而域主的那朵是已经雕好的成品。 这么一看,她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实锤了。 她向前迈了一步,想靠近那块漂亮的水晶花。一下脚就踩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还伴随着“嗷”的一声。小安被吓得连忙退后两步,又踩到了后面地上另一个软软的东西,这次它发出了“嘤”的一声。 前后都不行,小安只好让到了右边,这才定睛去看地上的东西。 刚刚她踩过的地方,一黑一白不太好形容的东西从地上飘了起来。小安瞪大眼睛盯着这两个半透明的东西,就见它们升高到与她视线平齐的时候,“啵”地一声同时变成了两个奶娃娃。 “嗷嗷,你干嘛踩老子!”白的那只凶凶的,简直就像是黎音的一奶同胞。 “嘤,好凶。”黑色的那只像个可怜包,被旁边的吼地差点挤出眼泪。 小安:? 黎音大爷修为高强她收拾不了,这小屁孩她还收拾不了吗? 她上前两步一把攥住它的身子,威胁道:“小孩子乱说话可是会被打屁股的哦?” 尽管被她抓在手里,他小脸上却满是不屑,用鼻孔对着小安说话:“老子都几千岁了,会怕你?还有,你也太废物了,到现在才把老子放出来,憋死老子了!” 小安:你谁?虽然不知道怎么把你放出来的,但我特么现在好想把你关回去啊! 黑色的小哭包飘了过来,可怜巴巴地对小安道:“你……你好,我是贯清镜的器灵,是你把我从沉睡中唤醒的,你应该就是我的新主人了吧。” 贯清镜?什么东西?哦~她想起来了,吸了她那么多灵力的那个镜子吧! 小安另一只手将他也抓了过来,“就是你吸了我那么多灵力?!”可疼死她了! 小哭包噘着嘴,眼泪挂在眼眶上,感觉随时就要掉下来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睡得太熟了,感觉到了喜欢的灵力,就没忍住……” 旁边的暴躁小黎音插嘴道:“嘁,要不是老子拦着你,你再吸点她就要被榨成人干了!到时候连累老子也要睡个几千几万年。” “对不起嘛,嘤嘤嘤。” 听到这,小安明白过来,原来还是这个暴躁小黎音救了她。看他们两个这个相似程度,不难猜测,暴躁小黎音大概率也是个器灵。 这个黑色是黑色的镜子,那白色是……哦!是那个银扣吧! 小安把他举到眼前:“哎,你是不是我头发上那个银扣。” “看来你还不算太笨。”暴躁小黎音终于不用鼻孔看她了,恶狠狠道:“不过,老子全名叫银雪扣!” “那这里,”小安无视他后半句,环视这片没有边界的紫色花海,“不会是我的灵府吧?” “嗯。”似乎是懒得回答她这种低级问题,暴躁小黎音用鼻子哼出一声。 “那这个紫色的水晶花是什么东西?”小安把手心一转,让它们俩全都面对那个紫色的花,宛如好奇宝宝。 小哭包:“这应该是主人你的金丹吧。” 暴躁小黎音:“哼。”被抢了话,很不开心。 "哇,原来金丹长这么好看吗?奇怪,不是叫金丹吗?怎么不是金色的。"小安自言自语。 暴躁小黎音突然“噗嗤”一声笑了,毫不留情地嘲笑小安的无知。 小哭包则犹犹豫豫道:“主人……你是不是有点太缺乏常识了?” 小安:“……”这能怪我?我是穿过来的,又不是这里土生土长的。穿过来苟了几个月就开始被迫走剧情了,也没有个机会上扫盲班啊! “不是,我为什么会突然到这里来,我能出去吗?”她终于想起来了要紧事。 她昏过去了,估计步难书会很着急。额……应该会吧? 说起来,之前每一次她不见了,他都会来找她。那这次她昏迷了,大概他也在外面努力想办法让她醒过来。所以,她在里面也要努努力,还是早点醒过来的好。 “哼,搞笑!你自己的灵府,当然是你想进来就进来,你想出去当然就能出去啊!问我们干吗?”暴躁小黎音真是太不友好了,话语间满是对她的嫌弃。 这次还是旁边的小哭包提供了指导意见:“主人,你能到这里来,是因为银雪扣和我的力量起了冲突。但如今的你不过只是你的意识,只要你想,你就可以控制着自己的意识回归本体。” 两厢对比之下,小安觉得小哭包可爱多了。 她道:“好,那我试试。” 她闭上眼睛感知了一会,又睁开了眼睛,笑嘻嘻道:“对了,你们以后都会这样待在这里吗?那你们的本体,我也可以用吗?” 小哭包难得露出个开心的表情:“当然可以用了。我和银雪扣都会存在于主人你的灵府中,就算你的意识回归本体也能听得见我们说话,只有等你灰飞烟灭了,我们才会重新回到本体里沉睡。” 小安:“……”什么叫灰飞烟灭?会不会说话?我怎么觉得你俩都不是什么正经器灵啊。 “啊,那给你们起个名字吧,老是叫什么贯清镜、银雪扣的,好累。”小安打量了他们几下,脑海中灵光一闪,“一个叫小黑,一个叫小白!” 小哭包:“……” 暴躁小黎音:“……” “你他妈起名字能走点心吗?老子之前的名字多好听!”小白还是一如既往地暴躁。 小黑也笑得格外牵强:“主人,其实我不是很在乎名字的,但……如果能有个更好的……” 呀,他们居然还能听出来她的不走心,失策失策。 小安又沉思了一会,最后对小白道:“决定了,你就叫嗷嗷。” 她又转头对小□□:“你就叫嘤嘤。” 获得新名字的嘤嘤:“……好像是比小黑好了一些呢。” 暴躁的嗷嗷瞪他:“这哪里好了!这两个名字明明也很不走心的好吗?” 小安松手把它们放开,摆摆手道:“不能再改了啊,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我要出去了。” 怕嘤嘤和嗷嗷再纠缠着让她改名,她连忙闭上眼睛,沉下心,寻找意识与自己身体的联系。 感受到意识不断往外飘散,碰到一层壁垒阻挡时,她蓦地睁开了眼睛。 “啊,师姐、师妹们,她醒啦!” 入眼是一个长相温柔的姑娘,她正端着一个托盘起身起了一半,似是回头看了她一眼,正巧发现她睁开了眼睛,便惊喜地出声。 小安撑着胳膊从床榻上爬了起来,环视一屋子或坐或立且统一着浅粉色衣裙的女子,不禁冒出了满头问号。 步难书去哪里了?怎么……这里全是桃花苑的医修? “怎么样,你感觉好点了吗?”端着托盘的姑娘凑过来问她,话语间似有些强压的激动。 “我好点了,步难书人呢?”小安觉得自己本来就没毛病,只是昏迷了而已。 “啊啊啊啊,她说话了,好可爱。” “嘤嘤嘤,好想rua一下她的小脸,捏她的小手!” 她们像是被按下了什么开关,突然开始嘤嘤嘤地乱叫起来,完全没人理会她后半句话说了什么。 小安:“……”书书,救命,总感觉她们看我的眼神有点可怕。 只有她床边的那个姑娘还算镇定,看样子她离得最近是有原因的。 她回答了小安的问题:“你说的是那个黑衣的仙友吗?他把你送过来之后就走啦,也没说去哪里了。” 小安翻身就要下榻,这时候全身没来由地剧痛起来,她硬生生定格在了翻身的动作上。勉力撑着身子,背对着那些疯魔的姑娘们,一瞬间感觉鼻子有些发酸。 步难书他怎么走了,他不要我了吗? 第39章 令牌 小安:他真不是我道侣………… 因为全身经脉剧痛, 本就没办法爬下床的小安又被床边的医修姑娘给强制送回了床上。 也幸亏她是个病人,而她们尚且还有医德约束,要不然, 她真怀疑她们会扑上来对她动手动脚。 被迫躺回床上, 小安只好和那些桃花苑的医修仙子们聊天解闷。 说起来,桃花苑同极上阙正好相反, 宗门内全都是女子, 且专攻医修。虽然她们战斗能力不强,宗门排位也不过十二脉行八,但因是医修,故连上三宫也不敢开罪,宗门的地位其实还是相当高的。 联系到现代医生的社会地位, 小安觉得, 其实也就不那么难理解了。 据她们所说,原本她们是分了好几个小队要出宗门历练的, 恰好隔壁的两仪兰榭在举办甄选“两仪十二味”的比赛, 干脆也就没分开,结伴一同来了这里,打算等比赛结束之后, 再分开前往各地。 无论从桃花苑的医修性质上来说, 还是从两个宗门是友好睦邻的层面来说,两仪兰榭对桃花苑都有示好的必要。接到消息的两仪兰榭立即为她们准备了住处, 还贴心地安排了观看比赛的席位。 而能出动这么多医修来救治她,当然不是因为她长得可爱,也并非由于步难书无定仙宗弟子的身份。 而是因为,文槐长老也出面了。 “文槐长老?”小安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在脑子里搜索了半天, 才想起来这个名字在哪听过。 之前在望临城时,那个热情的大娘说,文槐长老今年拿到了评审牌,是试菜人。可是他怎么会突然出现,还肯来帮她和步难书的忙呢? “是啊,文槐长老一向行踪不定,若不是今年的评审牌轮到了他手里,他是不会轻易现身的,也不知那位仙友是如何结识到他的。”说话的是方才站在她床边的医修,唤作于代柔,她也很是疑惑。 不知怎么的,小安联系到了之前的那个乞丐。他看似是小孩心性,实则修为不凡,虽然穿得破破烂烂,但处处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能称得上冯既一声前辈,还轻易就让冯既放了行。 可他如果真是文槐长老,干嘛非要在城里逼得步难书劈了风灵车,跟他打起来,之后若是又救人,不是矛盾了吗 “小安,明日就是甄选大赛了,你要去看吗?姐姐可以带你去哦~”对面一个颇为活跃的仙子正笑嘻嘻地看着她。 小安听到自己的名字回过神来,眼睛一亮,下意识要答应。嘴张到一半才察觉,这声小安听起来,总觉得有些陌生。 明明是步难书答应带着她一起过来看比赛的,结果现在就剩她一个人了。虽然这些仙子们都很好相处,但她还是觉得有些不习惯。 她翻身背对着她们,声音闷闷地,有些连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失落,“你们去吧,我要养伤,就不去了。” 于代柔看着她瘦瘦小小的背影,莫名品出一些孤独的意味来。她伸手拦住还打算上前劝小安的薛妙梦师妹,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几个仙子面面相觑,也察觉到了小安心情不好,小心翼翼起身,打算离去。 小安胡思乱想了一会便睡了过去,等到再度醒来的时候,于代柔还有她的师姐师妹们都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开了房间。 夜已深了,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子照在床侧的地上,落下一片莹白的空档。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安静地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小安睁开眼睛躺了一会儿,慢慢从床上坐起来。她们给她喝的灵液、吃的丹药挺管用的,如今她的经脉只在大幅度运动的时候才会有细微的疼痛感。 她翻身下床,将床上的薄被拉扯下来披在身上,头一回出了这个房间。 外面是个精致的小院子,有几片静心打理过的花圃,还有一连片曲折蜿蜒的回廊连接着好几个跟她一样的房间。 此时,月亮挂的老高,天空旷远。桃花苑的医修仙子们应该都在自己的房间里打坐修炼,院子里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 小安怕疼,小小翼翼地像个动作迟缓的老人。她在房间门口的台阶处缓缓坐下,用背上的薄被将自己裹成一团。 她突然意识到,自从来到这个书中世界之后,她一直和步难书生活在一起,从来没有分开过。除了他,她没有一个朋友,也没有亲人。 虽然原身的妈妈是域主,还给她留了几个难以形容但还算忠心的属下,但他们想顺从的或者说想保护的从来都是原来的小域主,而不是她——小安。 就连她脑海里的嗷嗷和嘤嘤,他们也是因为原身的关系,才会寄存在她的灵府里。 这里,真正把她当做小安对待的只有一个人,就是步难书。 突然有点想他了,怎么办? 小安把头埋在了膝盖上,心里酸酸地,感觉有些委屈巴巴。 “呦,小姑娘怎么啦,对月思人呐?”一声不合时宜的促狭笑声在安静的小院里传开。 被这突如其来、却又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吓了一跳,小安连忙抬头来,四下去找。 却见对面的回廊里走出一个人来,白衣飘飘,相貌堂堂,一双眼睛格外炯炯有神,让人一见就会印象深刻。 “你是……”她连忙站了起来,动作太大导致牵动了经脉上的伤,疼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哎呀,虽然我老人家的真面目是比较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但也不必如此激动嘛。” 他笑嘻嘻地一展大袖,里面飞出一只长尾的漂亮鸟儿。它扇动了两下翅膀,乖巧地停在了小安的肩膀上,发出“啾啾”两声。 “喏,还给你。” “啊,是啾啾!你可算回来了。”小安激动地摸了摸它的小脑袋,感受到它暖乎乎的体温,心里欢喜极了。 有啾啾在,她便觉得自己好像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就好像步难书没有扔下她。 “你就是文槐长老吧,”小安亲昵地和啾啾玩了一会,才意识到旁边还站着一个大活人,“深夜造访,把啾啾还了回来,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吗?” “嘿,没想到,小姑娘还挺聪明的嘛。” 他伸长了手要来摸小安的头,小安微微一偏,躲了过去,眼神中有些警惕。他也不觉得尴尬,笑嘻嘻地把手收了回去。 小姑娘脾气大,还挺记仇,啧。 他在宽大的袖子里掏啊掏,掏出一块金光闪闪的令牌来,递到小安面前。 “喏,这个给你咯,明日替我老人家去参加一下那个甄选大赛吧。” 小安蹙着眉辨认出“评审”两个大字,伸手将令牌捏了过来,掂了掂分量,还挺重的。 “这不会就是评审牌吧,不是说只有你们两仪兰榭的长老们才能拿吗?你给我干嘛?” 文槐用一只手掏了掏耳朵,随意道:“啊,外面都是这么传的吗?其实只要是金丹期的修为,味觉稍微敏感一点,都可以做评审的,这个牌子谁拿都差不多。” 小安瞪圆了眼睛,道:“可我又不是你们两仪兰榭的人,你想让我去做试菜人吗?那你去干嘛?” 虽说她之前确实就是抱着这个目的来的,若是之前给她这个牌子她指定要高兴坏了,可如今步难书不在,她也就没那个兴致了。 她觉得文槐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像是要偷懒,所以逮着她去背锅。 要是小安知道这是两仪兰榭选择仙道大比参赛弟子的重要比赛,一定会觉得文槐是疯了。 “哼!我老人家用自己的面子让桃花苑的小姑娘们来给你治病,这么点小要求都不能跟你提了吗?” 文槐宛如一个无理取闹的老小孩,“你明天就老老实实地给我去试菜,不然我老人家生起气来,你就别想再见到你的小道侣了。至于我去干嘛,你就不用知道了,嘿嘿,秘密!” 小道侣?小安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形容她和步难书关系的。 在修真界,道侣基本就等同于男女朋友甚至夫妻关系。 他竟然说步难书是她的道侣?这眼光也是很独到了。 若她还是之前那副模样,他这样说她倒不奇怪,可她如今这么小一个,那位大娘都说步难书是她爹…… “……你误会了,他不是我的道侣。”小安嘴上否定着,但心里却在迅速地给步难书找最适合的身份。 他好像不算是她的朋友,更不像是亲人,也不算是真正的师徒。 完了,想来想去,她都觉得自己和步难书只是主仆关系。尤其是从步难书的角度来看,她只是他的一只灵宠。 文槐没有出言反驳她,只是用“洞察一切”的眼神看着她。 小安再次反驳:“真不是……” “哎呀,我老人家没兴趣管你们那些情情爱爱的事情,总之,你明天必须替我去,我会跟弟子们嘱咐好的,你只管去就行了。”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转身回了走廊,“这几天跑来跑去可累死我老人家了,我要好好休息一下。” 小安一手捏着令牌,一手攥着被子,冲他的背影咬牙道:“我看你就只是想偷懒吧!还找借口!” 在即将没入黑暗的交界处,文槐突然停了下来,回身眯着眼微笑道:“是啊,我一直想找机会偷懒呢,可是,总有人不想给我老人家机会呢。” 在静谧的庭院之中,他的声音低沉绵长,不同以往,让小安莫名觉出几分高深莫测来。 她站在院中,注视着他踏入黑暗,良久才回过神来,低头去看手中的令牌。 第40章 大赛 小安: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了。…… “评审牌!” 桃花苑的女修们盯着小安手中明晃晃的金牌齐声惊呼。 小安有些无奈道:“没办法, 这次我不想去也得去了。” “这这……怎么会在你手里?”薛妙梦三步并两步跳到小安面前,拿过评审牌翻来覆去地查看。 于代柔走到小安面前,蹲下来替她把斗篷拉得更严实了一些。 “虽然我们桃花苑对人族与灵兽一视同仁, 但其他门派各有偏见, 今日你的位置特殊,还是小心些的好。” 薛妙梦还在嚷嚷着, “令牌居然是真的, 怎么就交给了一个外人。” 于代柔从她手中抽出了令牌交到小安手里,训她道:“文槐长老这么做定有他的考量,莫要胡说。” 虽然被训,薛妙梦不以为意地吐了吐舌头,一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 反而跑到小安旁边牵起她的手道:“好啦好啦, 我们快走吧。这么重要的比赛,试菜人可不能迟到呀。” 小安被她牵着当先出了门, 于代柔对这个跳脱的师妹有些无可奈何, 只好也跟上去。 甄选大赛选择的地址是城中心一个巨大的广场,全.露天式,观众席位不多, 分居在两边就近的绣楼上, 居高临下,一览无余。而试菜人的位置, 则在广场后方的一处特制的高台上,还特地修了凉亭遮挡日光,在开阔的场地上格外显眼。 广场边冯既正在最后核对所有守卫位置人数,徐亦小跑着过来,对他耳语了几句。他脸色大变, 难得发了怒,厉声喝道:“胡闹!” 徐亦很少见到待人接物温和的二师兄发这么大的脾气,瑟缩着脑袋结巴道:“师兄……我们已经派人去找了,但是…长老他行踪不定,比赛马上就开始了,我们怕是来不及了……” 见冯既也蹙着眉头束手无策,他小心翼翼道:“师兄,既然是长老推荐的人,问题应该不大吧……” 冯既还是觉得不妥,这件事关乎仙道大比参赛名额确定,怎能交给一个外人。他道:“我去给师父传灵笺,让他赶过来主持。还有,你们把找文槐长老的人全都收回来,比赛现场和兴云城的守卫岂能擅离职守!” “是!二师兄!我这就去!”徐亦忙不迭地应了声,然后一溜烟跑了。 太凶了,今天的二师兄太凶了。 冯既转身走到一处隐蔽背阴的地方,取出金笺和传灵笔,正欲注入灵力传信,却自背后听见一声柔柔的“二师兄好”。 他一挥手收了法宝,转过身,蓦然间神情露出几分欣喜。但也只是一瞬,他便收回了那些情绪,长眉微锁,语气中不自觉带上了些许不耐。 “姜师妹,如今比赛还未开始,你来早了。如无要事,还请退出比赛区域。” 刚才转身的一瞬间,他还以为是菱师妹一如从前,灿笑着站在他面前。 在他对面,被唤作姜师妹的姜绮晴也是笑意盈盈,像是没听出他在赶人的意思,只是凑近他问道:“二师兄,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疏远呀?难道,就因为我长了一张酷肖司马菱师姐的脸吗?” “司马菱”三个字一出口,冯既原本还算温和的面容终于维持不住,厉声道:“休要在我面前提起菱师妹!” “啊……”姜绮晴惊诧地用手捂住了嘴,神情有些不忍,“对不起啊,二师兄,我最近老是记不住事。瞧我都忘了,司马菱师姐的失踪……就是因为二师兄你啊……” 她放下了手,嘴角攒出一丝微笑来。 “姜绮晴你!不要太过分了!”冯既被戳了痛处,心中不禁又悔又怒,他趔趄着退了几步,下意识幻化出了自己的长剑,指向姜绮晴。 若问他冯既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莫过于那天听了菱师妹的话乖乖带着一众师弟出了鹤野城。 若他……若他没有出城,师妹又岂会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他盯着对面那张神似师妹的面容,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他不敢相信,这世上两个毫无血缘的人怎会如此相像?哪怕她如此可恨,可只因为她长得像菱师妹,他居然都没办法下手。 姜绮晴却微笑着走近他的剑,随意道:“二师兄,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会和你的菱师妹长得这么像啊?” “为什么……”冯既看着她越走越近,眼见要撞上剑尖了,他犹豫着将剑放下。 “因为……她的样貌最方便用来迷惑你们呀。”她趁冯既惊讶的一瞬间,将不知何时画好的符咒拍在了他的胸口,然后迅速退开。 那符咒迅速化成无数血红色的丝线,穿透了冯既的胸口,透过他的伤口又钻进了身体里。 冯既原本就已心神失守,突遭此变,反应慢了几分,丝线便全数钻进了他的血肉里吸食他的灵力。 感受到体内血肉和灵力在疯狂流失,他惊惧地看向姜绮晴,“你…你…是魔修!” “二师兄,你终于猜出来啦,”她满面笑容一瞬间褪了下去,语气阴沉道,“可惜啊,晚啦。今日,我就要炼化两仪二十城所有的生灵,你就是第一个哦。” “你……休想。”冯既咬牙取出传灵笔,一把捏碎,它上面的灵光逸散而出,向远处飘去。 姜绮晴连忙自袖中扔出一道披帛,将那灵光击散,而后冷笑道:“在你们两仪兰榭苦心潜藏了三十年,我会不知道这点小玩意?” 转眼间冯既便被吸食得只剩下了一张人皮,姜绮晴勾勾手指,那些红线便团成一团回到了她手上。她将冯既的人皮收进袖中,理了理头发和衣裳上的褶皱,若无其事地从那处隐蔽的窄巷中走了出去。 她自比赛场地边走出来的时候,小安和桃花苑的医修们也刚到附近。 在近距离看到她的正脸之后,小安才确定她和司马菱真的不是同一人。与姜绮晴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多留意了一下,便从她身上闻到了一丝丝细微的、不好形容的气味。 这气味莫名让小安想起了戴冰语,还有水芸天岛上的那处奇怪的黑色建筑。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个背影,也和司马菱的相差不多。 戴冰语和戴冰言身形、相貌相像可以解释为他们是亲兄妹,可这个女子和司马菱长相、乃至身形都这么相像,不是巧合吧? “原来是桃花苑的各位仙子,我是跟师兄一起负责大赛制度和安全事宜的,我叫徐亦。既然都碰到了,就由我领你们先去观众席位就座吧。” 仙子们纷纷行礼道:“多谢仙友。” 小安忽地被薛妙梦扳过了身子,她对着徐亦笑嘻嘻道:“仙友,这位小仙子就不和我们一起啦,她可是要做试菜人的,劳烦你也领她去找找位子。” 薛妙梦怕他不信,还将小安手中的评审牌亮了出来。 一看到小安的装扮,徐亦就将她认了出来。这不是上次二师兄特地嘱咐过要格外留意的人吗? 当时他派弟子跟踪了一路,到一条人烟较为稀少的长街时,他们突然就连人带车凭空消失了,没想到在这里又见到她了。 不仅如此,文槐长老嘱咐的拿着评审牌的人竟然就是这个被他们跟丢了的小姑娘。 他心里盘算着,得尽快将这件事告诉二师兄才行。 “好,我先领仙子们去观众席,再领这位小仙子去评审席。” 去什么评审席啊,二师兄都特地传信请掌门大人出席了,哪还有这小姑娘坐评审席的份。徐亦想。 小安在绣楼底下跟于代柔、薛妙梦还有其他仙子摆摆手,便跟着徐亦往广场边走。 “小仙子,我带你先去见一下我们二师兄。这次的大赛呢主要还是由他来负责的,换了试菜人这么大的事,还是要先和他说一下的。”徐亦回过头对小安解释,生怕她觉得他们行事不妥。毕竟是文槐长老指定的人。 小安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没说话。 她在想,这个和司马菱长得很像的人,是不是也会参赛?如果会的话,她一定要好好留意她。 她的直觉告诉她,巧合太多往往就不是巧合了。 徐亦在周围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冯既,又问了几个弟子,都说没见过他。 距离比赛开始只剩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了,这时候二师兄突然不见了,他找谁拿主意啊! “这样吧,小仙子,”徐亦蹲在小安面前,指着她手里的令牌道,“我先带你去那边的评审席就座,但你先不要将这牌子嵌入桌面的凹槽里好不好?” “为什么?”小安举着牌子问。 徐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二师兄他……人这会不在,估计是找地方传信给掌门大人了。若是掌门真的来了,八成你是坐不了评审席了。为了保证公平,这牌子一旦嵌入,比赛场地就会被结界整个围起来,到时候除非元婴期修士才能破开,还是挺麻烦的。” 小安明白他的难处,更何况她也并不是很有兴致当这个评审人,便答应了他。 得到了她的理解,徐亦立即着人带她入座,自己又连忙去安排参赛弟子的核对、入场,还有比赛现场的布置确认。 没了二师兄的指挥,他才知道这些事做起来有多让人焦头烂额。 他正忙得飞起,旁边核对参赛弟子的师弟隔着大老远还是声若洪钟地喊他,“徐师兄!这边参赛弟子核对完毕,缺了一个清源长老旁支的姜绮晴。” 姜绮晴?她不是昨日就到了吗? “问问她们旁支有谁能联系得上她,可能是迟到了。” “知道了,徐师兄!” 第41章 噬血 小安:他不允许我死。 直到比赛开始前的最后一炷香时间, 所有在场参赛的弟子们都已就位,小安仍没看见那个和司马菱长相相似的女子。 不仅如此,徐亦说是冯既预备请的掌门也没有来。 小安有些百无聊赖地斜倚在座位上, 手中的令牌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面前用玉石砌成的桌面。在那桌面中间, 有一个与之相符的凹槽。 参赛的选手们并不多,因而缺了一个人的时候, 看起来就会很明显。 为什么她来了又走了呢? 从望临城赶过来, 比赛之前刚刚还在这,这会却不打算参加了吗? 要么她是有急事可能要先离开,要么就是她本来的目的就不是参加比赛。 从她离开时并不匆忙的样子,可以看出来,她并不像有急事的样子。 那么就只能是第二种情况了。 她来这里别有目的。 令牌猛地敲在了桌子上, 发出了极为响亮的“当”一声, 曾经那些看似毫无联系但却处处透露着奇怪的一桩桩事突然像是被无形的线连接了起来。 生祭活人、榨干人血的邪门法阵,过于相似的容貌以及特殊的气味, 还有文槐昨夜走之前说的话。 他说, 有人不想让他休息。 能让他放下这场比赛,去关注的事,只能是更为重要的事情。 当时他化成乞丐, 找借口试探她和步难书, 不下杀手却非逼得步难书劈了那辆风灵车,她一直觉得很奇怪。现在想来, 她当时不曾放在心上的那些所谓褪色的风车……恐怕一点也不简单,而那些或许才是他的重点。 难道说,这座城里也有那么一个邪门的法阵吗?小安猛地站了起来,小脸上神色大变。 在她站起的同时,地面突然猛烈地震动起来, 她站立不稳,头上的帽子差点掉了下来。小安用手抓住帽子往前拽了拽,连忙去看四周的情况。 恰在此时,灵府里传来嘤嘤的声音,小安凝神细听,他有些焦急道:“主人,我感觉到有一股很强大、很奇怪的灵力波动,你一定要注意!” 嗷嗷骂道:“该死,这范围好大,就她这个小短腿,一时半会根本跑不出去!” 小安:“……这种时候了,你能不能就不要人身攻击我了。” 场地中间所有人都在紧张地准备比赛,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少人都被震倒在地,爬起来后仍是不知所措。 桃花苑的女修们不敢在绣楼上多做停留,连忙都乘着飞行法器落到了广场中央。 冯既一直没有出现,徐亦便成了此次大赛的第二负责人,故而于代柔先找到了他,柳眉微蹙,问道:“徐仙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亦也不知是什么情况,满头大汗道:“二师兄到现在人也未曾找到,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察觉到衣袖被轻轻扯动,于代柔才发现小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们的身边。 “怎么了?”她摸了下小安的头,以为她被这突然的震动吓到了,“不用害怕,我们都在这里。” 小安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的猜想:“我怀疑城里某个地方被设下了邪门的阵法,而刚才的那个动静可能就是阵法在启动。” “不可能!”徐亦当即反驳。这次全城的防卫工作都是他亲自来做的,如果真的有这种阵法,他怎么会不知道? “怎么不可能?”小安小脾气上来了,拧着眉反问他,“你们做入城检查的时候只检查了人,并没有检查车驾,如果阵法的一部分是镌刻或携带在风灵车上入城,那自然是有可能。” 徐亦被说得哑口无言,但很快他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颤着声音道:“如果……如果阵法的一部分是在风灵车上,这两日那么多风灵车入城,岂不是……”全城覆盖! 他没说完的话小安和于代柔她们大致猜到了,两人俱是神色凝重。 后面几个修为尚浅的医修们一下子变得慌乱起来,纷纷道:“天哪,我们现在要逃出城吗?” “如今身边也没有前辈庇护,我们根本没办法自保呀!” “我好怕,我们该怎么办啊!” 薛妙梦也明白此时的情况不容乐观,但如果她们自乱阵脚的话,可能才会更危险。 她连忙故作轻松地道:“哎呀,只是个猜测而已,毕竟像一座城那么大的阵法,得多厉害的人才能催动的了啊!至少得是元婴大圆满吧。” 如今在十二脉中,元婴大圆满都不过是凤毛麟角,几位掌门也才堪堪这等修为,这句话确实让大家都心安了不少。于代柔也难得有些赞赏地看了薛妙梦一眼。 小安拿起手中的令牌对徐亦道:“你不是说这个广场有个结界,一旦合上,元婴修士都很难破开吗?我是金丹修为,能开结界。你有没有办法联络其他地方的弟子,让大家都赶过来。躲在这个结界之下,或许是目前最安全的法子。” 徐亦连忙道:“好,我这就去。”他撒腿就跑,边走边放信号,吩咐其他弟子一起发信号将弟子们都召集回来。 小安正预备转身,地面又传来一阵很大幅度的震动。 接着,远处的天空上接连升起黑色的阵法,在距离最远他们最远的地方,第一个阵法内外两个阵环缓缓逆向旋转,阴森黑沉的光宛若浓重的乌云笼罩在兴云城上空。几乎在它转动的同时,无数哀嚎之声响彻天空,一缕缕血色飘荡着向上空的阵法中心汇聚而去。 ——那边是兴云城的边界,全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民众! 小安蹙着眉盯着那边越来越多的法阵,一瞬间心沉到了谷底。情况比她想得更糟糕。 她连忙催促徐亦:“快!要来不及了!” 上空的阵法丝毫没有停顿,一个接一个地自地面升起,接连启动,由远及近,不断向他们的方向逼近。 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数以千计的哭嚎声合在一起,隔着老远还是无比清晰地传进了小安的耳中,她几乎可以看见那些普通人的血肉一瞬间被榨干的血腥场面,浓重的血腥味顺着风向她们这边飘了过来。小安胃里翻腾不息,隐隐作呕,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虚弱无力。 旁边的于代柔察觉到了她的情况,立即蹲下身将一颗丹药塞进她嘴里。 “吃了它,会好很多。” 小安艰难地将丹药咽了下去。一入腹中,丹药便化成了一股清流,扫去了她所有的不适。 她握了握于代柔的指尖,飞快地跑向试菜人所在的位置——那里有用来打开结界的开关。 嗷嗷在灵府里大叫不停:“快点快点,咱们这里的阵法已经升起来了!” 小安仰头望去,阵法比她更快,瞬间就到了她们头顶。 她快要踏进凉亭的时候,头顶上的阵法发出“锵”地一声,也转动了起来。 下一瞬间,全身血管里的血液就像突然被按了暂停键,继而就像被煮沸了一般,疯狂地在血管里上下跳动,像要随时挣脱束缚跑出去。 嘤嘤和嗷嗷好像因为这阵法的影响,也突然噤了声。万物都变得寂静无声,但没过一会儿,周围一阵又一阵的痛呼声开始冲击着她的耳膜。 小安头痛欲裂,全身也疼痛不止。她手里牢牢地捏着评审牌,身子却无法控制地跌倒在凉亭里的地面上。 嗷嗷蓦地在脑海中对她大吼一声:“你别给我死了!快点,爬起来!” 胸口处一面黑色古朴的镜子飞了出来,阻挡住了那股可怕的吸引力。 嘤嘤道:“主人,你快起来!” 被疼痛和尖利的声音所麻痹的大脑好像终于运转了起来,她迷蒙间眼前闪过无数的片段,走马观花一般快速流转了过去。 小安感觉自己似乎记不清很多事情了,但她脑海中有个一身黑衣的少年,模样越发清晰了起来。 她艰难地吐字,握着令牌的小手无意识地收紧:“步…难…书…” 他还没回来,如果他在这里的话……无论如何,是不会允许她死的。 小安顶着浑身的疼痛,伸手抓住旁边的石案,一点一点爬了起来,费力地抬起手,将金牌递到了凹槽里面。 金牌与凹槽契合的瞬息,一道金光自石案快速从四周延伸开,碰到广场边缘的时候,升起了一层无形的结界。 那种血液被蒸发的感觉一下子退去,小安全身的力气消失殆尽,她满头大汗地坐在了地上。 随着她这边结界的启动,不远处的城中也开始罩起一个又一个的结界。 一身白衣的文槐蓦地出现在了他们的结界上空,他大袖飘飘,衣带当风。看向小安的方向时,笑嘻嘻道:“看来这里用不着我老人家出手了,不错嘛。” 注视着黑色的镜子慢慢融入胸口之后,小安费力抬起头看他。 在天空中巨大的黑色阵法面前,他显得分外渺小。文槐一只手向上伸去,单手下劈,一道金色的闪电直直自云间劈了下来,狠狠劈在了那阵法之上。 但阵法只是迟钝了一下,继而又开始旋转起来。他双手齐齐下劈,一道接一道的闪电劈在了法阵上,很快将它劈出了一道道裂缝。 他们头顶的法阵不断破碎、落下的时候,不远处的那些法阵却开始一个接一个的停止了运转。 似是冥冥间有什么牵引,小安将目光放在了结界外的一个方向。 那里隐约可见一道瘦瘦高高的黑色人影,他周身衣袍格外宽大,以至于随着他的快速移动,大袖和衣摆都像一只黑色的蝴蝶在翩然起舞。 在他身后,那些诡异的阵法一个又一个戛然而止,片刻之后它们接连轰然炸开,灵力四处迸溅,在兴云城上空绽开出了一朵朵瑰丽万分的黑色烟花。 小安被灵力迸发所产生的强光逼迫着不得不眯上了眼睛,随着阵法不断爆开,在她朦胧的视野里,那个黑色的影子逐渐清晰起来。 他视结界如无物,径直穿过它大步到了小安身前,伸出那只修若梅骨的手,一如既往将她揽入怀中。 “怎么又不听话?” 顿了片刻,他又似在安慰:“没事了,小安,我回来了。” 第42章 菩提 小安:你放开我! 眼前遮天蔽日的阵法纷纷碎落, 天光透过裂缝留下一道道明显的光束,宛如雨后初晴,乌云退散。 小安下巴搁在那个熟悉的肩膀上, 眼里的景物成了一片光怪陆离的虚影。她抿着唇, 撅起嘴巴,右手掐着步难书的衣袖, 一声不吭。 步难书松了下手, 小安便被迫靠进了他臂弯,在他怀中与他面对面。 “怎么不叫我的名字?”他眉尾微落,黑眸里锋芒敛藏,语气里难得有了几分无奈的意味。 两天不在,教她的东西都忘了吗? 小安的帽子被蹭开了一部分, 他自然地伸出手替她往前拉了些。 他将手收回去的时候, 用一双大眼睛死死盯着他的小安忽然反射性地眨了眨眼,大颗大颗的眼泪珠子就扑簌簌地往下掉, 落在步难书的手上、衣袖上。 她扑上去抱住他的脖子, 泣不成声,“步…步难书,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没有分毫失而复得的感觉, 反而心里满满当当都是委屈。 都怪他!怪他无声无息地离开, 怪他姗姗来迟害她难受,怪他不把她……放在心上。 她不是个宠物, 她是人,她只是想要让他平等地对待她。 步难书被她抱了个满怀,人却被她哭得怔了怔。 他用大拇指触了一下落在食指上温温热热的眼泪,明明指尖传来的是暖意,胸口却像被开膛, 塞进了一腔寒冰。 小安还在断断续续地诉苦:“你不知道…刚才我好疼啊,你再不来,我…估计就要死啦!” 说到“死”字的时候,小安感觉圈在腰上的手臂收紧了几分,箍地她喘不过气来。 她听到步难书在耳边,忽而说:“你不会死的。你是我的,我不要你死,你就不会死。” 小安脾性上来了,她生气地反驳:“可你明明扔下我一个人就走了!我不想相信你了!你这个骗子!” 刚才她就在生死边缘,他都看不见吗! 小安在他怀里使劲挣扎,想要把他推开。步难书劲很大,她挣了好久,也睁不开他双臂的桎梏。 她边哭边委屈地用一只手抹眼泪。 “你放开我!” 他将右手挪到她颤抖的双肩上,道:“小安,我再也不会了。你要信我。” 他语气笃定,“这世上,定是我待你最好。” “你看,菩提树的种子,我都给你取回来了。” 他轻轻在小安的背后拍了两下,像在哄她转身。 小安不情不愿地转过身,一眼便看到了悬在他手心上的一颗通透漂亮的绿色“水晶”。 “有了它,你就可以变回之前的模样了。” 步难书将那颗菩提树的种子递到她面前,柔和的光映在小安脸庞,她停下了擦眼泪的手,喃喃问他:“你离开就是为了给我取这个?” “嗯。手伸过来,给你。” 习惯了听他的话,小安条件反射地将双手并拢捧到面前。 “你胳膊怎么了?” 他黑色的大袖因为右手往前伸的动作滑下去了一截,冷白的手臂上一点暗红的印子太过明显,立即就被小安发觉了。 她伸手去拉他的袖子,步难书却忽地将右臂向后一让,小安扑了个空,身子一歪,下意识伸手搂住他的腰身。 贴在步难书凉飕飕的胸口,她才清醒过来。 他最不喜别人看到他的伤口。 小安蹙着眉,烦闷之余又有点后悔。 她一定是被他近来良好的态度迷惑地昏了头,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这是他心中的一处芥蒂,她不该,也不能贸然去碰。 她歪歪斜斜地抱着他,胳膊用的力太久了有些发酸,微微松了劲,整个身子就侧着往下滑。 步难书那只让开的手只好又挪回来扶她。也不知袖子是勾在了哪里,一挪一扯正巧把他大半个胳膊露了出来。 星星点点散布在他胳膊上的暗红色伤疤出现的瞬间,小安连忙撇开小脑袋,想假装没看见。 但一转开,鼻子又开始发酸了。看见了就是看见了,或许能欺骗别人,骗不了自己。 她胡乱擦擦眼睛,一咬牙,转身抓住他的胳膊。 说是抓,到近前下手却不敢多用一分力气。 “步难书,这都是怎么弄的?是取菩提果的时候伤的?还是刚刚越过那些邪阵的时候?怎么会这么多……” 她说到最后,嗓子里又觉得噎得慌,本就绵软的嗓音打着颤,硬撑着问完。 这得多疼啊…… “不疼。”步难书难得领会到她想要问什么,随意道。 他到底没有再将手抽走,任由小安两只手捧住。 “什么不疼!”小安眼眶又泛起酸来,眼睛红红地反驳。 小安顺着他的手、胳膊、脖颈一路看去,才发觉他的衣服多了几分凌乱,散落的长发也有些毛躁。 可以想见,他赶回来时有多匆忙。 他现在虽然勉强肯让她查看他的伤口了,但仍不会想让别人看到。 可这伤,若让它自己好,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好呢? 她心中有了主意,憋着气让眼圈变得更红了些,抱着步难书的手臂仰起头可怜兮兮地恳求他,“桃花苑的医修姐姐们都在,就让她们给你看看伤,好吗?” 步难书没什么表情,与她静静对视。 他果然还是不愿意,这是他长久以来的习惯,一下子让他改,还是太不实际了。 小安心里暗叹了一口气,想伸右手去抹眼睛。 手刚刚离开步难书的胳膊,又猝不及防被他捉住。 他垂下眼睑去看小安短小、圆乎的手,训诫中带了一点生疏的迁就。 他说:“不许哭了,我让她们看就是。” 小安怔怔地看他,有些不敢相信他会妥协,她探寻的目光落在他双眸上,却被他垂下的厚厚睫羽挡了下来。 感受到那几根凉凉的手指不轻不重的揉捏,她才回神,觉得眼睛酸鼻子也酸。 小安弯起嘴角,眼泪仍旧吧嗒吧嗒地掉,她却格外欣喜,“我听话,不哭啦。” 话音刚落,后脑勺便被人轻轻一摁,整一只窝进了步难书怀里。 头顶上传来此起彼伏类似玻璃碎裂的巨大声响,天色也骤然亮了几分。 小安吓了一跳,在步难书怀里艰难地仰起头,恰好能看见他们上空那张巨大的黑色阵法的边缘。此时它的外沿已经寸寸龟裂,阳光透过裂缝撒下。 金色的闪电最后抛下一击,轰然一声响彻云霄,遮蔽天日的阵法碎成无数光点,里面留存的法力尽数轰在了正下方的结界上。 阵法碎裂之后一片刺眼的光逼得小安闭上了眼睛,继而她听见上方的结界也出现了密集的破碎声。 ——结界就要撑不住了。 她伸手攥紧步难书的衣裳,闭上了眼睛不敢看。 不知为何,明明感觉是如此危急的时刻,她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害怕,甚至还比方才多了几分心安。 身边这个人的怀抱似乎没有之前感觉到地那么冰冷了,反而让她从心底升起暖意来。 阵法消失的同时,结界也破碎了。 一股巨大的压力从天而降却又生生被隔绝在了上空,小安微微睁开眼,发现她和步难书的上空也出现了一张法阵,而他正抽出一只手控制着法阵与上面的法力相抗衡。 小安抬眼时扫到了轻飘飘落在步难书身后的文槐。 “喂,你别看热闹了!快来帮帮忙啊!” 文槐抖抖宽大的袖子,丝毫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笑眯眯道:“他还扛得住,就让他先扛着嘛。” “这可是你们两仪兰榭的事!凭什么让书书扛?”小安简直要被他气死。 “我还有别的事,就让他先扛一会嘛。放心,他撑得住,你别太心疼。”文槐说完,便乘上一道流光飞速离开了。 “哎!你!” “小安,没事。我们等他一会。”步难书的声音自上方传来,一如往常,似乎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第43章 魔修 小安:回来了。 小安顺从地跳到地上, 确认过步难书还撑得住后,这才注意到桃花苑的女修们昏倒了大片,于代柔和薛妙梦正在给她们喂什么药液。 她方才放置评审牌时迟了一步, 便让她们这些修士受到如此伤害, 那城内的凡人肯定更加凶多吉少。 “柔姐姐,她们都怎么样?” 于代柔脸色也不是很好, 显然刚刚的阵法也让她受了不轻的伤。 “小安, 不必太担心,她们只是暂时昏过去了,”给最后一位师妹喂完药之后,于代柔的表情凝重起来,“这阵法太邪门了, 连我们体内的灵力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侵蚀。” “那师姐,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还没等小安开口,薛妙梦转过身来。 虽然她平时活泼好动, 奇思妙想颇多, 但到底没见过如此严峻的事态,一时没了主意。 “回桃花苑。此事非同小可,要赶快报告掌门, 而且师妹们也需要养伤。” “可我们到现在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而且……” 薛妙梦眉头微蹙, 双手紧握,低声道:“这里是两仪兰榭的地盘, 看文槐长老的样子,他们好像知情……”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师妹。”于代柔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脸色愈发苍白。 “柔姐姐,你先稍作歇息, 我来同她说。” 方才那一连串的事情,还有步难书的及时赶到,她已经大致明白这其中的关节了。 小安接过于代柔的玉瓶,饮下一口。药液温润沁甜,比野生的蜂蜜还要好喝。 真好喝,留下一些给书书吧。 将瓶子装好后,她走到薛妙梦身边,用自己的小手覆在她的手上,“你知道文槐为什么将评审牌交到我手里吗?” 小安回想起和步难书在碧落岛之时,他对明若长老怎么说来着? “就是因为他在抓幕后之人啊!嗯……魔修!对了,能搞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的,只有魔修了吧。” “魔修?!” “魔修?!” 薛妙梦和于代柔异口同声,前者不明所以,而后者面色凝重。 “怎……怎么了?” 被拆穿了? 小安其实也不过根据上次目前的情况多作几分猜测罢了,具体的还真不好说,毕竟魔修在全书中并没有怎么出现过,大都活在修真者的嘴里。 若不是真的,让他们背一背锅也无妨。 “若真是魔修卷土重来,那我们必须即刻启程回桃花苑!” 薛妙梦年纪小,不曾知道魔修的可怕,于代柔却是亲身体验过。 “魔修出没,非同小可,这是整个修真界的大事。小安你是如何知晓的,务必要同我们讲清楚。” 小安打算理理思路,但是文槐这次没有给她机会,说是一会,确实很快就回来了。 他随手将手中之物掷在地上,宽大袖袍一拂,步难书头顶上那片肆乱的灵力终于平息了下来。 灵力一收,他微不可察地倒退两步,方才站定。 小安眼见步难书得以解放,连忙小跑过去,双手攀上他的右手,紧张兮兮道:“怎么样?没事吧。” 步难书的手被她翻来覆去不停,索性反手将她的手攥进掌心,在她耳边轻轻道:“嘘。” “都不瞧瞧我抓了什么吗?啧啧。”文槐揣着手从步难书旁边缓缓走过,一脸促狭地看着小安。 小安下意识往步难书身后一躲,很快又反应过来,一脸凶相道: “看就看!” 小安和薛妙梦都不明所以,微微凑前去看,被丢在众人面前的那物什忽地动了一下,将两人又吓退了一步。 那人缓缓直起身子,面色平静环顾四周,头发散乱,脸上还有沙土和血迹。 赫然正是不久前她刚见过的那位相貌酷肖司马菱的女子。 “文槐长老,弟子怎么在这里?这周围都是什么人?怎么……怎么从未见过呢?” 姜绮晴狼狈地从地面爬起,一瞬间神色惊慌无比,看向文槐时眼中满是求助。 “哼。” 文槐冷笑一声,声音若洪钟一般在四周荡开,随之周围涌起的巨大压力将她重新压倒在地。 “在我老头子面前演戏,你还差些火候,真当没人查得出来你做的事?” 纵使被捉住,姜绮晴还在试图狡辩,装傻充愣。 小安悄悄拉扯步难书的手,小声问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和文槐两人里应外合?” 方才满天密密麻麻的阵法几乎是一瞬间都出了问题,显然提前有人动过手脚,而步难书又在阵法上一向天赋异禀。 “聪明了。”步难书抽出手,在小安的头顶轻拍两下,目露赞许之色。 “……”小安放弃挣扎,看来她脑子不好这件事在他心里已经扎根了。 “那日一进城,文槐就发觉我们所乘的风灵车有异,所以才会出手试探。那些阵法确是我提前布置好的,原本打算等你醒来时,将这些事都处理妥当,但没想到你提前醒了过来。” “你以为我会昏睡很久,所以在和文槐布置这些之后,你又去了菩提岛取菩提树的种子?” “嗯。” 原本布置好阵法之后已临近比赛,文槐劝他等此事结束之后再去菩提岛,声称那时也不迟。 那时候桃花苑的女修对小安的情况也不敢作出十分肯定的判断,加之魂魄之伤不比其它,拖一时便多一时的风险。 步难书执意要前往菩提岛,众人见拦他不住,只好作罢。 他走之前勒令文槐,在小安醒来之后定要第一时间将啾啾交给她,否则便不配合他的行动。 谁知文槐老谋深算,耍了个心眼,不仅将啾啾还给了小安,连带评审牌也一并给了她。 将小安拉进这个战圈,还怕步难书他不来吗? 原本他从菩提岛一回来,便直奔桃花苑女修之前下榻的独院,到那里时发现空无一人,而全城的阵法却已纷纷启动。 阵法被破坏时的余波也非常人所能抵挡,没找到小安之前,他不敢轻举妄动。 好在之前从雨花脉拿到的无忧杯与小安之间有很强的联系,他才能快速找到她。 尽管被文槐算计,让步难书心中不悦,但见到小安安全无虞,他忽而心口一松,其他的事都被忘诸脑后,都不重要了。 第44章 逃走 小安:触及到我的知识盲区了。…… 文槐将人捉到这里来, 无非就是替自己寻个见证,也顺便澄清与桃花苑众人的误会。 如今两大宗门的弟子俱是亲眼目睹,到时候这事若是提出来, 他们两仪兰榭也是受害者。 “兴云城内的伤亡情况弟子们正在统计, 这人虽已经抓住,但其他的事还得我大师兄来定夺。” 一个人无声无息做到这么多, 背后反应的问题可见一斑, 留着她还有大用,文槐怕自己没轻没重,将人弄死就麻烦了。 “这次还得多谢这位小兄弟,说起来,我老人家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名字呢, 阵法学得这般好, 想来你师父也有些来头。” 用仙索捆好姜绮晴,文槐才和步难书正式打了招呼。 “在下步难书, 溯离长老是我师父, 不过我的阵法并非是跟师父学的。” 阵法不像术和符咒,很讲究技巧,还需要见得多。只有通过研究前人的阵法去学习如何嵌套、如何拆解, 才能熟练掌握各种大阵的架构。 大多数修仙者在学习了基础阵法之后, 就会放弃修习,因为耗费时间, 很不划算,所以擅阵法的修仙者并不多见。 但是步难书修炼得慢,此事又急不得,只好转而研究阵法,还能磨炼心性, 一举两得。 当时溯离听说之后,很支持他,给了他不少阵法拓印的书稿,步难书一度怀疑他把藏书楼都掏空了,因为其中还有不少上古大阵的阵法残图,似乎本来是放在第六层封存的来着…… “原来是溯离啊。”步难书的回答似乎让文槐想起了什么,他不由地摸起下巴。 “怎么,你认识?”步难书平静地发问。 上次去碧落谷的时候,那个明若长老的态度就很奇怪,如果文槐也认识师父的话,倒也能理解,毕竟他们的年纪似乎都差不多。 “不,完全不认识,只是听别人说起过。”文槐笑着挥挥手,完全没有察觉步难书的脸色有些微妙的变化。 这时,远处两队弟子几乎同时赶来,暗红的弟子服随风摇曳,等到了近前,一群人皆对文槐恭敬行礼。 “长老,城北的百姓已经安置妥当。” “城南的百姓也安排好了,多亏您提前做好的防护,大多都只受了轻伤。” “来得正好,你们负责将姜绮晴押回宗门关起来,我来请示掌门,择日拷问。” 两队人在听见姜绮晴的名字时,不约而同犹豫了片刻,才齐声道:“是,长老。” 桃花苑的大部分女修昏迷未醒,全靠文槐的袖子,将众人收了进去,等到她们下榻的地方,又放了出来。 在他们的管辖之地让别宗弟子受伤,对于长久建立着友好关系的双方来说都不是好事。 文槐表示会亲自向桃花苑宗主去信,仔细解释这里的情况,并嘱咐她们好好养伤。 而步难书还要拜托桃花苑的众人帮小安治疗魂魄的伤,也一并留了下来。 等文槐离开之后,小安才后知后觉想起,她还没问过,关于那名长相酷似司马菱的女子的事情。 不过把她押走之前,她倒是无意中听到那几名弟子小声说了她的名字。 她叫姜绮晴,与司马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书书,你帮文槐布置阵法时,他还有跟你说什么其他的事情吗?比如说,做这些的可能是个魔修?” 小安蹙着小眉头认真思考的样子,与平时看起来有几分不同,原本在处理伤口的步难书停下动作,多看了几眼。 “怎么,你也认为是魔修吗?” “嗯!而且,我还觉得她和上次在碧落谷见到的那个戴冰语有些相似。” 小安见他停下动作,也不往下说了,以为他伤口痛,便凑上去吹了几口凉风,双手接过他手里正在缠的绷带。 “柔姐姐说,菩提树的树汁滚烫得像岩浆,这烫下的伤口,就算是金丹期修为的修士都要半月才能消除,更不要说你了,一个月恐怕都……” 说着说着,小安鼻头一酸,又落了一滴冰凉的泪,正滴在步难书手背。 “不需要一个月,半个月后我就好了。”头顶上的人打断了她,“要看看金丹期的修为吗?” 小安愣住片刻,而后眼睛大睁,难以置信地仰头去看他。 她从进入环滁秘境之前就能够看透其他人的修为了,这次步难书回来之时情况紧急,她也就没有多留意,没想到他竟突破得如此之快! “这是怎么回事?” 当小安有意识地想要去看清他修为的时候,眼前这个人体内流转的深紫色灵力缓缓变得清晰,丹田之处紫色的一团金丹赫然已经成型。 她懵了。 之前说好的普通人设定,天赋一般设定,现在似乎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可能是菩提树的缘故吧?又或者是上次你给我的那颗果子?我也不清楚。”步难书垂眼看她,黢黑的眸子里似乎多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对对对!应该是那个千年聚灵果!哇,它虽然奇奇怪怪的,但没想到这么管用。这可太好啦,书书!” 她最担心的可不就是他的修为吗?照这样的修炼速度下去,到大结局的时候就不怕祝白亦啦! 步难书见她这么高兴,胸口那股压抑之感也随之烟消云散。 只要一见到这小东西掉眼泪,他就莫名得压抑,既像是在生气,又好似在难过。这种感觉从未有过,实在奇怪。 但他可以确定的是,只要小安开开心心,他也会好,那种感觉也会消失。 看起来,在菩提岛发生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告诉小安。 “你方才说的那个戴冰语是怎么回事,你继续说。”考虑到再继续这个话题小安可能会多问,步难书只好将之前的话题重提。 这个人几乎全不记得司马菱,她还以为他记人一向很差劲呢,原本小安还在想怎么跟他形容这个人,没想到戴冰语他倒记得很好。 脑子里一连串的想法飘过,回神时,步难书正认真看着她,等着她说话。 小安以手掩口,咳了一声。 “咳,那个……是这样,我刚刚说的是戴冰语和姜绮晴是吧。我的意思是我在她们二人身上都闻到了一股相同的气味,很奇怪的那种,让人浑身不舒服,所以我才觉得,这两个人都有问题。” 说完后,小安又连忙补充:“先说好,我可没什么奇怪的爱好啊,只是我的鼻子好像比较灵敏?” 步难书揉了一下她的头,黑色的兜帽滑落,露出两个圆圆的耳朵。 “我知道。” 好嘛,他倒是很清醒,时刻记得她的本体是只仓鼠,是她对自己的定位又不清晰了。 本着正事要紧的原则,小安抛开了这个小插曲,继续和他探讨她是如何怀疑这两人都是魔修的,以及她觉得还有什么不对劲。 不过姜绮晴既已被两仪兰榭的人关押起来,之后他们定会严刑审问,若真是魔修,自然是要传信告知各大门派。 经小安提醒,步难书觉得此事也有必要给宗门传信告知一声,便将啾啾从小安那里借来,让它飞回无定仙踪去了。 至于他们二人,暂时还不能直接前往于蓝州。 步难书的伤,于代柔还有些办法,但是小安伤及魂魄,她们修为尚浅,仔细探查之后还是不敢贸然医治。 正好,她们一行打算返回桃花苑,便请两人与她们同行,于代柔表示等回了宗门,自会有修为高深的门派长老替她诊治。 步难书毫不犹豫答应下来,小安当然也没有意见。 原本昏迷的医修醒过来之后还有些虚弱,不宜长时间赶路,于代柔让她们休息两日,之后便启程回宗门。 谁曾想,众人才休息了一日,两仪兰榭那边又出了大事。 文槐遣弟子送来口信,说是押送姜绮晴的几名弟子在前往主城兰榭城的路上全部失踪,弟子魂灯一瞬间全灭,与此同时她也消失不见。 这么危险的人物在不知名的地界窜逃,事态非常之严重,两仪兰榭只好紧急全境封城,文槐传口信的意思也就是让她们暂时不要离开。 到现在为止,他们并不清楚姜绮晴布置那些阵法花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这次兴云城伤亡少不过是因为早有准备。 而如今,她在哪一城,又布置了多少阵法,打算在何时启动,都是未知数。 “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比她更快。要在灾难到来之前,先抓住她。” 文槐不复之前吊儿郎当的模样,沉沉开口。 第45章 拖延 小安:我晕了,我醒了。 烛火微茫, 一室晦暗。 中年男子长袍广阔,负手而立,他的面前, 有一盏单独放置的烛火, 焰苗羸弱,将熄未熄。 “既儿的残魂被我召了回来, 但损伤太重, 恐怕是聚不齐了。” 男子长叹一口气,语声倦怠。 自唯一的宝贝女儿失踪之后,司马明扬便忧思甚重,虽然她的魂灯长明不灭,但人却找不到。 派出去这么多批弟子, 与雨花脉的长老也都通过气了, 却始终没有丁点消息。 如今,二弟子又被歹人害得魂飞魄散, 三个亲传弟子, 转眼间就只剩了一个。 “师兄,是我办事不力,你罚我吧。菱姑娘是听了我的鼓动才出去的, 既小子也是在兴云城遇害的, 当时我就在……” 黑暗中,浅浅的脚步声进了三魂殿, 有人在男子身后止步。 “文槐,我并非怪你。菱儿固执,此事若非她执意,你又能如何说得动她?” 男子转过身来,一手按在他肩头。 “至于既儿, 这孩子术法修的认真,人又聪颖,定是因为那女子太像菱儿了,才会让她得逞。菱儿失踪,他的自责不比我们少。” “那妖女,我明明封了她的灵力,没想到还是让她给跑了,押送她的几个弟子全都遭了她的毒手,竟无一生还!” 文槐很是悔恨,用力过度使得指节发出清脆的“咔咔”声。 “我们都大意了啊。能暗中在兴云城布置那么多的血祭噬灵阵,绝不是普通的魔修能做到的。是不是三十年前除魔之战的余孽卷土重来,还未可知。但既已涉及十二城百姓和年轻弟子的安危,就不能当作是我们两仪兰榭的家事来处理。仙道大比在即,还是传信给各大仙宗,早做准备才是。” 司马明扬越过文槐向三魂殿门外看去,那里正有一白衣翩迁的公子缓步行上台阶。 “这次就让裴洹与你一同前往吧。他金丹已成,如今也能给你帮上不少忙。” “裴洹见过师父,文槐长老。” 来人步履从容,轻袍缓袖,腰间挂着一条花样繁复的银腰带。随着他将头抬起,墨发下现出一双狭长的凤眸。 瞳色浅淡,望而生畏。 …… “好哇,竟然派人把我们看管起来了!什么暂居片刻,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们两仪兰榭的架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啊。” 驿院的正门口,薛妙梦正叉着腰怒气冲冲地同守门的弟子吵。 四名弟子对上这位心直口快、巧舌如簧的姐姐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上面下了最高级的戒严令,他们是一点也不敢通融,这位脾气太不好,听到这事一点就炸,好说歹说也不管用,只好苦哈哈地任她骂着解气。 “师妹,你怎么还在门口?” 正在破口大骂的薛妙梦闻声戛然而止,转身时已换上笑脸。 “师姐,你怎么来了?小安呢,你不是在给她诊疗吗,怎么到门口来了。” 她三两步跳至于代柔身边,慢声细语,哪还有半分刚才的泼辣样子。 一旁受了她好一顿臭骂的几位弟子俱是大跌眼镜,半晌不能回神。 于代柔对他们行礼表示歉意,然后将薛妙梦拉到一旁,压低声音同她说:“小安的情况不算好,还在昏迷中,幸好她身上还有件上品灵器,能暂时护住心脉。” 说到这里她微合双眼,长叹一声:“太冲动了!” 这话听着没头没尾,于代柔摸不着头脑:“师姐,你说什么呢,谁太冲动了?” “步仙友,他只身突破封印,去桃花苑请梅林师叔了。” “什么?!他居然能突破这里的封印?怎么办到的?”薛妙梦目瞪口呆片刻,再回头时,发现自己的师姐以一种略带伤感的眼神看着她。 “不是,我是说啊,这种时候,他怎么一个人去桃花苑请师叔啊!他自己还有一身伤呢,那菩提树树汁灼伤的伤口是闹着玩的吗?” 于代柔无奈一笑道:“看来,小安对他真的很重要。步仙友表面上看起来不好接近,没成想却是个真性情。” “是啊。”于代柔一想起步难书那张清瘦的脸,不觉得养眼,只觉得浑身不舒服,“不过,他若将师叔请过来也好,我们也可以安全回去了,这破地方我真是一刻也不想再待了。” 于代柔难得赞同地点头。 …… 又回到了那片紫色的天地,面对着巨大的水晶绣球花,小安感觉自己的眼睛有点酸,想伸手揉一下,这应该就是视觉疲劳吧。 “你别生气了,主人,嘤嘤嘤……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嘤嘤在她脑袋两边乱飞,一个劲地道歉。 嗷嗷翘着二郎腿悬在空中,若无其事地吹口哨,那边的闹剧似乎跟他毫无关系。 小安眼睛太酸了,终于忍不住伸手揉了下。 这一揉眼睛不要紧,嘤嘤以为她难过得哭了,更加慌乱,忙不迭去拉无所事事的嗷嗷。 被拽地在空中翻了好几个跟头的嗷嗷大怒:“放开老子!” 嗷嗷还欲再骂,却听原本安安静静的小安出声道:“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哼,废物。”嗷嗷撇撇嘴,不屑出声,但声音却压低不少。 “现在可以讲了,一个一个来。嘤嘤,你说,这次我为什么又会突然失去意识?”小安维持着盘腿的姿势转过身来,肃着脸问。 嘤嘤在名字被提到的那一刻退到了嗷嗷身后,但在他凶恶的眼神注视下仍旧无奈地飘了出来。 “那个,对不起,主人!” 在诚恳地道歉之后,嘤嘤表示,因为它沉睡太久还没完全恢复,上次临时帮小安挡了一击有些消耗过度,所以…… “所以你就擅自抽取了我的灵力致使我昏厥?”小安的语气听起来已经有些生硬,音调也逐渐拔高。 “也也也不全是这样,是主人你本身就、就受了伤。我和嗷嗷是为了保护你的魂魄才将你的意识强行拖回灵府来的。”嘤嘤有些委屈,答话的时候磕磕巴巴。 “啊……” 张开双臂躺倒在紫色的花海之间,小安心情有些不悦。 维持着仓鼠的身体那么久,好不容易变成了人的模样,魂魄又受了伤,虽然她自己感觉不太明显,但周围人都很关心。 这种被人小心翼翼对待,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甚至只能添乱的感觉让人极度不适。 连这具小孩子的身体都不能随心所欲地使用,还真是让她很不舒服呢。 “嘤嘤,嗷嗷,对不起。”小安躺在花丛中,双眼无神,给他们两道歉,“我错怪你们了。另外,还要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认我做主人,在危难时刻还保护我。” 嗷嗷很小声地“切”了一下,嘤嘤则忍不住热泪盈眶。 “要我说,你还是好好修炼吧。就你目前的实力,想使用我们两件上品灵器还差得远呢。”嗷嗷也难得做出很认真的样子。 “不过,”他话锋一转,“你是真的很废物,若你能控制好体内这片海一般的灵力,完全可以维持正常人形,还能保护好自己的魂魄不受侵蚀。” 听到他最后几句话,小安腾地就从地面坐起,嗷嗷已经越飘越远,只留下一句话:“空有矿山而不知如何使用,你不是废物,谁是?” 说完这句话,嗷嗷就消失不见。 嘤嘤心地柔软,觉得嗷嗷话说的太重,便过来打圆场:“主人不是废物,只是暂时受伤了。嗷嗷说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小安打断了他的话:“嘤嘤,你好好回答我,你们是不是必须依靠我才能保持如今的模样?那我受伤呢?我死了呢?” “啊……” 问题像连珠炮一样向他涌来,嘤嘤傻眼片刻,才慢吞吞道:“我们灵器都是要依靠主人才能变强的,主人成长越快,我们也会随之成长。所以很多器灵宁可等待几百年、几千年,也要等一个天赋卓绝、根骨上佳的修真者。若是修真者与灵器的联系足够紧密,那主人受伤或者死亡,灵器也会感同身受,严重的可能就器身破碎,器灵消散了。” “那我……”小安垂首看着她的手,感受掌心翻涌的灵力,没了下文。 “主人不必灰心!既然你能将我们唤醒,就说明主人你的天赋是非常好的,只是……可能还缺乏修炼的法门吧,或者一个好师父?” 嘤嘤觉得小安一定很受伤,但他只是一个器灵,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女孩子,只好急得绕着她转圈圈。 其实她并非没有修炼法门,早在环滁秘境她就有幸得了一场造化,同玉龙上仙学习了顶上顶的修炼道法。 一路走来,有步难书这位男主撑腰,再加上对前半部分的剧情非常熟悉,就算有修炼道法她也没有怎么认真修炼过。 步难书每晚打坐修炼的时候,她就窝在其他地方睡觉,总想着下一次好了,下一次吧,下次一定! 没想到这一拖就是几个月,步难书原本被她甩在身后,如今都已经开始超过她了。 依靠着白嫖来的灵力勉强度日,修为毫无长进,这样的她能不能救步难书尚且不说,要是倒霉死了,还要害了这两个小器灵。 “在修真界也逃不过努力学习的命运啊……” 小安长叹一声,盘腿打坐,对嘤嘤道:“从今天开始,我一定好好修炼。你们既然选择跟着我,自然不能亏待了你们!” “好耶,主人真棒!” 嘤嘤开心地飞来飞去。 不远处藏匿在花海里的嗷嗷听到后,小声地“嘁”了一句。 第46章 修炼 小安:嗯? 贯清镜沉睡太久, 很多记忆早已丢失,小安在修炼过程中的疑难问题它大都无法解答。 为了支持小主人的修炼,嘤嘤只好求助沉睡时间不长的嗷嗷。 嗷嗷一边骂退嘤嘤、拒不答应, 一边匍匐在紫色花株下偷偷观察小安。 说是要开始认真修炼, 但小安也只会依着玉龙上仙教的法子运转灵力罢了。 自从上次突破金丹,她就再没修炼过, 现在突然开始还显得手忙脚乱。勉强带着一股灵力在经脉中胡乱游走, 时不时还会走进死路,撞得经脉剧痛。 嗷嗷趴的位置刚好能在两朵花苞的间隙中看见她的正脸,毫不意外也能捕捉到她时而痛得龇牙咧嘴的表情。 小安的表情一变,嗷嗷便幸灾乐祸地笑,笑到最后才察觉不妥, 捂着嘴静静趴好。 器物生来无魂, 没有感情,更不用谈记忆。 灵器孕育器灵的条件十分苛刻, 一是要持器的主人足够强大, 周身灵力外溢能够温养灵器,让它随之成长;二是主人要非常喜爱这件灵器,为它倾注足够多的心血, 才能让它拥有自己的意识。 像嘤嘤和嗷嗷他们这般的器灵, 都曾侍奉过格外强大的主人,就算灵器自身与持器者契合, 但他们器灵有自己的意志,本不会轻易臣服他人。 嘤嘤认主这么快是因为它性格软,且记忆空缺过多。只要是灵力相契合的人,它都很容易接受。 嗷嗷却不同。 它的记忆在苏醒之后就逐渐恢复,记起了从前的主人本是十分强大的存在, 为了留它一命,在陨落之前,强行斩断了她们之间的联系,这才让它陷入沉睡。 这一睡,就是好多年。 再醒过来的时候,就被小安踩了一脚。 同样都是雪千紫重鼠,有着过分熟悉的气息,前主人和现主人的实力却是天差地别,怎能让他轻易低头认可? 不过,如今她总算是端正了态度,只要有上进心,凭她的底子和天赋,想达到前主人的实力还是很有希望的。 嗷嗷飞出了花丛,正撞上到处找它的嘤嘤。 嘤嘤锲而不舍:“嗷嗷,你懂得比我多好多,求求你,你就帮帮主人吧,她现在真的很努力的。” “帮就帮!烦死了,让开。”嗷嗷一脸不耐烦地从它身边飞过。 “哎!你不要生……” 嘤嘤要拦它的身影停了下来,仔细回想了一遍它刚才说的话,立即大喜过望,跟着它一起飞往小安坐的地方。 …… 云岚之下,一条蜿蜒的小河在山谷间静静流淌。其间林木生长旺盛,枝叶繁茂,山风卷过,遂带起沙沙细响。 树下突兀地响起“咔嚓”一声,原来是黑衣少年在不耐烦地踱步。 不远处的溪边蹲着位身穿滚金边桃粉色衣衫的白发人,他的右手边握着一根造型古怪、形状弯曲的拐杖。 “好浓重的血腥味,是从这溪水的上游飘下来的。” 白发人起身,拐杖顺着溪水的尽头指去:“小子,我们快去看看。” 步难书自树下走过去,没了树影的遮蔽,他的不悦清楚写在脸上,一双黑瞳中戾气深重。 白梅林注意到了他的神色,哈哈一笑,用拐杖轻敲他的肩膀,同他道:“哎呀,放心放心。你说的那女娃我确信她不会有危险,但前面这群人可就没她这么好的命了。在你眼中,那女娃的命是最重要的,可在老夫眼中,他们都是平等的。我不能为了救一人,而舍十余人,那与杀人者何异?” “走吧,早点处理,才能早点回去啊。”白梅林的拐杖依旧指向前方,苍老又和善的眼神落在步难书身上。 前面那一长串话,步难书听见也作没听见,小安具体情况如何,他是完全相信白梅林所说的话的,但能早一刻让她活蹦乱跳,他便不想晚一刻。 若不是他破不了白梅林的防御,他便是强行捆着他,也要捆到小安床前。 步难书极不喜欢这种受人所制的感觉,几次想扭头走人。 可一闭眼,脑海中全是那张圆圆的小脸,那对永远藏不好的小圆耳朵,还有她用细细软软的嗓子叫他书书。 步难书从大袖中掏出灵竹筏,一脚踏上,回头面无表情地招呼白梅林:“速度。” 白梅林连忙笑着走上去,灵竹筏几乎是瞬间升空,两人直奔血腥味的来源杀去。 修真界门派从无到有,从小到大,林林总总,数量众多,大都划分了属于自己的地界。 世间妖魔鬼怪层出不穷,凡间的普通人需要仙门庇佑,而修仙者无暇顾及俗物、俗务,也需要他们上贡和打理,两方相当于是各取所需。 尽管仙门遍地开花,也总有照顾不到的边边角角,这些地域便容易成为妖魔鬼怪袭击和捕食的目标。 白梅林和步难书这次发现的村子,便是处于桃花苑和两仪兰榭之间的一处不被双方照顾到的地带。 两人踏进村子里时,全村已无一个活口,鲜血遍地都是,齐齐汇进了村头的小河里,染红了一整条河。 “我们来迟了。” 白梅林收回包围着整个村子的灵力,遗憾道。 他的灵力属生机之木,只要村中之人尚有一线生机,他都能将其救回来。 但凶手太过残忍,几乎将所有人的血都放干了,他也无力回天。 白梅林举起拐杖,口中念念有词,整个村落上空开始飘起大片雪花。 “等等,”原本一直在旁观的步难书突然出声,“我看到了熟悉的东西。” 白梅林依言放下拐杖,所有的雪花全部消散。 步难书用清洁术将面前一片血迹斑斑的地面清理干净,隐藏在血下的黑色阵法便暴露了出来。 阵法被随意毁去了部分,不太完整,不过曾用了几天几夜修改阵法、非常熟知这种阵法的步难书瞬间就认了出来。 步难书冷笑:“原来她逃到这里来了。” 白梅林早已读过于代柔托步难书带给他的信,也明白过来他所说何人,当即道:“我追溯法术学得尚可,她应该刚离开这里不久,要去追吗?” 步难书笑得更欢快了:“当然要追,还要亲自废了她。” 白梅林心道:这会怎么不急着回去救那小女娃了? 他心里虽这般想,手中拐杖依旧很快地轻击地面,在整个村庄上空凝出一片云朵来,云朵中抽出一股来,正正指向西北方向——正是去往兴云城的方向。 “走。” 步难书瞬间放出灵竹筏,拉着白梅林便腾空而起。 “哎哎,慢点,至少让我给他们收个尸啊!” 步难书一边控制着灵竹筏的方向,一边阴沉着脸,当着白梅林的面远远向那小村庄的方向弹下一粒火星。 “啊,这……火葬么,也行。” 知道步难书这次是真着急了,白梅林也便不多说了。 第47章 魔主 小安:论得罪我的下场。 重重叠叠的屋舍后, 一方没人注意的小角落,一身黑衣、裹得严严实实的姜绮晴口中念念有词,随着手中锦囊里的东西不断飞出, 在她脚下, 一张黑色阵法图渐渐成型。 检查阵法图无误之后,她挥挥手, 周遭的野草和碎瓦便涌去, 将其完全遮盖起来。 “下一个在……” 黑色兜帽下露出的眼睛忽地瞳孔紧缩,说话声也戛然而止。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从身后搭上黑衣人的肩,在两种极端颜色对比之下格外突出。 “原来躲在这里,呵。” 下一刻,巨大的爆破声响起, 尘土瓦砾疯狂翻涌, 黑衣人倒飞而出,撞坏了半边颓圮的围墙。 爆破声响起的同时, 一道淡粉色的光罩自上而下将两人笼在其中, 景象和声音都完全被隔绝在里面。 姜绮晴像块破布片似的趴在地上,黑色的面罩在刚才的一击中已被灵力绞碎,她嘴里吐出几口鲜血, 挣扎着起身, 靠在后面的矮墙上。 上次逃出去之后,她的内伤还未痊愈, 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被发现了。她漂亮的长眉蹙起,眸子死死盯着前面。 烟尘散去,黑衣的少年眼底一片寒意,嘴角却扯出一个浅淡的笑来:“姜绮晴。” “说吧,你想怎么死?” 上次有文槐在场, 他们两仪兰榭要拿人,他不好多掺和。 现下要杀要剐,由他说了算。 一柄朴实无华的黑扇悄然出现在他右手中,步难书随意挽了个扇花,扇柄在指间绕了一圈,带着锐利的锋芒飞向姜绮晴。 步难书动作极快,没有预兆便迎面而去,姜绮晴知她躲不过去,连忙伸手幻出屏障来抵挡,色厉内荏道:“今日是谁生谁死,恐怕还不一定吧?说大话也要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啊。” “哼,嘴硬。” 步难书冷笑的同时,那扇子打着旋从她面前擦过,并不与她硬碰硬。他只轻轻挥一挥手,黑扇在空中又回过头,从姜绮晴背后狠狠切过。 “唰——” 利器破开衣料和血肉,姜绮晴被那股冲劲带着向前趔趄了两步又“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找死!” 姜绮晴从未被人打得这般狼狈,背上的伤口疼得钻心蚀骨,让她怒火中烧,失去了理智,不打算再有所保留。 那边的步难书同样不打算留手,黑扇瞬间又从另一边袭去,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姜绮晴险险躲过,但不免还是被扇子的灵焰灼烧到。她退后几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将袖中符咒全部拍出,红线从符咒里涌出,瞬间便铺满了步难书的视野。 黑扇重新回到主人手中,红线便密密麻麻蜂拥而至,试图将他裹成红色的蚕蛹。 步难书飞速后退,黑扇飞舞间那些伸过来的红线便都被削下,始终不能越雷池一步。 等到脚跟踢到那层设好的屏障,他整个人踏着光罩的内壁借力上冲,凌空一跃,扇沿上紫炎喷薄而出,直接斩下。 趁步难书和红线斗得难舍难分,姜绮晴躲在符咒背后快速吃下两个丹丸,又将之前被掩埋的阵法挖了出来。 将手按在阵法中央输入灵力,看着内外双阵运转,黑色的光芒点点浮现,她满意地低声笑道:“自大的家伙,偏要追来找死。既然如此,便遂了你的愿吧!” 步难书正砍掉一大半红线,忽地感觉身体一沉,动作慢了半拍,脚腕便被缠住。 体内的血液开始不受控制,似烧水般沸腾,影响着他的灵力流转,拖慢他的动作。 白梅林在光罩之外观察着双方,看到阵法启动,暗道不妙,拐杖举起为里面的步难书施下一层防护。 本想再施一层防护,拐杖却被不知名的力道拉扯着不松开,白梅林连忙用法力绞碎那些不知从何冒出的红线,动作极快地退到一边。 头戴白色无脸面具的人从巷子中走出,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一张与姜绮晴手中一般无二的符咒。 白梅林为他套上了几层防护,退到那层结界旁边,喝道:“你又是什么人?” 他虽是元婴初期的修为,但因为是医修,攻击手段并不多,杀伤力也一般,而且他还不想在这里浪费他准备的那些保命利器。 来人没有兴趣回答他的话,而是变魔术般拿出七八张符咒,一口气向他扔了过去。 “我靠!这么狠!” 见识过那红线的威力,白梅林连忙用拐杖施术将其荡开,但效果甚微。 无数红线自符咒里涌出,顺着白梅林的防护结界攀爬而上,逐渐将他连同那些结界缠成一个大茧。 另一边结界内,步难书得了白梅林的防护,又如游鱼般快速移动。红线没有意识,只会一股脑跟着他,很快,费尽心思绕了许多圈的步难书便将红线全都绕在了一起,它们不断蠕动挣扎,反而纠缠成了个死结。 “破!” 平地卷起无形的刀刃,将乱成一团的红线绞杀得支离破碎。 姜绮晴眼前的符咒一瞬间全部燃起紫色的火焰,两三下都烧成了灰烬。 黑衣的少年长发飘散,发尾在风中跳跃,他缓步走过去,周围的红线都烧成了黑灰。 她这才意识到眼前这黑衣少年的可怕,惊恐地睁大眼睛,一边后退一边口中呼救:“魔主!魔主!救救属下!快救救我!啊——” “聒噪。” 步难书不断走近她的同时,黑扇也不闲着,飞来飞去一刻不停地在她身上割出大大小小的伤口。 额上的抹额金纹适时浮起淡淡的金光,步难书伸手按住,笑得格外开心:“我可没有杀人,只不过放放她的血,若是血流干了,可不关我的事。” 姜绮晴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一身黑衣也是破破烂烂,她不断尖叫着逃窜,黑扇却总能追上她。 步难书真心实意地感谢道:“若不是你,我还真想不到这样的法子去骗过老头子的封印,多谢了。” “你不是正派修士!你这魔头!啊——你简直就是疯子!” 姜绮晴不小心摔倒在地,蜷缩成一团,嗓音已经扭曲变调,依然尖声同步难书叫嚣。 就在扇沿将要切到姜绮晴脖颈处时,纯白的灵力将她完全裹住,将扇子隔绝在外。 几次试探无果,步难书将扇子收回右手,若有所思地看向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面具人。 扇子一合,步难书的扇尖在姜绮晴和面具人之间转了转,定在了面具人身上:“看来你就是她口中的魔主了,有意思。” 面具人照旧不语,只动动手指,藏在姜绮晴身上的披帛便顺从地飞出,被他收入袖间。 做完这些,他直奔步难书的方向而去,五指微曲成爪,便要取他心脏。 第48章 真假 姜琦晴:从此不做姜琦晴。 姜绮晴满身伤口、衣衫破烂, 小心翼翼蜷缩在结界一角,防止被两人的打斗误伤。 她原以为今日要命丧于此,未曾想到, 魔主竟真的亲自赶来救她! 身体因失血过多而渐渐发冷, 指间冻得生疼,眼前蒙上了雾气, 朦胧模糊, 尽管如此,她的眸光始终费力捕捉着那抹带给她希望的身影。 这么多年来披着别人的身份,潜藏在此处,兢兢业业扮好这个”不讨人喜欢的角色,为魔主再生不断搜集新鲜的血肉和魂魄, 没有功劳, 也是有苦劳的啊! 姜绮晴撑在地面的右手手指抠进地面,原本干干净净的指甲缝里塞满沙土, 被她攥进手心, 捏成拳头。 该死的司马菱,怎么所有的人都那么宠爱她啊!明明……明明她们两个人生着一样的脸,身为姜绮晴的她却只能收到白眼、冷脸!她不甘心! 她的目光渐生怨毒, 心中积攒的痛苦像开闸的洪水, 席卷了她。 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 埋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在这一刻无比清晰。 那是她初次离开师门,来到兰榭城城中,恰好城内在举行“两仪十二味”的甄选大赛,便学着其他人也跟着去凑热闹。 当时的司马菱年纪尚小,爱玩爱闹, 嫌同父亲坐在裁判席太过拘束,早早就逃离赛场。 而被戏谑为“小师妹的尾巴”的冯既也是一刻不肯歇着,老远看见司马菱偷溜出去,后脚也跟着她出去了,最终,在一家兔子灯店里找到了她。 毫无疑问,一向不好意思拒绝小师妹的冯既被司马菱抓住,替她付了账。 带着心仪的兔子灯在城里疯玩了半天,司马菱一说渴了,冯既便又屁颠屁颠去给小师妹买青竹汁喝。 司马菱等啊等,从夕阳西下等到月上柳梢头都没有等来她的二师兄和青竹汁。 天色越来越暗,路上的行人也渐渐稀疏,她提着兔子灯在那条街上走了很久很久,喊父亲、母亲、二师兄…… 再后来,她昏了过去。 她被一位恰好与父亲熟识的修士捡到,送回了两仪兰榭。 从那晚之后,一切都变了。 因为两仪兰榭多了一个她——另一个同她长相一模一样的司马菱! 从前,永远跟在她身后的二师兄冯既看她的时候目光冷淡,说的话言简意赅、疏离淡漠。她从来不知道,他原来还有这样一面,不苟言笑的一面。 师弟们一边躲着她,一边给另一个“司马菱”送上在外精心搜罗的玩具,讨好地叫她“师姐、师姐”。 她发疯一般去跟别人解释:“我才是司马菱,你们看清楚!我才是!那是个冒牌货啊!” 就连她的父亲和母亲,在面对她的歇斯底里时,也只不过说着敷衍她的话。 “你也是菱儿,她也是菱儿,我们都知道的,你们都是菱儿。” 既然都是菱儿,那为什么所有人都只喜欢她而不喜欢我呢?为什么师兄、师弟都只和她玩呢?为什么父亲、母亲只教给她法术呢? “姜家无女,姜夫人一直很想得个爱女,几次三番求上门来。”母亲将漂浮上来的茶叶卷拨开,目光落在琥珀色的茶汤碗底。 司马菱定定看着她,不敢相信这是她的意思,但平日里温柔且最好说话的母亲始终没有抬头,不肯与她有哪怕一点点的眼神交集。 “好啊……我……如果我去姜家父亲和母亲会开心的话,那菱儿,会去。”咬着牙说出这句话,一滴晶莹的泪“啪嗒”滴在手背。 “那好!我这就给你安排,晚间……哦不,明日吧,明日清晨让姜家派人来接你。”母亲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欢天喜地地走了,甚至等不得让她在家中过一个生辰。 后来她才想明白,那个家中只容得下一人过生辰。而那个人,不是她。 之后她就改了名字,唤作姜琦晴,永生不能回兰榭城,也不能与“司马菱”再见面,只要有“司马菱”在的地方,姜绮晴就不能出现。 往后的记忆走马灯般滑过,那份恨意随着时间却愈加深刻。 父亲和母亲、顶着她身份的“司马菱”、仍旧做着“小师妹尾巴”的冯既,还有一众师弟们……曾经有多依赖他们,往后就有多怨恨。 在所有人都离她远去时,她遇见了魔主。 他赐予她上好的法器,教她上乘心法,从最绝望的日子里将她打捞出来,许诺在将来的某一日,她能亲手杀掉所恨之人! 遗憾的是,那个“司马菱”自己倒霉,失踪在千里之外的雨花脉,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而她曾经最信赖的二师兄冯既,在最后关头还用剑指着她,不过没关系,他确确实实死在了她的手中!就连他的皮囊,她也收在了手中。 这一生不长,怎么感觉已望到了头。 好累,她好想睡。 再也不要醒来……从此不做姜绮晴。 姜绮晴蜷缩在结界边,维持着右手握拳的动作,阖上了双眼。 …… 面具人出现之后,从姜绮晴怀中取走那件披帛,随即便与步难书打了起来。 他出手凌厉,招式狠辣,不过片刻,两人已交手百次,灵力相击引发的爆破声一重接一重,无形的风刃将周遭的空气都割得支离破碎。 幸好白梅林提前设下了结界,将几人都圈在其中,否则这一连片的建筑都会被夷为平地。 此时的白梅林还在与那团红线对抗,他没有多少攻击性的能力,便取了个巧,用结界一点一点将红绳包裹进去,让它们在里面挣扎反抗。 红绳处理完了,用拐杖头叩开防护,再看结界里面,黑衣人与步难书打得不可开交,灵力四溢,烟尘飞扬,哪里还能看清楚人影? “哎呦喂,也不知道小子还有命没命!这可怎么办?” 白梅林用拐杖挠挠花白的头发,急得在原地转圈圈。 “对咯!” 他这才想起,现下已经到了两仪兰榭的地界,联系那几个老头子不就好了? 白梅林撕碎两仪兰榭特有的传讯符,对结界里面喊道:“好小子!撑住哇!老夫这就找人来救你。” 正在隔壁一城部署的文槐最先接到传讯符,扔下开到一半的会议,马不停蹄赶了过去,他大老远看见结界,二话不说招手劈下去一道闪电。 “咔嚓”一声之后,又伴随着“轰”的爆炸声,周围的几栋屋舍在灵力攻击的余波之下变成了齑粉,结界也完全被破开。 面具人轻飘飘退后,身影藏在屋舍倒塌带起的尘土之中,他仰首看向文槐来的方向,悄然在混乱中离去。 文槐落地时,见到的只剩“看起来很像和人大战过几百回合、浑身狼狈”的步难书,还有“什么事也没有,但似乎非常劳累,还要检查步难书”的白梅林以及一堆废墟。 “不是说有魔族出没吗?魔族呢,逃到哪去了?” 文槐傻眼了。 “应该是跑了吧,你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快点想办法处理。这周围的房子可不关老夫的事啊!”白梅林退到一旁,露出后面坍塌的房子。 步难书简单处理了伤口和脏污,收掉黑扇,对文槐道:“姜绮晴被我打伤,命悬一线,不知道那个人有没有把她带走。” “除了她,还能有什么人?”文槐吃了一惊。 他们到目前为止,只知道姜绮晴一直在暗中布置,并没有查到其他人的迹象,没想到她还有同伴。 若他们人很多,加之敌在暗,他们在明,实在太过被动。 步难书说,是一个戴着无脸面具的黑衣人,从头至尾没有说过一句话,无法判断是男是女。 说完这句话,步难书当即拖着白梅林离开,继续赶往兴云城,小安还在那里等他回去。 瞧着二人飞速消失在天际,文槐有些头疼地捏了捏额角。 这位小仙友还真是我行我素,难以左右,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掺和一脚,但其实对旁的事一概漠不关心。 他查了许久一直没有头绪,好不容易他们二人有些线索,本想多问些,却被步难书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撂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 文槐不禁开始回忆,上次能让步难书认真听完他说话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是那个小姑娘昏过去之后,他出面把人送到桃花苑女修那边来着? 好嘛,他都以为双方经上次一战之后已经是同仇敌忾的朋友了,没想到还是他太乐观了。 没有小安来要挟步难书,他便不会与你站在同一战线,因为,他自己有自己的一条战线。 文槐忍不住笑骂:“臭小子!” 骂完之后,他连忙召集驻城弟子处理烂摊子,排查伤亡人数以及姜琦晴的行踪痕迹。 所幸这片区域的房子正在修理期,很多居民都搬到别的地方去了,不然又要伤及无辜。 文槐用灵力正探查四周时,忽地将其全部收了回来。 他转过身对来人道:“裴洹,来得正好!这里刚刚发现了姜琦晴的踪迹,弟子们正在搜索附近,我们可以以这里为起点,在附近展开地毯式搜索,就不怕她……” “前面有发现了!长老!”文槐的话被前面的弟子打断,传话的那人情绪激动,似乎有了了不得的发现。 文槐下一刻就出现在了那弟子面前,待看清弟子们面前是什么时,欲问出的话到嘴边又被打个转咽了回去。 一身白衣的裴洹也紧跟其后,小迈两步与文槐并肩,清冷的目光慢悠悠落下。 地上的瓦砾已经被刨开,一个灰头土脸的女子蜷缩成一团,静静侧躺在地上,身上的衣衫破破烂烂,衣衫破裂的地方遍布着伤口,有些比较深的伤口处,血冲开尘土,还在潺潺往外流。 不用清洁术也能看出来,这就是姜琦晴。 她被埋在瓦砾下面,已经死去多时了。 第49章 破茧 小安:她怎么没穿衣服???…… 站在树后的薛妙梦拨开繁茂的枝叶, 发现门口那几个弟子正在撤走,不由得轻哼一声,小声嘀咕:“一群瘟神, 总算走了!” 姜绮晴身死之后, 文槐和裴洹在周边城池地毯式探查了两日,没有任何结果, 再加上桃花苑的长老已经亲自赶赴, 他们不好再扣着人家的弟子,只好撤下了防守。 但其实暗中的防守却增加了不少,原因是,司马明扬突然传密信给文槐,信中是一个让他们都难以接受的噩耗。 三魂殿内, 原属于司马菱的魂灯, 突然熄灭了。 司马明扬用血祭寿数的方式去招魂,都没能召回她的残魂。 文槐知道, 若是连血祭都召不回, 说明对方一心赴死,毫无生存意志。 他呆坐着,手中一盏茶杯被捏成齑粉都没发觉。 从前尽管没有她的消息, 但只要魂灯不灭, 他们便存着希望,认为总会找到。可现在, 一盆冷水兜头灌下…… 他想不通,那样乐观活泼的孩子,怎么会有这样强烈的死志。 她在死前遭遇了什么,他甚至不敢多作猜想。 “长老,桃花苑白前辈前来拜访。”裴洹在外间叩门, 却迟迟没听到里面应声,又叫道:“长老?” 还是无人响应。 裴洹缓缓运功,纯白的灵力缠上手腕,他一掌将门震开,文槐好好地坐在桌旁,被这巨大的声响吓了一跳,回过神看向门口二人。 “长老,桃花苑白长老来了。”裴洹语声平平,凤眸中情绪淡然,说完便转身沿着竹制环状楼梯缓步离去。 白梅林若有所思地回头去看,只见少年高挑的背影在楼梯间渐渐隐去。 “那是我们两仪兰榭的大弟子裴洹,常年闭关,不怎么能见到,若不是仙道大比,他也不会轻易出关。”文槐以为白梅林没有见过,有些好奇,便解释道。 白梅林闻声回过头来,笑笑说:“不,我只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总感觉有点熟悉。” 文槐心知两人不可能见过,也没有将他的话当回事,听了便过了。 他施术收拾好茶桌上的一片狼藉,重新摆好茶水,对白梅林做出邀请的手势示意他坐下,“好多年不见,你我也该叙叙旧。顺便,聊聊三十年前那些事。” …… “师姐。”薛妙梦从前院走进来,悄声喊道。 于代柔还在小安卧房的外间等候,闻声抬头,神色间透着些疲倦。 知道步难书在里面,薛妙梦不敢大声说话,只好做做口型:“怎么样了?还不让你进去?” 于代柔摇摇头,用手势告知她稍安勿躁,静静等候。 而此时,里间的步难书正全神贯注,守着床上的一个纯白的大茧。白色大茧隐隐约约透着紫色的微光,一闪一闪与人呼吸的节奏保持一致,仿若有生命。 在层层包裹的白色蚕丝的最里层,原本熟睡的小姑娘正产生肉眼可见的变化。 毛茸茸的小圆耳朵碎成星光,消失不见,深灰色的头发慢慢生长,逐渐没过少女的腰际。面容间的稚气蜕变脱去,身量变得高挑,就连一马平川的胸前也有了起伏。 少女长睫微微颤动的同时,白色的大茧表面发出轻微的一声“咔嚓”,惊动了一直守着的人。 步难书倏地站起来,下一刻人便已经在床榻边了。 原本严丝密合的大茧上如今有了一道裂缝,裂缝越变越大,越来越长,从头延伸到尾。 看到缝隙间的灰色发丝,少年无波的黑眸中隐隐泛出不易察觉的欣喜,连眉头也舒展了许多。 他知道,他的小安,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此时,在蚕茧内的当事人小安正有些迷蒙地睁开眼,慢慢获取身体的控制权。 头顶上空的蚕茧先裂开了大片,她透过那片空隙,对上一双熟悉的黢黑眸子。 “书……书书?” 小安惊奇地发觉嗓音没有以前那么奶声奶气了,下意识伸手去摸脖子。 奇怪,怎么哪里都光溜溜的?小安手稍微一动,碰到了腰间的皮肤。 天!她是谁?她在哪?她怎么没穿衣服?更重要的是,难书为什么就这么在旁边看着她!!! 小安强装冷静地又伸手摸了两下,摸到了身上的蚕茧,心里长出一口气。 还好还好,还好不是一/丝/不/挂,还有东西蔽体就行。 “咔嚓、咔嚓。” 蚕茧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非常不友好地表示:我裂开了。 “啊——” 于代柔和薛妙梦两个人正在外间小声聊天,被里间突然传来的尖叫声吓了一跳,动作比脑子反应更快,双双掀帘冲进去。 “怎么回……事?” 半人高的床榻上,黑衣的少年背对门口单膝跪坐,他肩头正趴着位少女。 少女双眸紧闭,半边脸埋在他胸前,深灰色长发凌乱不堪,身体被完全遮挡住,只有半截藕似的小腿完全裸露在床间。 床边的帷帐一半已经落下,将两人的身形半遮半掩,而另一半攥在少年冷白的指间。 “额……”这么刺激的吗? 这一幕直接看傻了冲进来的两人。呆若木鸡已经无法形容二人的状态,如果薛妙梦脑子还会转的话,定要想十几个形容词来补充。 在屋内气氛极度尴尬的局面下,步难书感觉怀中的人在微微发抖,他伸手放下另一边的帷帐,侧头从容嘱咐二人:“关好门。” 小安有些怕冷,毕竟她不是仓鼠,身上没有毛毛御寒。步难书琢磨着。 薛妙梦还在愣着,被于代柔连拖带拽扯出了里间,随后两人红着脸把外间的门也给关好,靠在门上相对无言。 薛妙梦的嘴唇微动,话还没出口,就见一群师姐师妹提剑拿刀、气势汹汹地赶了过来。 “怎么听到小安在尖叫?” “是啊!莫不是出事了?” “是魔、魔修又来了吗?他们在这个院子里?” 几个人七嘴八舌、吵吵嚷嚷,最后有个师妹问道:“师姐,你们怎么都出来了?” “我们……”薛妙梦一想到方才绫罗帐内的风景,便脸红得更甚,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位妹子不依不饶,好奇地凑上前继续问:“咦?薛师姐,你怎么脸这么红,生病了吗?” “大家先安静一下,小安刚刚醒过来,情况还不是很稳定,大家围在这里吵吵嚷嚷,容易打扰到她休息。”于代柔拿出了师姐的风范,又提及大家最关心的问题,众人立即安静下来。 “刚才的尖叫声是小安刚醒,被妙梦吓到了,不必担心。“于代柔一边向师妹们小声解释,一边给薛妙梦递眼色,希望她不要声张。 “原来是这样,嘻嘻,我说薛师姐脸这么红。“ 薛妙梦虽委屈她背了好大一口黑锅,但还是憋着什么都没反驳,直到把这群叽叽喳喳的姑娘们送走。 第50章 告别 小安:喂…… 白梅林手中有件疗伤圣物, 名唤飞花宝蚕丝,全桃花苑的弟子都知道。但这法宝有一点不太好,那就是用一次, 少一次, 他心疼得很,几十年间藏藏掖掖, 基本没拿出来过。 但不知怎的, 一见到小安,他像换了个人似的,二话不说便拿出来给她用上了,让桃花苑众人好一阵吃惊。 这蚕丝织成的茧传说能生死人、肉白骨,但凡还有一口气在的, 用上这件法宝, 想死都不大容易。 而小安的情况,大可不必做到这种程度, 在桃花苑的众人眼中, 这简直是把上品法器给凡人使,用屠龙宝刀剁小山猪,暴殄天物啊! 但想是这般想, 看到小安完好无缺地走到面前, 众人还是欣喜万分,很替她高兴。 之前小安以小姑娘的模样出现, 女孩子们瞧她软糯可爱,便喜欢得不行,这次“破茧”,已是身量高挑、容姿秀丽的少女,更加招人喜欢! 身体恢复正常, 本应该是高兴的事,但那日“破茧”将以前的衣服撑破了,给小安出了个难题,她才发觉一时还真的没什么合适的衣服可穿。 幸好于代柔向来心思缜密,察觉到她的窘迫,便私下嘱咐与小安身量相仿的薛妙梦将她的衣衫送给小安。 薛妙梦喜好偏暖色,长相又张扬,新买的裙子是与她相称的浓重红色,并不是很适合长相乖巧的小安。 小安才从屏风后走出来,薛妙梦便从椅子上跳起来道:“原来我的衣裳穿在别人身上是这样的,好生奇怪。” 她话说得太快,旁边的于代柔拉都没拉住。 小安其实也觉得不太合适,但倒没有半点不高兴,送她的东西她怎么还能挑三拣四呢? 衣裳有了,但古代的发型她是真的有心无力。看桃花苑众人的发式大多简单,没什么独特之处,就以为她也能搞一个出来,没想到,眼睛觉得简单,手是真的学不会啊…… 于代柔注意到小安的头发还散着,便主动提议帮她梳头发,小安求之不得,感激涕零。 梳头发的时候,于代柔突然提起过几天她们就要和白师叔离开这里,回桃花苑了。 小安才想起,她和步难书估计也应该要离开这里,前往于蓝州参加仙道大比了。她昏迷了六日,想必大赛已经临近,时日无多。 可步难书对此,什么也没说过,就像他做事,也从来不与人多商量。 要问问他吗?小安漫无目的地想。 算了吧,算了吧!反正总不会是今天就离开,明天和后天其实都差不太多。 否定了脑子里的想法之后,小安又忍不住想起她“破茧”的那日,在睁开眼的第一刻,她就撞进了那双黝黑深邃的眸子。 被关在内府的那段时间,她一直都跟着嗷嗷在努力修炼,忙得不可开交,从没有机会想起过外面等她的这个人。 不知为何,望见他的第一眼,心脏那里隐隐发酸,突然感觉思念汹涌,心底有什么在破土而出,怂恿着她开口,叫一声他的名字。 少年的肩膀并不宽厚,甚至可以说是瘦削,但蜷缩在他胸膛时,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却又觉得莫名心安。 步难书取出他的宽大披风,把她裹成个大粽子塞进被褥,又给她留下他还未穿过的衣裳,他掀开帷帐走的时候,小安总感觉他嘴角微弯,难得笑了一回。 等他走出去了,小安立即把头埋进被子,用手试探烧红的脸颊。 步难书凉凉的指尖曾搭过的肩头,每一次当她想起来,都好像有灼热的温度。 “小安,你脸好红哦,想什么呢?”薛妙梦坏笑着对着镜子里的小安打趣。 小安回神,强装镇定:“没什么啊,柔姐姐不是说你们要回去了吗?我也在想我和书书什么时候走。” 于代柔梳好了头发,打断两个人的话:“好了好了,怎么样?不错吧。” “真好看!师姐!我也要梳这样的!”薛妙梦一把抱住于代柔的细腰不放开,又是撒娇又是胡搅蛮缠,惹得两人笑个不停。 小安从薛妙梦房间出来后,便往她的房间走,路过一颗巨大的香樟树时,步难书从天而降,落在她面前,挡住了去路。 步难书不由分说就牵上小安的手,拉着她往前门走,说:“走吧。” 这就走了???小安被他牵着手跨出大门门槛时,整个人脑子发懵,下意识拽停这个人。 小安瞪圆眼睛看着他,说:“等等等……我们这就走了?都不和她们告个别吗?” 刚刚她还想什么来着,一定不是今天走,没想到她还是小看了步难书啊! 步难书一脸理所当然地反问她:“为什么要和她们告别?” 小安觉得不行,好歹她也被人家救了好几次,怎么能说走就走?步难书怎么想是他的事,她不能如此不懂事。 “那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和她们说。” 小安松开他的手,转身又跨进大门,快步往回走。 步难书站在原地,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手,心情十分不愉悦:“怎么,什么时候带你出门转转,也需要跟她们报备了?” 小安缓缓停住,回头看他神色,怀疑她的耳朵是不是出毛病了。步难书脸上虽没什么表情,但小安能感觉到他很烦躁,隐约有些生气。 这次真是误会他了,也难怪他生气。 小安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侧,内心挣扎了几下,有些不太自然地去牵他的手。还好这人没有躲开,虽然不高兴,还是让她牵了。 “我还以为我们要离开这里了呢。” 步难书直直看着小安,她偏着头,不肯跟他对视,嘟嘟囔囔小声解释。 步难书问她:“我们去哪?” 小安原本牵着他的手完全僵直,一动也不敢动,那双沁凉的手突然翻转了一下,将她的手包在了手心里。 这个信号,小安觉得应该是不生气了,底气逐渐回来:“于蓝州啊。不是答应过师父要去参加仙道大比吗?” 步难书目光放在她简单素雅的发髻上,随口说:“那两天后走吧,你看如何?” 和桃花苑众人离开的时间隐约差不多,小安觉得合适,便下意识道:“好啊。” 等到步难书带她走出去好远,小安脑子一转,想到刚才这件事。 步难书这是在和她商量吗?真难得啊。 小安忍不住偷偷看他,除了感觉因为个子变高,视角发生变化,其它也没什么不同嘛。 “到了。” 小安看得太认真,猛地撞在大理石门框上,撞得眼冒金星:“哎呦,疼死了!谁在路上放石头啊!” “这么大的门你都看不到,非要往门框上撞?怎么什么时候你都这么傻?”步难书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搭在小安撞疼的地方,用法力给她止痛。 有步难书在,痛感消得很快,小安之前被他说蠢说得多了,也懒得跟他计较,“好多了好多了,这是哪啊?” 小安挤开他进店,见里面挂满了各种闪亮亮的流仙裙,很多漂亮的样式她见都没见过,简直大开了眼界。 两个穿着打扮仙气飘飘的姑娘笑脸相迎,一左一右开始夸赞小安,推销式的语气和现代社会的店老板娘像从一个工厂里加工出来的,甚至连八卦的口吻也相差无几。 “这位仙长想必就是仙子的道侣了吧,这位仙子能有您这样的道侣可真是太有福气了!女仙嘛,光长得好看怎么行?自然还要配漂亮的衣裳!您看这件,鹅黄色的,最称这位女仙肤色,看起来多可爱啊!不然这件淡绿色的也行,灵动中不失清新……” 两个姑娘巧舌如簧,拉着步难书开始挑选各种裙子,三个人左转右转逐渐把小安忘在身后。 步难书时而拧眉,时而点头,竟然真的完全沉浸在挑选衣裳之中了。 小安:喂……步难书怎么回事?要买衣裳的难道不是她吗? 看他这么认真地为她选衣服,小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心里却又不自觉地生出些欢喜。 算啦,不跟这个人计较了,把那两个叽里呱啦的姑娘带走了也好,反正她一向买东西不喜欢有人在身边介绍。 她正在看一件水蓝色的碎雪流仙裙时,步难书已经看完一圈了,把一颗祖母绿的戒指递给她,说:“我挑了几件,你都去试试看,不喜欢的交还给她们,喜欢的就买下。” 他注意到了小安面前的碎雪流仙裙,似乎思考了一下,才说:“这件几乎没有防御,不要买了。那个飘碎雪的小法阵很简单,你如果想要,我可以在你其他的裙子上刻。” 小安:!!! 小安:原来这个人看衣服都是看里面的法阵的吗?怪不得刚刚他挑得这么津津有味!那他挑衣服的眼光她真的可以信任吗? 等她忐忑地走进试衣间,匆匆扫了一眼里面几十条裙子,才松了口气。 马上,她又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这……这叫几件?这也太多了吧?步难书有这么多灵石吗?据她所知,他没这么宽裕吧?别到时候付不起钱就尴尬了啊…… 不过,试一下又不要钱,到时候大不了挑几件最喜欢的买下好了。 女孩子怎么会嫌漂亮衣裳多呢? 是吧。 第51章 落子 小安:你在这等着! “你们真的不知道他去哪了吗?刚才他走的时候什么都没说?” “应该是去买什么东西了吧, 仙子你再耐心等等看,肯定很快就回来了。” “对啊对啊,那位仙友看上去好像不是很爱说话, 我们也不好多问的。” “好吧。” 小安换回了那条红色的裙子, 坐在软榻上翘首以盼,等步难书回来。 那些挑好的裙子都放在祖母绿的戒指里, 静静躺在案几一边。 两个姑娘躲在帘子后面窃窃私语, 时不时眼含怜悯地看向小安。 “我说他们两个人不太对,你瞧怎么着?刚刚你还非拉着我用那套话。” “可他们二位也没反驳呀,那个仙长不是跟我们挑衣服了吗?现在什么情况啊?” “哎……千金难买一颗真心啊!再好看的衣裳,没有心上人看,穿着又有什么意思呢?难道这就是家族联姻、包办婚姻吗?我已经脑补了一出大戏了。” “别在那阴阳怪气了!人来了人来了!快看!” 趴在门框边上的姑娘一掌拍在蹲在地上那位姑娘的后脑勺, 打得她一个趔趄。 她眼疾手快抱住门框才不至于摔倒, 想给上面的人使点坏又怕错过好戏,只好在心里给她记下一笔。 软榻边上, 红裙的少女已经站了起来, 黑衣的少年把藏在袖子里的东西递到她面前,少女伸手去接,他又收回手, 同她说了些什么。 接着, 两人就看见少年抬高右手,在少女头上钗了两件东西。 少年的表情认真而专注, 少女微微低着头,神色间有几分羞赧,目光却始终放在少年那边。 两个人四周都是轻薄、飘扬的衣料,他们静静站在那里,就像一副精心绘制的才子佳人的画卷。 “……我的天。” “这也太般配了吧!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为什么我光是看着都觉得好开心啊啊啊啊啊!” 此时被谈论的步难书和小安正在商量衣裳的事情。 步难书左右打量小安头上的簪子, 心中暗暗满意:“若你喜欢就都买下来,后面想加什么法阵都可以和我说。来之前我就打听过,这里的法衣做得很不错,不妨碍加法阵。还有这个簪子,还能勉强刻两个法阵,等到了于蓝州,找森罗观的弟子炼些更好的。” 虽然步难书说得轻松,但考虑到两人还要赶路,小安担心他兜里的灵石不多,拿过那枚戒指,只挑选了五件。 “我觉得这几件就够了,你看看怎么样?”小安拿着有条淡淡绿色披肩的长裙在身前比划,想让步难书也认同她的眼光。 “可以。”步难书随意扫一眼就对法衣的品阶心中有数,他已经亲自挑过一遍,小安再怎么挑都不至于太差。 小安拿着戒指转身,发簪上的水晶石流苏来回跳跃,白色的日光被反射到步难书的眼前,她往柜台那边走:“好,那我这去叫她们结账。” “等等。” 小安疑惑地回头,流苏换了方向,步难书眼前斑驳的日光也都不见了。 他长腿一迈,坐在软榻上,支着下巴问小安:“刚才那条裙子你不是很喜欢吗?不打算穿上试试看?” 小安抱着衣服的手紧了紧,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地说:“换就换。” 拿着衣服转身走了两步,她又转过身来,细长的眉毛微蹙,认真地道:“你在这等着!” 步难书细白的手指点了点案几,示意他就在这坐着,不会走。 目送小安一步三回头走进更衣室,他才将目光放在不远处扒门框的二人身上,道:“看够了吗?可以出来结账了。” 两个姑娘被点到名,有些不好意思,捧着笑脸连忙跑去柜台干活了。 …… 厚重缥缈的云海之上,一张巨大的黑石棋盘铺开,云间白梅林和文槐相对而坐,正表情凝重地对弈。 无声的厮杀在黑色的战场展开,沉重的氛围席卷了四周,一如二人正谈论的话题。 “飞花宝蚕丝这样的宝物,除了三十年前为救那人,我都没见你用过,何以大材小用,便宜了那女娃?” 与他对坐的白梅林默默落下一子,那枚黑子偏了最佳的落子位置,明显是心不在焉。 须发全白的白梅林一瞬间真的好像个孤苦无依的老人,他笼住双手,淡淡道:“过去的事我都忘了。我只是看到,她身上带着贯清镜,才出手相救罢了。” “贯清镜么?这老物件怎么都请出来了?”文槐干笑两声,不由叹道,“果然还是明心寺那帮老和尚手脚麻利,送得挺快,我们不能比。” 白梅林颔首:“那是自然。九星盈月宫的月轩宫主耗费百年寿命卜出的结果,事关千万仙门生死,无名大师自然要认真对待。” “你的意思是我们不认真对待?谁不知道月轩宫主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仙门兴衰、名门巨变?” 文槐满不在乎地吃掉白梅林一行白子,支着肘嬉皮笑脸。 白梅林终于发现棋局间出了大纰漏,连忙补缺,等落好了子才道:“我没说我们,我单指你。我听你的弟子们说,他们刚进来的时候,你还曾捣过乱,真是好大的脸!” “你哪只眼睛看到的?你可不要乱说啊!我怎么可能和小屁孩一般计较……” 天知道小安和步难书刚来的时候他根本不识得好吗?要不是那小女娃突然将贯清镜拿出来,他指不定都下了杀手。 可他后面不也特地请了桃花苑的医修治疗那小女娃嘛,这事还不能过去? 也不知道哪个小兔崽子走漏的风声,这次回去一定要好好收拾一番,免得他们皮痒了!胆敢编排长老! 文槐暗戳戳想着整治他们的法子,白梅林看地直摇头。 这个人,这么多年了,心思还是全都写在脸上啊。 文槐的思路被清脆的石子敲击声打断,只听白梅林说:“所以,你们两仪兰榭打算拿出点什么诚意来?” “嗯……”文槐想出来个绝妙的主意,“那我们就让大弟子裴洹暗中保护两人,直到仙道大比结束,你看如何?” “咔哒——”棋子轻击盘面,落子无悔。 “也好。” 第52章 雪袍 小安:你不对劲?! 兴云城外三里地一字排开候着十几辆风灵车, 大红色衣衫的弟子们动作整齐划一,井然有序地跟在文槐长老的身后为客人送行。 宽阔的官道上,除了他们便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位远行客, 看到这样的阵仗不免回头打量几番, 思忖又是哪家仙门要劳两仪兰榭相送,好大的阵仗。 打头的风灵车悠悠行到一条岔路口时停了下来, 车帘晃动间, 从车上跳下来一男一女来。 女修依依不舍地同车窗口的人挥挥手,半人高的车轮重新骨碌碌地转动,整个车队速度加快,不多时,便从另一条岔路上渐行远去。 出了城区, 便没了对飞行法器的限制, 步难书放出灵竹筏子踏上去,对还在遥望车队的小安一伸手, 她便顺从地被他拉上去。 虽说它的外形是个竹筏, 但当小安双脚踏在这件飞行灵器上面时,并没有感受到竹子与竹子之间的空隙,反而如履平地。 她从前当仓鼠的时候, 都是被揣在步难书怀里, 第一次站在这方面,顿感好奇, 四处踩踩踏踏。 “走了。” 步难书冷不丁催动竹筏飞起,在一旁毫无准备的小安只来得及惨叫一声,脚下不稳,猛地扎进了步难书怀里。 眼前一黑,鼻子结结实实跟步难书的胸膛来了个硬碰硬就算了, 灵竹筏突然一阵颠簸,像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坠了下去。 刚刚起飞就坠机,在步难书学会御物飞行术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发生,若是说给无定仙宗的弟子听,估计都没人敢信。 他被小安撞的动作慢了一拍,但很快反应过来,将她拦腰抱起轻轻落在一边。 步难书找到竖插在一旁的灵竹筏,将小安从他怀里放下来,说话的声音中有种辨不清的意味:“好了,睁开眼睛吧,怎么都不会摔到你。” 闻言小安才试探地睁开眼睛去看,看到已经落了地,立马伸手去摸被撞疼的鼻子,嘴里一阵抽冷气。 栽进地里的灵竹筏子被步难书□□放在一边,他投过来的两道探究的目光看得小安有些不好意思,她收了手,快步走到他身边去检查他手里绿光黯淡的竹筏。 小安见步难书放大放小也没把它弄亮:“……它不会是坏了吧?”话说,这东西质量确实也不太好…… 收拾半天似乎还是没弄好,步难书只好把它收进了袖子里。 他神情莫名地看着小安道:“灵筏需要温养一段时间,我们得另想个法子赶路了。” “哦……” 傍晚时分,他们赶到附近的一座城池,找了间客栈下榻。 两人才歇下片刻,小安正举着筷子等上菜,却听客栈内如滚油入水,四周人群一阵躁动,更有甚者跑出门外凑热闹。 小安伸长脖子看了几眼,凑过去对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步难书八卦:“好像是城外来了个修士,一身雪袍,一顶六瓣莲花冠,背了一把通体透明的剑,好像……好像长得还挺帅的。” “哎哎……干嘛啊,饭不吃了?” 也不知道她说的这番话里哪句刺激到了步难书,他抄起她的手就大步上楼,里面的人都在往外挤,他们俩在其他人衬托下显得十分单薄,像逆水的游鱼,又像对逃婚的痴情恋人。 小安被挡在步难书身后,倒也没有怎么被挤到,压力基本都由前面的步难书给承受了。那人一句话也不说,但握着她的手坚实而有力,让人没来由的信服。 在二楼拐了个弯,随意挑了一扇开着门的房间冲进去,对客人“干什么的”的喝声充耳不闻,两人跑到大开的窗户边,步难书松开她的手转而伸手扣紧她的腰肢,贴着她的耳朵道:“要跳了。” 眼睛下意识闭上,一阵失重感传来,他们已经落在后院的地上。 感觉腰肢被扣得更紧,小安疑惑地睁开眼,却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 她面前正正好好悬了一把通体透明的剑,顺着剑身看去,握剑之人正是方才所说的着雪袍和莲花冠的修士。 那人神色淡然,缓缓将剑移到步难书扣住小安腰身的手前,剑离手还有好几寸,寒意却已经穿透了小安的衣裳。对面的人没有杀意,但看起来却不是很好说话。 小安人都傻了,没记得步难书有这样的仇人啊? 瞧这模样和配置,怎么说在书中也该有一段描写吧……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她还在纳闷的时候,却听对面那位清冷帅哥开口道:“师弟,几月未见,你越发不知礼数了。” 师弟? 步难书的声音适时响起,语气中没有尊敬和亲近,是同样的不客气:“大师兄,你也还是刻板得过头呢,这种小事你也要管?” 清冷帅哥:“只要我一日是无定仙宗的大师兄,我自然是要管的。” 步难书咧开嘴,笑意不达眼底:“我师父都管不了我,你就管得了了?” 清冷帅哥:“溯离长老一向不拘礼数,他无暇教你的,我这个大师兄自然要担待。” 步难书:“真是奇了怪了,我与自家道侣举止亲密了些,大师兄这也要教导?” 小安没料到他会这样说,仰头去看他的下巴,一阵诧异,但之前被人也说得多了,她现在都接受良好了。 清冷帅哥不说话了,眼皮微抬,似乎有被步难书的话惊到。 过了片刻,他才道:“这位仙子并非你的道侣,你莫要轻言,开罪人家。” 小安听了半天,师兄弟二人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关系,一见面就你来我往、针锋相对,但大体的矛盾点就是她腰间这只手。 不能再让他们这么吵下去了,再吵下去天都要黑了。 小安左手一伸,将那只手扒了下来,为防止此人生气炸毛,她又伸右手捏了捏他的指节,悄声同他道:“你饿吗?我们快点进去吃饭好不好?” 步难书破天荒地听进去了她的话,亮出两只手道:“大师兄,你的剑打算握到什么时候?仙道大比结束吗?” 他收了手,那把漂亮的剑也瞬间回鞘,清冷帅哥的面色始终是古井无波,若不是握剑那只手的袖子微微晃动,保不准要被认成活雕像。 步难书扯出一抹笑,不在意地转身往回走,小安多看了大师兄两眼,连忙跟上他的脚步。 “你师父令我与你一同前往于蓝州,所以往后我会与你们同行。”背后传来大师兄冰泉般微冷的声音。 “大师兄请便。” 步难书头也不回,带着小安回一楼吃饭。 大厅的热闹劲已经降下了些许,周遭称得上安静,但无心吃饭的仍然居多,好多人的眼睛不住地往窗边那一桌飞。 小安心不在焉地举着筷子,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筷子小幅度指着窗边那位雪白的人,问步难书:“他在哪里都是这么受人欢迎吗?你好像很讨厌他?” “装模作样,多管闲事,只要他出现,总没好事。”步难书头也不抬,语气中难得多了几分烦躁,这是以前没见过的,很是稀奇。 小安忽然觉得他这样发牢骚的样子怪可爱的,像个正在上学的弟弟在饭桌上气鼓鼓地吐槽同学。 她不动声色地笑笑,又试探他:“刚才他说要和我们一起赶路哎,那我们是不是得坐他的飞行法器?” 步难书闻言把挑菜的筷子扔下,眉头微蹙,看样子是真的很苦恼:“怎么偏偏灵筏就坏了呢!” 言毕他盯住小安,眸子突然圆睁:“从前灵筏没出过问题,果然是因为裴清寒!有他在,我的运势就会被影响!” 步难书完全把这件事推在了裴清寒身上,让小安有几分“她的锅被清冷帅哥背了”的心虚,忍不住瞟了几眼窗口。 那人正在安安静静喝茶,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清高和距离感,看过这么多修士,小安觉得,仅仅就气质这一块,当的起仙者二字的只有眼前这位。 但裴清寒太没有烟火气了,比起他,还是眼前这位让人更舒服一些。 “你看着我笑什么?” 眼前纤长的五指拉远,露出半张蹙眉疑惑的少年脸来。 小安捏了捏自己的脸,有些纳闷:“啊?我刚刚笑了吗?”难道她幸灾乐祸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对面的人重重点了点头,说:“笑得有点傻。” 他又补充道:“不过,你一直都这么傻,无所谓。” 小安:“……”把这个印象给我纠正过来啊喂!我现在已经是个纤瘦美丽的仙子了啊! 原以为令人头疼的矛盾最多会在第二天上路的时候爆发,却没想到才吃完晚饭,他们会被那把通身透明的长剑拦在客房门口。 雪色衣袍微动,裴清寒上前握住剑柄道:“男女有别,不可同室而寝,还请师弟与我同住一间。” 随着这个焦点的移动,四面八方投来许多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身上极其不舒服。 小安:“……”寝什么啊,我们修士都是打坐修炼的,你不对劲?! 要不是因为上次给她买衣服首饰花了太多灵石,他们也不至于只订一间房。再说了,修真界不是不拘这些小小俗礼吗? 这个裴清寒还真是如步难书所说,古板得很! 第53章 师兄 小安:可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周围不怀好意的眼神在身上掠过, 偶尔还有人窃窃私语,自以为声音压得已是极低,却不想小安金丹期的修为, 将那些不入流的话全部听在耳中。 念他好歹也是步难书的大师兄, 小安不想插手其中,可如今他的行为已然将她置于风口浪尖, 让她忍无可忍。 “哎!这位师兄……” 她话才起了个头, 面前就严严实实挡上一个人,宛如母鸡护雏将她护在身后。黑色的大袖拂过手背,带来丝丝凉意。 “小安旧伤未愈,今晚还需我输送灵力调理,正好缺个护法的人选。大师兄, 不如你辛苦辛苦, 为我们护法吧?” 他说话时背对着小安,但尾音上挑, 像是在笑, 让她莫名想起曾经在鹤野城客栈里遇见司马菱那时候。 对面的裴清寒略一犹豫,收了长剑,轻易答应了下来。 看来他还对自个的小师弟还不是很了解, 而步难书却将他的想法揣度的非常到位。 剑拔弩张的氛围得到缓解, 周围人看个没趣纷纷退去,有一些不识时务的还在一旁流连, 全都被不知名的东西砸了脑袋,疼得嗷嗷乱叫,也不敢在逗留。 步难书冷笑道:“没眼力见的东西,这里的热闹也是随便看的?疼不死你们。” 说完他扭头进了客房,一个眼风都不留给裴清寒。 自从白梅林祭出他的法宝为小安疗过伤之后, 她已经全好了,没听说过还需要什么灵力调理,但步难书糊弄人就要糊弄到底,到了晚间,还真的跑到小安身旁盘腿坐下要替她调理。 小时候看武侠小说比较多,书里的高手大都是面对面、掌对掌地传功,要不然就是手掌对着后背,她便下意识问步难书:“一定要给我调理吗?传一晚上的功,胳膊会不会很酸?我们能不能不要面对面?” 步难书:??? 看到步难书的表情之后,小安顿悟,羞愧地低下了头。 这不是武侠小说,是修仙、修仙! 小安捂脸:“我什么都没说,你随意。” 撂下这句话之后,她便沉入灵府,一头埋进了紫色绣球花丛中。 嗷嗷正在附近的一朵花上趴着,被小安的胳膊扫到,便掉了下去,嘤嘤在不远处的花上坐着,看到这一幕噗嗤笑出声来。 “你这个臭女人,又在发什么疯?”嗷嗷飘起来坐回去,虽还是一副看不惯她的样子,相比之前已经温和良多。 小安一骨碌翻身坐起来,手撑着下巴斟酌着开口:“依你们看,道侣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这不是很简单吗?”嗷嗷一撇嘴,自信满满地道,“就是修道的同伴嘛,人类就是麻烦,怕孤独、怕辛苦,劣根性十足。” “哎,打住打住,不是让你来吐槽的,给我好好回答。”小安伸手叫停,顺便掀翻了他躺着的那朵花。 这次他眼疾手快,迅速飞起,才没让小安得逞。他轻哼一声,得意地绕小安飞了一周。 小安扇苍蝇一般赶着嗷嗷,又催着嘤嘤回答:“你说,嘤嘤。” “主人,我只是个小小的器灵,这对我来说太难了,”嘤嘤抱着绣球花,摇摇小脑袋,“如果我以前……以前的记忆还在的话,或许还能回答你。” “哼,道侣有什么好的,我劝你啊,别想那么多了,抓紧时间好好修炼才是正事。”嗷嗷飞到小安面前,双手叉腰,“你看到那个裴清寒了吗?他已经是金丹期大圆满的修为了!如果你今日也是这样的修为,还怕他那把破剑?把他直接打趴下好嘛?” “还有啊,”它伸出白色的小手指点着小安的额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可别忘了,你是只灵兽,灵兽和人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你在说什么啊!”这句话像一记闷雷,猛然炸响在小安耳侧,将她生出的那一点旖旎炸成泡影,“明明我就是人!现在谁能看出来我是只仓鼠!” 嗷嗷不说话,嘤嘤在两个人之间打圆场:“哎!主人,嗷嗷,你们、你们不要吵架啊,大家都开开心心的,不好吗?” 嘤嘤的话小安一句也没听进去,她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叫嚷着,让她头疼不已。 那个声音说:可步难书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房间里被银白色的柔光填满,步难书正坐在小安的身侧,两人之间放置着一块用来传导灵力的传灵璧,只要有灵力交换的时候,它便会发出柔和的光。 裴清寒将佩剑置于桌上,坐在桌边,目光时不时落在步难书身上,无形之中为他们设下一层保护屏障。 他常年在无定仙宗的晴雨崖上清修,几十年间很少与人交流,连面部表情逐渐也变得单一了。 在枯燥无味的修炼生活中,能让他印象深刻的事情不多,而这位天赋不佳还生性倔强的小师弟占了很大的一部分。 那时候,他刚好进入修炼的瓶颈期,师父怕他走火入魔,限制了他的修炼时间。可不修炼,还能做什么呢? 他每日都无事可做,最后只好绕着晴雨崖散步,一圈又一圈,走完了就再走。 有一天,他走着走着,发现有个从没见过的孩子昏倒在晴雨崖背面的花坡上,他走上前去把他抱起来,才发现他半边身子都在渗血,脸色惨白,呼吸微弱。 这个被捡到的孩子就是十岁的步难书,他刚入仙门三年,修炼起步比别的孩子要慢,天资又太差,偏偏性格倔强得不行,跟别人打了架无处可躲,跑进了人迹罕至的晴雨崖。 因为裴清寒不是在闭关修炼就是在藏书楼看书,他师父那时又刚承了掌门之位,彼时修仙界动荡不安,竟忘了让他这位大师兄出来见见宗门内的小弟子们,以至于连他的住所晴雨崖都成了小辈们口中的“神秘之所”。 步难书醒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所有的伤口都被包扎的很用心,但替他疗伤的裴清寒没有露面,躲在洞府里面,看着他找了很久最后离去。 之后,他又受过很多次伤,每次受伤都会来晴雨崖,但每次等他醒过来,只有包扎好的伤口而不见那个替他包扎的人。 有一次,裹得像个粽子的步难书醒来之后对着洞府说了很多话。 少年黑色的眸子里暗流汹涌,他说:“他们都说我天赋不好,就算再修炼几十年也是个废物,但我不信。他们说我一次,我就揍他们一次,就算现在我不是他们的对手,以后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像我今天这样!” 他说完之后,裴清寒第一次从洞府深处走了出来,好心劝他:“他们说的没错,修仙者的资质决定了他们未来的高度,你的资质确实不好,过分逞强不是一件好事。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否则迟早有一天,你会撑不住的。” 他本意是想劝步难书不要和他们拼命,好好保全自己即可,但寄人篱下、受尽屈辱的孩子怎么能听懂话里的意思? 只觉得他与那些人不过是一丘之貉,殊途同归。 从那以后,这位小师弟再也没有来。 等到他闭关再次出来的时候,听闻小师弟在阵法一道的天赋异于常人,他人又刻苦,很快,那些曾经嘲笑过他的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了,这一次,是他将别人打得头破血流、面如金纸。 他作为大师兄,自然而然承接下替师弟师妹们疗伤的责任,与此同时,师父和师伯也将教导步小师弟的重任交在了他身上。 “大师兄,我若听你的,可能今日还是躺在床榻上的那一个。”黑发黑眸的少年笑得灿烂,早没了当初满身血迹的狼狈,他细白的手指只轻轻在木纹上擦过,床上受伤的师弟就怕得只抽冷气。 裴清寒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神情没有波动,语气中却沁了寒霜:“大家都是同门师兄弟,形如一家,你下如此重手,实是不妥。该罚。” 几乎是瞬间,小师弟脸上的笑意烟消云散,他面无表情,与他争锋相对,“我还以为,大师兄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我不站在任何一边,我只知道,你对同门毫不宽容,打斗时没有分寸,依照门规,需关禁闭,罚鞭刑。” 裴清寒看着他搭在床榻边的手指垂了下来,那双黑眸深处的寒意让他心里有几分震颤,他听见少年带着笑音说话:“大师兄不站在我这边,那就是站在他们那边咯。没关系,反正你们本来就是一样的,天赋异禀、得天独厚,与我终究是不同。” 说完,他像之前一样,转身离去,瘦长的身形莫名有几分萧索孤寂。 不久之后,他就被溯离长老指派下山历练去了。 裴清寒记得他下山前的修为不高,还没有辟谷,没想到,短短几个月未见,他已经突破了金丹期。 “你突破得很快,修为也很扎实,看样子下山对你来说是件好事。” 他轻声开口,不知是对着双眸紧闭的步难书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步难书没有回答他,房间里只有灵力流转发出的微小声音。过了一会儿,他又道:“这位姑娘就是愿意站在你身边的人吗?小师弟。” “那是自然。” 极其肯定,铿锵有力。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黑发黑眸的少年睁开了眼睛,眼底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情。 “小安肯定是站在我这边的,无论何时。” 裴清寒蓦地松了一口气,眼眸微垂,扣着剑柄的手松开,语气中第一次多了些别的东西,像如释重负后的轻松:“甚好。” 第54章 遮阳 小安:不用说了,大师兄!…… 第二日一大早起来, 小安便隐约觉得房间里的氛围有几分不对,师兄弟两人之间昨儿还剑拔弩张的架势像春雪融化一般悄悄得到缓解。 如今她修炼得很刻苦,每晚都在内府, 外面的动静完全感受不到, 也不知这二人发生了什么。 她本想问问,但鉴于裴清寒对她的态度, 只好暂时作罢。 她沉默地跟上步难书, 三人一道上了裴清寒的霜雪行舟。 这是一件顶漂亮的飞行灵器,通身呈现淡蓝色泽,船舷上篆刻着雪花纹路,边缘嵌着银色勾边,十分精巧。 船上的空间很大, 分隔出四间屋子, 中间位置有一鼎银灰色的炉鼎,专门用来炼化灵石作为燃料。 小安不禁在心里感叹, 这才是飞行灵器该有的样子啊, 比起步难书的小灵筏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过她又忍不住为步难书不平。明明大家都是一个宗门里出来的,凭什么师兄就可以拿这么好的灵器,而师弟却是那般待遇。 许是她的表情太过明显, 步难书便问了:“怎么?你觉得他的飞行灵器很好吗?” 小安盯着裴清寒欣长的背影, 压低了声音抱怨:“可不是嘛,为什么大家都是一个宗门, 书书你就要受如此待遇!” 她相当气愤,但又不敢得罪裴清寒,憋着一股气的样子莫名有些可爱。 听出她话里的维护之意,步难书愣了一下,随后笑着在她耳边道:“我师父收藏的漂亮灵舟原本有很多, 但几乎都被我拆完了。那竹筏还是我自己炼出来的……” 话说到一半,察觉到身边的人隐隐拉开了一点距离,步难书抬头一看。 他那古板的大师兄正回过头来,用一双冷淡清寒的眼睛看着他们。 “此……” “不用说了,大师兄!我这就回去休息。”小安被他看得头疼,又不想他和步难书再起冲突,连忙一溜烟跑进房间,关上门。 裴清寒眼神在那扇紧闭的门上只停留了片刻,便道:“正好,你随我来。在赶过来寻你的时候,我遇上一件分外残忍之事,担心是魔修现世。” 他不紧不慢地转身行去房间,被打断的步难书胸中闷了一口气,想甩手离开,但“魔修现世”四个字又让他不得不慎重对待,一时跟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好怒哼一声。 裴清寒寻过来时,几乎是顺着步难书先前的路线走的,路上偶有停留落脚,时常听到有人在讨论一件杀人剥皮之事。 他走了一路,听了一路,发现被剥皮之人都有一个特征:年轻美丽的女子。 此事每时隔半月便是一起,杀人的地点不定,从地处西南的雨花脉御下一直延伸到中部的万羽飞凤宫御下,手段残忍非常且干净利落,多家门派一同追捕,到现在也没有个结果。 虽说修真界打打杀杀的事情也不少,但活剥人皮的事却是不常见,只能怀疑到魔修身上 。 步难书听后又将他和小安在碧落谷和两仪兰榭遇到的事情同裴清寒简要讲了一番,他亲眼所见那噬人血肉的邪阵,更加坐实了裴清寒的猜测。 “但我与姜绮晴交过手,她的灵力一切正常,所以从表面上看去,完全识不出她是修魔之人。”步难书想起这个人就有了火气,长眉蹙起,不想多说。 “既然如此,那就有这样几种可能:一是她用了什么法子隐藏自己魔修的身份;二是她根本就没有修魔,只是心术不正,而修魔的另有其人;三是……” 裴清寒微微停顿之后才道:“三是魔修夺了他们的身体,用他们的身份来做此事。” “若是第三种,便有些棘手了。”说这话时,他蓦地想到了戴冰语。 之前小安有跟他提到过她被谢纨带去水芸天的事情,这修为浅薄的女子能随意出入禁地也就罢了,那些封印在禁地的怨魂似乎视她为仇人,一冲出来便先将她杀死。 而从谢纨和戴冰言的表现来看,似乎对这些毫不知情,也不敢相信。 若是别人抢了她的身体,那么这些事就都说得通了。 不过她人已经死了,魂魄都被撕碎镇压在水芸天那处了,要查也不甚容易。 三十年前的苦战致使修真界元气大伤,如今还没待完全恢复,魔修却又卷土重来,他们这一代的年轻修士虽还在成长,但也势必要肩负起重担。 这次的仙道大比恰逢其时,汇聚了各方各大宗门的优秀苗子,若魔修真要东山再起,恐怕这次的比赛不会太平。 步难书告别了裴清寒,推开门离开。 上次和姜绮晴一起出现的面具人修为比他还要高上许多,若这样的人出现在于蓝州,想杀些年轻修士还是易如反掌。 若他想杀小安也…… 想什么便来什么。 他停住脚步,目光落在前面无端冒出来的伞和躺椅上,躺椅上的人气息均匀、睡得正香。 步难书放轻脚步,慢慢走过去,等经过小安的上方时,连呼吸也不自觉放慢了些许。 她的上半身被斜插着的伞遮个正着,双眸微闭,似乎在做什么好梦,唇角微微含着笑。 步难书鬼使神差地蹲下身子,仔细去看她的模样,刚刚向前探出一点点,躺椅上的人突然一个侧身翻了过去,只留给他一个圆圆的后脑勺。 不知为何,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他都不曾心跳加速,方才那一下心脏却急跳了好几下,让他生出些慌张来。 就地蹲了片刻,他又围着躺椅转了个圈,回到小安的对面。 这会她的脸色已经有了些微妙的变化,细眉拧着,抿着唇,就连放在一边的手都捏起了拳头,像是被什么人惹怒了似的。 看着她眉头不展,步难书也像被别人惹恼了一般,胸中蹿起没来由的火气。 他伸出一只手,大拇指轻轻搭在她眉头的位置。 两人肌肤相触,凉凉的手指搭在微暖的眉头上,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情不自禁凑上前,轻轻又慢慢,慢慢又轻轻地将唇印在小安眉心。 第55章 官配 小安:要个抱抱怎么了?…… 于蓝州乃是如今上三宫的第二宗门神风紫薇殿的主城, 地处大陆中东部,地形宽广平坦,三面环山, 一面靠海, 四季分明,气候宜人, 是以普通人多喜居住于此。 几十年间于蓝州人来人往、商业兴盛, 城墙往外扩了又扩,如今已合并了原本地域狭小的秦月城、平徽城。 彼时神风紫薇殿的殿主是个极讲究的人,他思虑再三,觉得这三城合一再叫于蓝城便有些不妥,遂改名为于蓝州。 这一改起了个头, 当时还是上三宫首位的万羽飞凤宫便效仿了去, 将吴格、阙格两城合并,改名为双格仙州定为主城。 谁曾想, 这名还没改多久, 仙魔大战便爆发于此,繁华的大城瞬间便被毁去,一同被毁的还有万羽飞凤宫的仙门基业。 小安置身于车水马龙的秦月大街, 眼前行人纷纷, 大街两旁摊位林立,叫卖声冲进耳中, 一派繁华,好不热闹。 她自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便没见过这般热闹的场景,不自觉被吸引驻足,这里停停,那里看看。 没走几步, 前面首饰摊位上的几件簪子成功抓住了她的目光,是看了十分眼熟的那种。 她走上前去,轻轻将它拿起。 这簪子的设计还算别出心裁,三朵精巧的梨花挨在一起,旁里用几片玉石绿叶做衬,花下缀着三条清透的水晶石流苏,淡雅中不失灵动。 她又拿起另一支来,淡紫色的绣球花下细细的飘带被风吹起,拂过脸庞时似有人轻柔擦过,带起微痒的触感。 “这两支多少灵石?我要了。” 她付完灵石,提着荷包,突然没来由地生出几分疑惑。 她好像一直都不带灵石的,买东西的时候总记得都是别人替她付钱,可那个替她付钱的人她怎么想不起来了。 小安捏着簪子,茫然地跟着人流向前走,一直走出大街,拐向河道岸边。 在河道前不远处,有一座小石拱桥,两旁飞着垂杨柳的枝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有个一身黑衣的身影,他静静伫立着,像在等着什么人,黯淡的色彩与周围有些格格不入。 脑海中突然涌进了潮水般的回忆,小安握着簪子的手有些微微发抖,日影透过流苏在她手上落下灼目的光斑。 “步难书,我在这呢!”她出声喊道。 黑衣微微颤动,却不见那人转过身,反而向着与她相反的方向而去。 在人群之中,她竟难得地看见了那头正在等待的女子。 那女子与她有着一样的面孔,只是眉目之间冷冷地,眸子也是异于常人的紫色,有着摄人心魄的美。 在看到步难书走上前去,她手中蓦地凝出一条紫色长鞭,手握鞭尾,指着黑衣少年。 明明隔着一条河道,小安却觉得那鞭声就在耳边。 她挥手在两人之间抽出一条极深的裂缝,眼风犀利,语气没有丝毫温度:“什么碧落谷,我根本没有见过你。再敢上前一步,莫怪我鞭下无情。” 然而被警告的步难书还在继续往前,一步一步,既缓又慢,越过裂缝,一前,而那头的鞭子已经扬了起来…… 小安蓦地坐起,大叫一声:“不要!!!” 冷汗自额畔滑下,悄无声息滴在衣服上。 虽从这古怪的梦境中脱离了出来,小安还是感觉胸闷气短,头昏脑胀,微闭着眼睛,没察觉到身边已经多了一个人。 那人说了句话,吓得她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他问:“你做噩梦了?” 小安被惊地从躺椅上后移几尺,要不是步难书及时起身,伸出一只手拦着那边,差点没一个翻身掉下去。 但这样一来,梦中她呼唤的少年直接撑着手停在了她上方,无意识间将她困在了他的怀中。 白皙的手指拨开她因出汗黏连在额前的头发丝,放低了声音问:“怕?” “嗯……” 她的目光不敢落在这人的眸子上,真怕一时片刻就口吐真言露馅,只好胡乱飘忽,含糊间应了一句。 梦里她确实很怕,怕他受伤,怕他随那女子一去不回…… “有我在这里守着你,没什么好怕的。” 不知什么时候,他也蹙起了眉,神色中多了不易见的浓重忧虑。 小安努力安抚着狂跳的心脏,仿佛被这个怀抱中散发出的安心气息蛊惑,因为呼吸急促带来的面颊潮红一点点褪下去。 她鼓起勇气去直视他,看到他黝黑深沉的眸子像潭无波的井,倒映着无措的她。 用力抿着唇,牙齿细细在下唇瓣间研磨,她忐忑着。 有件事情,她很早之前就想问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这一路走来事事艰辛,两人也算是相依为命,她也逐渐摸清了他的脾气,从最开始的害怕到如今的习惯,逐渐……变得离不开。 在此之前,她曾考虑过,某一天她可能会离开步难书,但从未设想过,步难书会离开她。 裴清寒的出现,适时为她敲了一记警钟。 她定定看着他,深呼吸几次,想着今日便是很好的机会。 “书书……” “咳……” 背后传来不合时宜的咳嗽,旖旎暧昧的气氛瞬间变得尴尬无比。 这灵舟上只有三个人,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在后面。 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被打散,梦里的绝望和无力又席卷了回来,小安眼眶发红,一时间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力气,伸手推开步难书,绕远回房间了。 等她完全冷静下来,细细回忆起梦中的细节,才觉出其中的问题来。 自从见过钟离小小她们之后,她有一段时间已经没有做过关于这本书的梦了。 这一次的梦境,如果抛去她这个旁观者的视角,其实是原小说中男主角步难书和那朵小桃花正式交锋的场景。 起因是男主曾在碧落谷的水芸天见过这位紫眸女子一面,心中无意间落下了一个绮丽的幻影。 等他到达于蓝州之后,再次遇见她,下意识以为她是碧落谷的女弟子,便上前同她打了一声招呼。 谁知那女子是个性格不太好的冷美人,否定了他的话,还欲动手。 梦中那紫眸女子所说的话与书中的台词一字不差,她完全确认。 但还有一件令她匪夷所思的事,就是那女子竟和她是一般模样,只是她生的一双紫眸,小安却同这里的其他人一样,都是琥珀色的瞳孔。 域主的紫色眸子! 小安突然像抓住了什么,有些振奋。 之前几位兽王也说过,她是小域主来着,是域主茗怀的亲生女儿。 那么──她本也应该是一双紫色的瞳孔! 或者说,她其实就是原书中步难书那为数不多的一朵桃花?! 这这这……这是原书中她嗑的cp啊! 没成想就嗑到了自己头上? 小安捏着小拳头,兴奋地走来走去。 官方cp一点不虚,裴清寒算什么?她现在简直底气十足好嘛。 现在她该关心的是别的事,一想到那几位兽王,她又想起了自己发的心魔大誓。 话说,她到现在对那个魔道兼修的人也没有任何头绪,可奇怪的是,心魔大誓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之前闲时也有问过嗷嗷一些有关心魔大誓的事情,若她一直找不到这个人,她的修炼速度就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减缓,等到重要瓶颈期的时候,极其容易走火入魔,道心损毁。 可这么久以来,小安并没有觉得修炼出现受阻的情况,这让她始终提着一口气,但又庆幸着。 这次于蓝州的仙道大比,不光是步难书重视,其实小安也非常重视。 她隐隐有一种预感,这个人会在此地现身,而她一定要想尽办法接近这个人。 除此之外,让她特别头疼的还有一件事。 于蓝州那边正是小和尚明静的埋骨之地,他死之后,钟离小小整个人都快疯魔了,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消息,一心认为是步难书害死了他。 此事本是扑朔迷离,背后应当有人操控,但她此人内里很是偏激,咬住步难书便不放。 为了替明静报仇,她甚至不惜与一向看不惯的胡曜联姻,也当真是狠。 她左手成拳,轻敲右手手心,眉头轻锁,在房间内来来回回地走。 “吱呀──”一声门轴转动的声音传来,小安抬起头时,门后已经多了一个人。 步难书小心翼翼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唇上,示意她不要出声。 小安心领神会,主动走到窗边,将窗帘一拉,遮住外面的日光的同时也遮住了某个疑似偷窥狂的师兄。 房间内顿时暗了下来,宛如做贼心虚的两个人大眼瞪着小眼,小安忍俊不禁,低声笑了出来。 步难书走近两步,拉起小安的手,说话的语气有些不自在:“我还以为你哭了。” 他不是很会安慰人,只能不轻不重去捏她的手,传递他的情绪。 “我曾跟你说过,你若有什么事,尽可以提出来。只要是你说,我都会听,也都会做。” 步难书的眸子直视着她,凉凉的指尖搭在她腕上,带着莫名的热度。 这明明不是什么动人的情话,但小安还是莫名地心跳有些加快,脸颊也微微烧起来。 她偏过头去,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这句话。 “那你……可以抱抱我吗?” 她压低声音,从齿缝里蹦出几个字来,身子微微开始颤抖,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怕。 “因为我刚刚做的梦……是真的很可怕!” 话音一落,她就被带入一个并不宽厚的胸膛,呼吸间都是步难书那清清冷冷的气味。 小安连忙搂住他的腰,满足地在他胸口蹭了蹭,猛吸了一大口气,把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她不管了,他们是官方cp,要个抱抱怎么了?就算是要亲亲都没有错! 这次总算没有大师兄在旁边盯着了~ 第56章 入城 小安:绝对不会让人随便欺负你!…… 裴清寒的霜雪行舟速度极快, 哪怕他们在行程中停顿了半天用来打探消息,也还是提前三天赶到了于蓝州。 赶路的这段时间里,小安与步难书单独相处的机会屈指可数, 大多数时候旁边都会“闪现”出来一个大师兄。 小安真是纳了闷, 裴清寒明明是个神情淡漠的冷脸帅哥,但偏偏像生了个八卦之魂, 不是正在打扰她与步难书的二人相处, 就是在来打扰他们的路上。 从前两人赶路之时,也没觉得旁边多个人这么烦人。 有一次,趁裴清寒还没出现,小安急忙抓紧机会问步难书:“你师兄他一直这样吗?他到底在担心什么?” 步难书略沉思了一会,给出了答案:“我小时候常受同门欺负, 长大后常欺负同门, 无论哪一种,估计他都挺担心的。” 小安:“……”这怕是心理阴影, 得治! 小安费尽心思盘算了几天, 最终决定在裴清寒的房间里开个茶话会,主题她都定好了,就叫:一吐为快, 致那些年的心理阴影。 将这件事说给步难书听了之后, 他表示鼎力支持。 于是某夜,修完剑的裴清寒一进房间就察觉到多了两道气息。 接着, 烛火毫无征兆地燃起,平日里躲他都躲不及的小安仙子和小师弟端坐在两个小绣凳上,似是等待多时。 小安仙子更是手捧瓜子盒,神色间隐约可见几分亢奋。 “这是……”裴清寒难得出现几分错愕,眼睛瞪大了些, 但很快又恢复往常那般面色。 小安放下瓜子盒,恳切道:“大师兄,我和书书今夜前来,是想听听你与他过去的事情。我想,你们之间一定是有误会,才会这样生分。如今仙道大比在即,师兄弟之间本不应有罅隙,何不借此机会,化解了去?” 一旁的步难书附和她:“大师兄,坐吧。” 裴清寒看着这一唱一和的两人,一时失语。 他自小到大都极少与人打交道,接触最多的除了师父就是小师弟,他也曾想爱护他,可不知怎么地,就渐渐让他如此生厌。 这么多年来,除了说正事的时候能坐在一起,像今天这般心平气和,还是第一次。 他忽然生出一些敬佩之意,发自内心觉得小师弟身边这位仙子好生厉害。 无论是修为,还是与小师弟相处的本事。 裴清寒坐在特意为他留的绣凳上,有些迷茫但还是顺从地接住小安递给他的一盒瓜子。 只听小安仙子道:“开始讲吧,大师兄,就从你第一次见书书开始,务必详细些。” 他双手端着盒子点点头,垂下眉眼开始思考该如何开口。 他在思量之时,对面的小安仙子则暗戳戳想:今天非把他的心理阴影给治好不可! 不过其实,小安最想从他口中知道的,是关于步难书小时候的事情。 他轻描淡写一句“小时候被同门欺负”,她猜想就没这么简单,但问步难书,他肯定就是那一两句话,若是问裴清寒,说不准还能知道些东西。 裴清寒是个很实事求是的人,讲话很讲究分寸,用词也比较精准。 他开口讲他和步难书初遇的时候,小安嗑瓜子的动作便停了下来,有些后悔带着这些东西过来。 她本以为步难书的童年应该还是有些趣事的,说不定就跟听书似的,边听边笑,再吃些零嘴打发打发时间。 谁知道,才十岁的步难书的童年天天在生死边缘徘徊,若不是裴清寒,他可能都不会有坐在这里的机会。 那时候他才失去父母没多久,被师父领进一个陌生的门派,因为天赋不佳,修炼慢,性子不合群,被早早就拉帮结派的师兄师姐欺负。 他又偏偏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别人打他一下,他势必要还回去,而这样做,也只会招来更多的毒打。 修习法术的孩子下手可不比普通的毛孩子,每每都必然见血,有时候打的重了,他得躺在床上好多天。 小安听得难受,频频去看坐在她身旁的步难书。 她刚穿书时不理解,只觉得他这个人脾气怪,只想逃得远远地。 现在看来,他曾过惯了寄人篱下的生活,属于他的东西不多,所以一件一件他都看得格外重要。 终于,步难书被小安眼泪汪汪的眼睛看得浑身不自在,就好像他是什么绝世小可怜似的。 他看不得小安这幅样子,解释道:“这样的事也就发生了几年,等我学了阵法之后,被揍的就是他们了。” 裴清寒适时拆台:“但你的修为还是差了些。虽说初时能靠阵法勉强占些上风,但后来套路用得多了,还是受了不少伤。” 步难书:“……” 小安也更信服裴清寒的话,拉着步难书的袖子说:“你只记得些打赢别人的事,自己吃的痛从来都不记。” “我……” “好了,书书,你什么都不要说了,以后我一定会好好修炼的,绝对不会再让人随便欺负你!” 他有些错愕,等回过神来,勾起唇角,颇为开心道:“……好啊。” 坐在二人对面的裴清寒第一次见到小师弟露出笑容,有些讶然。 他看到小安仙子牵着小师弟的袖子,眼眶里还蕴着泪,而小师弟顺从地被她牵着,眼里和面上流露的都是柔柔的情意。 他虽不甚理解“道侣”二字的含义,但这一刻,却也被他们所感染。 如今他才明白,小师弟待这位仙子是不同的,但小安仙子也当得起。 —— 小安提前在梦中去了一次于蓝州,进城时丝毫没有被城中的繁华给冲击到。 倒是裴清寒,一进城内便有些不对,时不时东张西望,眉目间除了霜意还多了一层凝重。 “我总觉得有人在跟踪我们。”裴清寒与步难书并肩而行,压低了声音说话。 小安转身一看,宽阔的街道都快被来来往往的人群塞满了,哪里看得出什么跟踪之人? 但在于蓝州会发生不少大事,小安也不敢放松警惕,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们这样一直走,自然是找不到那人的,小安思忖片刻,提议道:“大师兄,你如果如此笃定的话,我倒是有个法子,或许能抓住他。” “好。” 两人送走了裴清寒,还是照常沿街闲逛。 有大赛的缘故,步难书的三师兄几人已经提早到了,住宿的事也早就安置妥当,他们三个只需在晚间时分抵达落脚的客栈便是。 小安因上次梦境的缘故,对秦月大街心中很是排斥,没走多久便拉着步难书往旁边的平徽大街转去。 于蓝州因合并了两座城池,地域广阔,特设了两条主街,分别以秦月和平徽两城的名字命名。 如今过了许多年,秦月大街商业繁荣,渐渐压了平徽大街一头,所以热闹的程度逐渐也差了些许。 但这一点倒是为来往的修士所青睐,他们往往不喜叨扰普通民众,渐渐地都开始在平徽大街借道和交易。 于是秦月大街和平徽大街越来越泾渭分明,修士多聚集在平徽大街,而普通人则往来于秦月大街,就这么成了约定俗成的事情。 小安与步难书是初来乍到,对此不太清楚,只从客观上感觉到,平徽大街比之那边冷清了不少。 不过他们这会是要寻人,并不为逛街,热闹与否倒也无妨。 “书书,我们去前面那边问问,那边的大客栈里肯定住着修士,说不准他们见过森罗观的弟子呢。” 步难书顺着小安指间看去,那里的确有一座三层的客栈,外形大气华丽,门口处迎来送往,有些客人还佩着不俗的灵剑。 “走吧,去看看。” 步难书虽面色不变,但小安却察觉到他的手在逐渐收紧,捏得她的手微微有些疼。 小安微微抬起头观察他,猜想到他或许会有一些紧张,便用力回握住他的手。 毕竟,这是有关于他父母的事情。 步难书的师父溯离在他下山前曾嘱咐过,森罗观与他父母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若他有机会到森罗观的地界,务必去见一见森罗观的荣景长老。 在他七岁之后就离开了父母,如今已经过了三十年,关于他的父母,光无定仙宗里的猜测就有好几种,可他始终没有一点他们的信息。 溯离长老对此缄口不言,直到他下山,才终于透露出这些。 “书书,不要怕。” 他眼里只有那座客栈,仿佛森罗观的荣景长老就在里面,他直勾勾盯着那里,一点也不敢放松,直到小安出声提醒,他才恍然一惊。 步难书垂着眼睛,长睫微微颤动,空着的右手捏成了拳头。 他偏头,黑色幽深的眼瞳里没有什么情绪,有些空洞:“我只是……等得太久了。” 小安被他的眼神吓到了,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步难书。 他一直都极具洞察力,一双深潭般的眼眸没有丝毫破绽,真正的情绪波动少得可怜。 像这样地失魂落魄,这样地无助,让她心脏又酸又疼,难受坏了。 小安连忙伸出另一只手,两只手一起握住他冰凉冰凉的左手,低声安抚他:“书书,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我都会陪你一起。过去的都过去了,不会打扰现在的你……” 就在小安手忙脚乱安慰步难书时,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将她的名字叫得惊喜又欢快。 “这不是小安吗?本少在这、在这!” 第57章 跟踪 小安:“…………”…… 来异世并不算很久, 见过的人也不多,且她多是以仓鼠圆型和小孩子的模样示人,想来在这陌生的地方应该不太可能会有人认识她才对, 何况还是男子。 小安觉得奇怪, 但却不得不应付一下。她轻抚步难书的手背,示意他稳住心神。 在仙道大比前夕, 正是暗流涌动之际, 她不想让别人发现他的异样。 小安微微向右挪了两步,不动声色间将步难书挡在她身后。 对面那人一身鲜亮逼人的绿色服饰,身量还算高挑,可那种走路姿势,只能让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联想到大乌龟。 小安:“…………”这家伙怎么来了? 谢纨还是那副臭屁模样, 足下跨着大步子, 飞也似地就赶了过来。 走到小安面前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摆了个略显骚包的姿势, 问她:“在这里见到本少高不高兴?” “我知道,你肯定高兴坏了,你看, 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哈哈。” 小安没有刻意控制表情, 顶着一张十分无语的脸看他:“…………” 你管这叫高兴? “哎,上次见你的时候, 头上连个像样的钗子都没有,穿的衣裳也土里土气的。现在倒是会打扮了,这个水晶步摇看起来还不赖嘛。” 他带着打量的目光在小安身上转了两圈,那股居高临下的姿态没有分毫变化,是个人都会被他这随意的两句话气得够呛。 小安默默翻了个白眼, 见他还想伸手去够她头发上的钗子,连忙伸手去拦。 “谢纨,我警告你,别随便动手动脚!”搞得他们两个好像很熟似的。 谢纨毕竟是男子,身量也高,伸出的胳膊稍微一抬,就让过了那只阻拦他的手。 “喂!”眼看他就快摸到了,小安气得脸都红了,大声喊了一句。 这只手最终还是没伸过去,被另一只手抓住了,两只手架在小安头顶,在半空中无声僵持着。 “哦?”谢少这才注意到黑衣的少年,神情中流露出几分诧异。 他现在可早就不是之前在碧落谷那个修为低微、任人欺负的谢纨了,这个人居然还能这么轻易地接住他? 这么想着,他将体内的灵力灌注于右手,向着步难书又压了过去。 小安从两人的手下逃离,来到步难书身侧,忧心忡忡地叫了他一声:“书书。” “不用担心。我看他就是上次的打还没挨够,我倒是不介意再让他体会体会。”步难书风起云淡地挡住谢纨的手,还有空出言安抚小安。 在他眼里,虽然谢纨比起其他修士已是进步神速,短短一月光景里从筑基二阶到达辟谷九阶,但在他面前还是不够看。 谢纨则是纳了闷,就连他师父明若长老也说过,像他这样的修炼速度世间罕见,他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才走到如今的地步,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还在这家伙之后? 两人僵持不下之时,背后有个家仆急匆匆跑来,喊他们家少爷:“少爷,您跑这干嘛来啊?那边菜上了大半天,戴冰言公子等得脸都黑了……” 家仆的话戛然而止,显然是还认得步难书这个把他们主子打成猪头的人,吓得腿都抖了起来。 “少爷……” 他现在就是后悔,后悔没在刚刚拦住他们家少爷。 现在真是前有狼,后有虎,欲哭无泪。 …… 不显眼的狭窄小巷上空,有人静静倚靠在小阁楼与房檐的夹缝之间,纯白无瑕的衣摆静静搭在青色瓦片上,一炷香的时间分毫不动。 巷子里亦有人在静静等着,通过巷口的视角,正好能看到小安和谢纨几个人在街道一旁起了冲突。 观察的人极有耐性,站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在谢纨出招向步难书发难之后,他也没有动作。 他就像个旁观者,又像个狩猎者,让人看不懂他的意图。 步难书修为比谢纨高出不少,又比他更富实战经验,这场较量的结局显而易见。 果不其然,不过眨个眼的功夫,谢纨就已经被步难书扭住胳膊,脸着地、单膝跪在地上了。 巷子里的人看到这里似乎没了兴致,退后一步打算离开。 这样的暗处突然亮起一点光,他连忙向前两步,却在寒意落到脖颈的时候不得不停住脚步。 后面的人,修为在他之上。 “是谁让你跟踪他们的?如实招来。”裴清寒冷淡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他听了小安的建议,绕了一个大圈来到这人身后,蹲守了好久,终于才寻到这个机会。 “我并无恶意,”剑搭在他的脖子上,他却丝毫不显慌乱,“裴洹只是听从长老的命令,随行保护步难书仙友和小安仙子罢了。” “你说,你叫什么?来自哪个宗门?” 裴洹觉得对方应当是不信,只好又如实报了一遍:“两仪兰榭,裴洹。” “转过身来。” 听到这样的要求,裴洹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文槐提出这件事时,他想着多观察观察步难书,就随意答应了下来。 本来以他的实力,远远缀在他们后面,根本不可能会被发现,可一进城中,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他稍微拉近了一点距离,不想却被察觉。 现在时候不到,他还不想步难书知道他在观察他。 要杀了他吗?裴洹想。 裴清寒目不转睛地盯着裴洹,看着他一点点转过身来,熟悉的轮廓让他双眸微睁,一贯冷淡的表情也有了些许变化。 “裴洹?” “你若不信,可以检查我随身携带的宗门玉佩,这造不了假。” 裴洹以为他还在质疑他的身份,不得不再次出声提醒。 “不用。” 裴洹正打算伸手解玉佩的动作停了下来,不知对方是什么意思。 “无需证明你的身份,我曾经见过你。” 他见那人的目光直直落在他脸上,疑惑间,搭在他脖颈间的透明长剑被裴清寒收了回去。 裴清寒左手握拳,右手成掌覆于拳上,按平辈礼数见礼,并学着他的样子自报家门:“无定仙宗,裴清寒。” 见完礼,他又郑重向他道歉:“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他这个人长得冷冷清清,但天生一副很正经的面孔,一旦态度诚恳起来,旁人很难去挑他的毛病。 裴洹思忖了半天,藏在身后的左手打着圈,灵力在指尖一收一放。 这裴清寒年纪轻轻却有如此实力,定然在修真界有一席之地,若是贸然杀了他,恐怕不好收场。 见他抬起头来,裴洹最终还是将那些灵力尽数收了回去。 “既是误会,那裴洹告辞。” 他没兴趣耗着,转身即走。 裴清寒没有出手拦他,对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多了几分思量。 他与裴洹耽搁了一会,走出巷子时,步难书一行人已经看不见了。 裴清寒只好先行联系三师弟,先去他们落脚的客栈等着,小师弟说过晚间自会回去。 却也是凑巧,碧落谷和无定仙宗正挑了同一间客栈下榻,裴清寒刚走进重灵客栈的大门口,就见着他找不着的小师弟揪着人家后领子往一楼的桌子上扔。 那张桌子本上了一桌菜,旁边还围坐着好几个人,被这么一搅和,众人皆作鸟兽散状。 眼看谢纨高声号着就要趴在那一桌子上,一柄通体透明的长剑接住了他,让满桌佳肴幸免于难。 戴冰言坐在这桌子的最上位,手上还带着筷子,此时的脸色奇差无比,眼风像刀子一般刮在谢纨身上。 这个不省心的东西,每次都要闹出乱子,这么大的场合,这不是让其他宗门看他们碧落谷的笑话吗? “还不把他拉到一边去?”他沉沉开口,几个师弟连忙动作,生怕再惹得师兄发怒。 对面这位替他们解围的修士看起来年纪不大,修为又比他高,道一道谢倒也不算落了面子。 戴冰言阴沉着脸放下筷子,调整好表情准备行礼道谢。 步难书回头看到了裴清寒,招呼一声:“大师兄?” 刚送到舌尖的道谢被戴冰言硬生生憋了回去。 道个头的谢。 小安也回头,见裴清寒只身一人,便追问:“大师兄,跟踪我们的人呢?抓到了吗?怎么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本来准备询问步难书这是什么情况,小安一提问,裴清寒便接上了她的话。 裴清寒:“多亏小安你的法子,我抓到那人了,但……” “咳……” 咳嗽声打断了他的话,戴冰言面不改色放下方才捂唇的手。 一众人的目光重新聚集到他这边,他的心里才觉得稍微好受了一些。 哪有闹了事放着烂摊子不管转头去说别的事情的道理?这也太目中无人了些吧。 他原以为步难书是个麻烦的,却没想到比起他这位大师兄来,他还算是个开门见山、简单明了的痛快人。 今天此事,他倒要看看,这位无定仙宗的大师兄会如何处理? 裴清寒收回自己的配剑,发觉这一室之人几乎都在看他。 他也轻咳一声,对步难书道:“小师弟,你先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 步难书惊奇:“教训人啊,大师兄没看清楚?” 裴清寒:“…………” 小安:“…………” 戴冰言:“…………” 碧落谷众人:“…………”好尼玛嚣张,真火大。 眼看碧落谷弟子们脸上平静的表情挂不住了,小安连忙拦在他面前,代为陈述事情真相。 “是这样的,就是他──”小安伸手指向刚站稳的谢纨少爷,控诉道,“谢纨当街对我这个柔柔弱弱的仙子动手动脚,书书气不过就小小地教训了他,可没想到他还放话,说等碧落谷的人来了,就要我们好看!这不是,我们刚到这边,与他们碧落谷当面对峙!” 她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对裴清寒道:“大师兄,我相信这是谢纨一人所为,碧落谷的弟子们都为人正直,你一定要好好主持公道啊!” 一旁的谢纨看小安飙演技看得目瞪口呆。 不是吧,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吧? 好好一小姑娘,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第58章 礼物 小安:就……挺意外的。 小安面上委委屈屈、演技炸裂, 实际上她心底悄悄在给谢纨道歉。 她不是那种喜欢和别人针锋相对的人,如果可以,她甚至不想和这些人有任何的瓜葛。 可谢纨这人像条癞皮狗, 若是一次不把他惩治到位, 之后他必然打蛇缠棍上,处处黏着她, 势必会给她添麻烦。 之前在碧落谷的时候, 戴冰言就见过谢纨对小安的态度,他太过了解谢纨的劣根性,因而对小安所说深信不疑。 几乎是从齿缝蹦出话来,他旁若无人地呵斥:“谢纨,看看你做的好事!你不要脸, 我们碧落谷可还要脸!” 周围一众弟子们虽是腰杆挺直地站着, 但都因为这番训斥不自觉的微微低下头。 被人家仙子找上门来控诉,这事的确不怎么光彩。 谢纨也确实是个脸皮厚度非同一般的人, 在这种情况下, 也不忘回怼戴冰言几句。 碧落谷那边,无需裴清寒他们几个外人插手,自己就能搭上台子唱一台好戏, 他们也省得麻烦, 干脆就在一旁叫了一桌菜,准备边吃边看戏。 小安坐的位置背对着门口, 但正好能将碧落谷那一帮人还有去二楼的木质楼梯收入眼底。 才听了一会,谢纨的不要脸精神已经超乎了她的想象,小安不由得伸手去按额角。 照这个情况来看,她的计划八成是要落空了。 拿谢纨比癞皮狗真是……高抬狗了,他本人比癞皮狗可癞皮多了。 她心不在焉地动了几筷子菜, 哪怕是这极其地道的鲁菜都没能引起她的注意。 下意识抬起头,目光扫在二楼楼梯,原本空空如也的地方蜷缩着一团灰灰的影子。 小安多看了两眼,那影子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抖动两下,以极快的速度消失不见。 什么嘛,像个偷听墙角的。 等他们差不多吃完的时候,碧落谷那边也已经进行到了尾声。 戴冰言带头过来,不情不愿地给他们几人行了礼,讲了些客套话,然后对小安道:“我是碧落谷大师兄,本有教导师弟之责,但谢纨这种冥顽不灵之辈,恕我实在没法管教。若他给小安仙子你添了麻烦,还望仙子不吝赐教,我碧落谷必不会插手。告辞了。” 他们那边一桌子菜,因为此事,几乎是一筷未动。 虽说在场的这些人都已辟谷,但都是年轻人,不免都有些个口腹之欲,本想在大比前夕放松一二,不想却遇上这起糟心事儿。 碧落谷众人齐刷刷离去,大堂里一下子空出一半来,小安的心也沉了一半。 几个意思?这就不管了?这不是你的风格啊! 她以为依着戴冰言和谢纨相看两生厌的情况,这事怎么他都会管下来,没想到这人自己先妥协了。 看来戴冰语的死对戴冰言和谢纨两个人刺激都挺大的,原本她在的时候,他们还能勉强相处,现在她不在了,他们也彻底没法相处了。 他刚才话里的意思是说,谢纨要是惹事,小安这边随便打,他们碧落谷不管了还不成。 人家都这样说了,她还能怎么办?没办法,自己解决吧…… 谢纨往这边走了两步,还没等步难书提前出手阻拦,他就停在了一个距离小安稍远的安全范围内。 刚刚吵架的时候,他还面色嚣张、斗志昂扬地,现在则脸色灰败,像久病不愈的重症患者。这样的脸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刚血战了一番回来,才会如此虚弱。 他勉力扯起嘴角,但那笑容里仍有些苍白无力:“小安,今日之事是我唐突了,我们大比时再见。” 出奇地没有纠缠,而是行了个不太周正的礼,转身上了楼梯。 小安:……见个屁,知道唐突还见。 他身后的那位小家仆落后两步,看着小安,似是有话要说。 但目光落在不太好说话的步难书身上,就想起上次挨的那顿毒打,吓得一哆嗦,连忙跟在谢纨屁股后面跑了上去。 与谢纨同住一间客栈让小安心理有些不适,不过幸好也只有两天。 两天后,他们就要前往神风紫薇殿真正的宗门落脚之处居住。 这次无定仙宗来的人不多,除了步难书和带队的大师兄裴清寒,就只有三师兄林禹和五师兄苏宸。 原本带队的应该是位长老,但裴清寒主动请缨去寻小师弟,以他金丹期大圆满的修为,不输任何宗门一位长老,故宗主,也就是他师父就破例同意了。 说实话,像这种几十年不肯出他那个破山头的徒弟主动要出门,是个师父估计都会欢欣鼓舞地同意。 好好一孩子,再憋几年,估计真要憋傻了。 林禹和苏宸比步难书长了约莫有十岁,几人交流不多,也不算特别相熟,因而都保持着客客气气的态度、礼貌但并不显得疏离,不时寒暄几句,问他些问题。 主要是小师弟下山一趟,身边多了个漂亮又实力不俗的仙子,看起来还很是维护的样子,他们都是少年心性,心里是特别地感兴趣。 但这事吧,人家不主动介绍,他们做师兄的,还要维护自己年长者的稳重形象,也不好直接问。 于是,他们只好揪住小师弟的下山经历不放,让他详细地讲一讲。 他们很乐观。这位仙子既是小师弟游历期间遇到的,那让他这么谈一谈,总会聊到仙子身上的嘛。 可他们终究还是太不了解步难书了,他不是一个很喜欢和别人静坐闲聊的人,讲起自己的事来,也不愿多透漏,往往是言简意赅。 所以,他们想听的那些经历,在步难书口中描述出来就是: “哦,进了个秘境。各宗门的修士都有,人挺多的。” “打了几次,杀了几个散修。” “上碧落谷了,见了他们长老,说是认识我师父。” “摘了菩提果给小安治病,杀了个会布置邪阵的女修。” 林禹&苏宸:“…………”就这?就这? 步难书讲到最后,觉察出两位师兄的脸色不太对,才后知后觉,自己原来没给师兄们介绍小安。 他拉过小安,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三师兄、五师兄,这是小安。” 林禹&苏宸:“……………………” 都搁这称呼半天了,真是难为你还特地介绍一下。 “她是我道侣。”步难书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林禹&苏宸:“!”承认了! 小安:“!!!”这事你都不提前跟我通个气的吗?自己就决定了? 全场最淡定的反而是大师兄裴清寒。 步难书这记闷雷炸下来,倒是让刚刚略微有些尴尬的气氛活跃了起来。 林禹当即欢欢喜喜地对小安道:“师弟妹,咱们无定仙宗最是和气,你既与小师弟琴瑟和鸣,无定仙宗以后也就是你的家了,咱们也都是自家人。我见你跟小师弟一般称呼大师兄,那你以后也叫我一声三师兄就好。这是我偶然得到的一条青眼蛟龙筋,送你做个见面礼,礼轻情重,还望师弟妹不要嫌弃。” 眼见他掏出一个小小的荷包递过去,苏宸有些傻眼。 怎么回事,三师兄什么时候连见面礼都准备好了?你管青眼蛟龙筋叫礼轻?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既然师兄都掏腰包了,他自然也不能空着手。 “三师兄说的对,师弟妹以后也随小师弟叫我一声四师兄吧。我这里没什么好东西,这块独山灵玉送你,若下次有更好的,我再给师弟妹补上。” 独山灵玉一般用于镶嵌灵器,内里能叠加篆刻多层法阵,是极珍惜的材料,本来是苏宸为自己准备的,但如今的情况也只能含泪送了出去。 两样如此宝贵的东西就这般随随便便放在她面前,顶着“师弟妹”这个称呼的小安一时压力有点大,不知是该拿还是不该拿。 一旁安安静静的裴清寒受了两位师弟的点拨,这才想起,他作为大师兄还没给过小安任何见面礼。 他是不太懂人情世故,但现学现卖他一向都可以的。 于是,大师兄拿出了他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也打算送给小安。 “小安,你叫我一声大师兄,我没什么好给你的,但我这柄无净还算──” 拦过她不知多少次的透明长剑连同剑鞘一起递了过来,不仅吓坏了小安,也吓坏了林禹和苏宸。 就……挺意外的。 她还没起身阻拦,林禹和苏宸慌忙道:“大师兄别冲动!” 两位师兄拦了半天,终于把裴清寒劝住了。 他们也没想到,送个见面礼而已,差点成功鼓动大师兄把佩剑无净都送出去。 无净跟了大师兄几十年,契合度极高,据说都已经是半个法器的存在了,这要是送出去,可怎么得了。 最后还是步难书示意小安赶快将两件礼物都收了,让裴清寒先将这见面礼准备着,以后再送。 为赶快将此事揭过去,小安连忙重提他们被跟踪的事情。 方才在下面,事情才起了个头就被打断了,眼下正好有空,能好好说清楚。 裴清寒将他蹲守了一柱香时间当场将裴洹抓获的事情完整复述了一遍,听得小安十分迷惑。 他们这几个人都不曾认识裴洹这个人,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此举动。 他说听从长老命令,小安和步难书只认识两仪兰榭一个长老,那就是文槐,可这件事文槐完全没跟他们透露过,也不知是何用意。 讲完之后,裴清寒顿了顿,才道:“裴洹似乎完全不认识我了,好生奇怪。” 你好几年间足不出户,若是裴洹是无定仙宗的弟子还好,他可是千里之外两仪兰榭的弟子,要是认识你才怪好吧。 小安腹诽是腹诽,该问还得问,于是走个流程:“所以……你跟他什么关系?” 第59章 信物 小安:还挺可爱的。 “裴洹, 是与我同宗的族弟。” 现在回想起那时他们见面所说的话,他的神态、眼神,更像是在面对素昧谋面的人。 裴清寒虽不精于人情世故, 但观察还是挺细致的。 当时他也不知该怎么去提醒这位交往不算相熟的族弟, 索性就顺着他,装作是第一次见面, 而他也就真的完全没认出他。 苏宸接腔:“有没有可能是装出来的?” 裴清寒摇摇头:“我不清楚, 但看起来不像是。” 苏宸无意识敲敲手指,纳了闷:“是不是太多年不见忘了啊?毕竟,师兄你真的和他见面很少啊,几十年了,很正常吧?” 他最后一句, 有意无意在开裴清寒的玩笑, 偷笑的时候像个顽皮的小孩。 “我想,应该不太会。” 毕竟, 他心气太高, 日夜追赶着他这个兄长的修为不敢放松。 裴清寒不太相信,这样的裴洹,会就这么忘了他这个兄长。 瞧裴清寒回答得一丝不苟, 根本没听懂这是个玩笑, 苏宸有些尴尬地抿了下唇。 一旁的三师兄林禹用胳膊肘撞了他两下,示意他别捣乱, 苏宸半翻了下眼睛,顺势又给撞回去,话却真的不说了。 小安见裴清寒对此事很是上心,便微微将身子倾过去问步难书:“我们走时,文槐长老有没有说过两仪兰榭带队的长老是谁?他有说过是他亲自来吗?” “不曾。等到两日后, 我们去问问也可。” 步难书几乎是立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若是他们宗门内部弟子出现变化,常待在他周围的人定能察觉出一点异样。 两仪兰榭那边还有个戴白面具的魔主在暗处,任何的异样他们都不能放过,需得仔细排查。 两人想法一致,便将猜测与三人都说了一遍。 之前在碧落谷和两仪兰榭发生的事情,小安也都细致地说予林禹和苏宸,确实让他们也惊讶了一番。 事关重大,三师兄林禹直接提笔将细节处都记录下来,准备连夜整理好传信回无定仙宗。 戌时过一刻钟,小安刚刚练完几个常用的术法。 今日逛了半天,午后又闹了一遭,着实让人精神上有些疲倦,她爬上床榻盘腿准备修炼,却听一早关好的木窗“笃笃笃”被人敲着响。 才爬上床的小安:“…………”但凡是早一秒钟,这开窗的事就不会这么让她为难! 等等。小安警觉起来。 大半夜地,谁没事敲她窗子啊,这不是挺奇怪的吗? 不会是谢纨吧???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给他开,就他那臭德行,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小安静静等了会,想着他要是敲累了,或许就走了呢? 可事不遂人愿,想着这人走,他偏偏不走,又连敲了好几次。 “笃笃笃”的声音放得不重,不留意地还会以为是风在吹,感情这个人也知道半夜不能搞得声很大。 算了。小安不想被这声音折磨了。 她勤加修炼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不想受制于人,给其他人添麻烦嘛。 以她如今的修为,怕谢纨作甚,可笑。 大不了,就把他揍一顿,让他也知道知道她的厉害,明白她不是他可以随便拿捏的女子。 小安捏圆了拳头,下床准备去开窗。 脚才沾地,窗子却毫无征兆地开了,黑衣服的人跳进来,还反手把窗子给关上了,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日渐熟稔。 看见熟悉的身影,小安长出一口气,转身又爬上床。 “你敲什么窗啊,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 “以为是什么?”步难书走近她的床边,放下捏在手中的传灵璧,撩起衣摆,一副也要上榻的样子。 小安想起她在船上那几夜都是和他一起修炼的,便顺从地双手往后一撑,整个人借力往床头挪去。 “没什么,晦气。” 盘腿坐好后,她想起方才那一茬,也是纳了闷,不由地问他:“你直接进来就是了,敲什么窗子?” 也没见他之前多懂礼数,现在搁这多此一举,吓她一跳。 想到这,她偏头拿眼睛觑他,因为困倦,上下眼皮都快粘在一块了。 步难书也刚盘腿坐下,衣摆被他整齐的铺平在双腿上,他微低着头,腰背挺得笔直,撑着黑衣的骨架瘦削而不失力量感,往上的白皙脖颈和下巴间夹出一点点有弧度的软肉,像锋利石块上难得的柔和线条。 小安像发现了新世界,眼睛无意识从眯眯眼变成了微睁。 好像还有点可爱啊,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你在看什么?” 步难书突然抬头,一下子对上那双打量的眼睛。 两人的目光蓦地在略显狭窄的空间里相遇,小安难得没有退缩。 “在看你啊。”挺可爱的。 后面的话她敢想不敢说,只好撑着头移开目光,深呼吸准备开始修炼。 步难书愣了一下,看到她在做修炼的准备,才把断了的思路接上,对她伸手:“今日三师兄和五师兄给你的东西呢?” 她早就把东西忘到脑后去了,见他提醒,就掏出来都塞在他手上。 再好的材料,拿到的人要是不识货,就都是废品。 比如说,小安。 两指摸过那根青眼蛟龙筋,确认它的柔韧性后,步难书有条不紊陈述他的想法:“这龙筋可以做条鞭子,至于这块独山灵玉,镶在柄上刚刚好。也是时候给你做件趁手的灵器了。” 三师兄把那蛟龙筋拿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完全想好了。 甚至连请森罗观的人出手他都想到了,森罗观是第一炼器大宗,打造的灵器无一不是精品,请他们准没错,到时候篆刻法阵在独山灵玉的事再由他亲自着手,这件灵器定然不会差。 “好啊好啊!”小安点头如捣蒜,开心得不得了。 她仿佛已经能看到自己用鞭子的英姿,这和梦里她常用的那种打斗方式也有些不谋而合,总之就是非常合她的心意。 高呼着“谢谢书书”,小安扑到步难书的胳膊上蹭了两下,日渐熟练地撒娇。 步难书摸着她的头顶,深眸里的眼波波动了起来,冷冽变成柔软,沉静浸入半池的温情,他不经意间流露出连自己都不曾见过的模样。 第三日清晨时分,诸宗门落脚之处的窗棂上皆在不经意间落下一朵娇艳欲滴的金色紫薇花。 此花花芯之中藏着一片灵笺,打开之后,上书邀请之语,又附上进入神风紫薇殿的路径,它还有一个作用,那就是,持有此物才能参加仙道大比,但此物并不会提前署好名。 也就是说,它允许被抢夺。 这金色紫薇花便是他们的邀请信物。 这信物数量有限,大宗门是一定都会有的,但许多不入流的小宗门中只有为数不多的宗门会得到信物,而其他的宗门若是想要,还需抢夺。 在太阳落山之前,若能够带着信物进入神风紫薇殿,也就算有了仙道大比的资格。 天下修仙门派千千万,若是都来参加,再大的地方都塞不下,而且,若是参赛的修士们之间实力过于悬殊,那这种大比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因而,这本身就是大比的一部分,作为约定俗成的第一重考验和筛选。 其实光这第一重,就能筛掉九成九的宗门。 无定仙宗作为新晋上三宫,自然不会被忽略。 因而一大早,金色紫薇花便出现在了裴清寒的窗棂上,他手一伸,将它收了过来。 他推开门预备去和几个师弟通知,谁知小安从房间里走出来,也不约而同地准备把大家召集起来。 五个人聚在专门用作议事的房间,小安喜不自胜,掏出手里的金色紫薇花放在众人面前。 结果,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他们大师兄也掏出一朵同样的花,就这么与小安两两相对。 “哦,我差点忘了,我不是无定仙宗的弟子。”小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知道她与步难书这样的关系,几位师兄已经承认她的身份,都自觉将她归到了无定仙宗门下。 但其实,他们只是这样私下说说,并不能改变客观的事实。 所以为数不多随机分配给小宗门的信物,居然把小安当成了独立的一个宗门,落在了她的窗前。 把这一件如此珍贵的信物,就给让她一个人用,这委实有些浪费吧? “瞧我们,差点把这事给忘了!师弟妹,你把信物拿好。我想,你若想进神风紫薇殿的大门,还得需要这个。毕竟他们的规则是一个宗门持一件信物,你本不属于无定仙宗,若没有这信物,怕是也无法跟随我们进入。”林禹及时反映过来,制止了小安想把这东西送出去的冲动。 若是她不用,给别人就不浪费,但现在看来,她还非拿不可了。 苏宸提议:“我们手中有两件信物,若是让其他宗门知晓,只怕要出点麻烦。夜长梦多,不如我们现在就收拾一下,先进神风紫薇殿吧。”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大家都懂,当即都点点头。 尤其是小安,一下子被这突然而来的紧张感给影响到了,点头格外用力。 第60章 入口 小安:嗯啊。 金色紫薇花花芯之中附有前往神风紫薇殿的入口, 但裴清寒和小安收到的两朵花中所附入口并不相同。 看来就连这些入口也都是随机分配的,这样既显得公平,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防止了大规模的打斗。 不过这样一来, 众人就得分散, 而小安孤身一人,大家都不放心。 尤其是步难书, 他几乎没和小安分离过, 更何况是在这样一个竞争的环境下,他就更不能轻易离开她。 苏宸提议大家先将小安送至入口,等进了神风紫薇殿中,她必然是安全的,他们之后再找也不着急。 这个主意得到大家一致同意。 小安收到的那朵信物里显示的入口是雁鸣瀑布, 就在于蓝州城外往西南方向三十里处。 林禹和苏宸赶来时正好路过那处, 恰好知道地方,此番连问路的功夫都省去了, 这让小安格外欣喜。 在他们一行人赶往雁鸣瀑布的时候, 城中各大宗门也开始按照金色紫薇花的指引纷纷前往城外的各个方向。 去往北边庐林竹圃的路上,几个御剑飞行的杂门女修驱使着飞剑走得飞快,左右前后各有一人将一貌美的女子围在中间, 成保护之势。 那样子, 是生怕别人抢了他们的信物。 像她们这样的小小宗门遍地都是,尽管想得到这样的机会几乎是不可能, 但她们每次大比都会好好准备,提前赶赴。 于她们而言,仙道大比不光是一个响亮的名头,更重要的是,在这里面她们能够与许许多多上、下三宫以及十二脉的修士有接触的可能。 能够代表宗门前来参加大比, 这些修士必是年轻有为、天赋异禀之辈,若能有幸得其指点一二,于她们便是莫大的好事。 更有甚者,这几年还曾传出不同宗门修士因此喜结良缘,结为道侣的佳话,这便是上上的好事。 如今,功夫不负有心人。 她们等了三年又三年,终于在这一次得到了上天的眷顾,早早得到了这金色紫薇花。 右侧的女子笑意盈盈,止不住的开心,不禁对中间那女子道:“师姐,前面就快到了,咱们这次终于可以──” 她的话戛然而止,尾音散在了张扬肆虐的狂风中。 随着她的声音断去的,还有她的头颅。 剩下的几个女修突遭此变,吓得花容失色,急急刹住飞剑,惶恐地聚拢成一个圈。 她们踏入仙门几十年,从未见过真正的死人,一时难以接受这样可怕的场面。 众人眼睁睁看着师妹已经没有头的尸体随着飞剑一起掉入下方茂密幽深的竹林中,无一人敢去为她收尸。 大师姐李箐杨经验较丰富,连忙出言安慰众人:“大家不要怕!此人藏头露尾,暗中杀了秦师妹,就是为了让大家心神失守,千万不能着了他的道!” 此言一出,身后的师妹们才幡然醒悟,连忙冷静下来,小心观察着四周。 方才在路上的时候,众人中最厉害的李菁杨并没有感觉到周围有任何不同的气息。 也就是说,来人比她们的修为要高上许多。 她虽出言稳住了师妹们,但其实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她比师妹们年长几岁,知道仙道大比历来有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宗门之争皆以指教为主,点到为止即可,并不推崇杀戮。 可如今此人一出手就是雷霆手段,将秦师妹直接斩杀,显然一点也不顾及大比的规定。 这样的人…… 李菁杨正想着,忽觉心口处一痛,一股腥甜涌上喉口。 她像只提线木偶一般,僵直着身子,缓缓低下头去看。 ──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红光穿透了她的胸膛,伤口的形状像极了有人在她素雅的衣服上印下一朵六瓣莲花。 她抬起手,艰难地把手中之物塞在另一个师妹手中,竭尽全力大喊:“快跑!快散开……跑!” 与此同时,她体内灵力尽数泻去,没有人操控的飞剑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和她一起飞速坠了下去。 在李菁杨最后半阖的双眼里,看到一道竹青色的身影以极快的身法扑向四散逃开的师妹们,银色光芒微闪,她含恨闭上了双眼。 另一个方向的小安一行人行路极快,几乎没有遇上什么值得停留的事情。 期间有个别蹲守的小宗门提早在林中布置的陷阱,更是被无净一剑就挑了个干净。 这等势头,吓得一些敢动歪心思的人看见他们就慌忙躲远,哪敢生事。 在无定仙宗众人赶来之前,雁鸣瀑布前已经有一群人在有商有量。 他们不论男女,都是一身厚重的黑衣,此时将一个灵动可爱的小女孩围在中央,面色都有些焦急。 与小姑娘离得最近的女子蹲下身子,摸摸她的发顶,蹙着的眉头满盛怨载:“真是奇了怪了,小葵苒在我们森罗观都待了这么多年了,怎么就不能算我们宗门的人呢?破规矩,就是不懂变通!” 周围的大家都附和着抱怨了两句,一时之间,这暂时的分离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凝重。 小女孩看不得众人这般,唇边挂起一个甜甜的笑,安慰道:“大家都不必为葵苒这般担心,葵苒心中会愧疚的。其实今日我倒是挺开心的,因为这规矩实则是在承认我们无上域的存在。我知道,森罗观的大家心中没有成见,将灵兽与人类等同看待,都待我如亲人,我也把大家视作非常重要的存在。” 她顿了顿,神情蓦然间变得极其坚定肃穆,与一贯的乖顺温和大相径庭。 葵苒坚定道:“但我始终记得,我是属于无上域的,哪怕它已经不存在了。“ 这番话虽是笑着说的,可没有一个人会忽略这其中的沉痛。 域主身死,宗门覆灭,门内弟子无处安身,流窜各地。 这道伤疤已经太久没人揭开了,却不想,因为葵苒不能随大家一起进入神风紫薇殿而突然曝露出来。 一圈人都沉默地站在原地,一个个跟木头桩子似的,再加上身上又都是纯黑的弟子服,这沉重的气氛活像在参加葬礼。 葵苒左看看,右看看,终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那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忽然间流露出极其喜悦的情绪来。 她不太正常的表现让旁边一位男弟子有些意外,不禁小声嘀咕两句:“不会是难过傻了吧……” 葵苒的小耳朵抖了两下,将那句嘀咕收入耳中,微微挑了下眉,但她不打算计较,因为她还有个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你们都先进去吧,我马上就能进去和你们会合的。” “啊?怎么可能,你在说笑吧!” “是啊是啊,要不……我们替你再抢一个金色蔷薇,这样或许可以?” 众人七嘴八舌地否定,还有人在绞尽脑汁出主意。 “哎呀,我都说不用啦。”葵苒拒绝掉大家的好意,喜不自禁地将那件事说了出来,“因为,我们宗门的人来啦,她手里正好有一朵,可以带着我一起进去哦。” “啊?!” 等到小安他们终于落在雁鸣瀑布前时,原本在此处汇聚的森罗观众人已经全部离开,偌大的瀑布前空无一人。 林禹指着正前方湍急的水流道:“师弟妹,这便是雁鸣瀑布了,你快看看这开阵之法。” “好。” 小安闻言打开花芯,捏着那薄薄的金笺往下寻找。 “雁鸣……之阵,聚灵于水……灌诸……”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啊……就不能讲点人话? 正抓耳挠腮之际,一只修长的手伸至面前,拿走了她手中的金笺。 小安抬头去看,与那双无波的至黑眸子撞在了一处。 这几个月来培养的默契告诉她,这是步难书要替她解围了。 想到此处,她不免心中轻松快意,冲他眨眨眼,攒出一个讨好的笑来。 下一刻,步难书的反应却让小安微讶地睁大了双眼。 他那一潭古井无波、万事不惊的眼睛里,竟让她发掘出了一丝柔和的笑意。 虽然浅淡,却是实打实存在的。 她想,这是来自步难书的回应。 金笺上记载的开阵之法并不难理解,步难书只通读了一遍,就设法打开了入口。 亲眼目睹巨大的瀑布中央开了一道类似于传送法阵的圆口,圆口周围云雾缭绕,隐约间可见一些金光璀璨的建筑,想必就是神风紫薇殿了。 小安一时被如此玄幻的场景震慑到,片刻后才回神跟大家一一作别,随后兴高采烈地转身直奔那入口处去。 将一脚踏进去的时候,身后传来步难书的呼唤,他叫了一声:“小安。” 小安回头去看,却见他目光平静,简短说了一句:“等我。” 步难书他们要另寻入口,必然要耽搁个一时半刻。 他此番言语,也不知是想表达让她不要着急,还是想表达这短暂离别的思念之意。 “嗯啊。”她笑弯了眼睛,对他摆摆手,转身踏了进去。 “走吧,别看啦,人影都没了。小师弟你要是真想早点见上,我们就快去找入口吧。” 苏宸发出揶揄的声音,林禹则会心一笑。 唯有大师兄裴清寒已经踏上长剑,那架势才是真的准备随时离开。 步难书恍若没听见,又看了一眼入口周围,才跟上几位师兄,扬长而去。 在他们身后,正在不断缩小的入口处。 一个耳短又圆的毛绒绒小脑袋突然探了出来,它见众人都走得干干净净,便晃着同样毛绒绒的棕黑色长尾巴,大摇大摆地跳进入口,与小安一前一后,进了神风紫薇殿。 第61章 葵苒 小安:书书待我一向认真。…… 踏过那道奇异的漩涡之后, 小安双脚踏在一片平坦宽阔的巨型广场上,广场的其余七个方向也有差不太多的灵力漩涡入口,此时, 零零散散的修士从不同的出口向唯一的石牌楼处涌去。 那里摆着几张长桌, 桌边放置了许许多多的木牌,神风紫薇殿的弟子们正在桌边等候。 小安抬头去瞧, 在石牌楼的身后, 巍峨的群山间重重叠叠掩映着金光璀璨的殿堂。 他们与群山一道拔地而起,悬浮在混沌白茫的天空之间,底部伸出约有人宽的玄铁链勾连在这座同样空悬着的广场上。 这样宏大壮丽的场景清楚呈现在眼前,极其令人震撼。 在场的修士或许有些是小宗门出身,不曾见识过这样的场面, 三三两两停驻脚步, 抬头瞻仰。 更多的则是稍作停留就走近牌楼,与身穿金黄色服饰的弟子交流几句, 伸手接过小木牌, 匆匆离去。 几个身着绛紫色服饰的年轻修士走至长桌旁,小安好奇这小木牌是做什么用的,小心翼翼凑过去。 她个子虽不算矮, 但在几个男修士身后掩藏起来还是轻轻松松。 只听那神风紫薇殿的弟子问询:“见过几位仙友, 不知你们是何门派,一共是六位吗?” 打头的男子态度温和, 施以一礼:“仙友好,我们乃是珈蓝坊的弟子,是六位。 ” “原来是地处大陆极南之地的珈蓝坊啊,久仰久仰!这是你们每人的号牌,住宿之处安排在丁字一号, 各位过了这飞索桥,那头自会有弟子指引。 ” “ 那好,劳烦仙友了。” 男子将号牌分配给几位弟子,向那弟子拱拱手,便带着他们去往飞索桥了。 待珈蓝坊的众人离去,便露出了听墙角的小安。 那弟子见她容貌昳丽,偷听的动作娇憨可爱,身边又没有旁人,便以为她是误打误撞进来的小门派仙子。 他忍不住一笑,对她道:“这位仙子,你是孤身一人前来吗?麻烦你告知一下门派,我为你派发下号牌。” 小安本只是好奇过来听听,并没打算现在就走,而是要等一等步难书他们。 这位办事的弟子这么一问,可真是难倒她了,她哪里有什么宗门啊,自然要等着跟无定仙宗众人一道进去。 难不成,让她现在乱编一个吗? 话说,那样的话应该会被发现的吧…… “不不不,我还要等……”小安觉得还是直接说明情况比较好。 “不用等了,我来啦。”略带稚嫩的女声从后面传来,小安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什么东西拽住了。 女声继续对那办事弟子说:“这位仙友,我们是无上域的,一共两位,劳烦拿两张号牌。” “无上域?”办事弟子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宗门的名字,不禁低声重复了一遍。 但他能在这里接待外来宗门的弟子,凭的便是处事沉稳、机敏过人的性子,他不动声色,手下动作很快地在卷宗上查了一下,果真搜到了这个宗门。 只是,不同于以往的是,这次只能查出宗门的掌门人是茗怀,其他的一概没有。 “这是给两位的号牌,请拿好。你们的住宿之处在戊字三号,穿过这飞索桥,就有人指引你们。” 两块不知是用什么木头制成的木牌被他递过来,上面竖刻着“戊三”两个字。 小安没有去接,而是看向了身边突然冒出来的女子。 “人呢?” “往下看呀!” 目光下移,身高堪堪齐她腰的小姑娘正气鼓鼓地看着她,嘟着嘴的样子像只毛绒绒的小动物。 “啊,抱歉抱歉。你这个身高,总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毕竟她也是从小矮子过来没多久的,怎么可能会拿别人的身高开玩笑呢! 办事的弟子手拿木牌悬在空中,看着她们俩若有所思。 旁边的师弟凑过来,悄悄在他耳边道:“温阳师兄,她们……看样子不像是认识啊,我们还要放她们进去吗?前几日,两仪兰榭传来消息说是魔修可能会混进来,你看?” 温阳摩挲着手中的木牌,笑着道:“无事,卷宗上查得到,而且她们也是拿到金色紫薇花才进来的。我已有了思量,你无需多虑。” “是。”既是温阳师兄所说,他也就放心了。 矮个子的葵苒踮起脚尖拿过两块木牌,将一块递给小安,冲她眨眼道:“小域主,你先拿着这木牌等你要等之人,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说完,她一溜烟跑了,一会的功夫连个影子也看不到了。 看着葵苒离去的方向,关于大熊猫他们几个的嘱咐浮上心头。 会称呼她“小域主”的不多,看来,他们所说的“各州散布的其他兽王”又出现了一位。 还有,她刚刚说“无上域”,难道很久之前他们也是一个名正言顺的宗门吗? 灵兽修炼的宗门,原来真的可以存在吗? “仙子,仙子?”温阳连唤好几声,小安才回过神来,对他歉意的笑笑。 “我看仙子似乎与那位姑娘并不相熟,若你觉得和她住在一处院落不妥,我可以做主替你换一间。” “不用了,谢谢师兄。我们虽是第一次见面,但确属于同一宗门。”小安握着木牌,对温阳行了一礼,便欲转身离开找一个地方等步难书。 温阳看着她,欲言又止。 “温阳师兄!有大事!”从飞索桥那头,老远飞过来一位弟子,衣摆被罡风吹得猎猎作响,如同拍打在众人的心头。 小安还没走远,又被这声焦急的呼唤吸引了过去。 因为速度太快,那位弟子一落地就踉跄了两下,随后前跌的身体被温阳有力地搀扶起来。 “何事值得如此惊慌?你慢慢说,不要着急。” 温阳沉稳的语气让那弟子也随之冷静下来,他急喘了几口气道:“剥人皮!那个剥人皮的魔修已经到了于蓝州,刚才我们派去城外的弟子已经遇害,死前用尽全力传回了这道信息……” 说到最后,他已哽咽,吐字都不甚清晰。 “师父呢?他已经知道了吗?他老人家怎么说?” “他说、说那魔修可能会想尽办法参加仙道大比,让师兄你务必仔细排查,若有线索一定要早点传讯……” 小安听到这里便转身离开了。 活剥人皮一事她也听裴清寒说起过,他们都只当是魔修手段残忍、心灵扭曲,故而采用的一种折磨人的方式。 但关于此事,她有不一样的想法。 之前在遇到戴冰语和司马菱时,她都有一种很蹊跷的感觉,从前她一直想不通这其中的关节,而自从知道这件事之后,她突然打开了新的思路。 从前她总是囿于“这怎么世上怎会有两个如此相像的人”,却从未想过,如果有人费尽心思想要成为另一个人呢? 这活剥人皮更像是一种身份的替换。 ──因为有什么其他的目的或原因,不得不进行的“替换”。 “师弟妹!你在这里啊!”四师兄苏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她的思路。 小安转身,看到了正顺着烟气走过来的步难书,还有他身后三位正在等候的师兄们。 她抬起手,毫不意外在自己的腕上找到了一缕青烟凝成的镯子。 “你们怎么这么快?” 神风紫薇殿挑选的地方都远离人烟,他们所站的方向与她来时的路口又相差甚远,用这么短的时间,也是难得。 步难书没有说话,只是走过来伸出那只攥着烟气的手,小安便顺从地将手搭上去。 少年微微发凉的手心,回握着她的手,透过皮肤和血液传来坚实的力量和安心感,慰平了她因为胡思乱想有些纷乱的心。 眼风扫过两人牵着的手上,苏宸唇角不自觉地翘起又有所克制地压下,清清嗓子,回答道:“若不是小师弟说察觉到你那个入口有异样的气息,我们应该过会儿才会到。” 林禹不似苏宸爱开玩笑,当即做解释:“如今魔修现世,是应当谨慎一些。小师弟担心你,我们做师兄自然也会将师弟妹你的安危放在心上。” 作为话里的主角,步难书一句话都没说,全让两个师兄给说尽了。 想到从前同辈的师弟妹都欺侮步难书,而这两位师兄却给他一分善意和温暖,小安便心中生暖,替步难书高兴。 “书书待我一向认真,”小安抬眼去看他,眼波柔柔,心中也像沁了花香。 不知何时,只要谈起步难书,她便像有了十足的底气,“托他的福,几位师兄也是如此关照我,小安很感激。” 不知是谁,突然发出“嘶——”的一声。 林禹和苏宸对视一眼,都觉略微有几分的牙酸。 小安忽略了两位师兄有趣的反应,拉着步难书往石牌坊处的长桌边走去。 无意中偏头偷看他,却见他那双黑眸也在默默注视着她。 不必言语,两人心照不宣默契地笑了起来。 见到步难书,小安便有了说不完的话,方才听到的、想到的,一股脑都说给他听。 温阳送走桌前几位仙友,抬头便猝不及防撞上小安的笑颜,呼吸不由得为之一窒。 眼见着佳人携手别的男子走至桌前,他低下头舒了一口气,眉眼微微下垂,再抬头时已是从容之色。 “不知这位仙友是……” 步难书道:“无定仙宗步难书,我们共五人前来。” 将牌子在他面前晃晃,小安对温阳道:“不是不是,我已经拿到牌子了,就四个人。” “你又没有宗门,如何拿到的牌子?” 步难书清楚仙道大比的规矩,见她自作主张,心中生疑,不由地挑起眉头。 “谁说我没有宗门的!我有的,这个我待会跟你说。总之,这次我是要住在戊字三号房的!” 葵苒走时说她们会再见,小安犹豫再三还是觉得要见一见她,而住在戊字三号,她也好找。 “不行,我不允许。” 步难书连同她的手一起握住那木牌,却不小心碰到它。 木牌飞了出去,在地上擦出一段距离,最后停在温阳脚边。 第62章 旧忆 小安:让我摸摸! 小安蹙眉瞅了一下攥着她的那只手, 转而与步难书四目相对。 她一直记得他那时说过的话,还以为她做什么他都会全力支持,没想到今次这等小事却遭到了拒绝。 温阳见气氛不对, 又觉得这男子这般行径太过霸道, 伸手拾起木牌,替小安说话:“这位仙友, 容我多说两句。这位仙子确实与你不属同一门派, 居住在何处便是由我们神风紫薇殿根据人数和具体情况来进行分配,如对我们的分配有异议,还请你让你们的带队长老去与我们执法长老禀明,我们自会调整。” “我与你相处这么久,怎么没听说过你有宗门?”步难书定定看着她, 一双黑眸深处辩不清的情绪在翻涌, 一时让小安失言。 她挣扎几下,手都扭得有些疼, 却挣不开那双瘦削纤长的手。 “你是我的, 理应和我一起在无定仙宗的住处。” 小安见他神色认真,而无上域这事她还暂时还不想告诉他,终究是心有隐瞒, 理亏在先。 心中叹了口气, 对此事的念头也就动摇了。 “我……” 裴清寒几个不欲碍他们的眼,便落得远远地, 却不想这才一会的功夫,两个人就起冲突了,林禹和苏宸连忙赶来劝架。 “师弟妹,我们刚才也听人说了,那喜好剥女子皮的魔修已经到了于蓝州附近, 混进大比都有可能,你让师弟怎么放心一个人去住?换做是我们,我们也不会让你这个时候与我们分开的呀!”苏宸说到了点子上,点醒了小安,让她心里为之一松。 她也不挣了,腮帮子微鼓,语气带着一点埋怨:“那你早说是担心那个剥皮的不就好了?拿宗门说什么事啊!吓我一跳。” “你实话实说,”小安眼睛弯弯,“是不是很担心我的安全才那么说?” 步难书扬起眉,大大方方地承认:“是啊,我不想你离开我的视线。毕竟你连几个像样的术法都不会,自保我都担心。” 前面几句还挺中听,后面的就真没必要了。 不过他说的也是实话,小安便咽下了这口气,说:“既然如此,那好。” 她对一旁的温阳笑了笑,询问道:“这位师兄,我想问问可不可以通融通融,将无定仙宗的住所安排的与我们近一些?你也知道,这魔修偏挑女子下手,像我这样的女修,很是危险啊!不过不止我一人,我希望贵派也能考虑考虑其他同我一般的女修的人身安全。” 说完她回头对步难书道:“这样你总可以接受了吧?” 有弟子跑到温阳身边,附着他的耳朵道:“师兄,师尊规定,这男女修士要分两字落居,你看这……这不合规矩吧?” 温阳垂下眼睑,注视着手中的小木牌,沉吟片刻低声道:“特殊时期自有特殊安排,此事我自有考虑,师父那边,我去说。” 最终温阳还是给无定仙宗安排了“戊四”的相邻之所,步难书收下了小牌子,几人乘着大师兄的霜雪行舟飞过飞索桥,由统一身着金黄色弟子服的修士带路前往木牌所示的地方。 他们绕了一个大圈,走到中间建筑群的最东边便又看见了熟悉的飞索桥,那头同样以巨大的玄铁链与中心的悬空岛屿相连,拴着一个微小一些的悬空小岛,岛上虽也是楼宇连绵、错落有致,却都是小门小院,不似这中心岛那般宏伟壮观。 那弟子领着他们飞过去,带他们到门口处便退下了。 用手中的木牌在门上的凹槽处一放,住处便自动开门,有些智能的味道。 小安的“戊三”和步难书的“戊四”正好大门相对,她站在门口,对步难书道:“书书,我就住在这边啦,反正我们离得近,有什么事你随时过来哦。” 说完,她溜进院内,将无定仙宗几人关在门外。 天色渐晚,眼瞅着快到休息的时辰了,窗子传来轻轻的敲击声响。 小安听着熟悉的敲窗声,盘腿在床上坐好,道:“进来吧,我没关窗子。” 明明就是一墙之隔,他还非要坚持这么做,令她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可爱。 等她看见落地的是个小姑娘时,神色间闪过几许诧异。 “你好像很惊讶?”葵苒大方地走到她面前,双手撑在她床边,笑得甜美无害,“难道是不希望葵苒来,而是在等别的什么人吗?小、域、主。” “没有别的什么人,”小安脸色微微一红,伸手指向旁边的小凳子,“你来了就坐吧,我正好有很多事情要问你。” 葵苒一笑,果然乖乖坐好,还把凳子拉到她床边,好与她贴得更近一些。 这些都与小安预想的一样,这位兽王应当是相当温和的性子,也不知真身是什么可爱的小动物。 小安斟酌着话语,想显得自己知情颇多,让这位兽王能更加信任她: “想必你也是七域兽王之一吧,我现在已经见过伽尔、容询、甫愉和在碧落谷的黎音了,你呢,你是谁?” 原书的剧情走到仙道大比这一段,已是接近全文七八成的内容了,很多致使步难书身死的重要关节就在这部分剧情,她需要帮助,这位兽王出现的恰到好处。 “原来小域主已经见过他们几个了呀,那太好了!哦,我是葵苒,原身是只紫灵貂。” 葵苒完全没有起任何疑心,反而主动变成了一只圆乎乎的小貂,眨着圆圆鼓鼓的黑眼睛,它背后一只满是棕黑色毛毛的胖尾巴晃来晃去,光站在那里就是一件少女杀器。 “哇!葵苒,你、你、你也太可爱了吧。快上来,让我摸摸!” 虽然葵苒不太明白小域主怎么突然下达这样的吩咐,但她从前就常常被域主抱在怀中,习惯了这样依赖着域主,三十年后再次听到这样的吩咐,眼眶不禁有些湿润,立马就跳了上去,投入小安的怀抱。 小安心满意足地抱着毛绒绒的紫貂,边撸边发出满足的喟叹。 果然,可爱的姑娘的真身还是这么可爱,这分明就是犯规嘛!紫貂这种国家重点一级保护动物,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能在这个世界摸到,呜呜,赚到了! 撸着貂,小安也没忘了探一探葵苒的口风。 通过她的一番询问,小安发现葵苒对她的态度比之前的几位兽王都要好太多了,她是唯一一个无条件信任她的人。 原来葵苒以前的时候就约等于是她娘茗怀域主的小宠物,同时又是在她身边近身服侍的,因而对原本域主的感情更深更依赖。 而且她也不似容询他们,他们是通过她继承到的血脉之力来识别她的身份,同时也因为这血脉之力,他们会受到压制。 葵苒则是和域主待的时间太久了,茗怀的气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因而在之前城内那么多人和修士之间,她一下子就发现了小安,并且跟着她进了那家客栈躲在二楼的位置观察她。 当时小安看到二楼那边有一团灰黑色的影子,没太在意,没想到那时候葵苒便已经认出她来了,但碍于那两大门派的众多弟子,她才没有现身。 确认了情况以及葵苒对她毫无保留的忠心,小安思量再三,决定还是将所有她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 上次在碧落谷的时候,黎音给了她一股很强的灵力,现在还存在她体内没有完全炼化。 嗷嗷曾经告诉她,这股灵力若是完全炼化吸收,保她一口气突破元婴没有问题。 像这样的灵力,她想,应该不只是黎音身上有,他们几个流散在外的兽王身上都有,而且都是留给她的,是她那位素昧谋面的娘亲留给她的东西。 到最后的那几场恶战,需要打斗的时候还多着呢,先把自己的实力提升起来,总是没有错的。 “那股灵力嘛?我这里也有的,这本就是小域主的东西,只是暂时存放在我这里,现在也是时候归还了。” 怀里的紫貂扬起小脑袋,两只三角形的毛绒耳朵高高竖起,口吐人言。 “关于域主复生一事,我虽心中有这样的希冀,但也知道天命难违,不是我等小小灵兽就能更改的事情。只是,葵苒想劝小域主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吧。”收到了葵苒传过来的浓厚灵力,小安顿时又觉得多了几分希望,心情正好。 “小域主,葵苒希望你不要走域主的老路,他们人与我们灵兽终究是不同。”紫貂巴掌大的小脸上虽看不出凝重的表情,但小安从她微微颤抖的声音中听了出来。 葵苒是真心地希望她好。 很久以前的无上域中有七大兽王,又有化神期修为的域主茗怀坐镇,实力已然能够冲上十二脉之列。但上下六宫、十二脉乃是人类修士所定下的排位,作为由灵兽组成的宗门,他们一向都不为修真界所承认,故而也不能被放入这排位之中。 灵兽强大却人性不足,若是兽性大发也是极度的危险,为了修真界的安稳,上下六宫与十二脉高层封锁了消息,只有高层才知道无上域的存在,并保持制衡。 可这位茗怀域主虽是灵兽出身,却出奇地亲近人类,甚至爱上了一个人类修士。 第63章 荆棘 小安:这样也不行吗?…… 魔修横世, 修仙界危难之际,人族修士难以抵御,只好前来借助灵兽的力量。 他们口头虽不肯承认, 但心中却明白无上域的强大, 若是没有它们的帮助,此战正道宗门有极大的几率将不复存在。 茗怀域主本就有意相帮, 她心中爱慕的那位人类修士也恰逢其时前来请求她的帮助, 她自然二话不说就应下了此事。 在临战之前,她首次提出了条件,要求人族在战后将无上域的名字记载在人类的卷宗之上。 可没想到的是,那一场旷世之战过后,她身死陨落, 无上域也因失去首领分崩离析, 虽然人族遵守承诺在卷宗之上添加了无上域,但它名存实亡, 在这三十年间逐渐被世人淡忘。 葵苒眼含泪水, 哭诉着说:“以域主的实力,她就算打不过也可全身而退。可那时,她却突然动了胎气, 因临盆而修为大损, 最终才……” 紫貂一双小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小安,目光的焦点却没有落在她脸上, 而像在透过她的相貌去见另一个想见的人。 小安沉默以对,只低垂了眉眼,抬手在她软乎温暖的头顶摸过,一下一下,感受着那软顺的长毛。 茗怀是她这具身体的亲生母亲, 但于她,只能算作是个熟悉的陌生人。 她感念她的恩惠,但却没法尽女儿的孝义。 就算她能找到那位魔道兼修之人,可若要助她复活,必然是要牺牲无辜之人的性命,她是决计没法下手的。 一道灵光乍现,小安想起了故事中的一个人。那个被茗怀域主爱慕的人类修士,也就是她名义上的父亲,怎么葵苒没有提到过? 她虽心中觉得不妥,但为了弄清楚此事,还是得称呼“茗怀”为母亲:“你只提了母亲,怎么不提父亲?就是那个人类修士。” 谁知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怀中温顺的小兽瞬间便龇起尖利的牙齿,喉间滚上一阵阵威胁的兽吼声,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咪。 小安静静等她生完气了,闷着声回答刚才的问题:“那个可恶的人类修士要我们将域主的尸体交给他,那可是我们的域主!为何要交给他一个人类?我们不肯,他便要杀了我们!最后大家只好分散逃开,各自找了落脚之所。甫愉它们几个心中执念深,非要寻那复活的逆天之法,我和其他几位兽王不支持,便与他们很少联系了。” 葵苒磨着牙,很是不情愿道:“那个人类修士,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叫祝白亦吧。不过我们都不知他是何门派,也不想知道!所以小域主,你一定不能再相信人类了!他们没有一个人肯真心接纳我们的!” “祝白亦”三个字像道从天而降的闪电,劈得小安外焦里嫩,以至于葵苒后面说的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见。 葵苒不知道他是什么门派,作为原著书粉的她可再清楚不过了,她甚至还梦到过他。 当今上三宫之首苍云宫最富盛名的长老、小安这具身体的亲生父亲,还有,本书大结局时亲手杀死步难书的那个祝白亦! 搞什么! 打拼这么久,就是为了从亲爹手里抢救男朋友? 小安悲愤极了,这特么什么人间惨剧?家门不幸? 送走葵苒之后,小安一时难以消化一大堆的信息,强行沉心静气回到灵府中的紫色绣球花田修炼。 有了她带来的一股磅礴的新灵力,灵府里生长的绣球花似乎都被滋养的更加鲜艳了,就连嘤嘤和嗷嗷都受到了温养,原本透明的身体变得凝实了许多。 在嘤嘤的教导之下,她的修为突飞已是猛进,短短时间内炼化了大量灵力,突破金丹期中期,可对于未来要与之拼命的对手,这还差得远。 小安感受着这种吸收灵力的速度,蹙起眉头。 太慢了。 “要想更快一点,也不是很难。”嘤嘤盘腿于虚空之中停在她面前,摆出老神在在的样子,“这面前就有个现成的机会。” “你是说,让我去参赛?” “不错,”嘤嘤难得赞许地看了她一眼,“与这些弟子战斗顺便也能好好提升一下你的实战能力,把我教你的术法尽管用出来吧!” 第二日清晨,小安从修炼状态中醒来,感受着身上零星的日光,眯着眼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偏头一看,原本空无一人的身边多了个黑色的人影。 她微微被惊吓之后很快又恢复正常,发现步难书因为位置不够宽松被她挤到了最边边角角的地方,艰难地放下一双大长腿。 昨晚葵苒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她走之后小安也没等来步难书,还以为他不打算过来,也就没有留下他的位置,而是占了床榻最中间的一块地方。 谁知他真的跑来了,还把自己蜷在这么小的地方。 小安挪到旁边,半跪坐在他不远处,眼珠子一转,弯弯唇角,决定用自己新学的挪移之术将他往中间挪一点点。 这术法她之前只用来挪过桌子椅子这种比较轻的物件,挪人还是第一次,不免还有点小激动。 在她兴奋之际,没有留意到步难书微微睁开了双眼,将她的表情、动作全然收于眼底。 他眼瞳微微颤动几下,似是在琢磨小安打算做什么,见她准备施术,只好又静静闭上眼睛等待。 不过片刻,他便被一股轻柔的力道托起,缓缓挪向床榻中间。 此术最讲究的就是源源不断且平稳输出的灵力,若是将这术法掌握好了,对灵力的控制也就基本够支撑大部分术法的修炼了。 也不知道他养的这蠢呆呆的小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厉害了。 待小安将他挪到位置,松了一口气准备将他落在褥子上时,步难书毫无征兆地睁开眼睛偏头去看她,眼里是赞许和肯定。 正放松的小安被他一看,心中不自觉紧张,手下这灵力便没了轻重,像拉断了根橡皮筋似的,将处在两端的两人都弹了出去。 步难书离得远,又控制得及时,身子瞬间就被稳住,小安反应不比他,身子被弹得往后靠,眼见就撞上床边的木栏杆。 一双手及时伸出来,拦在她背后,将她那力道全压在在自己胳膊上,让她免得被磕。 步难书双膝跪在她身边,清癯的少年脸颊凑近在小安旁边,她一只手下意识抓在他腰间的衣裳上,就着这么古怪的姿势,两个人四目相对干瞪眼。 “我听说今天下午抽签,明日就开始比赛。来都来了,我也想参加仙道大比,这是个锻炼的好机会,书书你会同意的吧?”小安想让他忘掉刚才的事,不经意地转移话题,并试探着右手撑床,准备起身。 步难书瞥见她的小动作,顺势将左手揽进她的腿弯,轻轻往上一提,抱着她下了床。 “哎哎……” 小安被他这骤然的起身吓了一跳,只好将手又放上来,见他下床之后还要往院子里走,犹豫再三将两支胳膊抬高搂住他的脖颈,把自己稳稳当当挂在他身上。 虽然此处只是临时用来安排他们这些参赛选手的,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小安住的是西厢房,一出门便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园子,竹木最多,其次便是一丛丛拥挤的紫薇花,间或种着其他不知名的花草,沿着花丛里的小路一路往东,穿过一道圆孔门洞,便到了一处空旷之所。 此处只有圆孔门旁边栽了两棵繁盛的桃树,是专门为各宗弟子们准备的斗法之所,供他们闲时操练,若累了旁边还设有凉亭,方便休息。 走到此处,步难书便将小安稳稳往地上一放,冲她露出灿烂的笑意:“下午还早,不如我陪你过几招?看看你到底能不能去参加。” 他虽是笑着的,小安却有些不太好的感觉,后退两步问他:“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去,故意用这种方式想打击我的信心!” 见被拆穿,他也不慌张,而是挑着眉用合理的理由“说服”小安:“现在我不过金丹期初期的修为,小安你可是中期,不是吗?” 言下之意,你比我强,怎么能说我打击你的自信心呢? 小安愈加肯定自己的想法,僵着小脸与他对峙,片刻后微叹口气,看得步难书瞳孔颤动。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我这么努力提升修为都是有原因的,你不能让我总是这般像个废物一样是吧?” 他走近两步抬起手,小安却倏然后退两步,他再走近,小安也还是后退,始终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 步难书生气时往往会不怒反笑,嘴角挑起一个让人很不舒服的弧度,他说:“这种事用不着你来,你是我的东西,到何时我都不至于让我的东西冒这样的险。小安,听话,过来。” 他伸出那只经常被她牵着的手,像以往无数次一样,期待她用暖暖的小手握上。 可这次小安注视着那只手,不觉得它修若梅骨、值得依赖,反而像枝肆意生长的荆棘,阻拦着她跨出的每一步。 她没有去握那只手,而是选择把双手背到身后,与他针锋相对。 她注视着步难书暗流涌动的双眼,第一次正式向他强调自己的想法:“步难书,我知道一直以来你都把我当成一件没用的东西,或者说,一只呆呆傻傻的小仓鼠。” 被她做出拒绝的动作,又突然被喊出全名,两人之间突然漫起的疏离感让步难书蹙起长眉,心口处一窒,浑身都透出几分烦躁。 小安深吸一口气,用力憋回眼睛里突然涌出的泪,为了控制颤抖的身体,她几乎已用尽全力,完全没注意到步难书的异样,反而刻意放大声音:“可我是人!我希望你能意识到,我同你一样也想要保护我喜欢的人!你都不知道,你那些过度保护的姿态,有多让人难受?我是不太懂修炼,可我也在努力学习啊!我想用我的方式,像你保护我那样保护你,这样也不行吗?“ 泪水在眼眶里汹涌了许久,终于决堤而下。 在小安脸颊上滑下的两行泪珠,像烫在了步难书心口,灼得他连呼吸都艰难。 他用了瞬移的术法,让小安再没有躲避的机会,被拥入他的怀抱。 泪珠泅湿了他的肩膀,步难书心乱如麻地回想她那段发自肺腑的话。 这么一个小小软软的人,说想保护他。 记忆中那些被围堵、揍得头破血流的记忆从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角落里翻了出来,那个孤单的、矮小瘦削的背影从逆着光的方向转过身,脸上鲜血淋漓却神色坚毅。 现在的她,像那时候的他。 他想,他都懂了。 第64章 舅舅 小安:这仇挺大的。 仙道大比一般而言举行七天, 自抽签之后,才开始第一天的赛程。 经过第一轮的初筛之后,参赛人数已大幅下跌, 剩余选手进行一对一的淘汰赛, 等淘汰完毕后人数达到一百之数再进行五人一组的小组淘汰赛,决赛则是由最后剩余的四支队伍再拆分成个人对战。 前面的比赛单纯考验个人能力, 后面的比赛则是个人综合素质的多方面考核, 涉及个人心态、团队配合、布局意识等等。尤其在决赛中,从并肩作战的队友到互相拦路的对手,对于这些年轻的修士,又是一番心理的考验。 在抽签之前,还有短暂的时间准备, 步难书便带着小安去寻著名的炼器大宗森罗观。 ——上次因为谢纨的阻拦, 他们也没去成。 问过几位神风紫薇殿的弟子之后,转过一道弯, 迎面与两个略显古怪的人夹道相遇。 他们一个头上、手上都裹着白色的绷带, 另一个头戴一顶缀着白纱的斗笠,从身形来看,个子高挑、被绷带缠裹的应是男子, 旁边腰肢纤细的是个女子。 这对男女举止亲密, 女子过分白皙的玉指压在青色的布料上,她挽着男子的胳膊并肩而行, 看样子是一对道侣。 小安本急着去寻森罗观,求他们炼制新武器,好让她能赶早用上,不至于在比赛中吃没武器的亏。 可路边的男子不知为何,自注意到他们之后, 便一直盯着步难书看。 他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嵌在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脑袋上,活像一个恐怖片里的僵尸,眼睛眨都不眨地看人不免让她心中发毛。 等走得近了,女子蒙面的白纱在微风拂动间露出瘦削骨感的下颚和一张线条僵硬的红唇。 她身穿一件不外露一点肌肤的红色衣裳,就连脖子也围着大红色的缎子,挡住那些面纱无法遮掩的地方。 整个看过去,除了红白两色,她便只露出了一双手来。 等他们走得远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才慢慢消失,小安提起来的气慢慢呼出来。 她戳着步难书的手心,有几分后怕地问:“刚刚那个扮相奇怪的男的,眼神真瘆人,你说他老看着你干嘛呀,像跟你有仇似的!” “说不定我真的与他有仇,”步难书回想了下那个男子腰间的牌子,“没记错的话,似乎是,雨花脉?” “啊……” 怪不得人家那么苦大仇深地看着他呢,感情是认出来了,看他那满身绷带的样子,这仇还结得挺大的。 要不然,谁裹着绷带还大老远跑过来参加仙道大比呢? 怕不是专门报仇来了。 “那你可得小心点,我怕他们暗中对你下手,”小安见他满不在乎的样子,不由地替他想办法,“我看,之后的几日你都住我那边。我们回去时要提醒大师兄他们注意些,我担心此人知道你的身份后,说不定还会牵扯出门派之间的事端。” “好。不过这是在神风紫薇殿,我要是他们,一定不会选择闹大,”他垂下眼去看小安,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在同龄人前炫耀,“被一个不到辟谷的修士搞得鸡飞狗跳,他们还没这么大的脸承认。” 等快到森罗观所居之处时,大门忽然从内而外打开一条缝,门槛处跳出一团绒绒的棕色毛球来。 它一见是小安,便撒开四蹄急匆匆跑过来。 “葵苒!” 等到近前,小安伸手一捞,它便熟练地跳上来窝在她怀中,小巧的脑袋亲昵地蹭来蹭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能在这里看到她,小安有几分惊讶,抬头看向他们正打算前往的森罗观,“难道这就是你目前的栖身之所?居然是森罗观吗。” 葵苒点点头,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前来,只是方才对气息有所感应,这才特意出门来看。 步难书若有所思地注视着突然跑来的灵兽,它身上的气息很不简单,他能感受到它并非普通的灵兽,他的小安又是什么时候认识了这样的一只灵兽? 这时半开的门口处已经出现了一个身着黑衣的女子,她知道葵苒亲近人类,它那可爱的外表也属实能迷惑人,但若是让人发现她是灵兽修炼成人就麻烦了。 她拧眉对着小安那边叫了一声,试图将玩心重的紫灵貂叫回来:“葵苒,快回来!” 谁知那一男一女竟就抱着葵苒一起走了过来,她眉头越拧越深,却在他们还有一丈距离时,“咦”出声来。 李玖鸢还以为她看眼花了,她揉完眼睛又去细看,横看竖看都没什么问题。 那位正向前走来的男修身上的衣衫是件极有名气的法器,相传是他们森罗观中一位天赋极佳的女师叔早年的得意之作,只可惜经过那场旷世大战之后就失踪了。 她们这些小辈长这么大都只是听说过它的名声,却从未亲眼见过。 但这件法衣,全天下只此一件,故而几乎不存在认错的可能。 她顾不得失礼,几步拦在步难书面前,将这法衣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虽只粗浅看出其中几个阵法和嵌套模式,但其中所运用的嵌套手法却是他们森罗观的不传之秘,心中已完全肯定。 李玖鸳迫不及待想要将这件珍贵的法衣的情况了解清楚:“这星辰浴尘衫怎么会在你这里?你究竟是何人?” 还抱着葵苒的小安狐疑地看着她情绪逐渐过激,她琢磨着若不是步难书看起来不太好接近的样子,李玖鸳能直接上手。 她本想出声阻止,却见门后又走出来一个人,端庄大方,气质冷艳,便忍住说话的冲动,转而摸了两把葵苒的毛。 李玖鸢本欲再问,却听身后传来师姐的声音,“玖鸳,让你看看葵苒为何突然跑出来,你怎的待了这么久?既然有客人,不如请进来说话吧。“ “是,大师姐。” 将步难书和小安两人迎进去之后,李玖鸢立即走到师迎秋身边,低声对她说了几句。 师迎秋一听便神色接连变化,最终定格在一个喜悦的表情上。 她拉着李玖鸢的手说:“快去后院,去寻公仪师叔,让他来前厅看看,他一定开心坏了!” 听了吩咐,李玖鸢不敢停留,急匆匆赶去后院。 大厅内,小安与步难书正坐在一边闲聊,而另一边则匆匆来了很多森罗观的弟子,他们大都站在门外观望,只有几个看模样是师兄师姐的才能进来坐下。 小安粗略一数,他们竟来了有二十几人。 作为一个炼器大宗,他们进入前几的几率应该很小,来的人却是非同寻常得多。 闲坐着等了一会,一个模样看起来有二十几岁的高个子年轻男子火急火燎地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身黑衣被他行走带起的风吹得飘来摆去。 他一进门就直奔步难书而去,快走近他时却又突然停下脚步,只那么看着他,神情悲伤又沉重。 那一身沉沉的黑衣静悄悄落下,在全场鸦雀无声之际,步难书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他,询问:“你是森罗观的长老?我师父说,你们知道有关我母亲的事情,所以我前来探访。” 他们二人都是一身黑衣,双双面对面而立,小安左看看右看看,察觉那年轻男子眉宇间与步难书有几分相似,只是他表情温顺,此时又眼含悲戚,气势上好像弱了步难书几分。 那男子上前一步,抬起双手,上下打量着步难书,怎么看也看不够一样。 公仪霖有些激动:“书儿,是舅舅啊。” 一语惊四座,他身后的森罗观的弟子们沸腾了,谁人不知,公仪师叔的姐姐天赋卓绝,英年早逝,可谁能想到她还有个孩子呢。 步难书也难得流露出几分诧异,神色不定地看着伸过来的所谓“舅舅”的手。 “书儿,这么多年了,你可算回到咱们森罗观了。舅舅这么些年没见你,没想到你实力已到了如此地步,快让我好好看看你。”公仪霖凑前两步,越来越贴近他。 步难书却退后两步,不动声色让开他的手,他虽对突然冒出来的亲人有些惊讶,但还没这么快就能和他亲近到如此地步。 察觉到了他的抗拒,公仪霖伸在半空中的手有些尴尬地悬着,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垂了下去。 步难书一手握在椅子的把手上,面无表情地问他:“这位长老,我连我母亲是谁都不知道,更不知道怎么会有个突然冒出的舅舅,还望你为此解释一二。” “书儿,你听我……” “第二,”步难书出声打断,对他不是很客气,“我来自大陆西南无定仙宗门下,还请长老牢记清楚,待会莫要再说错了。” 公仪霖眼眶中流露出几分悲哀,看着他已成大人的侄儿有些不知所措。 当年他还是个几岁孩童的时候,还曾软绵绵地叫舅舅,如今,不仅已经认不出来他,还变成了zheban陌生的模样。 步难书说话的时候气息沉稳,面上一副满不在乎还欲出言刁难的样子。 一旁的小安却悄悄瞥见他握着把手的那只白净的手暗自使着力气,本就瘦削的手骨骼愈发突出,若是仔细看,还能发现那只手在微微颤抖。 她手中撸着紫貂,心中暗叹一口气。 哪有人真能做到满不在乎啊,只不过是痛得时间久了,忍得本事也就强了。 第65章 开始 小安:你穿什么都好看!…… 两个人僵持不下, 公仪霖只好先遣散弟子们,留出一个独立的说话空间。 四周空空如也,人都走完了, 他们舅甥俩还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僵持着。 小安抱着葵苒, 琢磨着她也应该撤离了。 无论如何,那都是步难书的亲舅舅。他因为从小没有亲人在身边, 小时候才会被排挤、被辱骂, 如今见到亲人了,或许亲耳听到过去的真相,才能解开心结。 大人们总有一些难言之隐,但她相信,那些对孩子的爱都是真的。 她立在门口, 转身回望他一眼, 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其实有一句话她特别想告诉他:无论他选择原谅还是不原谅、接受或是不接受,她觉得都是正常的, 她也都会支持。 在她怀中的葵苒觉出不对劲来, 怎么小域主这双眼睛就跟长在那男子身上了呢?不行,可不能让她走域主的老路,它得想点办法。 看这么老半天了, 该走了吧! 她伸出爪子在小安左手挠挠, 又换到右手挠挠,像个撒泼的小媳妇儿, 不依不饶地骚扰着小安。 回过神的小安只好依着她,转身推开门。 “嘘——” 门外一层叠一层挤满了人头,见她开门,全都整整齐齐用食指抵住唇边,挤眉弄眼地示意她不要出声, 又指指里面两个人,生怕惊动了他们。 “小安,”步难书突然回头,四下看着最后才锁定到正在开门的小安身上,他的神色在透过窗户的日光掩映下看不清,“你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不似平常清越泠然,微微沉下去,话尾拖了一点音,在空旷的室内旋转着,混进一丝不易察觉的孤单意味。 被这突然而来的声音击中,小安单手扶着门微愕一瞬,眼前一大群苦瓜脸惊恐地对着她齐齐摇头,场面十分滑稽,她只好扬起笑脸遮掩过去。 “没有啊,”伸手合上门,把偷听的弟子们关在门外,她放大声音提议,给他们争取逃跑的时间,“我只是觉得里面闷得慌,不如我们出去外面找个地方慢慢叙旧,你看怎么样?书书。” 门外刚松了一口气的弟子们闻言,八卦的心思都歇了,连忙作鸟兽状散,生怕走得迟了被逮个现行。 小安最终还是没走成,在步难书的要求下,与他们一起到后院找了个有桌椅的六角亭子坐下,默默抱着葵苒缩到边边角角充背景板。 “说吧。”步难书静静坐下,眉眼微垂,伸手把玩着那只精巧的卧鲤桃瓷杯,长而白的手指轻轻碾过杯沿,像个无心听讲的差生,但若是多看几眼,就会发现他后颈处绷的直挺。 公仪霖怔了怔,才语无伦次地开始讲。 外甥没说讲什么,他也不敢问,只好零零碎碎讲他姐姐的事,很多次讲着讲着又倒回去重讲。陈年旧事、大事小事,一点一点从泛黄的记忆里刨出,分明沥干了水分,却逼得他眼中漫起一层又一层潮湿的雾气。 那些无意义的小事被他反反复复提及,一旁的两个人却都听的认真,不敢出声打断。 小安瞧他讲着讲着,两行清泪自面颊垂下,不由得伸手去握步难书的手,将他攥的紧紧地,不敢放开。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谁又敢说,今日不是往后的寻常呢? 等公仪霖讲得差不多了,步难书将前几日从三师兄和四师兄那拿到的两样物件推给他,一点也没有求人办事的觉悟地说:“我想送小安一条鞭子,方便她比赛时用。” “额,好、好。”公仪霖将盒子拉过来发现里面是两样炼器的材料,品质称得上不凡。 他急忙又将东西推回去,磕磕绊绊道:“怎么、怎么能收你的东西呢?我这里就有早先炼好的,若不嫌弃,仙子拿去用吧。” 他取出一条模样极为神俊的银色软鞭,鞭身镶着细密的鳞片,在阳光下递给小安时,鳞片间还有闪烁不断的光亮在跳跃。 小安被这条鞭子的美貌征服了,它像藏匿在深海中一只活的带鱼,绚烂得夺人眼球,让她爱不释手。 公仪霖原想着也给外甥一件趁手的法器做见面礼,却被他一伸手又给拒绝了。 做舅舅的,委屈巴巴。 见小安对新法器很是满意,他们此行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步难诉便真的将桌上被婉拒的材料拿回来揣进袖子。 他们很快起身告辞,公仪霖本想多留他们片刻,但触及外甥的神色,将那些挽留之言都咽进肚子,小心翼翼地送他们离开。 “舅舅,回去吧。” 公仪霖神色哀戚手扶着大门目送他们二人转身,垂着头将转身之际听见这么一句话,等到他急忙抬头去寻时,却只能看见两个离去的背影。 他霎时间又泪满眼眶,像是见到了那个看见他就兴高采烈,飞奔而来的小外甥。 他掩面关门,两只眼睛哭得又红又肿,正准备回房找个借口先藏起来,没成想转身就被聚众而来的弟子们围堵了个正着。 “师叔,那件法衣的阵法……”众弟子苍蝇搓手般期待着从他这里拿到传说中“星辰浴尘衫“的拓印法阵图。 公仪霖哪里敢去问他那外甥要法衣来拓印,连忙脚下抹油,飞也似的跑了。 …… 翌日,万众期待的仙道大比终于拉开帷幕。 各宗弟子都身着带有自家标识的宗门服饰,绞尽脑汁用各种狂拽酷炫吊炸天的进场方式,从四面八方涌向比赛场地——一处平坦广阔的巨型广场。 无定仙宗的弟子服乃是一身白衣,袖子和领口滚着银边,衣领交叠的地方纹了两朵将舒未舒的祥云,除此之外偶尔还能在他们抬头投足之间抓住一两朵稍纵即逝的小云,这其中的寓意倒与“无定”二字暗合。 小安第一次见步难书穿白衣,他虽没像几位师兄那样束发,却依然是一副俊逸出尘的仙人之姿,让她止不住地心旌摇曳。 神风紫薇殿的掌门还在上面讲话,声音像开了扩音器,从四面八方传过来。 他们就像是运动会上刚刚走完队列的班级,挨个排成行听领导训话。 她们所站位置离无定仙宗不远,中间只有三个宗门。小安把本来站在后面的葵苒拉到前面,然后像条滑溜的鱼,悄声说着”让一让,让一让”,穿过一个个夹缝,跑到步难书身后,拉扯他的衣袖。 “书书,你穿白衣可真好看!” 小安笑眯眯地将下巴搁在他的袖子上,去找他低垂下来的眼睛,毫不意外捕捉到一闪而逝的欢喜。 但很快,他又若无其事地问:“是只有穿白衣时,才好看吗?” “书书你当然穿什么都好看啦!” 小安自认为说着真心话,不料又让前面的三师兄和四师兄牙酸得吸凉气。 奖励似的摸摸她的发顶,步难书嘱咐了两句“万事安全为上”才有些迟疑地道了一声:“去吧。”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头脸缠着绷带的男子将这一切收入眼底,眼见步难书那无意间流露出的宠溺之意,他那满是红血丝的双目里几乎是瞬间爆发出狂热的喜悦。 滔滔恨意烧灼着他,脸上那些早就愈合的伤口都在这灼热之下隐隐作痛,他将目光从步难书身上挪开,落在那个穿梭于人群中回去的女子身上。 领导讲话完毕之后,每个宗门前面凭空落下一道卷轴,卷轴悬在空中将内里对着他们,中间没有丹青水墨,只有一个扭曲旋转的空间入口。 小安一步踏出,四周场景纷杂变化,一片幽深静谧的山林在眼前展开。她左右环顾,除了遮天蔽日的参天巨树空无一人,她再回头时,带她来的卷轴已经消失不见,而原本紧跟在她后面的葵苒也没有跟上来,看来应该是被传送到其他的地方了。 原以为一对一的打斗就是圈一处场地面对面打就完事了,看来是她想得太简单了些。 成百上千的人同时进入这独立的空间内,还要保证两两随机分配对手又不让同一宗门的抽到一起,这种能与现代计算机算法相匹配的运行模式让她不禁感慨。 感慨完了,她决定先摸索清楚这里的环境,再启程去寻找自己的对手。 既然费尽心思设置了这样的环境,小安觉得这自然这也不会是多余的,说不定也是比赛中考验的隐藏部分。 她围着自己面前的一颗树干无比壮实,足有五人合抱那么粗的大橡树转了一圈,探究地在它身上打量。 在她看不见的背后,几颗竹竿摇头晃脑,竹叶摩擦在一起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极了风吹过的声音。 小安将手伸出来,打算搭在树干上摸摸看,快碰到粗糙、潮湿的树皮时,她又觉得这摸上去想必不会很舒服,便掏出那条银鞭,握着鞭子柄将它伸出去戳在那树干上。 树干上突然像破了个豁口,露出里面黑洞洞的一片,一股强大的吸引力猛地从洞口传来,银鞭的梢头瞬间就被它席卷了进去,小安连忙后退,但还是让树干一口“咬”在鞭子上,发出“锵”的金属碰撞之声。 冷汗唰地从小安的额角、脊背流了下来。 草(一种植物)……她刚才要是伸的手,这会估计就剩下个半截了。 第66章 追杀 小安:救命救命救命!…… 除了这“咬人”的大橡树之外, 小安又试探了其他的植物,发现大多数还是正常的,没有表现出攻击性。 只有背后那些粗壮的竹子被她用石头砸了之后, 立马将石头弹了回来, 幸好她提前做足准备,捏了一个风盾术挡在前面, 要不然那一下估计能在脑门上砸个坑。 把周围摸了个遍, 小安想着说不定待会对手找来了,她就地打就完事了,地方她也熟,说不定还可以阴这个人一把。 结果等了半晌也不见有什么人找来,鞭子还被树咬住不松开, 小安真是郁闷了。 她躺在落叶铺就的山坡上, 手里举着一朵小白花,毫不留情地一片一片撕下柔韧的花瓣, 嘴里念叨着:“这朵都扔完了要是还没人, 我就想法子劈开这老橡树。” 这银鞭可是书书送给她的礼物,可不能扔在这里, 最后一片花瓣落在小安胸前的起伏上, 被无情拂去。 她翻身站起来拍拍手, 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开始在虚空之中绘制图样, 那些笔画在被灌注灵力之后像活了一般,在面前跳跃,这是符咒被激活的标志。 嗷嗷交给她的符咒不多,都是有比较大杀伤力的,因而极为难学。 幸而有种族天赋加成, 又有茗怀域主的灵力支撑,她才能这么快学个差不多。 落下最后一笔,面前的符咒上突然多出一个圈来,紧接着千万根风旋拧成的飞针出现在圈前。 小安清喝一声:“去!” 霎时间,那些飞针都像找到了方向,一股脑地扎过去,橡树察觉到危险立马大口张开准备将涌过来的威胁吞吃入腹。 小安料到它只有这么一招,早早就瞅准了机会,一个追风术加速冲过去捡起掉在地上的银鞭拔腿又是跑。 没跑两步,身后突兀地冒出“轰”地一声,两腿下意识一软,她就趴在冰冰凉凉的地上双手抱头。 背后热浪席卷而来,痛感接踵而至,小安侧头一看—— 好家伙,旁边的橡树直接被烧成了草木灰,在那堆黑灰之前,是绵延向前的烧焦痕迹,连土都被烧得下陷了数寸。 小安连忙爬起来往后退,却又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住了。 原本她这里是山林的环境,现在背后就像是画卷被烧穿了一个洞,透过那个洞,她看见那一头是辽远的天空和平静的大海。 边缘呈现烧焦痕迹的洞边迈过来一条长腿,那人横亘在两幅画之间显得有几分不知所措:“啊,这怎么还能烧穿的?” 那张憨厚的黑脸抬起来打量四周,不期然与小安来了个对眼。 扎头的儒巾已经不知道被他搞去哪里了,但小安还是一眼将他给认了出来:“胡曜……” 胡曜并不知晓她是那时在环滁仙境里遇到过的小仓鼠,只当她是前来参加大比的普通仙子,不过就是生的还挺好看的。 他额上两条粗粗的眉毛登时飞的高高,正欲搭腔说话,却突然看向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声若洪钟道:“谁在那里?再不出来,我可就动手烧了。“ 见树后还是没动作,他咧嘴笑开,开始数数:“一。” 他刚才火烧那一下还是挺具有威胁性的,树后的人不敢迟疑,连忙出来行礼:“这位仙友手下留情!” 小安见他躲藏的位置就在她方才躺着的坡后面不远处,有些后怕地吸了一口凉气。 她若是方才不走,怕是这会已经被人家给埋伏了,幸好胡曜来得及时。 只听他“嗤”地一声,对那男子训道:“对付一个女仙,你竟还要藏在那处设埋伏?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他从小在青炎院受诗书熏陶,虽没什么天分学会这些,但也好歹听进去一两成,向来讲究正大光明,不乐意见偷鸡摸狗之事。 故而他两条粗壮的胳膊一抱,吩咐道:“退赛吧,赶紧地。” 那位弟子显然也不是什么小炮灰,完全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一听这话下意识紧握手中佩剑,目光在胡曜和小安身上巡梭两下,咬着牙又惊又怒:“大宗门就可如此仗势欺人?这仙道大比还有没有规矩了!” 小安见他提着剑向她看过来,一副想挑软柿子捏的样子,便“哎哎”两声,指着一旁的胡曜道:“大宗门!大宗门在那边!” 知道小安意在何处,胡曜却毫不介意,任凭他唇枪舌剑、舌灿莲花我自巍然不动,等他控诉完了又让他退赛。 费了半天口舌却没有丝毫用处,那弟子只能自认倒霉,愤愤地撕开那张能离开赛场的传送符。 传送符撕开半天却没有丝毫变化,胡曜手中忽地出现一把刀背宽阔的大砍刀,横着眉大跨步子走过去:“玩我呢?啊?” 那弟子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连连惊慌后退,生怕那大刀下一刻就砍到他身上。 “都别闹了!有古怪!” 从胡曜打破他们两个赛场的壁垒之后,小安就觉得不太对劲,如今她才完全确定。 原书中所描述的步难书那个赛场中,明静和尚不敌步难书便坦然认输,撕开传送符之后不见所踪,当第一轮比赛结束之后,他的尸体却被发现在广场的石阶上。 当时所有人都进入场内参与比赛,能杀死明静的,自然只有他的对手步难书。 自此钟离小小便认定是他杀了明静,和他结下仇怨。 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用于比赛的阵法出了纰漏,神风紫薇殿作为主办方不会不知道,他们却为了宗门颜面把事情的责任尽数都推到步难书身上,实在是恶心至极! 她得赶紧去帮他! 小安用力攥着银鞭,对他俩道:“有人对这阵法做了手脚,所以现在我们都无法离……” 虚空中突然削来无形的刀刃,迎着她的门面,狠戾非常。 小安大惊之下,追风术也来不及掐,只好甩着银鞭抵挡上去,致命的几道都被她挡了下来,但擦着边飞过去的却无暇顾及,瞬息就被割破了几个口子。 “好聪明的仙子,”山林之上的天际被兽类的利爪抓挠出一个大窟窿来,头脸裹着白色绷带的可疑男子骑着一头背生双翼的长尾羽鹤飞到他们上空,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小安,语气生硬而冰冷:“可惜太聪明容易早夭。” 捂着胳膊上的伤口,小安蹙着细眉默念止血术,这灵力造成的伤口不大,却刁钻地疼。 短暂的交手让她算是明白了,就算她拥有金丹期的修为,可终究没人家的打斗经验。 这绷带男明显是朝着她来的,她要是想活,还得动点脑子。 既然如此,她只好:“胡曜,这个人已经入魔了!他就是那个活剥人皮的魔修,你若是抓住他,就是钟离小小也得对你另眼相看!” 如今绷带男邪气森森,装扮和说话又奇怪,给他再扣个屎盆子她也没任何心理负担。 小安提鞭格开他恼羞成怒再一次扔过来的风刃,掐了个追风术连忙往之前胡曜烧出来的那个洞口跑。 胡曜也没让人失望,一听见“钟离小小”四个字,连句“真的”都不问就忙不迭提着大刀狂砍绷带男。 他实力也是不俗,砍得绷带男不得不带鹤连连躲闪,小安则趁此机会连忙跨过大洞,跑到海边去了。 “该死!”绷带男原以为几招就能把她拿下,没想到半路杀出个胡曜纠缠不休。 他一狠心,让胡曜伤了他的左边胳膊,强行扛着伤飞过洞口去追小安。 那一头除了海还是海,几乎没有遮挡物,小安乘着风在天上飞,目标简直不要太明显。 她试着用几招符咒轰击了周围,想着也能破开一个通往别的场地的通道,可轰了几次,连个裂缝都没看见,哪有什么洞啊。 后面绷带男很快追了上来,他身下的长尾羽鹤发出尖锐的鹤鸣,吓得小安一个哆嗦,差点从天上掉下去。 救命救命啊!小安心中无力地呐喊。 后面的风刃不要灵力似的飞过来,想用密集的攻击把她从天上打下去。 小安在空中左右来回飞,转换着方向躲来躲去,她也不比那飞行灵兽,为了保持距离不让他们那么快地接近,她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反而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鲜血直流。 后面的胡曜又不是速度型的,乘着飞行灵器远远吊在后面,偶尔一道火团扔过来,就被绷带男轻松地躲开了。 “可恶!跟你拼了!”小安猛地在空中往上一冲,放弃追风术而是任凭身子往下坠,她咬牙迅速画出一道符咒一手将它打出去。 一只彩凤瞬间从符咒里钻出,巨大的双翅展开,“唳”地发出一声长鸣,对着绷带男就俯冲过去。 彩凤暂时拖住了他,感受着耳边呼呼刮过的风声,小安慌里慌张地把极速下坠的身子稳住。 她距离脚下的海只有不足一米的距离,堪堪停在那里伸手捂着伤处,指尖滴滴答答的血流进海中,先是凝成一团墨,又很快散成丝状流开。 “小心脚下!” 胡曜那响若洪钟的声音在空中传个百里都毫无问题能叫人脑壳一震,小安头皮一麻立马往下看。 不看不要紧,这一眼魂都要给她吓没了。 幽深暗淡的海底,一只比她十个人还要宽的巨型大口从水里快速向她冲上来,比她胳膊还要长的白森森的尖牙距离她的脚底只剩下短短十几厘米。 小安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手上徒劳无力地捏了七八个风盾又添上几个追风术往上飞。 可那怪物是蓄谋已久,一次性蓄了好大的力只为猛地冲出水面用十足的把握抓住猎物,小安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怪物离她越来越近。 救命啊!步难书!我要被吃啦! 小安深觉无力回天,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第67章 崩坏 裴洹:我无所不能的兄长啊。…… 漫天飞雪纷纷扬扬, 群山静默相对,在这一片静谧无边之中,一串放大了数倍的琉璃佛珠闪着异样的光泽与一柄光华内敛的黑扇多次于空中相击, 令人牙酸的声音左右回荡又泯灭, 飘散而下的雪花被无形的气流冲击着舞地越发狂乱,在这片无垠的冰天雪地间肆意张扬。 一身白衣的步难书仿佛跟天地融在一起, 他和对面的明静相对而立, 全神贯注于空中的战斗。 只操控灵器虽是一件消耗极小的战斗,但却对他们的灵力掌控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对他们两个人而言,若是皆全力以赴地战斗,虽不至于你死我活却一定会两败俱伤,之后的比赛也就很难再参与下去了。 无论这是不是神风紫薇殿的暗箱操作, 他们两个也都不打算全力一战, 步难书考虑到之后需要照顾小安,而明静想着还有钟离小小, 两个人一拍即合, 商量好用这个法子一决胜负。 黑扇步步紧逼着佛珠将它打进一座雪山顶上,大块大块的雪从坡上滚落,步难书眉宇间舒展片刻, 却又突然双眸一凝, 胳膊上发出清脆的“咔咔”两声,紧接着透明佛珠忽地从峰顶上冲出, 猛地将黑扇砸出老远。 “回!”步难书忍着口中一丝腥甜,强行将被打飞的扇子改变运动轨迹召了回来。 明静在那头笑眯眯地抬手也将佛珠收回戴在那截清瘦的手腕上,遥遥问他:“步师兄,什么事让你分神至此?这强行召回的反噬,可不太舒服。” “不打了, 我要出去!”方才那声破碎声,是他留在小安那件流仙裙上最后的屏障,他这边子阵碎裂意味着小安那边的母阵也已经被人打破! 在明静有些匪夷所思的眼神下,步难书毫不犹豫撕开传送符。 等了片刻,他发现还在原地站着,不禁蹙起长眉自言自语:“传送符失效了?” “不,不是符的问题!”他蓦地抬头,看着周围的一片雪白,连苍穹都是让人恐惧的苍白。 一旁的明静察觉到他几分异样,连忙疾步赶过来,就看到步难书即刻矮下身在雪地上用扇子绘制什么图案,他保持着不会干扰他的距离问:“步师兄,是不是这里出什么状况了?竟连传送符都没用了吗?” 明静不懂阵法,看不出什么来,但他的敏感度着手不错,步难书也乐意同他说:“这里的法阵被人改了,我想不止我们,所有的赛场应该都无法传送出去,此人绝对是有备而来!” “什么!敢在神风紫薇殿这么大的阵法下动手,不会是……”明静也被这猜测震撼到了,敛下笑容,强忍着冲动没把那个词说出来。 所有人都不能出去,那钟离小小自然也不能,他们都被困在这单独的赛场之中不能与其他人联系。 明静握着佛珠的手也不自觉收紧:“那步师兄我们?” 在明静眼中,步难书手下正冷静地模拟着什么,应当是已经有对策了,只有步难书知道他心中是何等的山河失色、天崩地裂。 小安身上的防御法阵尽数被破坏,手中的传送符也失去作用,她现在怎么样他简直不敢想,一想到胸口处就窒息、灵力逆流,痛苦地想要发疯! 他哑着嗓子,声音中是极力的克制:“等我一等,此处阵法一待破开,我们就即刻离开这里去找人,路上会遇到什么,我也不敢保证……” “没关系,步师兄。小僧会紧随你身后,遇魔,则杀魔。” “好!” 随着一道金光在雪地上浮起,步难书和明静飞至一旁,他甩手将扇子向阵法上砸去,地面上“轰然”巨响,厚厚的积雪被砸得席卷了两人眼前,风雪散去后下面即刻开了一个大洞。 两人飞身而下,黑扇打着旋也从洞里追随而去。 …… 与此同时,另一个桃花盛开、春意盎然的场景中,温阳正收起手中的佩剑,剑入鞘中,他与对面一身暗蓝色衣衫的人相对行了一礼。 那男子相貌周正脸色却白的惨淡,就连唇上都没有一点鲜亮之色,头顶上的兜帽将他本就凄然的面色挡在一片阴影之下,衬托之下他周身的神秘反倒压不住那股子凄惨。 温阳盯着他右手大指拇指上那枚宽松的星辰戒指,它在刚刚连续闪了两次,现在已经陷入幽蓝的暗淡之中。 他犹豫着问:“少宫主,你感知到什么了吗?” 顿了顿,他想确认一下:“是否就在这赛场之中?” 被称为少宫主的北辰雾缓缓呼出一口气,转身看着天际那一处飘忽的云,任早春的阳光洒在他面无人色的半边脸上,他举起戒指说了一句玄而又玄的话:“此间的变数尚不能逆天改命,星子……暗了。” 他身后的温阳扬起眉与他并肩而立,他虽身形更高大一些,但在温阳身边像个弱不禁风的纸人。 北辰雾听见耳边温阳那一贯沉稳的语气对他道:“北辰雾,我知你们九星盈月宫对天命讳莫如深,可你看看,耗费无数寿数换取的天命是何等的不尽人意,无论是你,抑或是月轩宫主,掏空自己难道就只甘心做个旁观者吗?” “我问你,这变数难道不是天命所赐?” 此话一出,北辰雾暗淡的双眸似亮了起来,他一瞬间仿佛开悟了,曾经那些拦在他眼前的“不可更改”像镜子,映照着千疮百孔、苟延残喘的他,如今这镜子被此言瞬间粉碎在眼前,让他眼前出现了不一样的可能。 他破败的身体像筛糠一般抖动起来,连双颊都出现了激动的潮红,喉咙间短促地发出“啊啊”两声。 手中的月影杖被举起,端点处的灵石涌出汹涌的月华,将面前的桃源盛景开了一个光滑圆润的大洞,在洞的那一边,风景已然是另一般模样。 “走吧,温阳,”北辰雾的兜帽在春风的吹拂下微微抖成一片波浪,他伸手将兜帽摘下,露出已经全然雪白的头发,“去救人吧。” 一道酷似月亮的飞行灵器被他召出来,被他满头的白发惊到一瞬,温阳迟疑之后提起手中的佩剑,跳上北辰雾的飞行灵器,两人一同穿过了那道洞。 画中各个赛场之间的联通不断被打破,西北角的破坏更为严重,这样大幅度的破坏让支撑着这个庞大空间的法阵核心负担不断加重,终于从西北角的世界边缘开始崩坏。 原本生动鲜艳的各种场景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茂盛的树木迅速枯竭死亡,绿地成片荒芜,青蓝色的天空退去颜色,大海宛如蒸发一般凭空消失。 无净凌厉的剑气冲天而起,在看到四周开始分崩离析的场地时,裴清寒微一晃荡,澎湃的灵力便如山间晨雾一般散去。 他白衣飘然,自空中落地,透明长剑飞起入鞘,他看着这突然而来的变化,心中多了一分猜测。 在他对面不远处的草地上,已被那强大剑气吓破胆的弟子倒在地上,趁他不注意颤巍巍地从怀中摸出一张传送符用灵力燃了。 可分明符都被燃成灰烬,他眼睛一闭一睁,身子还在那山坡上,不远处那个可怕的人也还在,他伫立远眺一动不动像尊雪白的雕像。 不知他在静静等候什么。 不一会儿,蔚蓝的天已经隐约看不见了,他瑟缩在山坡后面,却发现手底下撑着的绿地已经枯黄。 远处一大片的东西以极快的速度涌过来,他眯着眼睛去看,待他们近了,霎时间被惊得嘴都合不拢了。 那是一群修士,不知道在比赛之中他们是如何突然聚到一起,不过,在一众修士的最前方恰巧有个他认识的人,那身暗红色衣裳不正是他们的大师兄裴洹嘛! 他立刻从山坡上站起来,双手高高挥舞着,希望大师兄好能看到他。 “大师兄!我在这啊!大师兄!” 原本从一过来就与裴清寒眼神交锋的裴洹被这突如其来的人声一打搅,隐隐落了下风。 他浅淡瞳色在阳光下泛出剔透的冷光,那双狭长的凤眸只微微瞥向远远的小山坡上跳跃的人影,随意吐出一句:“杀了。” 他语声只是淡淡地在空中打了个旋,仿佛什么都没说一般,但后面跟着的大群修士中瞬间就分出两个,一左一右快速滑向那名无知的两仪兰榭弟子。 那弟子本来正欢欣鼓舞,想着“要得救了”,却看见那两位修士双双拿出灵器,眼神木然,像没有神智一般直向他冲了过来。 他脸上“唰——”一下变得比雪还白,高呼一声“娘嗳”急忙转身就连滚带爬地跑。 一道浑然剑气突然降世,刚才还对着他、妄图要他小命的透明长剑悬在他背后,薄薄的剑刃上一身白衣的裴清寒迎风而立,凭一人之力挡住了两名修士,让他们寸步难进。 他也察觉到那两名修士的情况不对,双手齐齐滑动,在空中画出两张清心符咒,伸手一推,将它们送到了两个修士的额上。 裴清寒隔空对那边的裴洹喊话,声音中灌注了灵力,在几十丈的距离中也清楚传开:“裴洹!你可知你在做什么?你难道忘了曾对我立下的誓言吗?” 清心符咒本可解除大多数的负面影响,让受蛊惑的人清醒过来,但此次却失了效用,本被止住动作的两个修士又开始挣扎起来,看情况,这符咒撑不了多久。 他也没想到竟会如此棘手,只好沉声对那弟子说:“快逃,我一人挡他们不住。” “可你呢!你怎么办?”那弟子愣住了,情况一下子急剧变化让他有些消化不良,他没想到自家的大师兄会痛下杀手,更没想到裴清寒会救下他,还挡在他身前让他逃走。 “此等心术不正之人,与魔修无异。除魔卫道乃我无定仙宗本份,我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裴清寒面色如常,双手间蕴着灵力击退两个修士。 “裴、清、寒,”裴洹一字一字念出这个名字,他神色古怪,凤眸淡淡一抬,浅淡的瞳色里折射着不知名的悲伤,“你又何曾知道,让他生出心魔的,可不就是你吗?我无所不能的兄长啊。” 像是叹息,又像是梦呓,更像是垂死时最后的一句不甘。 两仪兰榭的大师兄、裴清寒的族弟——裴洹从这一刻,真正死去了。 “都杀了吧。” 第68章 白骨 谢纨:喂喂,小仓鼠? “主人!主人!”耳边传来嘤嘤焦急的呼喊, “你快醒醒!” 小安倏然睁开眼,正前方那面古朴的黑色镜子正漂浮着,为她撑开一道防护的结界。 结界外水波荡漾, 流水哗哗的声音传进耳中, 她透过通透的海水能看到蔚蓝的天空,在快速移动的视野之中, 胡曜已经追上绷带男, 他们正打作一团,凝练的灵力在天边划出一道道绚烂又危险的色彩。 小安被那尾大鱼张着血盆大口连同结界一起衔在口中,它不甘心到嘴的食物跑掉,拉着她在海中颠簸来去,一直试图咬破外面这层令鱼讨厌的壳子。 被甩来甩去的小安晕晕乎乎听见嘤嘤在对她说话:“主人, 我能借用的灵力不多, 我撑不了多久了,你快点……快点杀了这条鱼啊!” 什么什么? 小安被“撑不了多久”吓得脸色发白、汗毛竖起, 哪里还敢有半分糊涂, 迅速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不就是条大白鲨嘛!嚣张什么! 她在结界里爬起来,对着鲨鱼咽喉正中画出一道爆破符咒。 绷带男和胡曜正你来我往打得厉害,只听海下“嘣——“的一声, 巨大的浪被掀起来, 天上骤然间像下起了雨,把他们俩淋成了落汤鸡。 等大浪一落, 海上涌起大片殷红之色,过了片刻又浮上来几块血肉模糊的碎肉块。 他满是血色的两只眼球霎时间更红了,隐隐翻腾出嗜血的迹象,来自魔的气息在极速攀升。 “该死!”他急躁地吹响羽哨,长尾羽鹤发出尖利的叫声, 响彻云霄。 在它的双翅之下,突然飞出四只同样凶猛的飞禽,尖啸着朝胡曜冲过去。 而他当机立断跳下长尾羽鹤,从海中跌进去。 下面的深海之中,不出他所料,已经被破开了一个大洞,神奇的是海水却没有分毫下流的倾向。 此时小安已经在下面的森林之间拔足狂奔好一阵了,她刚刚无意中打破了两个赛场之间分隔屏障来到这个场景,这里森林密布、崇山峻岭,非常适合掩藏行踪。 估摸着跑得离那边足够远了,她累得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地上。 倒地之前她还留意了一下,顺便多滚了两步窝进一处凹陷中。这附近是个小山丘,周围花草繁盛、树木葱茏,遮住她们应该问题不大,至少给她留一点恢复的时间就行。 为什么说“她们”呢?小安生无可恋地偏头,正对上谢纨那张白生生的俊脸。 ——这就是她目前同一个战壕的“战友”。 此时,一位憨厚的战友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并对她扬起了略显讨好的笑脸。 方才她炸翻那只大白鲨的时候顺便把下面的海底炸出一个洞,毫无预兆地,她从洞里跌下去,好巧不巧就跌进正从下面路过的谢纨的怀里。 谢纨看着这从天而降的惊喜,连连说了好几声:“好巧,好巧,好巧……” 最后小安忍无可忍捂住他的嘴巴,从他身上跳下来略微观察了一下四周地形,接着就开始拔足狂奔。 好不容易能与她见面,那个无定仙宗坏脾气的步难书又正好不在,谢纨如何能错失良机? 他自然是连忙追上去,一边追还一边问,如今也算是将事情了解个七七八八。 谢纨不清楚追杀她的人是个什么修为的,便在她面前逞起英雄好汉来,他笑嘻嘻地拍着手中佩剑,还是那般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模样:“有我在,你还跑什么呀!本少现在可不比从前,厉害着呢,到时候三下五除二让他跪在你面前叫姑奶奶!” 本来就在头疼捡了个拖油瓶的小安,一边恢复着灵力,终于忍不住对谢纨翻了个白眼:“谢大少,您可得了吧?我一个金丹初……” “哎?啥时候突破的?这就金丹中期了?” “金丹中期”四个字打得谢纨的脸啪啪作响,他高高举起的剑逐渐放低再放低,面上的表情变得僵硬,想当作刚才那句话完全没说过。 那边小安正一心放在她突然提升的修为上,根本就没管他是什么状态,或者说,她根本不在乎谢纨是什么样的状态。 研究半天小安兴奋地发现,在这种极度消耗又危机的情况下,她接连爆发出大量的灵力导致灵府空虚,从而自主去吸收茗怀域主给她的灵力,这样大大加快了她的修炼速度,让她一举突破金丹中期并且还一路朝着金丹后期高歌猛进。 要不是担心有生命危险,小安真想振臂高呼:这样的追杀请给我再来十个! “喂喂,小仓鼠?我之前都是真心的,”谢纨突然露出有些羞怯的表情来,眸光左瞟右瞟上瞟下瞟就是不敢看身侧的小安,他自说自话,“我们城主府又大又敞亮,好吃的好喝的应有尽有,还有很多下人伺候。要是你喜欢变成仓鼠,我还可以造一座园子专门供你玩耍,总之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造什么!还有啊,从前他们看不起我,是因为我刻意压制修为不修炼,如今我刻苦修炼,也不为非作歹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安还没有恢复到最佳状态,时不时还要分神警惕那个绷带男有没有找过来,脑子里长时间紧绷着一根弦,本就十分疲惫,谢纨就跟个倒豆子机器似的,在她耳边哔哔剥剥个不停,是个人都得有脾气。 她忍无可忍,打断了他。 “我想说……想说……”谢纨沉浸在自我情绪之中无法自拔,完全没有感受到小安的不耐烦,而是一鼓作气倾诉出了心声,“小安,你想不想和我一起住在我的城主府!” 与他这句话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突如其来的恐怖灵力爆炸,强大的余波将他们这边用于掩藏身形的障碍物一瞬间清了个干干净净。 小安在爆炸声响起的后一瞬将谢纨的头压进旁边的土壤里,顺便召出贯清镜硬生生挡住了肆虐席卷的灵力。 “什么也别说了,跑了!” 一把提起谢纨的后衣领子,驾上风就是一阵狂奔。 “把我放下吧,你可以走得更快!”被提着领子的谢纨感觉有点窒息,挣扎着对她说。 “闭嘴!” 这人虽是冲着她来的,但看他那邪气森森的样子,难保不会杀害别人,她虽不喜欢谢纨为人,却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他死。 在狂奔的间隙中,她无意地一扭头,心中涌现海水那么多的悲凉。 小安极其悲哀地发现后面的绷带男已经完全黑化了,他周身黑雾滔天,活像从十八层地狱爬出来的恶魔,那恐怖的气势隔着那么远向她铺天盖地地压过来,让她狂奔的速度都降了下来。 后面蓦地伸出一只可以席卷天地的黑色巨手,朝着小安的方向抓了过去。 那些瘆人的黑雾看着还远,却是转瞬之间就到了她头顶,迅速向下一扣—— 小安感觉身后有人猛地推了她后心一把,她在空中直接翻出去十几丈逃出了那大手的范围,追风术一停,身体便直直往下坠。 在呼啸的风声中,她猝然转身,瞳孔极度震颤,谢纨被那黑色大手一抓,不可抑制地发出痛苦地嚎叫,三个呼吸的时间都没有,便皮肉脱相,化为一具森森白骨,那黑手一松,骨头便向扔垃圾一般被扔下了茂密的林间。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夺眶而出,被嚣张的狂风卷走,小安脑子里像被一只大钟撞了,那声凄厉的惨叫在她脑海中,反反复复地播放,谢纨那极度痛苦的表情在她眼前一遍遍闪过。 过了片刻,她才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喉中传出,与那声凄厉的惨叫不遑多让,响彻山林:“谢纨!” 是她!是她害死了谢纨!如果她没有硬拉上他,他怎么会……怎么会…… 一个活生生的人瞬间就消失在眼前,蒸发在这个世界上,怎么会如此……如此容易? 她直直往下坠,灵府中那些紫色的绣球花也一瞬间开始蒙上灰色,像被抽去了生命。 嘤嘤和嗷嗷在她灵府中疯狂叫嚣,想要唤醒她的神智,但她丝毫不为所动,完全被悔恨淹没了理智。 “主人!呜呜呜……你再不清醒过来,就要入魔了!”嘤嘤已经快要疯魔了,对着没有反应的小安泣不成声。 比它镇定一些的嗷嗷眉头紧锁,终于下定决心,对小安大声道:“你忘了步难书那个人类了吗?你现在还没有见到他呢!你死了他怎么办!” 灵府中灰败的迹象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嘤嘤停下了啜泣,嗷嗷则继续道:“现在整个仙道大比的赛场都在崩坏,步难书还等着你去救他呢!所以,你快给爷、醒、过、来、啊!” 这一声浩浩之声,终于穿透了灵府的壁垒,传到小安脑海中,将她唤醒过来。 对!她还有书书! 不能,不能在这里停下! 她费力睁开眼睛,无边的恐惧巨浪一般从心中翻起,眼前黑色的烟雾正要扣在她门面上。 “铛——” 一颗星星落在她鼻尖,又很快向前一扑,化作漫天星光与那道滔天的巨大雾气碰撞在一处。 有人落在她身后,轻道一声“得罪了”,而后揽着她的腰迅速拉开距离。 小安很快感受到了脚踏实地的安全感,她有些呆滞地转头,看着旁边一头白发的瘦削男人,想说些什么又没说出来。 她身边的温阳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出声安慰道:“只要魂魄没被吞噬,他就还有复生的机会。小安仙子,你……” 后面半句话被突然转身的小安吓了回去,她眸带异样光彩,眼角的水泽还未揩干,就这么看着他:”要如何做!如何才能复活他!“ “你可听说过御虚轩境内的太虚往生湖?”背后的北辰雾毫无预兆地出声提问,小安不由得转身,只听他继续道,“在那里,可以让孤魂往生。” “你可去得?” 第69章 芍药 温阳:是他小看了她。 太虚往生湖是十二脉末位的御虚轩境内一片神秘的湖泊, 它在荒无人烟的西北深处,被漫无边际的沙漠掩埋,常常是悄然间出现又在悄然间消失, 踪迹极为难寻。 关于它的传言数不胜数, 能令孤魂往生是其一,更多的则是百千人往, 一人难回。 小安看过原书中的描述, 心中清楚那几乎是件不可能办成的一件事。 但—— 只要她微微一阖上双眼,就能看见赖在她旁边那个一脸憨样的俊脸,他拔剑笑嘻嘻说要替她挡住来人,说给她好吃好喝好玩的,一转眼就是他被那黑雾凝成的大手捉住的样子, 同样是那张俊脸上, 表情极度狰狞扭曲,发出阵阵凄厉的惨叫, 直穿她的耳膜。 黑色的雾气握成拳狠狠地锤在星光之上, 每砸下来一次,那屏障便震颤一分,绷带男已经赶到近前, 他双目中满是血色的红, 一身魔气已然将他的理智侵蚀完了。 温阳与北辰雾见那黑雾有些奇异的特殊性,能消蚀血肉, 也不敢轻易与他触碰,便决定暂避锋芒,等与更多仙友汇合再说。 在离开之时,小安回望着谢纨埋骨之处,心中默默回答了北辰雾刚才的问题:去得, 她必须要去,这是她欠他的。 月亮型的飞行灵器由北辰雾控制着,远远将绷带男甩在后面,他像自带迷宫地图一般,带着温阳和小安准确无误地找到每一个地图中的薄弱点,快速穿梭于一个又一个场景中。 此时,原本应该有人的场景大都已经空空如也,若遇到有人的,北辰雾便告知有魔修入侵,拉着他同行。 修仙门派中下三宫中,可以不知书院出身的青炎院,也可以不知御兽大宗雨花脉,但绝不可以不知推演天机的九星盈月宫。 但凡是九星盈月宫的弟子说话,必是准确无误。同时也因为背负传达天机的使命,故而九星盈月宫弟子都极为寡情,不易被心绪左右,也就不会有堕魔的机会。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捡,本来三个人的队伍,在转了一大圈之后,突然月亮船后跟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十分壮观。 北辰雾站在月亮船最前面,迎风而立,瘦削的身量在风中袒露无一遗,“温阳,这次的比赛你们宗门应当有设计用于应急的法阵吧,可有能通知所有赛场的法阵?之前我们一路上遇到的那些仙友们,也是时候该把大家召集在一起了。” 只有他的双眼能看到,他们将遇上的是什么样的危机之势。 “自然是有的,只是我需得带上一位懂法阵的人一同前往,你也知晓,我向来不擅长。”温阳是剑修,一心痴迷剑法,对法阵可以说是一窍不通,让他去做这件事,还真是太为难了些。 “我懂,带上我吧。” 听到此话,北辰雾和温阳俱是回头,却见月亮船的前舱处已立着一个女子。 小安自离开那里之后,就一直沉默不语地在后面的房间里打坐恢复,如今她已完全恢复完毕,出来时正好听到两人谈话。 她曾在两仪兰榭的时候,步难书便教过她有关法阵的不少知识,毫不夸张地说,只论法阵这一块,步难书已是修仙界的翘楚,否则他也不会数次突破各个宗门的结界自由来去。 有他的教导,小安虽只学了一些法阵基础,却已比大多数的修士强了。 豆绿色的衣裙在风中摇曳,她的目光已恢复一派平静,谢纨的事她既已想好了对策,便不会再让它干扰心绪。 在恢复灵力的过程中她保持着极度的冷静,那些看过的原书内容在她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翻滚过,步难书与明静全力以赴乃至两败俱伤、明静失踪、还有步难书被众人所指,那个为让步难书万劫不复的阴谋在她心中逐渐清晰。 初次见面之时,绷带男对步难书的恨意肉眼可见,可比赛中他却突然穿透赛场追着她来了,她几乎可以肯定—— 那个曾经杀死明静的凶手,就是他! 绷带男追着她而来了,证明步难书那处就是暂时安全的,他那么聪明,如今肯定已经发现了赛场的问题,说不定已经在赶来找她的路上了,那么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告诉他,她在这很安全。 小安扶着船舷从前舱走到船头,对温阳道:“我的……道侣,他是个精于法阵的天才,我跟他学到过不少东西。如果是应急的法阵应当是极为基础的,应该难不倒我。” 这是第一次,她对旁人称呼步难书为道侣,这两个字从口中吐出来异常沉重,一旦说出,心中却像有暖流流过肺腑,让她一瞬间充满信心和勇气。 看着她面上飞过的绯红,温阳却怔住了。 从初次见面,他就感觉到小安是个单纯简单、天真剔透的小姑娘,若用花来作比,她便是一朵精心养育的芍药,他也曾一度被她那般明亮的笑容感染和吸引。 可他心中也十分清楚,这样的姑娘其实最是脆弱,一旦离开精心安排好的环境,一夜暴雨就可以让她凋谢,所以在看到她因为谢纨的死崩溃时,他也默默地在后悔,后悔他为什么只差那一步? 他又何以忍心,看着一朵灼灼之花跌落枝头。 现下,他才明白是他小看了她。 那位黑衣少年不是将她圈养在温室之人,而是她能在枝头盛放的源泉。 温阳在心中自嘲一番,收起了那多余的情愫,对她温和一笑,腰间配剑出鞘停在小安面前几寸高的位置。 “小安仙子,我没有其他飞行灵器,若你不介意,可以与我共乘一剑。” …… 画中赛场的西北角一处小场景的上空,盘旋着大量修士,他们都双眼无神、目光没有聚焦,呆楞着踩在飞行灵器上,旁观着一场精彩绝伦的战斗。 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快得只余残影,他们从天际打到山谷,又从瀑布打到森林。 磅礴的灵力不断倾泻而出,光是多余的剑气就将周围的山壑砍出道道几十米长的伤痕。 裴清寒的修为和剑法原本是压了裴洹一头的,刚开始还能将他击退,但越到后面灵力消耗越多,裴洹却像有使不尽的灵力一般,反而越来越占据上风。 念着裴洹是他同族的弟弟,他本欲生擒了他回去,故而刻意不去伤他。 可裴洹却不念这些,他每一剑刺出都是往裴清寒的命门处攻去,每一剑都意欲将他斩杀剑下。 随着时间推移,裴清寒开始受伤,原本无暇的白衣被割的到处都是伤口,鲜血浸透衣衫。他虽也在裴洹身上留下了剑伤,却对他来说无足轻重。 裴洹笑得从未有那么灿烂,他向来克制而隐忍,将心事深埋心底,如今一反常态地与族兄聊起天来,若是忽略那手中的长剑,倒像是一副兄友弟恭的好画景。 两人双剑相击,他便贴过去,在裴清寒耳边道:“兄长,你的剑不是向来比我快吗?如今这是怎么了?” “啊呀,再差一点就刺到我了。”他轻笑出声,一时间又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好像他只是在和兄长玩闹罢了。 “兄长,你出剑该再快、再狠一点,就像这样!”他闪身躲开无净的剑刃,贴着那剑迅速一转身刺向裴清寒胸膛,神色一瞬间变得狰狞狠戾,目光如毒蛇般死死咬住猎物不放。 “哧——”一声剑入血肉的声音响起,裴洹欣喜若狂地看着前胸泅开一大片血迹的裴清寒,发出压抑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笑声。 他猛地将剑抽出来,看着裴清寒仍是保持着那张更古不变的冰寒脸色踉跄着退后。 裴清寒在快要跌倒之际,猛力用无净往下一刺,剑刃入土,撑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但也让他前胸的血迹涌得更多。 “裴洹,”裴清寒的嘴角不可控制地溢出鲜血,每一个字都吐得极为费力,“你醒醒。” 他看到族弟神情状似癫狂,裴洹眼神迷离地将配剑拿至唇边,舌尖从那些新鲜的血液上舔过,像在品尝世间难得一见的佳酿。 裴清寒不怕死,在师父从裴家将他领走,踏上修行之路的时候,他便已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只是他没想到,他这般与世无争、潜心修炼的性子,也会逼迫着裴洹变成这个样子。 无论如何,他也是裴洹的兄长,那便有义务去教养弟弟。 他勉力擦掉唇边的鲜血,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这一动作引起了裴洹的警觉,他立即将长剑指向他。 裴清寒站直身躯,慢慢地、慢慢地对他拱手行礼:“兄长,认输了……” 说完,他眼前便一片昏暗,没有意识支配着身体,他的身体缓缓倒了下去。 对面的裴洹还保持着出剑的动作看着他倒下,情绪中是他自己也体会不到的复杂。 这时,四周的旷野间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无孔不入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各位仙友请务必注意,魔修已混入赛场中并修改了场中法阵,我们所有人目前都无法离开这里。请大家停下手中的比试,打通各个赛场之间的通道,和尽可能多的仙友汇合,共御魔修!” 过了片刻,她将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小安在传音法阵拧着眉,末了又添了一句:“书书,等我。” 她在应急法阵旁的水镜中清晰地看见,在她说完第一遍之后,像是得到什么信号一般,一身黑衣的步难书出手凌厉,趁着那位暗红色衣衫男子不备,黑扇迅猛切入他的胸膛。 而在他的猎猎黑衣之后,身披金色袈裟的明静迅速为裴清寒贴上一道止血符咒,动手将昏过去的他往肩上一扛,飞鸟般离去。 第70章 掏丹 小安:我的时间不多了。…… 等温阳和小安一道御剑回身赶上众人时, 队伍中已多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她看见白色衣衫上金线绣成的华美鸟羽时,像见到久违的亲人,心中有些激动。 没等剑身稳稳当当停下, 小安便跳到船舱上, 几步朝他飞奔过去。 “闻人?你也来啦!” 在原书中,因为意外变故, 闻人平卿也是道心受损, 如今看来,他还是没事的,让她也松了一口气。 正与北辰雾几人商讨如何对敌的闻人平卿回过头来,看到是小安,眼睛亮了几分。 他一开口, 仍是那般温润清雅, 柔和的语声很能抚慰人。 “小安,是你啊。” 闻人平卿绕过小安看向她身后正在收剑的温阳, 有些疑惑:“步兄去哪里了?对了, 刚刚想是你在通知吧,你让步兄等你,是什么意思?” 脚下顿住, 小安对他扯起一个僵硬的笑:“嗯, 是我。我刚刚透过水镜看见书书已经和魔修遇上了,裴师兄遭受重创, 他和明静去救人,对面人多势众,我很担心。” 闻人平卿见她情绪低落,不免后悔提起方才的事,连忙低声安慰:“不必太担心, 我和万兄、北辰少宫主正在商量呢,马上就会赶去与步兄汇合,步兄机敏,定然能保全自己。” 在他身后,一身湛蓝衣衫的万道惟转过身,也附和:“我们打算兵分两路,一路由北辰少宫主带人去寻被封锁在各个赛场的仙友,另一路以最快的速度赶去救人。” 这样的安排真是再好不过,小安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开,但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可,没了北辰少宫主领路,我们如何能快速寻路?” 北辰雾挟着手中的月影杖,走到她面前,戴着星辰戒指的那只手指向她。 他说话时,惨白的唇瓣轻轻张开又碰上:“你可以,就由仙子你来为众人引路。” “我?”小安知道他是九星盈月宫的少宫主,绝不会胡言乱语,但她也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 “仙子是懂法阵的,那我简单将这里的法阵构造给你讲讲,你便明白了。”北辰雾对着她招招手,示意她随他过去,随后转身离去。 小安连忙跟上去,随他一起拐到船舱旁,找了个避风之处。 北辰雾那头白发没有狂风的吹拂,终于静止下来,他面色有些严峻,全然不似方才的淡然。 他看着面前这个代表着一线生机的仙子,有许多想要转告的话,却被无形的力量阻碍着,说不出口。 天机,不可泄露。 他沉默半晌,看着小安明亮的眼睛和眉间的焦虑,将手上的星辰戒指拧了拧道:“小安仙子,我知道你非常担心那位步仙友,我有个特殊的符咒能将你的性命与他连接在一起,只是……” 他看到的未来里,背负着仙道命脉的步难书陨落,而那之后身为上三宫的苍云宫被一夜清洗,从往事镜里看过去,整个雪山群宫如同浸淫在血池内。 在那之后,不知多少妖魔现世,彼时修仙界气数已尽,年轻一代的修士死得死、疯得疯、道心受损的道心受损,均是难以与之匹敌,修仙门派纷纷衰落,世间沦为魔族盘踞之地。 他私心想,想做一个胆大的决定:使用禁术将这一线升机与步难书绑在一起。 若是不能生,终究也只能一道死。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忐忑地等待她的回答。 在不知道是怎样的未来之时,会有人轻易地将自己的生命交诸对方吗? 北辰雾看见眼前的女子轻轻勾起唇角,娇小的唇瓣开合,吐字轻快:“少宫主,这样的事你应当早说啊。我现在就想要这个符咒!” 再从船舱出来之后,温阳便觉得小安眉间的阴云似乎少了许多,也不知道北辰雾跟她说了些什么。 他们就在原地将队伍分成了两波,一波人数少,仅有几个小宗门的弟子跟着北辰雾前去寻人,而剩下的一大部分人,则都跟着小安一起前去寻找魔修。 其实北辰雾根本不懂什么法阵,但在他使用禁术为小安和步难书之间建立起这生死之间的联系之后,她便能够自发感应到步难书的位置。 这是性命相通为他们赐予的特殊礼物,就像是一份关于两情相悦的奖励。 北辰雾带着他的月亮船远去,小安只好继续搭乘温阳的飞剑,他御剑的本事极高,飞得又快又稳,很适合在前面带路。 温阳在前方御剑,她则站在后方指挥着他在前面带路,两人之间隔着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 “就在山头那处,将它打破,便是下一个赛场……” 温阳听着小安的指挥,正欲施法将其打破,后面的声音却戛然而止,他急忙回头去看。 只见刚刚还一派正常的小安,此时面若金纸,殷红的嘴唇紧紧抿着,到底还是没拦住嘴角那一抹刺眼的血色。 小安看着温阳,眼前一阵阵地模糊,温阳似乎都变成了好几个。 她方才只觉得腹部突然一阵剧痛,一种刀剑穿肠的感觉没来由地出现在她身上,疼得她几乎昏厥。 她伸手慢慢捂上腹部,发现那里竟真的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剑伤,伤口处的血已经渗了出来,被她的手一捂,斑斑血迹都印在了手掌心。 看到她摇摇欲坠,快要跌下剑去,温阳也顾不得失礼,连忙一把捞住她揽在怀中。 他看着这莫名出现的创口,被她吓得有些不知所措,连声叫着:“小安,你怎么样?小安仙子!” 小安被他的动作带地倒吸一口凉气,清醒了很多,她压着颤抖的声音说:“止血术、回元丹。” 被她一提醒,温阳才连忙给她止血,又喂了回元丹。 吃了丹药恢复了一点,小安忍着疼站好,想着此时此刻的步难书可没有丹药,催他道:“快点,温阳,我的时间不多了!” 另一边,步难书擦掉嘴角的血,冷笑着退开几十丈。 他腹部的血洞还在潺潺流着殷红的液体,白色的衣裳被染的不成样子。 裴洹恼羞成怒,眼睛都成了血红的颜色,他收回手中的剑,看着胸口处被割出来的深可见骨的一道伤。 “敢从我手中抢人,你死定了!” 他一声令下,背后那些原本呆呆傻傻观望的修士一下子有了目标,铺天盖地向步难书涌去。 步难书受了伤,逃得并不快,虽提前拉开了距离,但还是很快被追上。 他像只与海浪搏击的雨燕,在疾风暴雨般的灵力攻击之间躲闪、逃遁。 “咻——”地一声,一只金色羽箭擦过他的袖子,将他胳膊刮出一道伤口,残留在伤口上的金色灵力还在慢慢腐蚀着皮肉。 在温阳剑后的小安右臂突然一痛,拉开袖子一看,又是一道伤痕。 步难书回身一道黑扇打去,将几个修为惨淡的打下云端,而他的腰间也瞬间多了一道鞭伤。 在他受鞭伤的下一刻,另一边的小安腰间也顿时多了一道伤口,她咬着牙默默承受,估算着和步难书还有多少距离。 一个被追杀着向东而去,一个带着无数修士一路往西疾驰。 步难书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小安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却只能咬着牙,心中反复念着快点、快点。 看着被那么多修士围追堵截却始终没办法将他斩杀的那一袭白衣,裴洹就好像看见了又一个裴清寒,恨得咬牙切齿。 他收起长剑,躲在步难书不容易察觉到的位置,五指成爪,等到所有人将他逼到一个退不能退的地步,从背后径直穿透他的身体。 裴洹五指收紧,抓住那颗藏在他丹田之中的金丹狠狠一挖,带着血肉一齐将那金丹挖了出来。 小安终于忍不住,“哇──”地喷出一口血来,仰面从飞剑上倒了下去。 温阳刚刚破开最后一道场景的通道,众修士通过那道巨大的空洞恰好能看到,在无数修士的围攻之下,裴洹偷袭掏丹的那一幕。 “小安!”闻人平卿率先飞扑下去救人。 “小安仙子!”温阳回过头时,才发现小安已经仰面倒了下去。 在前面打头阵的万道惟也是一惊,连忙跟着下去救人。 步难书的金丹被掏出,裴洹举着那颗血淋淋的金丹,张狂地放声大笑。 但紧接着,他却像突然被扼住了咽喉,再也笑不出来。 原本因为被掏出金丹陷入死寂的步难书突然飞速离开,以一种令人难以捕捉的速度穿过那道被打开的通道,又如流星坠落一般掉了下去,消失在了裴寂眼前。 被突然破开的通道那边传来嘹亮的几声“魔修受死”、“除魔卫道”、“仙友们不要手下留情”,紧接着那边的大批修士们遮天蔽日一般冲杀过来。 裴寂手中攥紧那颗血淋淋的金丹静静浮在空中,身旁那些眼中无神的修士甚至无需他的命令,就全然不要命地涌上前去。 裴寂耳边回响着方才步难书的话,他虽已虚弱成那般模样,却还附在他耳边,带着玩味的笑说:“你是不是以为,我只有一颗金丹的?” 世人皆知,修士只有一颗金丹,毁之必死。 裴寂指尖用力,碾碎了那枚金丹。 第71章 坦诚 小安:若不能共生,但求共死。…… 风在耳边呼啸, 视野中那袭豆绿色的衣裙上开出一朵朵鲜红娇艳的花,美得鲜活。 衣裙的主人却双目紧闭,苍白得没有人色。 眼看就要到地面了, 闻人平卿用尽全力却还是追不上急速下坠的小安, 满心焦急之下抛出手中的灵缎。 还未等灵缎凑近小安,身旁突然掠过一道白色的身影。 下一刻, 他怎么也够不到的人被那白色的身影接了下来。 闻人平卿只能抖抖手收回灵缎, 跟随那人一前一后落在地面上。 那白色的人影身上也满是血窟窿,看起来情况不比小安好到哪里去,他想着与此人不熟,便想以此为借口将小安接过来照顾。 “步兄……”看到那人额间熟悉的抹额,他才将人认出来, 本是欢喜的, 却又收起笑意。 现在步难书和小安的情况,没一个值得他欢喜。 步难书缓缓坐在地上, 却不敢将小安放下去, 只好紧紧将她抱在怀中。 他现在的情况糟糕至极,但远比他想象的要轻。 反而是小安,他的小安, 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 他小心翼翼地拂开小安额角的几缕乱发, 挑出白色袖子上为数不多的一块干净的地方,轻手轻脚帮小安擦掉下巴上残留的血迹。 小安的衣襟也有些凌乱, 他便一点点从领口整理下来,最后停留在腹部那片殷红的血迹上。 他从十岁在无定仙宗生活起,每几天就要流血受伤,大大小小的伤口他早就见怪不怪,多大的痛楚不过一声闷哼。 步难书以为他早就将血的颜色嵌入脑海之中, 视为习以为常的色彩。 可现在,他心中却没来由地恐慌、害怕、窒息,那只为她整理衣衫的手微微颤抖,怎么都没办法搭上去。 他喃喃着出声:“小安,小安……” 手底下的治疗术法、止血术法、生机术法一遍又一遍地使,直到将他残留的灵力消耗殆尽。 “小安,小安,小安,小安!” 不是说好了,让他等着吗?他已经等到了啊。 步难书抱着昏迷不醒的小安,将脸贴在她的额头上,着魔一般呼唤着她的名字。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他眼前跳过一幕幕画面。 从雨花脉被她咬了一口开始,她就一直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环滁秘境、碧落谷、两仪兰榭、于蓝州……他们一路走了那么多地方,他看着一只小仓鼠变成小姑娘,又从小姑娘变成亭亭玉立的仙子。 大师兄说过,他记性总是不好,只记得什么时候把谁又打伤了、教训了什么人,其余的都抛之脑后。 大师兄不知道的是,不是记性不好,只是于他而言,真正值得记的东西不多。 三十几年的岁月于修仙者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从前那些岁月里能值得被深深记住的竟然只有一只双眼乌黑的小仓鼠。 不知是不是他的呼唤起了作用,那双紧闭的眼睛,终于舍得为他睁开了。 小安微微抬头,那张少年脸上本该有的张扬、狂妄尽数消失不见,黝黑如深潭般的眼睛里溢出深深的恐惧。 她有些心疼。 “书书,”她感觉身体似乎恢复了些力气,便抬起右手去摸他的脸,冰冰凉凉地,再加上惨白的脸色,真像尊石灰雕塑。 “你没事就好,看来我赶到的还算及时啊。”她笑着擦去他脸上那些斑斑点点的干涸血迹。 少年一把攥住她的手,使上了力气,攥的小安几根指骨膈得生疼。 他说话的声音是从未有的破碎颤抖:“你的伤……怎么来的?” 末了,他又补充道:“不要骗我。” 那一汪深潭中像有什么情绪在发酵,。 小安本就不想瞒他,她笑起来,像朵刚刚盛开的小白花。 她像在为男朋友揭开精心准备的礼物一般,欢喜地同他道:“有个名唤‘共生‘的禁咒,你曾听说过吗?” 步难书脸色越来越难看,小安却还是笑颜如花,苍白的脸上都生出了两朵红晕。 她同他继续解释:“若不能共生,但求共死。我将我的性命从此和书书你连在一起,还望你,一定要珍惜自己啊。” 她将右手抽离出来,反握住他的手:“你珍惜自己,便是珍惜我。” 这便是她珍藏在心中,一直想要说给他听的话。 她不是一只小宠物,更不是他抱在怀里的那个小女孩。 她是一个对他心怀依恋、孺慕、喜爱,为他怦然心动的女子。 如果步难书不能将她视为平等的存在,那她便去争取,去追求,成为他眼中唯一的人。 “你真是……一点也不听话。” 她突然而来的一通坦诚布公,让步难书一时愣住了,只好顺着她的手回握着,说出一句不轻不重的训诫来。 小安则被他的反应逗得笑出声来,那个不好说话、膈应死人的步难书不见了,什么时候他也会有说不出来话的机会了。 等到步难书带着小安重回战场时,双方的战斗已进行得非常惨烈了。 最开始的时候被控制的修士还是正常的,动手时不算难缠,很多人甚至是他们所熟悉的师兄师弟,众人便都不敢下死手,只期望能让他们失去战斗能力便罢了。 可谁知,裴洹突然发了疯,连带那些修士也都如同入魔一般,他们神态狰狞,手上青筋暴起,灵力迅猛增长,缠上一个修士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众人被这可怕的局面吓得势气低迷了一大截,这样一来,人多的优势没发挥出来,反而被打得节节败退。 步难书一手揽着小安,站在灵竹筏上观察战局,分别传音于温阳、万道惟和闻人平卿。 三人收到传音,立即脱身战局,全部朝着后方的裴洹而去。 作为所有被控制修士的主心骨,击败他永远是要放在第一位的。 小安拿过步难书手中的传灵璧,将他推出去,“放心吧,我能坚持得住。” 她意外地发现,通过传灵璧,能将她不能快速消化吸收的那部分来自茗怀域主的灵力传给步难书使用。 他方才耗尽了灵力,如今想要设下阵法只能依靠她手中的灵力。 步难书站在灵竹筏的那头,深深地将她看了一眼,提起扇子如飞鸟一般掠了下去。 他才离开,小安便有些支撑不住,腿软着缓缓坐在了筏子上。 她双手掌心向上,托着传灵璧,沉心静气,一不小心跌入自己的灵府之中。 嘤嘤一见她出现,便扑过去抱着她的额头嘤嘤嘤地哭。 “主人,你真是要把我们给吓死了!你都不知道,我们在灵府里看到外面的情形有多可怕!” 另一边的嗷嗷则脸色阴沉地飘过来,用嘲讽的语气说:“你为了那个臭男人,还真是连命都不要了,感天动地啊感天动地。不愧是亲生的,跟你娘一模一样!” 小安知道他的脾气,对他的话向来是左耳进右耳出,不当一回事,可这次却捕捉到一点不同。 “你说什么?茗怀,哦不我娘?你知道我娘?!” 关于茗怀域主的事情,她只听葵苒说过,而且葵苒所说很模糊,并没有提到为祝白亦抛却性命的事情,怎么嗷嗷突然就知道了。 嗷嗷似乎也意识到他说错话了,摆着一张臭脸沉默不语,大有“我就不说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意味。 小安坐在花丛之中,指尖若有若无地碰过那些绣球花。 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挑衅地看着他:“你不说我也知道,我猜出来了。” 她看着嗷嗷的表情,眼神一动,笑道:“你这个臭脾气,我娘肯定是受不了你,所以将你一脚踹了,有了别的法器,我说得对不对?” 嗷嗷立即破口大骂:“你胡说八道!她怎么……怎么会……怎么会……” “抛弃”两个字,它怎么也说不出口。 在最后一刻,她确确实实是抛弃它了。 她说着世间最温柔的话语,抛弃了它…… 她笑着说:“你啊,不必再跟着我了。从今往后,另找个主人吧。我要死了,不能带着你一起啊。” 然后,它和她的联系被强行切断,她义无反顾地,为了那个人类男人而死。 刚才那一刻的小安,让它再一次身临其境,就好像,它又要被抛弃了一样。 小安没想到这件事原来让它如此心痛,怪不得嗷嗷从来缄口不言。 她只好道歉:“此事是我太冲动了,但既然我们是一体的,我也希望你们能理解我的心情。没了书书,我也不确定我能否好好地活下去。”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母女两个,都是痴情种子!”嗷嗷不耐烦地道。 他飘在空中许久,乜视着她那张灿烂的笑脸:“但我要提醒你的是,你毕竟身份特殊,像步难书这样的人很难保护你。当初的祝白亦你知道吗?他在三十年前是什么样的天才你可知道?出窍期!当今修仙界都没几个这样的人物。可最后呢,还不是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小安蹙着眉,对他的话有几分迷惑。 她掰着手指头算起来:金丹期、元婴期、分神期、出窍期…… 天呐,这段剧情走过去之后,就离本书大结局不远了,可目前这情况她和步难书就算再修炼个几十年也打不过这个白送的老爹啊!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第72章 邪魔 小安:难道你也要去? 步难书判断的不错, 控制众修士的是裴洹,一旦他自身有了压力,也就没有那么多精力来顾及这些被他控制的修士。 也不知裴洹使了什么邪术, 金丹初期的修为, 居然能和温阳、闻人平卿和万道惟周旋许久,甚至连伤都没落下几个。 但被他控制的修士却没这般好运了, 这一强一弱的突然变化之下, 原本就拼尽全力迎战的正道修士无法做到收放自如,这伤亡也就不可避免地出现了。 “你做什么!她可是被魔修控制的,我师弟不过也是为自保,也不是故意要伤她!” “仗着明心寺庙大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大宗门教出来的都是这样不明事理的弟子吗?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刀剑声中传出几道不太和谐的声音,几个不知是何门派的弟子共乘一道飞行灵器, 后面护着一个面色苍白正坐下调息的弟子。 明静与他们对面而立, 怀中抱着一个面色苍白已经昏过去的女修。 他本就肤色偏白,如今连唇色都是苍白的, 额心赤红的莲花印妖冶地舒展着花瓣, 丝毫没有察觉到主人骤然暗淡的情绪。 “小小?看看我。” 像是不敢打搅她的一场好眠,他说话的声音都刻意压低,透着一股缱绻缠绵。 对面的弟子见他与钟离小小的姿态如此亲昵, 霎时间从心底鄙夷起他:“都说佛修戒色戒嗔, 你是个什么和尚?是个花和尚还差不多啊哈哈哈哈!” 见他不答,几人将他围在中间, 以为他怕了,将话越说越难听:“清规戒律是一套,吃喝嫖赌又是另外一套。你们说是不是?不一样,所以不影响啊哈哈!” 探过钟离小小的腕脉之后,发现她情况还好, 只是方才被那一刻的突然爆发消耗了太多灵力,有些过度虚脱才导致陷入昏迷。 明静右手将她揽在怀中,突然动手,一拳就将左边的人轰飞出去。 他微微笑起来,双眸清亮,似一派安然的慈悲佛像,“我佛慈悲,渡一切恶秽。不如就让小僧送几位施主,往生去吧。” 透明的佛珠倏然变大,向他们不留情面地轰去,本来就受伤的他们哪里扛得住,一瞬间就被砸成重伤,从天空直坠下去。 周围的修士以为他也是被裴洹控制住了,瞬间将他包围,什么火焰啊冰球啊岩石啊乱七八遭砸过去,乱作一团。 北辰雾带着其他修士赶过来时,飞在一旁的胡曜一眼就看到了钟离小小被明静抱在怀里被人围攻,心里是火冒三丈,大喊着“你们这些魔修给我放开小小”就冲过去和这群人打了起来。 被他鼓动着,后面的修士格格也是血脉喷张,胸膛里燃烧着一股熊熊之火,大家自发跟着他冲了上去。 北辰雾瞧着不对,但拦他们不住,只好先落在了小安坐的灵竹筏上。 他粗略一瞧,小安前后左右哪里都是血污,坐在那里简直就是一尊血染的雕塑。 从袖中掏出一个玉白的瓶子,自她头上洒下一些鳞粉,北辰雾叹道:“仙子何苦要承这七成的伤?其实,五成便够了的。” 凤尾灵蝶的鳞粉是治疗外伤的灵药,是可遇不可求的天材灵宝,权且聊表他的亏欠之意。 小安不知道他撒的是什么,只觉得伤口处清清凉凉,痛感极快地消退下去,就连灵力也恢复得快了几成。 她无所谓道:“没关系的。想来也瞒不过北辰少宫主,你知道的吧,我是灵兽修炼而成,本就比人类在防御方面更有优势。” 见她如此甘之如饴,北辰雾只好懵懵然点点头。 “那个裹着绷带的魔修男子呢?”小安在头上比划两下,示意他。 按理说,北辰雾都已经找了一圈人赶过来了,那人怎么可能追不上来。 “我们设下埋伏,诱他进了缚龙大阵中,将他困在那边了。” 小安长出了一口气,放松道:“那便好。” “我们来的迟了,不知如今这边是什么样的战况?”北辰雾一指完全陷入混战的众人,眉间有几分迷惑。 在漫天纷乱的灵力和人群中,最扎眼的是两处,一处是裴洹以一己之力对抗着两大剑修和一位金丹后期的灵修,另一处则是明静和胡曜护着钟离小小力抗几十人的围攻,打得如火如荼。 看那些围攻他们的人,神志清楚、双目清明,似乎不像是被控制了。 小安也有些不明白:“这……” 她正欲说话,却见步难书从下面乘着风向她而来。 白色衣袂随风鼓胀膨起,长发飘摇舞动,眉眼虽还是那般无波无漾,小安却从中品出一点于她独有的温情之意。 她抿着唇,笑意从眼尾扬到眉梢,伸出手接住他飘忽不定的大袖中那双寻她而来的手。 “法阵我已准备好,”他从袖中抖出一块散发着五彩光泽的鳞片,放到小安手中,“这次须得借用那只鱼的力量。这鳞片我为你保存已久,今次物归原主。” “你想让黎音将他控制在阵中,用阵法将他囚住?”小安捏着那块鳞片,如此猜测,“可黎音的八成修为不过金丹初期,一定不够,难道你也要去?” 小安拉着他的衣袖,想他受伤如此,怎么还能不要命地再冲上去。 “你放心,我向来不做无把握之事。”他眉眼微垂,又浓又长的睫羽遮住眼瞳和内里冰冷异常的情绪,“小安,唤他吧,要听话。” 他伸手柔柔在小安头上拂过,哄孩子一般劝她。 一道无形的灵力气压传来,场中打得不可开交的众人于同一时间听到了来自九星盈月宫少宫主的传话,大家纷纷退到两边的开阔处。 那些原本被控制的修士神志被冲击得更加呆滞,全部呆立不动,其他人顺手一提,将他们尽数都拉了出来。 脚下一道巨大的法阵无声转动起来,随之而至的还有一柄无光无色的黑色扇子。 裴洹独自一人留在中央,徒手合掌,大喝一声,继而抓住了那把扇子。 还没等他得意,背后突然闪过人影,一道飞踢狠狠落在他脖颈间,将他踹下去好几丈。 紧接着一道鱼形虚影就出现在他身后,柔顺的雪色长发自虚影间飞荡而出,一只修长的大手牢牢锁住他的肩膀。 天上的众人只听见一声低低的“哼”声,随后虚影中另一只手握拳挥出,又将裴洹直轰出十几丈,直打得他嘴角吐血。 裴洹堪堪稳住身形,用袖子擦掉嘴边血迹,微眯着眼睛去看这两个人,笑道:“哪里来的帮手,好大的一股蛮力。” “步难书,”他遥遥对着那边喊话,眼神阴鸷又逐渐烧起疯狂的火焰,“你以为就凭你们两个,就拿得下我吗?哈哈哈哈哈!” 众人心惊肉跳地看着他,在他周身真的燃起一片地狱般的火焰,来自魔的气息成百上千倍地攀升着。 裴洹双眼被一片赤红色席卷,面部平白生出一张白色的面具,将他整张脸都遮盖起来。脖颈和手背上的血管生出盘根错节的黑色脉搏,背后突然撑开一道黑色的羽翼,遮天蔽日,看着就叫人心惊。 他的样子,已经完全不能算是个人了。 他的声音像被粗粝的石头磨过,刮过耳朵让人能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裴洹扭转着脖子,发出清晰的咔咔声,阴恻恻地笑着说:“三十年前你们的先辈都不曾将我邪族消灭,三十年后的你们,也势必跟他们一样,化为枯骨废土!” 在这般令人胆寒的情况之下,步难书却旁若无人地嗤笑出声来,“今日谁生谁死还不一定呢,无面之邪!” 黑扇倏然间变大了数倍,向他削砍过去,在变大的黑扇上,那些用金色小字题写的繁复符文这才显露出来。 其他的人或许不清楚,但亲生父母被邪族所害的步难书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从前,他只当父母是突生心魔,才在那场大战中被正派修士杀死。 故而溯离真人让他下山前去双格仙州祭拜亡父亡母他不肯径直前去,反而一路上都在躲避那个地方,从双格仙州旁边的碧落谷绕道前往两仪兰榭,再前来于蓝州, 在环滁秘境的时候,他于玉龙上仙的洞中无意间找到一本记载上古邪魔的书卷,在那书卷之中,将邪与魔完全分开,作两种划分。 邪乃是嗜血食肉、罪恶滔天,魔则是欲念过重、道心不净、灵力倒行逆施。 千年来沧海桑田,日新月异。 后人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刻意淡化邪与魔之分别,到如今,将邪认作魔,又将魔认作邪。 一点心魔便要喊打喊杀,除之后快。杀着杀着,积少成多,这魔也便被养成了邪。 三十年前魔易祛之,三十年后邪却肆意生长,成了这般丑恶的模样。 他父母的灵魂,想必也在这无面邪的躯壳之中,被烈火煎熬着,等待他的救赎。 步难书双眸又是愤怒又是悲凉,眼框中飞出一滴纯净、滚圆的泪水来,瞬间被急剧扭曲的灵气气压绞成蒸气。 踏着脚下离魂之阵启动的声音,他将手中之扇向那邪物拼尽全力斩下。 “还我父母魂来!” 第73章 雷狱 小安:书书在哪里? 小安睁开眼睛, 头顶上是熟悉的木刻的紫薇花花纹,身下软和。 她从床上半爬起来,腹部被牵扯地有些痛。 小心揭开被子, 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何时已经被人换了。 腹部那片白色的中衣上隐隐透出淡粉色, 伤口的血渗了出来。 “哎呀,小域主你醒啦, 葵苒给你带了灵药, 吃点药吧。”人还没从门口进来,嫩嫩的声音先钻了进来。 “书书呢?”第一眼没看到步难书,她心里止不住地慌乱。 她依稀记得,在最后只有步难书和那个邪魔在打,之后什么时候昏过去她都记不清了。 “哼!你看看你, 你都伤成什么样了, 还惦记着那个男人?”葵苒小脸耷拉下来,不高兴地把药往前一递, “这灵药是我私藏的, 你快吃,吃了很快就会好的。” 小安知道她心里排斥人族,只好先把药接过来。 她打开手中用冰霜制成的小盒子, 瞬间就闻见一股清新的药香味。 药香一进入肺腑, 就感觉浑身的灵力似乎都被调动了起来,效果出奇得好。 “这是什么做的, 好香。”她捻起一颗,顺从地放进嘴里。 虽是丹丸形状,但一入口就化成精纯的药气,从身体各处钻了进去。 小安本是随口一问,并没想得到什么回答。 抬头一看葵苒, 小姑娘抿着唇,一副有心事的样子,眉头拧得皱巴巴的。 像是在为难,该不该回答这个问题。 “我吃了,可以告诉我步难书的事了吗?如果你不说,我就自己去找了。”她不想继续上一个话题,更想知道步难书怎么样了。 不过她也不是很担心,因为她粗略查看之下,身上没有再添新的伤口,那步难书自然也没事。 葵苒鼓起腮帮子,又很快地泄了气,“葵苒知道小域主担心,但小域主就算要选择,也该选择更强的人,我真不知道一个元婴后期的修士有什么值得你关心的……” “元婴后期?”小安眨巴了两下眼睛。 之前步难书还是金丹后期,怎么她眼睛一闭一睁,他就元婴后期了? 葵苒还在将步难书和三十年前的青年俊杰比较,小安打断了她,“我睡了几年?” 她甚至有些期待,是不是已经睡过大结局了? “小域主……”葵苒嘴角耷拉下来,如果她有耳朵的话,估计耳朵也要耷拉下来,她心情有些灰败,“葵苒没听说过睡五天能把人睡傻啊,难不成是落下什么脑子上的隐疾了?” “不应该啊,就算有,雪千紫重鼠的血肉便是上好的灵药,什么病治不好?”她嘀嘀咕咕完了,脑袋上却挨了不轻不重地一下。 小安直起身子,就能在床上轻松敲到她的脑袋。 她心里暗叹一口气,很快又笑起来,“我得去看看他。” 无论怎么样,至少距离出窍期又近了一点,这是好事啊。 跨进对面的院门,小安才发觉,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登门拜访。 三师兄林禹正从正厅出来,似乎打算出门,看到小安时眼睛亮起来,只不过一瞬间又飞快暗淡下去,“师弟妹,你醒来就好,我正打算去看看你呢。幸亏有葵苒仙子在,要不然我和四师弟两个大男人,还真不方便照看你。” 顿了顿,他又伸手向内,提议道:“大师兄他伤得极重,到现在还没醒,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小安本想问问步难书怎么样,但三师兄都说了,她也不好意思回绝,只好点点头跟上他。 看到裴清寒的状态,小安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他双眸紧闭、面容平静地躺在床上,身上的外伤都已经痊愈,却没有丝毫要醒过来的迹象。 这哪里是伤得极重,几乎就是靠灵药吊着一条命。 这个人虽然刚开始挺讨厌的,但他是书书的师兄,她想书书应该不想看到他死。 她询问葵苒,希望她知道些什么办法,可葵苒哪里知道那么多,只能默默摇头。 脑海中忽然出现桃花苑的于代柔和薛妙梦的模样,她隐约记得她们提过一嘴“飞花宝蚕丝能生死人,肉白骨,给她用真是浪费了”。 她连忙退出房间,语无伦次地对候在门口的三师兄说:“桃花苑的一位长老,只要有一口气,他手中的飞花宝蚕丝就能救,只有这个了!” 三师兄心中升起希望来,他眼睛湿润了几分,急不可耐地说,“好!好!我现在就给师父传信,让他请长老帮忙!” “师弟妹你先自便。”他飞快地走远,小安想问的话还是没问出来。 没有办法,她只好一间间地找。 可转了一圈,都没找到人,步难书没有在任何一个房间里。 腹部和背部的伤口连起来像是把她身体搞了个对穿,走了这么久又开始迸出血来。 她扶着墙边站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一身的伤没好,大概率是因为书书的伤也没好。 否则,为什么裴清寒那么重的外伤都好了,她的却没有好透。 步难书不在这院子里,甚至没有得到任何救治,她抿着唇,因为这猜测,脸色变得苍白。 “葵苒,你还不跟我说实话吗?书书在哪里?他被谁、带到什么地方去了?”她压着怒气,问那个跟在她身后沉默寡言的小跟班。 苏宸在雷狱门口徘徊着,穿着有金色紫薇花标志的守门弟子将他盯得很紧,怕他一时冲动要闯进去。 “还没审完吗?就算是犯人,也应当先给他治治伤吧。”他同样身为上三宫的弟子,放低到这般姿态已是极致,他连续在这边蹲了四天,就算是泥人也该有脾气了。 在上三宫的排位上,神风紫薇殿虽压了无定仙宗一头,但说起来,无定仙宗并不比他们差到哪里去。 只是无定仙宗走的是平民政策,弟子入门门槛设置得较低了些,有一些弟子拖着后腿,所以才导致他们排位排在了第三。 他本来是觉得无所谓,但从他守在这里,就日渐开始不满神风紫薇殿这种蛮不讲理的做派。 那守门的弟子倒也还算客气,有些为难地说:“这是殿主亲口下的命令,仙友你也不要太为难我了。“ 小安远远看见这等情况,蹙了眉头,转身去找温阳。 温阳听了有些不可置信。 他是全程完全清醒着的几个为数不多的人之一,他知道最后是步难书与邪魔拼尽全力又启动了那阵法才保下了他们这些人。 戒律长老就是温阳的师父,当时对他说的是让他好好养伤,这件事他们自会处理好的。 可他没想到的是,原是这样的处理。 但他自己的师父是什么样,他心中清楚,小安说的话他只当是肤浅的表象。 温阳对她温和地笑笑:“小安仙子不必着急,既然你找到了我,此事我定然不会袖手旁观。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雷狱。” 有了温阳打头,这次门口的弟子挣扎了半天,在他的温声劝说下,最后还是放行了。 只是可怜苏宸眼巴巴守了四天,小安也没打算带他进去,而是让他先回去等消息。 虽然心中仍是有些不舒服,但他转念一想,觉得师弟妹进去本来就比他进去更合适,也就稍稍安心地回去了。 雷狱其名正是来源于它的本源,九天神雷。 本来雷电这种东西落在地面上也会被导入地下,根本不会积蓄成池,更莫说用来搭建这方圆几十里的监狱。 然神风紫薇殿在很久之前有一位大能,正是一位控雷的好手。 他费尽心思搜寻了几十年的雷石,圈出这么一块地方专门用来收集天上的神雷,最后殒身时,还嘱咐后人将自己的骨肉也埋进其中。 有了他一身雷电的灵力温养,这里终于如他所愿,成为了一方神雷的聚集之处。 千百年来,修真界都有个共识,即雷电被认为是正道的化身。 “遭雷劈”并不是一句空话,修真史上还真有邪魔被雷电劈的神魂俱灭。 故而,再没有哪处比雷狱更适合用来关押邪魔了。 小安听着温阳的解释,心中有几分不好的预感。 她不动声色地问:“你们神风紫薇殿若是普通弟子犯了事,一般都关押在何处?也在雷狱吗?“ “自然不是。犯事的弟子一般都是领些杂役活抵罚,就算犯了大忌,也最多受些鞭挞之刑。你别看雷狱修建得如此庞大,其实很少关押什么人。”温阳说着说着,突然话音顿住。 他是何等的聪明,很快就领会到小安所问的是什么意思。 温阳温声宽慰她:“神风紫薇殿向来是赏罚分明,就算真的有过错,也还有功过相抵。” 小安脸上的担忧不加掩饰,温阳知道这是她对他的宗门不够了解,才会生出这样的情绪来。但作为神风紫薇殿的弟子,他有一份属于宗门的骄傲,哪怕是他欣赏的仙子也不能随意轻贱。 他直视她的双眼,温吞的目光里满是诚恳,“你相信我吗?小安仙子。温阳可以担保,步仙友绝对不会有事。” 小安敛下眉眼片刻,再抬头时轻轻“嗯”了一声。 说实话,她觉得温阳此人是可信的,要不然也不会第一时间去找他,但她却一点不相信神风紫薇殿。 他们转过一圈又一圈,在这个如同蜗牛壳一般的雷狱之中不断往它的核心而去。 越走,就会发现,墙壁上的雷电越发地恐怖。 从刚开始的浅紫色,一直到后面,雷电的颜色几乎已经变成了浓郁的黑色。 那些粘稠的雷汇聚在一起,像个让人陷进去就无法爬出来的黑洞,看得小安心头狂跳。 等到最后的几处雷池的时候,她终于看见了心心念念想见的人。 她如乳燕一般飞到他所在雷池的不远处,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 步难书看起来昏昏沉沉,微微垂着头,双臂被两支金色的锁链扣住,大半个身子都浸在黝黑的雷池之中。 伤口的位置偶尔泛出几片雷花,让他的身子一阵颤栗。 小安连声喊他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捂着腹部偶尔传来痉挛的伤口,跌倒在屏障之外。 背后,温阳双目震颤,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画面。 在关押步难书旁边的那两个雷池里,一个是面色狰狞的裴洹,另一个则是满脸缠着绷带的不知名男子。 他们的待遇,竟是一般无二。 第74章 谜底 小安:你说谁是邪魔! “什么人!胆敢擅闯雷狱!” 从两旁涌过来的弟子霎时间将他们都围了起来, 见到温阳的正脸之后,打头的有些愕然。 温师兄最重规矩,律法娴熟, 还不着他们来指手画脚。 他连忙行礼:“温师兄, 你怎么来了?可是戒律长老有什么别的吩咐?” 本来他这里的差事应该是由温阳来当,但因温阳早先参加了仙道大比, 留出这个空位这才让他顶上。 他猜测, 会不会是戒律长老又要将此事移交给温阳师兄。 温阳将这围成一圈的师弟们挨个看过去,有不少熟悉的面孔。 这些弟子很明显是在看守犯人。 ——连同没有犯错的步难书一起。 他忽而有些恍惚,眼中所看到的到底是真是假?还是另有隐情? 那位师弟见他不答,看温阳状态也不是很好,心中纳罕师兄是不是还有伤在身, 伤还没好就迫不及待出来做事, 心中对他的钦佩又多了一层。 “师兄,你是受命来看守这三个邪魔的吗……” 他话音没有落下, 就被一个女子截住。 “你说谁是邪魔!”小安自墙边站起, 身形摇摇欲坠,腰际沁出斑斑点点的血迹,看着有些狼狈。 温阳默不作声, 想过去扶她一把。 手伸到半空中, 见她眸色中蕴着怒气,犹如实质的目光在他身上稍稍一落又越过他, 看向后面的弟子。 他想起了刚才信誓旦旦给她的那个承诺,展开的手掌缓缓握成拳,心头涌上难堪。 那师弟怔了一下,很快又道:“这三位都是戒律长老亲自查看过的,他说, 要关押在雷狱灭魂的。” “够了!”这次是温阳打断了他,他实在不想再听下去了。 教给他是非曲直的师父,却将是非颠倒、曲直扭曲。 “将这间雷池打开,把无定仙宗的步仙友放出来。” 顺着温阳的指尖,那弟子看到了昏迷不醒的步难书。 “可是……” “打开,放他出来。其余的我会亲自向师父禀明,你不用管。” “抱歉,温师兄。没有戒律长老的手令,我不能放人。”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温阳就是单纯想来提人。 虽不知道一向最讲规矩的温师兄为何突然变成这样,但他着实没这个胆子,只好拿戒律长老来压温阳。 小安目光有几分变化,对温阳的敌意也淡下些许。 她知道此事无关温阳,又见他行事这般不管不顾,心中暗暗领了他的情义。 但这是她和书书之事,没必要牵连他这个局外人。 无论如何,神风紫薇殿也是他的宗门,若连累他被逐出宗门就不好了。 “温阳,此事与你无关,请你不要再插手了。”她不看温阳,只是对那管事的师弟道,“不过,步难书是无定仙宗的弟子,就算他犯了事,也轮不到神风紫薇殿越俎代庖大义灭魂吧?是否应该将此事交由无定仙宗处理?” “仙子言之有理,但我只是这里小小的看守,做不了主。不如请温阳师兄带你去寻殿主吧,请。” “何人有事要寻我?” 厚重中不失威严的男子声音自曲折的走廊中传过来,如同近在咫尺。 他的声音中自带无形的压力,在到达的那一刻,如同重锤闷闷敲在众人心上。 小安本就带着伤,被他这一声震得差点站立不稳倒下去。 幸好温阳及时伸手搀住她的胳膊,才没让她跌倒,但如此,两人就站在了一块,宛如归属一个阵营。 哗啦啦地来了一大群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为首的身材健硕,个子极高,一双凤眼中高寒生畏,举手头足间极有威仪。 仙风道骨有之,帝王之气更重。 正是神风紫薇殿当代殿主,郁辰陵。 他身边看样子都是神风紫薇殿的高层,其中一个脸色冷峻的,在看到温阳时明显面皮抖了抖。 众弟子连忙行礼,俯首握拳,只有温阳和小安站在中间,一动不动有些扎眼。 郁辰陵自然而然将目光落在他们身上,顿了顿,语气淡淡问:“温阳,怎么回事?” “殿主,温阳有疑。”他深吸口气,用一贯温吞的语气道。 “说。”他抬手间,地上便出现一张极为华贵的靠椅,郁辰陵长腿交叠闲闲倚在一边,淡灰色的瞳孔里透出冷淡。 “若有弟子为救他人只身斩杀邪魔,当如何?” “当赏,昭告全宗,让弟子们纷纷效仿。”他撑着头,面无表情从薄唇吐出这几个字。 “若弟子犯错,应按何种流程问讯?” “温阳!”戒律长老喊他,温阳丝毫不应。 郁辰陵伸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先送戒律堂当堂对峙,确认罪行后下发文书,最后依律处罚。” “那步仙友如何会被悄无声息地关押在这里?” 郁辰陵抬眼看他,目光中带着探究,“你在质疑我?” “温阳不敢。” “不敢?” 他话音勾起,冷笑一声。 对面的温阳忽觉肩上重逾千斤,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双膝重重磕在地上。 他暗自挣扎了几下,却发现完全没有抵抗之力。 郁辰陵身为一宗之主,修为至少已是出窍,对付他这个金丹期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小安冷眼旁观片刻,这还是她第一次直面这样的人物,多少心中有些害怕。 这郁辰陵显然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再加上周围这群大气不敢出的人,一看就是积威已久。 但她若再不出面,温阳就要被罚了。 纠结再三,她还是挡在前面,护住身后的温阳。 她拧着眉,道:“殿主,按照你方才的回答,步难书怎么都不应该被关在此处才对。既如此,何不现在纠正错误,将他放出来?” “哦?”他眼中出现几分诧异,好奇这小姑娘为何在他的威压之下还能好好地站着。 但很快,郁辰陵眼中又恢复了那般淡漠。 他五指张开,对着雷池的方向虚虚一抓。 却见步难书胳膊上的两条长链松开,他整个人从雷池中被提起,虚悬在上空。 他对小安一挑长眉,说:“他若是寻常弟子,我自然不会将他关押在此处。好好擦擦眼睛看清楚罢。” 小安心中蓦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满池雷电好似一下子找到了出口,拧成一股瞬间向上涌去。 “不要!” 小安冲上前去,想要阻止,却被看不见的屏障挡住,只能徒劳地攻击面前之物。 炸着一连串雷花的黢黑雷电席卷了步难书,与此同时,小安的身体内传来阵阵雷电钻进层层皮肉的尖锐痛苦。 她能承受七分的伤,却只会承下伤口带来的疼痛,其他所有的痛楚都只能由步难书亲自来承受。 “呃啊──” 之前还在昏迷中的步难书瞬间睁开眼睛,一双深沉的黑眸中布满了红血丝。 从里到外浸透每一寸骨血的疼痛让他不可遏制地发出痛苦的声音。 “看清楚了吗?”在滔天的雷声之中,郁辰陵的声音清晰传到耳边。 小安强忍着身体内雷电造成的无数细碎的创口,狠狠瞪着他,像要将他碎尸万段,根本不在乎他在说什么废话。 他无视小安的视线,继续不紧不慢地说:“他灵力的脉络,有两条。一条乃是我们修士的正常修炼之法,另一条则是与魔修一般无二的倒行逆施之法。道修与魔修同时出现在一人身上,还真是,令人惊叹。” 小安耳中宛如天雷滚滚,震得她脑子一片空白。 郁辰陵瞥见了她一瞬间宛如空白的表情,微微勾起唇角,抬起手指:“那里,本来还有一颗金丹。” 众人随着他的手指看去,发现在雷电之中,步难书体内的灵力走向和金丹一清二楚。 原本普通修士的丹田居中位置应该有一颗金丹,但他的却不太一样,而是偏离中心位置,在右边结丹。 郁辰陵所指,正是他丹田左边的位置。 那边还有一些灵力留踞盘旋,勾勒出一个圆形的形状。 更多的灵力则涌向另一边的金丹,大有合并在一起的情况。 有长老看着他浩瀚的灵力海,默默将自己的与之比较,大惊之下发现,他的灵力早已超越了金丹期该有的容量,比之元婴后期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听闻,来自苍云宫的年轻一代第一人陈厢瑜不过也才元婴初期的修为,他竟如此轻而易举将其超越。 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修为,称一句天才丝毫不为过。 可……魔,终究是魔。 “道魔兼修,有趣。” 郁辰陵收回手,步难书便从空中跌落,重新陷入那团深沉的雷池之中,双臂也被那金色锁链重新扣住。 短短六个字,一字一字敲在小安的心头上。 从前想不通的问题,在这一刻迎刃而解。 为什么她的心魔大誓从来没有生效的迹象? 为什么他天资聪颖,修炼速度却如此之慢? 她要找的人,就在身边时刻陪伴,心魔大誓怎会生效? 别人修炼一份,他却要修炼两份,怎会不慢? 她回想曾经立下的誓言,一时之间,陷入无路可走的困境之中。 “我一定找……找到魔道兼修的人类躯体,让域主复活!” 在百兽灵园中说的话,一瞬间响在耳边,那时候的语气、神态、动作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转眼就像一道无形的刀子,扎进她心脏之中。 几乎无法呼吸。 郁辰陵靠坐在那处,眼睑微垂,凤眼中的瞳孔颜色淡的薄凉。 他换了只胳膊撑脑袋,指着那个浑身几乎被血浸透、目光灰暗的小仙子道:“送出去吧。” 温阳想挪动膝盖,却发现完全控制不了,其他弟子起身,准备去扶小安。 郁辰陵大拇指拨动食指上的戒指,淡淡补充:“哦对了,传信给无定仙宗说明情况,请他们掌门和溯离长老前来。” “是。” “还有那两个,什么宗门的?都一概通知了。” “是。” “小安!”在那两名弟子即将碰到小安时,温阳突然出声。 她从混沌中清醒过来,挣扎着站起来,身形单薄得像个纸做的人。 “希望在他们赶来之前,神风紫薇殿能尽好本分,不动用私刑。” 她苍白着小脸,提出最后的要求。 郁辰陵微抬起头,神色中微带着对小安的打量。 他语气淡淡道:“自然。” 第75章 冒险 小安:已经没有选择了。 葵苒在雷狱门口徘徊着, 看到有人出来,急忙凑了过去。 却见她的小域主走在最前面,周身渗血、脸色灰败, 像是被用了重刑, 惨不忍睹。 后面的弟子将她送到门口便停住了,葵苒连忙迎了上去, 扶住她的身子。 “小域主, 他们对你用刑了?!”她嫩嫩的嗓音中透出怒火,又生出几分悔意,捏紧小拳头扭头就走,“我让他们好看!” “回来!”小安急忙侧身抓住她的手腕,伤口又是一阵抽搐的疼痛, 整张脸都要皱起来。 葵苒回头见她表情如此难看, 连忙定在原地,不敢再动。 她的目光落在小安几乎被血染透的袖子上, 鼻子一酸, 眼眶里就蓄起半池的水。 “对不起。”她低下圆圆的小脑袋,头顶上两个小啾啾缓缓下移,挡住小安的视野。 三十年前, 葵苒护不住域主, 三十年后,也护不住小域主。 脑袋上似乎落了一片羽毛, 有人轻柔地摸着她的头。 她一抬头,眼中是小域主微微弯起的唇角。 小域主笑起来很好看,中和了域主那张妖冶媚态的惑世容颜和祝白亦那张冷酷无情、高高在上的冰山美人脸,并且两者皆取其长处。 本来生成她这般模样,看着就该是个不好接近的主, 但她脾气温和、又待人真诚,尤其是笑起来时,冰霜消融,宛如春花灿烂。 小安摸着她的头,低声安慰了两句,便从容将她带离雷狱。 等到了无定仙宗的住处,关上门,她的面色才重新垮下来。 小安服下一颗丹药,强打精神去找两位师兄。 在月亮门处,两人遇上了正往外赶的四师兄苏宸。 他回来之后,林禹随意交代他两句便带着大师兄启程赶往桃花苑了,只剩他一个人左等右等不见人,刚准备再去雷狱一趟,恰好与回来的小安碰上了。 看到小安一身的血,他大惊失色之后便是怒火直烧。 但小安摆摆手,示意他什么都别问。 “四师兄,你能否帮我一些忙?此事事关书书生死,我一个人能力有限,做不到。” 他们三人随意就近找了处亭子坐下说话,才一粘石凳,小安便开门见山。 苏宸一愣,随即一拳砸在石桌上,语气沉沉,“他们扣押着小师弟果然不安好心!” 等怒气散了一些,他才接着道:“师弟妹,你说?我有什么能帮你的!苏宸定义不容辞!” 其实在还没走出雷狱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想法。 尽管疯狂又冒险,但……小安思来想去,悲哀地发现,她已经没有选择了。 她舔了舔干燥的唇角,吐出那个大胆的决定:“我想要苍云宫的祝白亦长老无意中听到这样两则传言。就说,魔道兼修之人已经被神风紫薇殿扣押住了,正待处置。” “还有,”她眉梢微扬,目光迥然,抿着唇道,“无上域的小域主现身神风紫薇殿。” 从雷狱一步步往外走的时候,她脑海中忽然没来由地冒出最开始的那个梦境。 在千重崖时祝白亦说的那句话,一下子蹦了出来。 “多谢你,”他说,“千里迢迢送上这具躯体。” 她一瞬间明白过来,祝白亦应当也知道了步难书正是复活茗怀所需要的那个“魔道兼修”之体,所以才将他扣在山崖后面。 他与茗怀的感情如何,她不太清楚,只是听那日嗷嗷说“他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无论是悔恨抑或是什么情感都不重要,他只要有这个复活茗怀的念头,就一定会来抢人。 如果一个“魔道兼修之体”不够,那就再加上一个“流落在外的亲生女儿”。 她要赌,赌这场混乱。 只有这里够乱,她才有机会将步难书救出来。 苏宸也是个机敏之人,一下子就领会到她话中的意思,虽也觉得奇怪,但意外地没有刨根问底。 他能看到小安对步难书的心意,她无论做什么,定然都是有利于小师弟的。 告别了苏宸,小安换掉衣裳又赶往九星盈月宫的住处。 路上葵苒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向她抱怨道:“小域主你为什么要通知祝白亦呀!有我照顾你难道还不够吗?你要是真的缺人手,我现在就可以把紫悦、澄肆还有黎音他们几个都叫过来。” 听她所言,似乎正好是四个流落在外的兽王。 抛去非常偏激的那三位,或许不执着于茗怀复活的他们会是很好的助力。 小安眸色微动,顺从着问她:“他们分散在各处,能方便赶过来吗?” “能!一定能!”葵苒以为她答应了,连忙拍着胸脯保证,“小域主身上有域主的血脉之力,就能号令无上域所有兽王!我们兽类可比人类讲诚信多了!” ”那就通知他们吧,要快点哦。” “是!” 她们走到一处开阔之地,从这里望过去,能看到中心岛上连绵璀璨的巍峨宫殿。 今日看过去,那片煌煌金色像有着沉甸甸的重力一般,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多一些她能控制的力量,或许能更有把握一些。 她漫不经心地摸了摸葵苒的小脑袋,叩开面前那扇紧闭的门。 开门的是北辰雾,他看到小安一点也不意外,侧身一让,沉默着将她迎进门。 在原书中,九星盈月宫是最接近天道的存在。 他们依靠占卜,传达天道的意志,也窥探着凡人不应知晓的秘密。 作为代价,他们也舍去了身为修士的悠长的寿命。 北辰雾虽然是一张年轻人的脸庞,但其实年龄已有四十几快五十岁。 他虽能勉强支撑这具身躯的外在,却无法阻止内里的衰老。 小安从他在月亮船上刻意的举动猜出他知道什么,但无法诉之于口,只好想了些别的法子来帮忙。 她觉得,他应该也不会希望步难书在此处死去。 “北辰少宫主,在你面前隐瞒毫无意义,我便直说了吧,”小安直视他的眼睛,后背忽然涌上一股寒意,有种处处都被看透的感觉。 “其实我早就知道步难书是死路一条,”她其实不太想聊到这个,但看着北辰雾毫无波动的模样,还是抿了抿唇,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但我总觉得,我就是冥冥之中上天派来救他的!” “如今他被困雷狱,他们似乎要将他当作魔修……想让他神魂俱灭。” “我要倾尽全力救他,所以我也想请求你的帮忙。”小安吸吸鼻子,强忍住了想哭的冲动。 那枚缀着星辰的戒指在他大拇指上滑动,被他伸手按住,“你要我怎么帮你?” 小安深吸一口气,得到这句话便让她觉得还有希望。 她认真地道:“我知道你的能力,所以希望你,能够在关键之处提醒我一下。” 她接下来所走的每一步,都不能出错,一个不小心便是死局。 所以,她需要一个人,在她可能会走偏的情况下帮她纠回正确的路线。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葵苒似乎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有意无意地制造出些声响,希望能引起里面人的注意。 小安见他手中的星辰戒指忽地闪烁了两下,脑子里也突然像是醍醐灌顶。 她不再理会上面那个话题,而是小心翼翼地发出邀请:“我明日打算去找明心寺的明静、義和山庄的闻人平卿和极上阙的万道惟商量此事,不知少宫主可否愿意一同前往?” 这次可算等来了回话。 北辰雾点点头,面上表情还是没有什么波动:“仙子诚心相邀,我自然没有回绝的理由。” 小安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肯来,自然就是有心想帮。 将已经十分不耐烦的葵苒叫进来,小安起身告辞。 等到快走出大门的时候,背后的北辰雾突然说了一句“事在人为”。 小安回头时,他已经抿着唇在那里把玩手中的戒指,像在掩饰那句没头没脑的话。 第二日确认过苏宸递出去消息之后,她主动去找闻人平卿。 考虑到要见很多陌生的人,小安便想让葵苒回森罗观去,可她觉得小安想要瞒着她,说什么也要跟着去。 小安无法,只得把她带上。 由羲和山庄的弟子开门之后,她一路往后院走。 快接近后院时,却听见一阵剑气流转之声,还有术法相击的声音,清脆响亮、泠泠动听。 小安心中好奇,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后院。 偌大的一片空地中,湛蓝色衣袍男子长剑在手,凌厉的剑气随着每次简单的劈砍动作席卷着向另一个人而去。 穿着白色衣衫的闻人平卿不知何时也将长发挽起,在头顶束了发冠,显得精神饱满。 白色的灵缎在他手中灵活翻卷,每一次都能精准将那些剑气尽数接下。 看着他们二人这般令人眼花缭乱的切磋,小安心中有些欣慰。 原书中万道惟为救闻人平卿被砍断右臂,一身剑道尽废,而闻人平卿也因此愧疚难安。 可如今却大不一样,在她的努力之下,他们成为了很好的朋友,如今还能在此互相切磋,也没有发生那等惨案。 小安觉得北辰雾说得不错。 事在人为。 “小安?你怎么来啦。” 闻人平卿眼风撇见小安,收回手中的灵缎,向她走过来。 万道惟闻言也收了剑,眉眼微抬,跟随其后。 第76章 皮囊 钟离小小:如果我好好听话………… 脑海中是一片又一片的混沌, 细密如针扎一般的痛楚在身体内游移。 似乎有人大喊了一声“不要”,紧接着好似那痛苦被放大了无数倍,将心脏都要刺穿。 电流在体内乱窜, 烫过一寸一寸经脉, 强大的穿刺能力几乎将它们碾碎。 他不受控制地喊出了声,很快, 嗓音也像被那些陌生的力量扼住了一般, 痛苦的声音被硬生生掐断了。 步难书跌进了灵府,昏迷不醒地躺在一片被电得焦黑、破碎的草地上。 他的指尖微微颤动两下,周边逸散出的一丝黑色的雷电像个调皮的小动物,窜上来钻进他指尖。 雷池外,温阳仍然跪在郁辰陵面前, 脊背挺得过分笔直。 将小安送走之后, 那批弟子很快又赶了回来,温阳微微抬睫看过去, 复又收回来。 站在郁辰陵背后的那位面色冷峻的长老盯着他不肖的徒儿半天, 也没等到他分过来一个眼神。 他面色越来越僵硬,隐隐觉得周围同僚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扫荡。 戒律长老无法,硬着头皮走到前面为温阳说情:“殿主, 此事是我没有跟温阳交代清楚, 他不知其中的缘由,所以才胆敢前来冒犯殿主。徒弟犯错, 是师父教导不够,还请殿主责罚。” 雷狱中静得仿佛能听到众人呼吸之声,郁辰陵倚靠在扶手上,似乎在回想什么。 新任殿主脾气刁钻古怪,手段和实力又十分了得, 他们这些长老也不敢仗资历。 他不发话,戒律长老一颗心沉了又沉。 几乎快沉到底的时候,却听他忽地说了一声:“我想起来了。” 静默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众人都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的殿主。 郁辰陵看也不看面前的戒律长老,而是向后状似随意地招招手。 立即就有人从后面快步走到他面前,俯首贴耳。 郁辰陵传了音给他,那人很快又退了下去。 他那一双浅淡的琉璃眸子中似乎多了几分笑意。 “行了,温阳是个乖孩子,这我还是清楚的,”他又恢复了那淡漠的模样,明明是在夸人,但语气中却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气息,没有丝毫温和的气息,“就让他在雷狱里面壁思过五天吧,五天后等各门派的人都齐全了,再来好好商量一下,怎么处理这几个人。” 戒律长老如蒙大赦,连忙称是。 在走之前,郁辰陵回头看了温阳一眼。 这一眼,温阳倒是没看到,只是将他师父戒律长老吓得够呛,面皮都克制不住地抖了几下。 戒律长老看着面前跪得端正的温阳,忍了忍没骂出口。 他这个小徒儿一向听话,修炼刻苦,处事进退有度,是他心中的骄傲。 虽说徒儿倔是倔了点,可胆敢在殿主面前叫板、质问,试问神风紫薇殿年轻一代谁有这样的胆子? 这么一想,他一肚子的火气瞬间消了大半。 “此事还是冲动了,”他认为温阳已是大人,心中自有尺度,但对这些事情处理得还是不够成熟,“这不仅仅是他个人的事情,还关系着门派之争、修真界的安危。” “殿主说得对,你好好想想吧。”临走之前,他画下一道圈,将温阳禁锢在内。 等所有人都走了,温阳才调转身形,面对着步难书的方向盘腿坐下。 他对着那个被捆绑在雷狱之中的白衣少年,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这世间看似完美无瑕的道理。 人族修炼都是按照小周天、大周天的循环方式进行,而灵兽修炼则是刚好相反。 在灵兽身上非常合理的修炼方式,怎么放在人族身上就是魔了呢? 与众不同,便是异类? 跳出常规,便要被抹杀,这是什么样的道理? 被金色锁链扣住的少年,一只右手似乎颤动了两下,一丝带着电光的黑沉的雷在他指尖闪烁。 温阳静静看着沉寂的步难书。 他不知道什么是道魔兼修,他只知道,这个少年曾为救他们舍生忘死。 羲和山庄的后院中,小安对闻人平卿和万道惟简单说明情况之后,又对明镜和北辰雾下了帖子。 明静来得比较早,只是还带了两个让小安意想不到的人过来。 钟离小小,还有钟离小小的死忠粉——胡曜。 他们两个在原剧情中的操作,可以说是小安心头的一根刺,此时见到不免脸色有些不好。 胡曜本来凑在钟离小小跟前,见到小安时却是一喜,主动跑来打招呼。 “这不是上次那个小仙子吗?”他挑着粗粗的眉毛,咧嘴一笑,“我还救过你呢,你还记得吧?” “自然记得。”小安心烦意乱,却还不得不应付他。 见小安脸色不虞,似乎不是很想与他说话的样子,胡曜乐了。 “我明明从未见过你,你却能一下叫我的名字,还知道小小与我的关系,利用我替你挡刀。”胡曜这人一遇到与钟离小小的事就会变得不太理智,但平时的时候这脑子也还算灵光。 小安虽被他点破用意,却毫不愧疚,反而看着他。 好像在示意他,你继续往下说啊? 钟离小小还在这看着呢,多说点,最好再说说你看见别家的仙子好看就忍不住出手帮忙,帮她除掉一个竞争对手。 胡曜被她过于坦荡的眼神看得有几分发毛,止住话头。 “小小,你可不要误会啊!我对你的心可是天地可鉴,更何况我们还有娃娃亲呢!”胡曜腆着脸凑到钟离小小身边,换来她一个皱起的眉头。 钟离小小什么都没说,她旁边站着的明静和尚却明显有些不适。 他唇边挂着勉勉强强的微笑,将钟离小小让到另一边,对胡曜道:“小小她身体不适,胡师兄莫要恶心到她。” “臭和尚!你们佛门清规还守不守了?”胡曜咬牙切齿,“贪嗔痴,你瞧瞧你,犯了多少?” “青炎院八项严律,胡师兄不也没守几条?彼此彼此。”明静随意动动嘴皮子就能让胡曜炸毛。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斗来斗去,眼看就要打起来了。 爱好和平的闻人平卿连忙走上前去劝架。 在一片混乱之中,小安却发现了一些不对劲之处。 她怎么觉得,这个钟离小小对两个人的态度不太对啊? 胡曜和明静在那边吵架,她不动声色地避开,找了个安全地带站着,仿佛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但之前在环滁秘境里,她与胡曜之间可是剑拔弩张啊。 而且—— 小安的目光在明静和她身上来回巡梭,发现她对明静怎么也这么冷漠? 不应该啊。 小安从石凳上站起来,走向钟离小小。 “钟离仙子,可否借一步说话?”小安做了个请的手势。 看到钟离小小回神,然后静静地点头,她心中的怪异感越发强烈。 正在此时,北辰雾姗姗来迟。 他一进来,目光便像黏在小安身上一般,强烈得让人无法忽视。 小安回头看到他,脚步一顿,微微笑着也发出邀请:“少宫主,麻烦你也跟着我过去一趟吧。” 三人踏上竹径,踩着石阶往一处建在假山上的亭子行去。 下面闻人平卿已经劝下了二人,此时在跟他们讲此次请他们前来的缘由。 “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小安就是之前跟在步兄身边的小灵鼠,如今修炼成人身,修为也很是厉害呢……” 他的话飘上来,小安三人也毫不意外地全都听了进去。 走在前面的钟离小小突然顿了顿脚步,转过身来。 她居高临下看着小安,眉间有一丝疑惑。 小安注意到,从刚才到现在,她的表情一直没有变过。 从前,她总是时时挂着笑,不像现在,僵硬的脸上做出个表情都那么奢侈。 “怎么了吗?”小安被迫停下来仰视着她,对她的行为也有几分不解。 “没有。”微微垂目就能注意到,钟离小小搭在石阶旁的手迅速握紧。 但很快,她就转身继续往上爬了。 小安眉心一跳。 她怎么感觉,好像在无意中突然就得罪她了。 这个钟离小小,怎么算好像都跟她八杆子打不着吧? 在她曾经的梦里,倒是救过她一次。 但现实中,在遇见她的时候她一直是只仓鼠,小安寻思着她做仓鼠的时候很本分啊。 如果非要说得罪过什么人的话,那也应该是司马菱吧。 两个人爬上石阶,钟离小小已经坐在那边等着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她盯着小安,面无表情开口,“你们都觉得我有些变化,不是钟离小小对吧?” 小安有些惊讶,但也还是点点头。 一旁的北辰雾则是静静站在一旁,没有任何动作,像是个无关紧要的旁观者。 钟离小小向她招了招手,一指桌旁的凳子,示意小安过去坐下。 “其实呢,我确实不是钟离小小。” 她抬起头与小安对视,一语惊人。 小安走过去的脚步都停了下来,就站在她面前,等着她的后文。 “钟离小小”站起来,贴近小安,与她四目相对。 她笑起来,声音从僵直的唇角处滑出来,闷闷地,像被什么压住一般。 又隐约有一些难过和心酸。 “原本的我,有一张美丽无瑕的皮囊,”她的眼神从小安的眉眼、鼻梁、唇角一一划过,又在她的身形上落下,打量着她,“可没想到,因为一时贪恋一只小畜生,被人陷害,皮囊被烧。” “我才发现,原来,”她双眸中涌上悲戚,与她擦身而过,停在小安恰好看不到的地方,眼角忽然坠下一颗沉重的泪,“我一直都顶替了别人的身份,而本来的我,连个名字都没有,不过是个可悲的残次品。” 小安微微偏过头去看她,恰将那滴眼泪收入眼底。 她眨了眨眼睛,不是很能听懂她的话,但见她情绪低落,也不好出声询问。 “我一次又一次披上别人的皮囊,扮成别人的样子,”她神色间有几分倦怠,“午夜梦回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好好听二师兄的话,没有跑去鹤野城,是不是……” 小安听到此处,神情一顿,终于明白了过来。 “钟离小小”眼中忽然闪过一道厉色,手中灵伞召出,猛地一个回身。 “嗤──”地一声,灵器刺穿血肉的声音响起。 “是不是,我就还是司马菱?” 第77章 倾力 小安:分不清对错。 司马菱想再用力送出一截, 手中的伞却被人握住,分毫难进一步。 她看向握住伞的人,低低笑了一声:“北辰少宫主, 我还以为你们九星盈月宫向来不插手这些事呢。” 她说完后, 随手将伞柄丢开,坐回石椅上。 “来吧, 动手吧, ”司马菱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她嘴角扯出几分嘲讽的弧度,“反正白冉也要死了,我这个不人不鬼的东西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北辰雾接过她那柄伞, 察看了小安的伤势道:“伤得不重, 我直接拔.出来了。” 拔.出的伞头血淋淋地,被他无情扔到一旁。 作为内外大小伤口无数的受害者, 小安最近觉得她对疼痛的忍耐度都增加了好几个度。 刚刚那一下, 她都没怎么感觉到疼。 这伞虽然也是极为珍贵的灵器,但司马菱似乎不是很会使,要不然也不会被北辰雾轻易拦下。 看着她背后的一个洞, 北辰雾将之前的那个白色瓷瓶掏出来直接送予她。 “你的外伤太多了。”听起来像是真的怕她就这么把自己搞死。 小安默不作声接过瓷瓶。 伤一直好不了的不是她, 而是身在雷狱中的步难书。 司马菱冷眼旁观,看着他们之间你来我往, 她脑海中也情不自禁浮现出那个人的身影。 在她被那道灵力烧掉皮囊之后不久,就被雨花脉的人抓了回去。 他们一直在查鹤野城和百兽灵园暴动的事情,而且后来还有弟子发现,谷雨长老豢养的一只灵鼠也被偷走了。 她那时才明白,她碰上的是怎样可怕的人。 彼时被烧掉皮囊的她像个怪物一样, 被锁在地下监牢里,终日连太阳也瞧不见。 她无论怎么说,那些看管的弟子都不信她是两仪兰榭的大小姐司马菱。 后来,她遇见一个脸上蒙着白色的绷带的男子。 他静静听她说话,给她送来干净的水和衣裳,陪她一起恢复灵力。 “不就是皮囊吗?我帮你。你想要什么样的,我都可以给你找来。”他还说,“总有一天,你会重新站在阳光下。” 他说话的时候很认真,很快也兑现了诺言。 他杀了同宗门的一个女修,将她的皮完整无缺地剥了下来,带给她。 她疯狂地渴望外面的日子,还是套上了别人的皮囊,终于如愿出现在阳光下。 他说他叫白冉。 他拆下绷带后,露出一张严重被灼伤的脸。 那时,她握住白冉的手,竟丝毫没有觉得那张脸可怖吓人。 而是红着眼睛,低声与他承诺:“白冉,我们要报仇,哪怕不惜生命。” 现在白冉和步难书一起被关进雷狱,若不出意外,步难书一定是死局,可白冉也注定没有转机。 她一个人孤立无援,置身事外,还要扮演着别人。 司马菱忽然间失去了一切报仇的想法,她和白冉在一起谋划复仇的这段日子里反倒成为了为数不多的珍贵回忆。 中途她甚至不想再回两仪兰榭,就想这样一直和他走下去。 可是,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她眼前变得迷蒙,温热的泪从眼角滑落,滴在她的手背上。 像同样滚烫的回忆,让她无所适从。 “你们动手啊!”原本安静坐着的她突然大喊出声,“我不想报仇了,就让我跟他一起死吧!” 小安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波动吓了一跳,只好实话实说:“我和你无冤无仇,本来就不是想杀你。” “无冤无仇?”司马菱像是被这句话刺激到了,“白冉和我,哪一个与步难书结过仇怨?要被他害成这般生不如死的模样?” “白冉?”小安对这个名字还有些印象,好歹也算是她曾经的铲屎官之一。 “你不会说的是那个绷带男吧?” 看司马菱阴森森的眼神,小安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怪不得他一路追杀她,原来又是一个雨花脉事件的受害者。 “如果我说,我能帮你救出他,你能不能把钟离小小的身体还回来?” “什么?” “我说真的,书书曾经也做过错事,做错了事情就要受罚。”小安叹了口气说,“你们也是一样的。如果这次能够生还,我希望你和白冉能自废修为,去过普通人的生活。” “我们杀了那么多人……”司马菱有些惊诧。 “那就为他们刻下牌位,日日供奉,余生多做好事,积累他们来世的功德。” 其实小安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处理这样的事情。 论起来,这些事情的起点是步难书,他也脱不了责任。 可杀人的是谁,冤孽也就会算在谁的头上,这是天道的规矩。 “可以,”司马菱沉默片刻,就答应下来,“只要能让白冉活下来,要我怎么样都可以。” 为了让胡曜和明静一心配合,小安决定将此事隐瞒下来。 由司马菱继续扮演钟离小小,而且还要装得再像一点,最好将她的修为和招式也复制过来。 毕竟钟离小小本来也是年轻一代里很出彩的存在。 几个人里除了胡曜,都与步难书有故交。 一个个都是桀骜不羁的少年天才,互相欣赏着,也暗自较着劲。 此时,他们身上都还没背负起沉重的门派之责,单凭心意行事,凡事都坚持自己的判断。只要是认定对的事情,便都愿意倾力而为。 他们在小院中埋着头商议之时,修真界所有门派都已基本知悉了此事。 两个邪魔,一个道魔兼修现下都被锁在神风紫薇殿的雷狱之中。 身为上三宫的无定仙宗,下三宫的雨花脉还有十二脉中排名靠前的两仪兰榭闹出这样的丑事,几位天赋极高的弟子一朝生死难料。 不仅如此,在初赛之中,因为这些突然冒出来的邪魔,不少优秀的弟子陨落,很多门派简直是大受打击,可能几十年都无法再兴盛起来。 而作为主办方的神风紫薇殿,反倒几乎没有损失,还凭空得了个“抓捕邪魔有功”的响亮名号。 修真界的天,要变了啊。 大大小小的门派都在瑟瑟发抖观望之时,身处漩涡中心的几个宗门反倒没有他们想象的那般慌乱。 溯离真人收到林禹的传信时,有些难以置信。一般都是步难书给他惹祸,这还是第一次听说清寒这个孩子出问题的。 他当即给白梅林递过去口信,大骂着让他不要再私藏那些宝贝东西了,该用就用,一定要把他师兄的宝贝弟子给救回来。 等到垂阳真人,也就是无定仙宗的宗主,溯离的大师兄,处理完了日常事务之后,他才把另一封来自神风紫薇殿的传信递过去。 “你怎么现在才给我?”垂阳真人看到信,肺都快要气炸了,怒气冲冲地冲溯离吼,“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师兄了?况且这还是你徒弟,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溯离反倒回过头来安慰他:“师兄你先冷静点啊,你这个脾气就是太不好了。正因为这是我徒弟,所以我比谁都了解他,这件事得慢慢来。比我们激动的门派多了去了,你就不想先看清楚局势吗?” 他态度散漫,话却是在理,垂阳真人被他这么一噎,更气了:“除了你这个狗东西气我,还有谁整天来膈应我?我脾气不好,赖我?” “赖我,赖我赖我赖我。”溯离低头一向都快,“现在咱们能好好谈了吧?师兄。” 垂阳真人:“……”突然更气了是怎么回事。 苍云宫的千重崖后山。 冰霜连绵,雪花片片。 一片纯白之间,有小弟子踩着雪,打着哆嗦,跑到结界门口等待。 “长老,神风紫薇殿有信传来,指明要您亲自看。” 他四处张望着,却不见一个身影,忍不住出声喊人。 他是个低阶的弟子,修为才刚刚到辟谷,根本抵不住这里的彻骨严寒,再多待一会他觉得人就要没了。 小弟子起了退却之心,一回头,脚下却宛如升了根,再走不动。 他身后,不知何时走过来一位白衣傍身的男子。 他神色冰冷,漆黑的瞳孔没有丝毫波动,肤色像雪山一样纯净,乌发像黑夜一样浓郁。 他的容颜让人一见便觉得世间罕见,高高在上的姿态宛如神灵在世,任何人都生不出一丝亵渎之心。 他伸过来一只宛如美玉雕琢成的手,讨要那封书信。 小弟子已经愣在了原地,好大一会才回过神,颤抖着手拿出那封信。 在书信碰触到祝白亦指尖的时候,他的手指也不小心擦到了一点。 冷,刺骨的冷,连骨头都要被冻透了。 小弟子收回手,发现被碰到的指尖已经起了一层冰霜。 他有些胆寒地看着祝白亦,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弟子都不愿过来后山了。 就算是长老美得惨绝人寰、天崩地裂,可这也太冷了!靠近一下就要变成冰块,这谁受的了? 每次遇到这种事,年长的弟子都找借口让新人来,看他们无知,好骗呗。 “长老,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弟子就先回去了?”小弟子将冻僵的手指藏在身后,准备跑路。 面前的长老一直没说话,只是静默着、没什么感情地,看着那篇幅不长的一封信。 小弟子琢磨着他都该看过十遍了吧,他实在冷得快要死了。 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长老……” “走。”祝白亦手中的信件突然被冰霜覆盖,然后化为齑粉,被寒风吹散。 小弟子如蒙大赦,连忙往外走。 很快他又觉得更冷了,偏头去看。 原来长老与他并肩而行,步伐沉重而缓慢。 白色衣袂随着他的走动在寒风中起舞,他一身浩然仙气,冰冷的神色有几分松动,像是要去参与什么生死之战。 小弟子:“……” 第78章 结伴 月轩:只是没人见过我。 在大陆的中部, 万羽飞凤宫也接到了来自神风紫薇殿的传信。 信件层层传递,最终递到了他们重病的宫主手中。 原本位居上三宫之首、傲视各宗的万羽飞凤宫因为那场魔修与正道的大战,一朝跌落神坛, 落到了十二脉第一。 那一战他们不仅损失了双格仙州, 还损失了过多的中坚弟子。 加之宫主重伤,不少长老陨落, 群龙无首, 又没有像样的继承者,给他们后续的宗门重建带来了巨大的困阻。 自那之后,上三宫首位便与他们再无关系了。 要说对魔修恨之入骨,自然非万羽飞凤宫莫属。 望月峰的胚莲台上,几个峰的长老听见宫主传唤, 立即赶了过来。 中心的主莲台上, 一身白衣的俊毅男子斜倚在早就精心铺设好的软垫上。他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精神萎靡, 若不是他抬睫时露出的黑眸光采奕然, 少不得别人要将他当作即将入土的垂死之人。 “宫主。” 男子闻声也只是微微抬头,旁边随侍的弟子连忙代他请几位长老落座。 “此番也不知这郁辰陵打得什么算盘,宫主, 我们不能再上他们的当了!”一位脾气稍显暴躁的长老屁股还未挨到莲花座上, 便大声嚷嚷:“三十年前的事,还真当我们一无所知?” 在他左侧的长老也很认同他的想法, 立即附和:“此事照理来说,与我们万羽飞凤宫的关系不是很大,去也可,不去亦可。但依我来看,我们没必要掺这一趟洪水。“ 其余的几位长老紧随其后纷纷表态, 大抵也都是不去的意思。 等到大家都说得差不多了,无人发言时,胚莲台上霎时间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 而那位病重的宫主本人,更是从开始到结束连一个姿势都没有变过,宛如一尊会眨眼的雕塑。 “咳咳,”处在边缘的一位身穿青色衣衫、头戴兜帽,打扮稍显古怪的男子打破了寂静,他似乎有几分羞赧,说话声音也不大,“我倒觉得我们应当去一趟。” 宛如雕塑的宫主忽然倾起身子,有了听下去的兴趣。 其余人见状,也瞬间将目光投向他。 人一多,他便紧张起来,兜帽之下的脸庞似乎都变得有些僵硬:“依着郁辰陵的个性,定然是要将这三位弟子在众人面前定下无法翻身之罪行,然后当众斩杀。这样一来,势必会灭三宗名声,长他们名声功绩,从而能够吸引更多优秀的弟子前往他们宗门。所谓覆巢之下无完卵,今日虽是他们与其他三宗的纷争,但一旦他们都被踩下去了,还有谁能与神风紫薇殿争锋呢?” 他顿了顿,说话也是自然许多:“或许会有人说苍云宫不才是上三宫之首吗?轮得到神风紫薇殿嚣张?” 几个人甚至情不自禁地点头,就连宫主也被提起了兴趣,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他身上。 “我的答案是,不出三十年,苍云宫必然会落于神风紫薇殿之后。”他神色有几分凝重,拧着眉说,“首先,苍云宫自视甚高,招收弟子的条件过于苛刻,不少少年弟子前去苍云宫已经不是为了能入宗修炼,反而是想证明自己的天赋。这样的风气会使他看起来广受追捧,实则这一派蒸蒸日上的表象之下潜藏着巨大的危机。其次,苍云宫并不适合所有天赋的弟子,局限性太大。他们建宫于冰天雪地之间,本就对冰和水属性的弟子更加青睐,而又因那处生机不够旺盛,灵气不够浓郁,对本门弟子的修为帮助也很微小。” “再反观神风紫薇殿,他们广收弟子、不挑不拣,如今宗门人数越来越多,声势越来越浩大,再加上其位置优越,于蓝州周边地形地貌复杂、灵气浓郁,几乎可以说是天时地利人和占尽。经此之后,无定仙宗、雨花脉、两仪兰榭三宗声名受损,上下三宫里的青炎院地处偏远,九星盈月宫很少参与门派之争,不就是他神风紫薇殿一家独大了吗?” “这些也就罢了,据我了解,郁辰陵治下极为严苛,俨然已有集权之意,甚至有意培养他的独子接他的班。” 此言一出,长老们瞬间变了脸色。 修仙门派哪有子承父位之说?向来都是退位让贤,能者居之。 郁辰陵此举竟是想打破千年来修真界的传统和规矩,可以说是十分之大胆。 “啪啪啪。”一直没有动静的宫主大人突然慢慢地鼓掌。 他的动作做得有些艰难、缓慢,清脆的巴掌声便被拉长,回荡在空旷的胚莲台间,击打在每个人的耳边。 男子动作迟缓地站起来,一动一静之间,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他指尖凭空出现一封信,上面烫着一朵盛放的金色紫薇花,正是神风紫薇殿的来信。 但他又抽出一封信来,与上一封不同的是,这次封面上盖着一道黑色的紫薇花。 “郁辰陵给我传了两封信。”他的声音有些苍老,与他的模样区别很大,“一封里说,他们捉住三个魔修,请我们前去听席。而这另一封,则是他私人传信,信中说雪千紫重鼠现身神风紫薇殿。” 众人哗然。 “宫主,可是真的?” “这,太好了!宫主的病情有救了!” “会不会又是他们的计谋?” “雪千紫重鼠如此稀少……又不太亲近人类,怎么突然出现?” 众说纷纭,有喜有忧。 先前的那位长老再次出声:“无论是真是假,我们都要去看看。郁辰陵特意以宗门和个人的名义发了两份书信,是何意图,难道大家还看不出吗?” “我估计啊,郁殿主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三十年来,想必他一直在等仙道大比这个机会,等所有宗门将天赋最好的弟子都毫无保留地送往于蓝州,再闹出魔修之事,借机扣住所有人,再和我们谈条件。诸位长老,你们不觉得我们已经没有拒绝的机会了吗?宗门中天赋最好、修为最高的弟子们,现在可都在神风紫薇殿内。” “是啊。”宫主出言打断了他的话,神色倦怠,言语间情绪晦涩不明,“他们将我们拿捏得死死的,我们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次,我要亲自去。” “宫主不可!” “您病重如此,实在不妥!” “我们也不是宗内无人!怎么能让您去呢!” “我倒觉得可行。钟离晴,你若是去,定会让他们放松警惕,以为鱼儿咬钩了。”那位长老仍然与其他的长老唱反调,说到最后竟发出几声细小的笑声。 钟离晴毫不意外地看着他,苍老的声音中混着些笑意,刻意去揭破他的伪装,“月轩,你混进我这胚莲台,就是为了来拿我取笑?” “当然不是,我也要去神风紫薇殿,只不过过来找个顺路的一起去。你要知道,我徒弟也在那里面呢。”他摘下兜帽,放出同样苍白的头发。 周围的长老们连忙见礼,恭敬道:“月轩宫主。” 世人皆传,九星盈月宫的月轩宫主上可通晓天道,下可算尽世间兴荣。 而这样的人物,据说常年闭关,除了九星盈月宫宫内之人,鲜少人能看到他的真面目。 只听传闻说过他的一个显著特征,那就是少年白头。 “能逼得你出世,可实在不是一个好兆头。”钟离晴一副十分头疼的模样。 通晓天意之人,不逢乱世不踏红尘。 但月轩显然不是这样的人,他笑着道:“我常年在外,只是没人见过我。或者说,见过我也不认得我罢了。” “今次我来找你,说是结伴同行,但我可没说是以九星盈月宫的名义。”他狡黠一笑,“郁辰陵将书信送去了九星盈月宫,我又没收到,怎么能随意前去呢?” 钟离晴点点头:“是这般道理。” 这便是答应了。 与此同时,遥远的神风紫薇殿雷狱中,被困在里面的白衣少年第一次睁开了双眸。 在他黑沉如夜色的双眸之中,隐约可见丝丝雷电闪过。 温阳在对上那双黑眸之时,宛如被雷电劈中。 他在圈内几乎要一跃而起,幸而他一向稳重自持,强行按耐住了惊喜。 看管的这几日以来,关在雷池中的三个人不知死活地被吊在里面,而圈内的温阳则是一派淡定,沉心静气地在里面打坐。 周围的弟子们在这种日复一日的寂静和平淡之下,逐渐放松了下来。 此时在一旁的只有两个人,都是昏昏欲睡,几乎要垂到胸前的头颅一点一点。 温阳对步难书做口型:“不要打草惊蛇。” 步难书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睫羽微敛,像是在认真听话的样子。 他被绑着的两只手的手掌中跳跃着细如发丝的雷弧,它们轻巧地跃上金色的链子,在这专用的灵器之间来回闪烁。 这微小的动作,完完全全被隐藏在那金色链条之后,神不知鬼不觉。 没人知道他在这短短几天的时间内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这间庞大的雷狱,已经快要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第79章 诛邪 小安:(狂喜) “诛邪”之会前前后后筹备了五日, 在神风紫薇殿看来竟是场比仙道大比还要盛大的典礼。 当日,除了三位与此事密切相关的宗门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小宗门陆续而至, 加上之前就停留在此处的各宗弟子, 几个岛上忽然间热闹起来。 两天之前,停留在神风紫薇殿内的外宗弟子都收到了请柬, 邀请大家于四月初一前往济天台观赏“诛邪”。 修仙门派的弟子们除了追求大道之外, 还讲究一个惩恶除魔,因而听到这样的消息都有些亢奋。 又因之前在第一场的画中赛场见识到那邪魔的可怖模样,故而大多数弟子乐见其成,不无期待。 此时的济天台上设下的弟子席位上人山人海,座无虚席。 位居中间的圆形论道台上设下了四个客席和一个位居中央的主席, 席位上空无一人。 小安和北辰雾两个换到西边的席位上, 其他人则分居其他几个方位准备伺机而动。 考虑到郁辰陵可能会派人盯着她,她还特意选了非常接近圆形论道台中那道白玉做的大池的位子。 她把动机都展示出来给他看, 才能更好地让他放松警惕。 等到午时一刻, 台上忽然悄无声息长出一朵金色的蔷薇花花骨朵,花朵蓬勃生长,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成长得如同一座假山般大小。 花苞绽放开, 中间有一人踩着花心而立, 神色有如高寒山间的冰雪,自带着高高在上的寒意。 正是神风紫薇殿的现任殿主──郁辰陵。 他踩着那朵金色紫薇花, 像乘着什么凶兽坐骑,那朵巨大无比的花在他的指挥之下灵活动作,最终将他安放在了主席之位而后退了下去。 因着他们宗主的出现,周围的神风紫薇殿弟子们如同着了魔一般高声呐喊,浩大的济天台上一时间被这宏大的声势环绕。 几乎是在郁辰陵坐下的下一刻, 远处几道流光接连而至。 台下的弟子们纷纷认出了自家的掌门,也连忙呐喊起来,但人数相比神风紫薇殿还是差得太多,几个宗的加起来没有一个宗的声音大。 来的几位分别是无定仙宗宗主垂阳,雨花脉掌门如影和两仪兰榭的掌门司马名扬。 在他们其后,还有一位不甚常见的人,传闻中病入膏肓的万羽飞凤宫宫主钟离晴。他被人搀扶着,脸色苍白,看情况状态确实很差。 本来今日的事与万羽飞凤宫没什么关系,众人都有些惊讶,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也会在受邀之列。 谁知这一落座,又出了问题。 原本万羽飞凤宫是上三宫之首,应当是客席之中的上席之位,但如今它已不是那般地位,自然是该坐下席。 可神风紫薇殿却不知抽的是什么风,竟然将万羽飞凤宫置于上席。 几位掌门脸色皆是出现了细微变化。 垂阳觉得无所谓,但此事终究是做得有些问题,让他不禁多看了郁辰陵几眼。司马名扬倒也不是很介意,只因他本来就是没在上下三宫里面,无论怎么算他都是最末的一个。如影掌门的表情则最是尴尬,他本就极重规矩,又心气极高,好不容易在排位上超越了万羽飞凤宫,如今座位还是落在人家后面,让他难免有些不虞。 郁辰陵坐在主席位上,支着头看了一会他们的脸色。 “这次呢,钟离宫主原本不应在邀请之列。”他神色淡淡,琉璃眸子里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好似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他是我专程请来在这养病的客人。所以也就安排得离我近了些,各位都没有什么意见吧?” 这样的做法虽不合礼数,但谁让他们神风紫薇殿厉害呢? 旁人就算是不愿,这口气也得咽下去。 钟离晴云淡风轻地一笑,坦然坐在他右手边的席位。 若是旁人不了解他们俩之间的恩怨,看郁殿主维护的态度,大抵还真会以为他们是什么至交。 郁辰陵都这么说了,其他几位也只好依次落座。 “既然几位掌门都已到齐,我也就开门见山说了。自三十年前的道魔大战之后,修真界已许久不见邪魔之踪迹,本以为这些东西已经消散在了天地之间。让我等没想到的是,在这次的仙道大比之中竟混进了几个魔修,差点酿成大祸。幸而我们神风紫薇殿早早做好了预防的准备,果真起了效果,避免了大量的损失。”郁辰陵支着胳膊坐正,“此次邀请诸位参加这’诛邪‘之会,想必具体的缘由你们还不是很清楚。’诛邪‘诛的是什么邪,正是这几个魔修身上的邪。” “来人,把那三个魔修带上来。”他淡漠的琉璃眸子里在阳光下折射出摄人的冷光,声音中威严积重,整个济天台上宛如罩下沉重的乌云,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 台子两边的弟子们感觉压力巨大,一瞬间东倒西歪。 在场的几位掌门却是心头骇然,感叹他如今的修为竟然已到了如此地步。 没想到下一刻,这铺天盖地的压力瞬间消融,一下子感觉轻松起来的弟子们都大口大口喘息,心中不禁后怕。 中央论道台上的几位也是有些惊讶。 以郁辰陵如今的修为,竟然还有人能以一己之力将他的威压抵挡回去。 整个修真界,有这样修为的人屈指可数。 郁辰陵则是微眯双眼,定神向着来人的方向看去。 却见一袭白衣和着漫天风雪而至,济天台上瞬间下起鹅毛大雪,寒意也接踵而来,却只落在了中间的主席位身上。 小安看见风雪中那个白色的人影,一眼就认出了他。 苍云宫长老祝白亦,同时也是她这具身体的亲生父亲。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那个人影微微侧眸,也向着小安这边看了过来,棕灰色的瞳孔微动。 小安与他的眼神一对上,心中便无端生出些惴惴不安,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她蹙眉,很快就瞥开目光。 祝白亦也没有将眸光在小安身上多作停留,而是越过硕大飞扬的雪花和郁辰陵对上。 那人面无表情,默默承受着这试探一般的压力,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根本没有邀请过祝白亦,他怎么会不请自来? 而且,最令他震惊的是,他都已经突破合体期了,本以为在这修真界已是极为顶尖的存在,可竟然在他面前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这是个惊人的坏消息。 “不好了!殿主!雷狱,雷狱被那个魔修步难书给全部控制了!我们的弟子根本拿他没有办法!”几位弟子慌忙御剑来报,慌乱的话音让在场的众人全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所说的真实性,远方雷狱的方向传来几声响亮的爆破声。 一道无比粗大、贯穿天地的紫色雷电将那边的岛屿直接劈成了两半。 轰隆隆的声音响彻整个神风紫薇殿,一半岛屿的残骸掉了下去,另一半则被锁链牵引着,狠狠撞击在了中心岛上。 第80章 结局 小安:书书。 整个中心岛被撞地剧烈颤动, 其他诸岛因为与中心岛相连的关系,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波及。 济天台与中心岛位置相近,本应也受到影响, 但在关键的一刻, 祝白亦于袖中抛出了四条冰雪凝成的链子扣在济天台四周,硬生生拉住了它, 才让它幸免于难。 察觉事情不对, 看台上的诸宗弟子也都放出自家的飞行灵器,一时间济天台上空宛如乌云蔽日。 小安和北辰雾还停留在看台上,而周围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事发突然,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蹙着眉对北辰雾道:“书书好像从雷狱闯出来了, 葵苒还没赶回来, 我们如今孤立无援,现在该怎么办?” “祝白亦长老应该是能压制郁辰陵的唯一人选, 留他们在这里互相牵制, 我们先离开这里,去看看步难书那边什么情况再说。” “好。” 他们临走之前,顺便给对面的司马菱等人传音让他们一同前去, 好在必要时候帮忙控制现场的情况。 趁着祝白亦分神时, 郁辰陵身上的压力这才骤然减轻。 他淡漠的眸子里此刻阴冷地仿佛能滴出水来,吩咐弟子:“去请几位长老一起出手, 把驭雷的灵器全部带上。既然是‘诛邪’,那就别抓活的了,生死不论!” 坐在离他最近位置的钟离晴微微抬睫,将他的话尽数听了进去。 垂阳、如影、司马明扬则是早先一步便踏到空中,对祝白亦见礼。 “祝长老, 许久未见,别来无恙。我还以为这三十年我已经能追上你的脚步了,没想到,”垂阳摇了摇头,神色惋惜,“倒是越差越远了。” 祝白亦微微点头示意,没有说什么。眼风倒是往下面飘了飘,状似有几分心不在焉。 他面色清冷,本就让人觉得难以接近,如今一个随意的动作,落在别人眼中却只能感受出些许高傲之意。 如影瞧他如此不将人放在眼中,心中气闷,只拱拱手道:“见过祝长老。” “听闻长老一直在千重崖边苦修,如此天赋却还这般努力,实在让我等钦佩。”司马明扬也曾有幸与祝白亦并肩作战过,心中对他很是钦佩,便多说了两句。 “只是不知,长老闭关静修多年,今日为何突然来此?” 大家都是明眼人,神风紫薇殿嚣张至此,不就是因为苍云宫不怎么出世? 然而常年闭关的祝白亦突然出现在此,上来就对郁辰陵来了个下马威,这背后必然是有什么重要的原因。 祝白亦闻言,棕灰色的瞳孔微动,似乎打算回答他的话。 这时,郁辰陵与钟离晴也自地面御风而起,与祝白亦来了个面对面。 像他们几个如今的这般修为,无需借助任何灵器,便可以心随意动在空中随意停留。 郁辰陵皮笑肉不笑,表面的客套礼数勉强与他做了一番,便道:“云澄长老好大的气派,我神风紫薇殿到底是上三宫行二,你想来就来,想走便走?” 云澄长老是祝白亦在苍云宫的名号,在这里被提出来,便是要拉上门派之争。 “我只是听闻爱女在此,尽父亲本分特地来接,与苍云宫无关。”祝白亦淡淡出声,并不与他过多牵扯。 “爱女?” 在场的几位瞬间都惊呆了。 他们可从来没有听说过祝白亦还有个女儿,就算如此,他怎么这个节骨眼突然找过来了?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嗯。”祝白亦神色间还是那般稀松平常,真的像一个养孩子的老父亲般诉说着家事,“她……离家已久,我好不容易才得到消息,怕她又走远,这才特地来接她。” 如此接地气的祝白亦实在少见,连郁辰陵都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长老爱女现在在何处,不如我让我家弟子前去找找?”一直没说话的钟离晴突然打破寂静。 “不必了,我方才已经看见她了,她往方才冒出雷电的那处去了。”脚下的岛已经恢复平静,祝白亦便收回手中的冰链,“我这便去找她,带她回去。” 郁辰陵:“等等!” 钟离晴:“等一下!” 垂阳:“稍等片刻!” 三个人忽然齐声将他喝住。 祝白亦收回了脚步:“?” “诸位还有何事?”祝白亦清冷的目光在他们三人面上扫过。 郁辰陵暗自磨牙,面上却不动声色道:“雷狱被破是我们神风紫薇殿的失职,现在弟子们正在围剿那魔修,此事乃我们殿内之事,外人不好插手。云澄长老还是再等等吧,等此事一毕,我们自会将您的爱女送回来。” “你知道我爱女是哪个?”祝白亦突然问道。 郁辰陵被噎了一下,咬了咬牙还是实话实说:“不知道。” “那还是我亲自去吧。”祝白亦点点头,像是感谢他帮忙的心意。 “哎!祝长老,”垂阳心中暗骂一句郁辰陵这废物,而后凑过去,隐隐拦住他的去路,“那处都是弟子们在大展身手,我们这些老人实在不宜过去掺合,好歹给他们一个成长锻炼的机会呀,是不是?” “你没看到那道神雷的威力?”祝白亦上下打量了垂阳两眼,给出个中肯的判断,“若是你去接,应该是恰到好处,一分便宜也占不到。” 垂阳也被噎到了,讷讷道了句:“那道雷竟有出窍中期的威力?这小子……” 祝白亦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现在我可以走了?” “等等,祝长老,”这次出声阻拦的是钟离晴,他咳嗽了两声,面色更见苍白,“此事本还算简单,只需由神风紫薇殿出面镇压摆平,我们坐在此处等个结果便是。但若是由你出面,那我们这些宫主、殿主的是不是也应当出手?再将苍云宫牵扯进来,传言或许会将苍云宫传成有越俎代庖之举,是否有些不妥?” 祝白亦思索片刻,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只要他不过去,他们所行之事就都还有机会能成。 祝白亦很快便考虑好了,对众人道:“我觉得此话有理,不如你们一起前去,好做个见证?” 垂阳:“……” 郁辰陵:“……” 钟离晴:“……” 如影:“……” 司马明扬:“……” 与此同时,原本雷狱所在的岛屿被劈成两半之后,战场便转移到旁边的小岛屿上。 神风紫薇殿的众弟子们和长老们将这小小的岛屿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但却始终难进一步,一道道紫色雷电劈得众人头皮发麻,这样的围剿一度陷入僵局。 不少外宗的弟子前来帮忙和看热闹,却发现那所谓的魔修竟是救过他们的修士,竟有不少直接临阵倒戈前往帮忙。 原本的单方面围剿忽然之间就成了其他宗门与神风紫薇殿的对抗。 这实在是个好消息,毕竟其他宗的弟子是无辜的,若是都伤在这里,神风紫薇殿也不好交代。 小安赶到之时,上空已经乱作一团。 维护步难书的那群人当首的一位便是温阳,他一剑在手,以决然之姿态站到了宗门的对立面。 有位师弟朝他遥遥喊话:“温阳师兄!你可知,你在袒护魔修?” “师弟,”温阳神色凛然,将面前熟悉的同门、长老一一看过,心中沉痛非常,“我只知道,他不曾害人性命,甚至还曾对我们坦然相护。难道魔修就该死吗?” “温阳!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戒律长老正带了一队人赶过来,却听见最成器的弟子在说着大逆不道的话,瞬间黑了脸,“五日禁闭还不够你清醒的?你竟还敢阻挠长老们办事了!你给我让开!” “这位师兄说的没错!所谓正道,不就是惩恶扬善吗?” “就是就是!” “我们就是要保护他!因为我们心存善念!” 各宗弟子纷纷表态,与戒律长老们对峙着。 小安见他们闹得厉害,心生一计,传音给司马菱之后和北辰雾趁乱落地。 在岛屿中心,原本的建筑已经被破坏殆尽,此时被一片黑色的雷电海洋所占据。 而在那海洋正中间,一身白衣的步难书正形容狼狈地躬身跪伏在地,他半边身子被雷池淹没,一圈又一圈的雷弧顺着身体乱蹿,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他探出雷池的上半身脊背绷地直挺,全身都在微微颤抖,撑在雷池中的双手更是青筋暴起。 “书书!” 一见到他,小安的眼睛便红起来,想跑到近前却被北辰雾及时拽住了胳膊。 “你冷静一点,现在这些雷电正挣扎着想脱离他的控制,别去添乱。若你受了伤,他会怎么样你想过没有?”拦下小安,他看了一眼步难书倒是放下心来,这最艰难的时刻已经快要过去了,之后这些人将拦他不得。 上空中又开始试探性地交战了,司马菱他们虽能帮助控制上空的战局以及拉拢更多的弟子站到这边,但终究是对方人多势众,一打起来,瞬间便落入下风。 两位长老从战局中脱离出来,直扑岛屿而来。 小安幻出长鞭,在地上抽打出清脆的鞭声,又挽出一道鞭花来,毫不犹豫拦在步难书面前。 她还不忘抽空提醒北辰雾一句,“你站远一点,我怕不小心伤到你!” “你这小女娃,快些让开!我们不想与你动手!”他们两位虽然修为不算很高,但年纪还是大了,和小辈动手本就丢了颜面,更别说和女子动手。 “怕了?”小安偏要激他们动手,“别以为你们年纪大,我就会手下留情啊,这鞭子可没长眼睛!” 她这几日也没闲着,将这手鞭子耍得也有些能耐,就连万道惟和闻人平卿碰上也要认真对待。 “好狂妄的小女娃!如今的后辈真是越发没礼数了!” 那长老果然生气,但二对一太过无耻,便分出一个去和小安打,另一个则打算去往步难书那边去。 “哎哎,你们两个都不一定能拿下我,怎么还有精力去管别的人呢!”她急退几步,一鞭子将那人的道路阻断,另一只手还有空分出一道符咒甩过去。 她心中急切,一时之间还真阻拦住了两位长老。 若有顾及不上的地方,北辰雾还会抽空帮帮忙,就连步难书那边溢出的雷电,也会有意无意地劈中这两位不速之客。 时间耗得越久,上空他们这一方便越是不支,神风紫薇殿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不一会,又有几个长老和弟子瞅中空子钻了下来,小安应对地也越来越艰难,甚至身上开始出现道道伤口。 就在众人疲于应付之时,从天而降四道流光。 与之一同降落的还有闪着细微亮光的粉末,落在伤口上时,会带来清清凉凉的触感,伤痛瞬间就被压了下去。 小安惊讶地看着胳膊上的微小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这粉末竟与上次北辰雾洒在她身上的药粉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小域主!葵苒给你带帮手回来啦!” 葵苒的声音由远及近,小安抬头去瞧,便见四团阴影从天而降落在她身边。 “紫悦见过小域主。” “澄肆见过小域主。” 紫悦和澄肆是两位风姿曼妙、容色卓绝的女子,一个面若冰霜,另一个则笑靥如花。 “老子,就不必见礼了吧?”在场唯一的男子,正是黎音。 他若不开口,只静静站在那真是一位遗世独立的美人,一开口,什么美好便都没有了。 葵苒凑过去牵着小安的手,带她认人:“这位冷冰冰的姐姐是红朱灵鹮,另一位温柔的姐姐是凤尾灵蝶。” 等介绍完两人,她才不情不愿地指着黎音:“这家伙是玫瑰灵鲈黎音,脾气可差了,小域主不必管他。” “小葵苒,你是不是太久没挨揍皮痒啊?老子你都敢编排?还当着我的面!”黎音瞬间暴躁起来。 “行了行了,有正事呢,黎音大爷别闹了。”小安连忙拦住他,“我只有一个请求,在不杀人的条件下拦住神风紫薇殿的人。” “小域主,您不离开吗?那我们要拖到什么时候合适?”澄肆原以为她们是前来接小域主的,却没想到还要停留。 小安歉意地笑笑,看了一眼旁边的雷池:“等书书什么时候恢复了,我们便带着他一起离开。” “哼,上次见面之时我就瞧你与这小白脸关系不一般,果然啊,叫我们过来就是因为他!”黎音撇嘴,有些后悔当时没有将这小子处理掉。 “是啊,我也没想到,竟步了我娘亲的后尘,”小安没有争辩,垂目去看那个沉浮在雷池中的人,神情温柔,“只是这世间的情感总不如人意,他是人族也罢,魔修也罢,我要救他,一定要救!” 几位兽王虽说是给面子来了,但终究不好说服,她虽不情愿,也只好刻意将茗怀域主抬出来。 这样一来,连话多的黎音都沉默了。 “小域主!小心啊!”葵苒突然大叫,将小安整个人都扑到一边。 头顶上的长剑堪堪削过,削断了几根发丝。 岛屿上不知何时又多了许多身穿淡金色衣衫的修士,看着并不像是神风紫薇殿的人。 黎音眼见小安和葵苒摔作一团,肺都要气炸了,一个闪身便冲了过去。 方才他虽与她们斗着嘴,但也时时刻刻留意着周围,这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偷袭还差点伤到了小域主,简直就是对他的羞辱。 谁料,他还没到面前,紫悦便出现在那人背后,一道紫色长羽直接穿透他的腹部。 小域主说过,不能杀人。 她心中念过那几个字,垂眸抽出那支羽毛,无视那人倒下。 这倒下的人似乎是某种信号,又引起了一场真正的混战。 岛上岛下乱作一团,打斗的人也掺进了越来越多的元婴修士,战况不免激烈起来。 小安勉力打退几个神风紫薇殿的弟子,想要撤回步难书所在的雷池边上。 迎面却来了一位满头白发、青年模样的男子,她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的北辰雾,心说这两个人有些相似。 她这心思才生出来,却听北辰雾的声音传来:“师父,您怎么来了?” “嗯?师父?”北辰雾的师父是谁?好像是……九星盈月宫的月轩宫主吧? “我来帮忙啊。”月轩看起来精神头比北辰雾还好,一脸笑容。 话音一落,他袖中便飞出一根极细的蚕丝,直抵着小安脖子。 认出那是月轩的法器玄机,北辰雾脸色稍变,“师父!您在干什么!” “小安,不要动,会死的。”见小安微微颤了一下身子,他又连忙提醒。 天意让他跟着小安而来,保护她,可为什么师父会和他站在对立面? 他所学的东西都是师父教给他的,难道他不应该和师父始终保持一致吗? 北辰雾一时有些无法接受,看向月轩的眼神中全是探寻,想要他告诉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食指在那蚕丝上微微拨动一下,小安脖子上便渗出血珠来,月轩看着他微微叹气:“雾,你只需记得,为师所做皆是天意所指。” “这么久了,你还不明白吗?”瞧见徒儿神色中流露出慌乱来,他忍不住出言提点,“我们每个人都不过是一颗普通的棋子,各人要走的路都是不同的,天意与你我而言,自然也是不同的。” 他话音未落,耳边擦过一道飞刃,恰巧将那道蚕丝割断。 下一刻,小安便被北辰雾护到了身后。 看着缓缓下落的几缕白发,月轩眼中的惊讶慢慢化成淡淡的喜悦。 他的弟子,终于长大了。 都知道骗师父了。 月轩好歹是一宫之主,他今次也加入了战场,真是让小安头皮发麻。 她看着步难书的方向,忍不住在心中默默祈求,快一点,再快一点。 北辰雾一人对上月轩还是有些力不从心,小安只好从旁协助。 只是他的蚕丝实在是过于刁钻,无孔不入,又不好察觉,稍不注意便会被割伤。 “叮——”的一声传来,小安瞳孔微缩。 一根蚕丝,在她不注意的时候,擦着她的发际而过,直接点在了她的发扣上。 “咔咔”两声响起,银雪扣上出现了大片裂纹。 灵府里的嗷嗷也在同一时刻飘落在了一朵绣球花上。 “嗷嗷!”嘤嘤哭着去拉他,却穿过了他的身体,什么也没有摸到。 他躺在绣球花上,嘴角轻扬,毫无悲伤,只是说:“这一次,你没有扔下我,谢谢……” 银雪扣应声而碎,嗷嗷也彻底化成了一片晶莹闪亮的光点。 法器碎裂的一瞬间,一股分外强大的灵气直冲云霄,又化为一道灵力雨,反哺着大地。 与此同时,小安觉得血脉中有什么在从沉睡中苏醒。 属于雪千紫重鼠的气息瞬间爆发出来,感受到这熟悉的气息,四位兽王骨子的血脉也被调动起来,几乎是下意识就要跪地臣服。 小安听到了嗷嗷最后的声音,他说你要小心人族啊。 灵雨落在她的面颊,和着泪水一起滑落。 她心中难过,猛地一伸手击开月轩,手中像有用不完的灵力一般,将他打得倒飞出去,猛地吐出一口血来,好似受了重伤。 周围的人都吵吵闹闹,只听见有人说:“竟然是雪千紫重鼠!” “它的血肉食之能解百病,若是辅药提升修为将没有任何副作用!这这这天赐的灵药!大家快抓住它!” “这样的宝贝竟然出现在这里,真是太妙了!” “别让她跑了!别让她跑了!” 漫天的修士一瞬间像是达到了某种默契,将矛头一致转向了小安。 而黎音像是回归了三十年前的那场噩梦,他看着孤身而立的小安,如同看到了当年的茗怀。 “域主,你快走啊!”他仿佛越过时光,看见成百上千的人扑向她,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出声。 这一刻,历史重新上演。 小安立在雷池之前,淡青色的衣摆在雨中静静垂落在地,她瘦弱单薄,像一朵易折的花骨朵。 无数人齐齐涌去,千百种令人眼花缭乱的灵力追逐着她,要将她淹没在浪潮中。 黎音、葵苒、紫悦、澄肆用尽全身的修为上前阻挡,几乎是瞬间便被打倒在地,血顺着雨在岛上积蓄成池。 温阳、司马菱、万道惟、闻人平卿、胡曜等许许多多的弟子也只阻挡了一瞬,便被打落在地。 小安与无数双贪婪的目光对上,又偏偏头,看向快要成功的步难书。 “书书,对不起,”她的笑容有些酸涩,轻轻对他道,“好像来不及了。” 她回头,调动全身所有的灵力,眸光中不惧不怕,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 “轰──“的一声巨响。 一道足以贯穿天地的黑色神雷砸在了小安面前,将那些招数尽数接了下来。 巨大的灵气波动将她的乌发吹乱,有人自身后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将她揽进怀中。 “小安,我回来了。” 熟悉的泠然之声响在耳边,无端让人热泪盈眶。 小安在他怀中转了个身,将他紧紧拥住,眼眶中泪水汹涌,决堤而出。 步难书目光如炬,手中的雷弧毫不客气地往人多的地方炸去。 炸裂之声此起彼伏,御剑而行的修士像破布麻袋从云端一片一片地坠落下去。 尽管步难书手段雷霆,早就准备好了的神风紫薇殿众人,却是毫不慌张。 一道不知道何时埋下的大阵忽地从地底破土而出,竟是蓄谋已久,只将处在阵中的步难书和小安二人笼罩住。 “居然是阵法?呵,你们神风紫薇殿居然为我特地准备了这个?”步难书冷笑,“区区一个阵法,还困不住我吧?” 若是别的还好,但这阵法他还真的不怕。 更何况,他如今已是出窍期大圆满,这里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人多又如何?还不是照样得死。 “口出狂言!你或许不知道,这阵法曾经困杀过谁吧?”戒律长老森然一笑,“那位建造雷狱的老祖宗,就是死在这阵法之中,如今你吸收了他的灵力,想必也很适合这阵法吧?哈哈哈哈!” 说罢他动用灵力启动阵法。 阵法转动起来,身在其中的小安瞬间就能感觉到体内的无数灵力沸腾一般,喧嚣着想要冲出体外。 身旁的步难书更为严重,雷弧在他脸上崩裂开,几乎是瞬间,他身上便炸出了一连片的血迹。 白色的衣服染上一层又一层的血迹,极其可怖! 他已然失去了行动能力,咬着牙,身体僵硬着完全不能动弹,任凭雷电在他身上肆虐。 “哈哈哈,怎么样?被雷电撕裂的感觉如何?被雷电麻痹的感觉又如何?”戒律长老还在疯狂叫嚣。 下一刻却哑然无声,仿佛被捏住了脖子。 他看到,步难书身后的小女娃目光狠厉,用尽全力将他的身体用灵力裹住,以金丹炸开产生的巨大冲击力将他送出了阵外。 这般不要命的做法,还是头一次见到。 小安看着那道身影远离了阵法,心下慰藉,眼中恍惚一片,只听见千万道雷电炸响在耳边,这声音越来越远,远到她再也听不见。 疼痛与声音一同消失,她终于疲然地闭上了双眼,带着一身血色,从空中跌落。 那一刻,小安想起她第一次梦见的步难书。 ──他掉下千重崖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吗? ──总感觉,好不甘心啊。 …… 万羽飞风宫内,接收了两位赖着不走的外宗伤员,这让大师姐钟离小小很是头疼。 明静一边帮钟离小小锄去灵田内的杂草,无意中与她闲聊几句:“原来合体期如此强大,祝白亦长老真是我辈楷模。” “再强大又如何,还不是没来得及救下小安?”钟离小小起身靠在一株灵树下,神色有些惆怅,“他最后出面将步难书和小安都带走了,是不是有什么法子能救她啊?” “金丹爆体,神仙难救啊!而且不光她,我看步难书也很难撑下来,”明静走过去,与她靠在一处,“祝长老那一掌是那么好接的?没想到,他们两人竟要落得个同死的下场。” “小小!小小!那边的灵植我都看过了,长得可好啦!”胡曜粗嗓子一扯,兴高采烈地走进来,却瞧见明静和钟离小小同靠在一颗树下,顿时火冒三丈。 “我知道了,再打一架。今晚未时,浩气台见。”明静主动拦在他面前开口约架。 “行。”第一次见这么爽快的明静,胡曜愣了愣,只憋出一个字。 此时千里之外的太虚往生湖面上,一身青色衣衫,静静躺着的女子睁开了双眸,她缓缓坐起身子环顾四周,深灰色的长发如瀑般滑落肩头。 她带着打量的神色观察着这片地方,分不清自己是在那个书中世界还是在现实生活中。 有人从雾岚之间赤着脚踏水而来,黑色的衣衫微动,他停住了脚步。 似是试探,又似笃定。 他问:“小安,醒了?” 女子倏然回头,看清男子的相貌后,巧笑嫣然。 她喊他作:“书书。” 步难书伸手牵住她,微微用力将她揽进怀里。 她已死过一次,这次心魔大誓终是不作数了。 (全文完)